倘若以前她的爱情是潺流不绝的小溪,现在就是奔腾不止的江河。
她启开唇,热烈地回应他,丁香和他的缠绕,她似不餍足的猫儿,索取了一回又一回。
她发现自己永远爱不够他,不管过去、现在、将来,她对他的渴望都是无止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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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柳啸月和袁尚喜并肩走在大散关的街道上,脸上都带着淡淡的忧愁。
最近五天,城里总有些零星小火灾,虽然无人伤亡,但已经烧毁二十余间屋子。
陈守将让官兵严格警戒,每一条街道都有人把守,但火灾依然发生。
他们觉得那已经不是意外了,应该是蓄意纵火,而且放火的人武功很好,才能瞒过官兵的耳目,始终猖狂。
要说大散关里谁的武功最好,除了柳啸月,就是袁尚喜了,所以陈守将把捉人的任务委托给他们。
「你说谁这么厉害,天天纵火,还能不露行藏?」她痛恨火灾,毕竟她的大哥和小妹就是死在火场里。
「第一次发生火灾的时候,我们以为是意外,第二次、第三次,我们怀疑有外人混进来,图谋不轨。但现在,我认为纵火的人就在城里,并且对这里很熟悉,才能一次又一次躲过官兵的追查。」他甚至想,纵火的会不会是熟人?一个天天在城里晃,但大家都不会怀疑「他」的人。
她听出了他话里的另一层涵义,眉头皱了起来。
「什么事要弄到放火?莫非不知水火无情,这几天若非我们救得快,已经死了好几个人。」
他知道她对火事特别忌讳,有点想让陈守将撤了她的工作。
「我一定要捉到纵火犯!」她打起精神往前走。
「尚喜,」他拉住她的手。「我觉得这件事你不适宜插手,要不要——」
她突然甩开他,往前跑。「尚喜——」
他们同时见到两个人,都是很陌生的脸孔,男人约莫二十上下,面容清秀文雅,穿着富贵华丽,仪容打理得非常漂亮,外表像哪家大户出来的贵公子,身上却带着傈悍的杀气,是那种久经战阵培养出来的气息,很矛盾,但融合起来又颇吸引人。
可柳啸月确定,这男人不是大散关的军士。他常常跟着陈守将行走军营,绝没见过此人。
男人背上覆了张软椅,椅上坐了一个女人,容颜娇妍,身材玲珑,是个艳丽如火的姑娘,可惜双腿似乎有问题。她坐在软椅上,腿部盖着白色裘毯,身上也有股杀伐之气。
在情势紧张的大散关里,却出现两名身带杀气的陌生男女,他们的来历和目的,就不由得人不好奇了。
「三公子,你觉得这两个人怎么样?」
「有问题。」他招呼一名正在巡逻的军士,让对方去通知陈守将,城里又来了神秘人物,警戒线还得再加强才行。
那对男女似乎注意到柳啸月和袁尚喜的戒备,竟朝着他们走过来。
「你们跟这里的守军很熟?」男人说话很直接。
但女人还是嫌他太罗嗦。「有什么事,找个地方坐下来谈,最好将这里的守将也一起找来,大家把话敞开来讲。」这是个没什么耐性的女人。
「前头有家茶馆,二位若不嫌弃,何不同去,共饮一杯?」柳啸月拱手为礼。
「那就走吧!」女人又拍了下男人的脑袋。
男人也不恼她,只是笑笑的,照着她的话做。
但袁尚喜却注意到了,男人温柔的眼里,有着淡然却深浓的悲伤,女人每拍他一下,他脸上闪过的痛就加深一回。
女人的外表很粗鲁,她打人时,手举得很高,但落到男人身上,却像羽毛那样轻微。她每次跟男人说话,眼里都藏着愧疚。
袁尚喜不知道这对男女是什么关系,但肯定有一段很漫长的故事。
四人到了茶馆,分主客坐下。柳啸月先让人去请陈守将,然后点了一壶雀舌。这是一种茶色偏绿,香气沁人的茶。
男人将女人解下,很仔细、很温柔地将她安置在椅子上,才坐回自己的位子。
袁尚喜从裘毯的边缘看到女人扭曲的小腿,难怪她要人背。
女人在男人服侍自己时,一直偏着头,待柳啸月将茶送上,她立刻捧杯,一饮而尽,好像要把男人留在她身上的温度全部去除。看得出来,她对男人既感激又尴尬。
袁尚喜对他们更好奇了,这对男女目测年龄相差十岁,是情人吗?不太像,他们之间没有爱情……不,应该说,男人看女人,那是喜欢的表现,但女人只把男人当成恩人,而且是那种她对他有愧的恩人。
「在下柳啸月,这是袁尚喜,不知二位高姓大名,来大散关是行商、依亲或另有安排?」柳啸月问。
男人没有回答他,却道:「如今的大散关不安宁吧?」
「何以见得?」
「弓上弦、马挂鞍,不论百姓或军士,人人紧张、个个戒备,还能安宁吗?」女人撇嘴。「人都说陈为礼迂腐,想不到竟蠢到这地步,连个张弛之度都把握不准,还怎么做一个震慑边关的守将?」
袁尚喜不知道陈为礼是谁,但柳啸月却晓得,那是陈守将的名字。这个女人认识陈守将,而且颇通用兵之道,她的容貌、年龄、才气,都让他想起一个人,但不可能,那人早已死了。
「尊驾可是从京城而来?」他试探地问。
「柳公子,你确定眼下最重要的是调查我们的身分,而不是除去关内的不稳定因素?」男人的手指往外比;那里,有一个他们的老对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柳啸月和袁尚喜看到一个女人——那个比天山雪莲还要漂亮的沈娘子。
柳啸月忽然想到,第一次的纵火就发生在他把沈娘子气走的那一天,她离开他没多久,火事就发生了,这是巧合、还是意外?他越发佩服这对男女了,他们居然这么简单就厘清了大散关上下琢磨许久也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由此,他对两人身分的猜测也更有把握,天底下,除了色狼将军曹天娇,谁能把军务上的弯拐曲道弄得这样清楚明白?加上从来没有人找到曹天娇的尸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中间可作的文章就多了。
袁尚喜看着沈娘子跟每一个路过的军士打招呼。她什么时候跟驻军这么熟了?
那些兵丁会仔细观察街上往来的行人,但面对美丽的沈娘子,他们只会微笑。
因此,若沈娘子要做某些事情,军上们会注意到吗?
袁尚喜站起来。「我过去看看。」她觉得有必要好好调查一下沈娘子。
「不,我去。」柳啸月按住袁尚喜。他直觉沈娘子太危险,不希望袁尚喜接近她。至于眼前这对男女,他们的来历若如他所猜,袁尚喜跟他们在一起,只会有好处,没有坏处。
「尚喜,你留在这里陪伴两位客人,若陈大哥过来,你便告诉他,他崇拜的人从地狱里回来了,让他把握机会,好好请教,对他的未来会有帮助。」柳啸月很慎重地说完,便追着沈娘子的步伐,钻进巷弄里了。
袁尚喜看着那对男女。他们是从地狱回来的?陈守将崇拜他们,或者是他们中间的一个?但陈守将崇拜的是谁?
女人看着袁尚喜,眼里的讥诮淡了些,换上兴味。
「挺有韵致的姑娘,怎就跟了那空有一张好面孔,却一点趣味也没有的男人?」
「你怎知他无趣?」袁尚喜略略地往后缩。她是不是弄错了,这女人在刻意接近她?而那男人,他苦笑着,假装没看到。
「一个男人只爱喝茶,却不懂酒的美妙,还有什么趣味?」女人倒是一眼就看透了柳啸月。
「茶让人清醒,酒却会乱性,我倒以为饮茶比喝酒好。」袁尚喜不想再退了,她倒要看看,女人是不是真敢轻薄她。
女人却真的握住了她的手,拉到鼻间,深深地嗅着。「你撒谎,你身上有着一股常年饮酒残留下来的酒香,可见你是爱酒的,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男人改变自己?如果你跟我在一起,我绝对不会要求你迁就我,相反地,我会事事顺从你。」
袁尚喜张大嘴。她……她好像猜到这女人的身分了。通晓军务、受陈守将崇拜、又喜欢调戏小姑娘,她是……
「将军,你吓坏她了,松手吧!」男人说。
女人虽然不愿,但还是乖乖地放了袁尚喜,她看着男人的眼神很复杂,歉疚、无奈、悲伤、不甘,一瞬间涌上太多,恐怕她自己都有些承受不住,所以她也不用杯子了,持起茶壶,直接就着壶口,将一整壶的雀舌喝了个干净。
袁尚喜一掌拍在桌子上,万分肯定。「你是色狼将军曹天娇!」
第10章
柳啸月追着沈娘子拐进暗巷,发现她正在等他,他便知道自己上当了。沈娘子是故意引他过来的。
这个女人越来越神秘,她真的只是个牧羊女?
「沈娘子,今日安好。」他拱手,一步一步接近,有必要把她捉起来,好好询问一下纵火案。
「我不叫沈娘子,我的本名是阿史娜。」
这个名字他听过,是当涂族公主,有名的天山圣女。监于当涂族和尚善国恶劣的关系,她入大散关,恐怕没安好心。
「最近在城内四处放火的人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试探地问。
「是我。」她笑得很魅惑。柳啸月要接近她,根本不用小心翼翼,她乐得主动投怀送抱。「至于原因,你还不明白吗?我当涂族要南下牧马,必得攻破大散关,可惜几次挑衅都失败,只得使手段了。我进城就是要混乱关卡,觑机开启城门,引大军入关,一举踏平尚善国。三公子,我喜欢你,只要你肯娶我,我便让父王饶你性命,届时,荣华富贵,我与你共享。你是个聪明人,想必不会再拒绝了吧?」
但柳啸月还是推开她。给他天大的富贵,也及不上与袁尚喜月下共饮的痛快。
「公主将秘密都告诉我了,不怕我拿下公主,令你功亏一篑?」他试探,希望查出混入城的当涂族人有多少,以便一网打尽。
她却笑了。「你不用刺探我,我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你的。」尤其是自己颠倒众生的本领,她还恨不能宣扬得天下皆知呢!「这也是你们尚善国该当灭亡,在我们刺杀陈守将失败后,老天将沈公子送到了我面前。他喜欢我,为了我,他什么事都愿意做,甚至把同行商队的行踪都出卖给我。然后,我找到沈老爹,告诉他沈公子在我手上,要求他收留我和二十名族人加入沈家商队,并且让他配合我们的抢劫和驱赶,他心疼儿子,自然照办,才有了这一场数百行商遭劫、逃难人大散关的好戏。」
而大散关救助难民的同时,也把二十一个祸水引进了家门。柳啸月不得不佩眼她的聪明心机和恶毒心肠。
「沈老爹既然是你们的同夥,因何还要断他双腿?」
「不这样做,怎够耸动,怎能掩护我们这些生面孔?」
「连一个老人你都不放过,想必沈公子现在也是凶多吉少吧!」可怜沈老爹不惜叛国收留他们,放出独子身亡的消息,结果也没救回爱子。
「你嫉妒了?」她娇笑着,又贴上了他。「早在我出发寻找沈老爹时,便一刀杀了他。你完全不需要为一个死人而心里不痛快。三公子,阿史娜这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动过心,其他男人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个工具,一个让我达成目标的工具。」
「公主盛情,柳某无福消受,你——」话到一半,他点向她的穴道。
阿史娜瞪大眼看他。「你竟如此无情?」
但柳啸月的手指才贴到她腰际,却无法再向前挪动半分。他的脑子越来越昏,眼前看出去的东西都变成了重影。
「毒……你……」
「这不是毒。颠鸾、倒凤是两种香料,合并使用,能增加体香,于身体无害。」她解下腰间的香袋。「这是颠鸾,倒凤嘛……」她张口,香舌上,一颗白色药丸,雪白衬着红嫩,无比地诱惑。
「它们单独使用,是世上最好的媚药,除非阴阳调合,否则无解。另外,奉劝你死心,不要再打坏主意,倒凤只有一颗。」咕噜一声,她把药吞下去了。
柳啸月喘了口气,心里有个荒谬的念头——自己何德何能,竟让一名金枝玉叶不惜为他行此下流事?
「阿史娜公主,柳某是不受威胁的,你不必白费心机了。」他转身,宁可死也不在这里受辱。
阿史娜拦住他,柳啸月想闪,却虚软得迈不动步子。
「你能上哪儿去?整个大散关已落入我等手中,你难道还能插翅飞离不成?」她张嘴,一口迷烟喷向他脸面。
「你……哈,自大,那个人若没来,你们的阴谋或许有机会实现……」他笑着,眼皮重得已经睁不开,但唇角依然勾着嘲讽的弧度。「可那个人来了……你们……呵,没有希望……」他昏过去了。
阿史娜伸手抱住他。「倔强的人,真是固执,都到这步田地了,还要与我作对!」她的手指抚过柳啸月俊挺的眉眼。「不过你真好看……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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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柳啸月落入阿史娜的陷阱时,袁尚喜也终于了解了曹天娇死而复生的经过。
背着曹天娇的男人是吉丁,她手下的偏将,在东宫叛变,乱军攻入皇宫时,两人以身相诱乱军入藏经阁,再发火炮轰楼,与敌共亡。
谁知那楼阁底下有机关,他们是被压入地底了,却没死,只有曹天娇断了双腿。
吉丁趁乱救出曹天娇,逃出皇宫,延医诊治,可惜还是没能救回她的腿。倘若当年的医圣卓不凡尚在人间,也许有救,奈何医圣已亡。
曹天娇伤得重,将养数月,方才恢复健康。待他们重新入世,却发现天下已经换了一番样貌。
更可笑的是,曹天娇人还在世,衣冠冢却立起来了,还有人去祭拜。
她嘲笑之余,也没想去更正,只道,她身亡消息传出,必然四夷不稳,正好乘机铲除恶邻,便与吉丁奔走边关,和边关守将商量,重新布置边防。大散关便是他们的第二站。
这曲折故事听得袁尚喜目瞪口呆。
不多时,陈守将来了,袁尚喜将柳啸月的叮嘱告诉他,让他捉紧机会,向曹天娇请教行军布阵之道。
但陈守将还没开口,外头敌袭的喊声已响彻半边天。
陈守将大惊,正想领军上城头抗敌,吉丁拉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