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老大。
【全书完】
番外——火老大
那两个小男孩,他第一眼看到就很喜欢。
所以当他们的不良父亲说要用小孩来抵两百万赌债时,他欣然同意。
如果他的两个儿子没在那场车祸中丧命,现在年纪应该比他们大一些些,差不多也到叛逆期了吧?
不知道是会像那个叫哲人的小家伙一样不羁难管教,还是像彦人彬彬有礼?或者是一个像一个?
当初年轻气盛,打拚自己的势力范围,占地盘、争油水、逞凶斗狠,忽略了妻儿,以为家庭是摆在事业后头,只要让家人衣食无缺就好,等他功成名就之后,家人的日子会过得更好,对他也就不会有抱怨。
然而妻儿在仇家设计的车祸中过世,独独留下他一个人品尝飞黄腾达的滋味,也才知道,他的成功,是件多寂寞的事。
他不记得儿子们是什么时候学会爬、学会走、学会说话,现在就连他们的模样都记得有些模糊了。也难怪,他和他们相处的次数,轻易就能数出来,即使他们是他骨血的一部分,是他的至亲,却因为他的失职而变成现在这样,他总是在感叹之际,痛恨起自己。
他试图寻找第二春,想再拥有一个妻子、一群孩子,但或许是他的手染过太多血腥和罪恶,他身边的女人始终没有一个为他生下一儿半女,这让他的人生留下缺憾。
眼前这两个孩子,让他想起了曾经当过父亲的自己。
不过看来他似乎不是个好父亲,非常不擅长这种角色。
袁哲人在瞪他,两颗眼珠子黑溜溜的,瞠得好大,把他当仇人一样,嘿嘿,每次那小子露出这号表情,都让他有大笑的冲动,心情变得非常之好,也会更想欺负死小鬼,看他有活力地哇哇狂吠。
「小子,过来。」他朝袁哲人勾勾手指。
「干嘛?!」没看见老子在擦桌子吗?!可恶,还把两条腿架在桌上抖呀抖的,看了就碍眼!
「倒杯酒给我解渴。」没尝过被儿子端茶孝顺的感觉,现在就来试试看那感觉有多爽。
「哼!要喝不会叫酒店小姐帮你倒?!」
火老大一脚送过去,把他踹得一头栽进长沙发。「罗唆什么?!倒酒!」死小鬼,敢顶嘴?!
「你去喝尿——」
「弟……」袁彦人怕弟弟再吃亏,址着他的衣角,要他照做。
只是一杯酒,倒就倒,没必要讨皮肉痛。
袁哲人老大不爽地拿起酒瓶,咕噜咕噜倾倒满出杯子的XO。喝!喝死你最好!
琥珀色的酒从杯缘不断满出来,本以为火老大会发怒,但他没有,还心情不错地端起酒来喝,不管杯身和手掌全沾到酒液。
「小子他哥。」他指着袁彦人。「你坐下。」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干什么要我哥坐下?!」袁哲人立刻闪身挡过来,站在袁彦人身前,他警戒地怒视火老大,担心他也和那个恶心的男人一样,想对他哥——
「因为他的成绩单发下来,科科都九十五分以上,不用工作是我给他的奖赏,不然你以为我想干嘛?」拜托,他对干扁的小男生没兴趣。火老大一个箭步上前,将身高还不及他胸口的袁哲人拎开,抽走袁彦人手上的抹布,丢给袁哲人。「至于你,科科不超过十五分,继续做!」
明明威胁他们要给他好好用功读书,一个是不负所望,一个却越读越背!
「请让我和我弟一块工作……」袁彦人的请求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扯进沙发椅,臀部陷入软绵绵的真皮料子里。
「小子他哥,你喜欢读书吧?」火老大没头没脑地问了袁彦人这句。
「……嗯,喜欢。」
「那,好好读,用力读,必要时,出国读。」他自己也只是高中肆业,但他老婆可是大学讲师,对于孩子的教育有缜密规画,她曾替儿子们存过教育基金,想让儿子们一路读到博士班,现在那笔钜款放在银行里积灰尘,不如拿出来造就小子他哥才不浪费。
「咦?」袁彦人不明白债主怎么会关心起他的学业。
「咦屁呀?!」火老大一拳朝他脑袋敲下,又匆匆收手。「呀,不能打你的头,会变笨。」赶快揉一揉。
袁彦人没变笨,只是变得更加迷惑。
「小子,你就没救了,我看你能读完高中都算奇迹。」火老大恶劣的对袁哲人咧嘴笑,袁哲人没立场回嘴,他的确没哥哥聪明,也天生不爱读书。
火老大双手朝椅背一挂,大鹏展翅般地舒张双臂,继续刺激袁哲人。
「不会读书也不等于没成就,书呆子有书呆子的成功法,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有头脑简单的成功法,从今天起,你在工作抵债之余就跟着我练功夫、枪法和拳脚,脑袋已经不行了,手脚再迟钝就太可悲了。」
「我才不要!为什么我要跟着你练什么屁功夫?!」
袁哲人马上拒绝,但火老大才不管他吠什么,他决定了就算。否则,他现在打下的江山后继无人怎么办?全让给不成材的小弟们去败光它吗?要是他挂了,手底下的小弟一定会自相残杀,那些家伙,个个有野心,但有真本事的没几只。
「你有没有听到?!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吵死人的苍蝇,还要嗡嗡叫多久啦,干!」火老大一点也不留情,拿起桌上雕出花纹的切片苹果全数塞进袁哲人嘴里。
「唔唔唔——」袁哲人含糊地咒骂他。
「等到你能打赢我,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现在,我比你厉害,你得乖乖听我的,敢反抗我就扁你。」好极了!这就是做爸爸的台词吧?好有威严,以前每次想这么说时都被老婆骂,现在流利的说出来真痛快!小子一定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吧?
「我跟你拚了!」袁哲人吐掉切片苹果,双手双脚并用地胡乱挥踢,攻击火老大,下场当然是被扁得更彻底。
兄弟俩窝回洗碗的小厨房,袁彦人向厨房讨了一颗白煮蛋,替弟弟热敷。
「哎哟哎哟!轻、轻一点……」袁哲人痛得嘶嘶叫,让哥哥拿白煮蛋在他的淤伤上滚过来滚过去。
「弟,你别每次都跟火老大顶嘴,被打成这样有什么好处吗?」
「他的力道算很轻了,跟那个男人比起来,根本就像是铁棍比棉花,我的淤青几乎都是自己扑过去撞到桌角的结果好不好……」蛮牛一般横冲直撞,伤不了对方,反而是自己撞个鼻青脸肿。
袁彦人笑了,这个弟弟,真让人放心不下。
「我觉得火老大好像很喜欢逗你。」他说出眼睛看到的事实。「要吃吗?」他指那颗热敷用的白煮蛋。
袁哲人当然要吃,敲破蛋壳,露出弹性光滑的蛋白,剥开,两人一人一半。
「呿,他根本就是个死老头!」
「可是这个死老头却买了一柜子的书给我。」袁彦人心存感激。
「哥,你不用高兴得太早,你以为那些买书的钱他不会跟你算吗?省省吧,总有一天他会全部跟你讨回来!」不要因为一点小甜头就跟着恶魔走。
「以后等我会赚钱时,不用他开口,我也会还给他,只是……现在我们生活不富裕,连吃饭都很省,哪有办法这样想看什么书就读什么书。」
「拜托,他是逼你读书,你少一脸很陶醉的样子好不好?」
「可是我被逼得很快乐呀。」火老大要他一天读完两本,还说会抽问他内容,对袁哲人来说,这是刻意刁难,但对于视读书为趣事的袁彦人来说,倒是乐在其中。「弟,你就跟火老大一起学功夫吧,你的运动神经比我好多了,我想火老大一定也看得出来,所以想训练你。」
「学功夫干什么?!以后混黑道吗?!」经过杀人那件事,他多痛恨自己过度发达的运动神经和比一般小孩更大的力道,他根本就不要学功夫,只想当一个平凡人。
「当作健身嘛。」
「万一练完之后,肌肉更发达,力量更吓人,一出手就能随便打死人怎么办?!」袁哲人握着双拳大吼。
「就是因为有练过,才知道怎么控制力道,会打死人是自己的练习不够,逊毙了!」火老大倚在门边,冷笑地插嘴,手里那罐跌打药酒在指间把玩。「你最好是因为打死人所以决定这辈子都不再动手动脚,胆小鬼,吓破胆了是吗?可怜哦,以后看到人是不是都闪到角落不敢去碰,怕撞到对方,对方就会两眼一翻挂掉?」
「你知道什么?!那是人命耶!活生生的人命耶!」那种满脸被血喷溅到的刺痛感,那种鼻间弥漫着作呕腥味的窒息感,好可怕,身体完全无法反应,好想吐,脑袋一片空白,这样的恐惧他懂个屁呀!
「那种败类,打死他你有什么好抖的?」火老大毫不留情地拎起袁哲人粗鲁摇晃。「还是你觉得看见你哥哥被奸杀你会比较心安?臭小子!你明明就应该要骄傲个半死,你在自卑什么?!」
「那是犯罪!」袁哲人抡拳胡乱反击,有几拳打中火老大的脸颊。
「对,杀人是犯罪,所以那个强奸犯就可以为所欲为,反正强暴的罪比起杀人轻多了,奸完这个出来再奸另外一个!妈的!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什么人?就是欺负小孩和女人的败类!以前在牢里,只要关进来的人是因为强奸或家暴,当天晚上我就带一堆兄弟去教训他,拿烟烫烂他的鸡鸡!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火老大的观念绝对不正确,他只知道以暴制暴,遇见坏人时要比他更狠更凶更冷血,难不成还跟他讲伦理道德?!
「你——」跟这种混黑道的人讲法律,只是浪费口水和时间。
「混蛋,你做得很好!换作是我,那个时候他敢骑在我哥身上,我直接去厨房拿菜刀剁断他的脖子!」火老大用力一掌拍在袁哲人背上。「我越来越欣赏你了!我也教定你了!我会把打断人骨头的方法教给你,也会把怎么让人吐光胆汁却验不出伤的方法教给你,你给我乖乖学!」
「你又来了!我说我不要啦!」
「没有你拒绝的份,我要你学你就学,学不好有你苦头吃的!」火老大恶霸得很。
「你这个……」
「这叫过肩摔!学起来!」火老大马上就示范起来,拿袁哲人当范本,他像个布袋,连哇声都还没有离口,人已经在半空中画了个圆圈,屁股先着地。
「痛——」
「擒拿手!」
喀!手骨移位。
「剪刀脚!」
喀喀!脖子折到,腰闪到。
「十字风火轮!」
「你想杀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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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哲人算是跟着火老大开始学武,原来打架不是你一拳过来、我一拳回去,力道,握拳方法,防御,扫腿,还有如何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保护想保护的人。
袁哲人一直对拳脚功夫有兴趣,以前看同班同学中有人学跆拳道,他羡慕得要死,却也不敢再增加母亲的压力而不曾开口央求要学,再加上杀人事件,让他害怕自己学了功夫后,只会二度三度发生他不愿回想起的恐怖凶杀案。
但是和火老大对打是非常有趣的事,火老大挡得住他的拳、他的脚,也会反击试试他的敏锐度,虽然他总是居下风,处于挨打的地位,可是他开始会模仿火老大的攻击方式,用双眼和身体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学习他,拷贝他,现在已经可以和火老大对打十分钟而不被他一脚踹得黏到墙壁上拔不下来。
他开始期待每天工作之余的「互殴」活动。
这天,袁哲人学起了打靶,戴着耳罩,愉快的一枪一枪打中红心,火老大双臂环胸,满意地看着他的进步。
这小子,比他想像中更有天分,像一块干的巨大海绵,倒了多少的水都被他吸收得干干净净,而且至今还没达到饱和。看来他能教他的东西,也越来越少,应该请一些正式的老师来替他上课,不知道他对什么最有兴趣?拆炸弹?还是甩鞭子?开战斗机不晓得他想不想顺便学一学?
「弟!」袁彦人急匆匆跑来,脸色苍白。
袁哲人拿下耳罩,迎过去。「哥?怎么了?」
「妈、妈她昏倒了!人在医院里!」
「我们赶快过去!」袁哲人一听,立刻反应,准备往外冲。
火老大一只手拎住一个,往停车场去,将两人丢进后座,自己上车发动引擎。「哪家医院?」
「长、长庚。」
「坐好了。」火老大将油门催到底,用最快车速、最短时间抵达医院。
他们的母亲闭着双眼,眼窝下是好大一片黑雾,瘦削的脸、惨白的唇,听说她今天在餐厅工作时突然昏倒,被同事急忙送到医院来,原本以为是营养不良及过度劳累所引发的不适,经过更仔细的检查却发现她已经是肝癌末期,虽然之前一直有症状,但她总是强忍下来,不让儿子们担心,一拖再拖,拖到最后,把健康给拖垮了。
袁哲人和袁彦人都没有哭,因为母亲表现得非常坚强,他们如果哭了,只会让母亲更加担心,他们两兄弟约好了,在母亲面前只能笑,不许露出沮丧。
母亲的病没有拖太久,癌细胞移转到肺部,她拒绝再治疗,即使医药费有 、火老大全权代付,并没有加重家里的负担,她也不想在冷冰冰的医院迎接死亡。
火老大在花莲富里乡的山区买了一栋小屋给她养病,不顾他们母子三人的拒绝,他半邀请半强迫半恐吓地将人载去花莲,逼她在看得到金针花田、闻得到清新空气的地方静养。
「我真的很过意不去,让你帮忙这么多……」
两兄弟的母亲坐卧在粉红色的床铺上,脸色虽然明显存有病态,但精神还算不错,有种回光返照的错觉。
今天火老大按照往例,趁着假日载两个孩子到花莲来看她,询问她是否还需要什么;平时她则是由看护负责照料。
「反正我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到花不完,你……需不需要叫两个小子留下来陪你?」或许是她神色间透露出的死讯太明显,火老大认为她会想要两个孩子在最后时刻都能留在身边。
「也好……不过太麻烦你了。」
「不用跟我说客套话,我说了,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不差这么一点点的付出。」是呀,他没有家累,没有亲人,曾经想替家人留下来的教育基金、结婚基金、旅游基金、养儿基金、养老基金,全部都没得用了,现在只不过是改用在他们母子三人身上,他不觉得有啥不好,虽然他和她没有亲属关系,也认识不深,但她是两个小子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