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凡边慢条斯理地尝着葫芦的好手艺,边摇头叹气着。
“这等武艺竟是宫中太尉,这皇上、皇后的安危真是教我担忧。”
潘急道死死地瞪着他,猛地出手,却见瞬间眼前几个碟子全都挪移到卫凡面前,他出手再抢,却被反拍着手。
“你不要太过分了!”他生气了,竟连颗金枣包都不招待他。
“连颗包子都抢不到……你要不要考虑提早告老还乡?”
闻言,他眼角抽搐着,还没开火,就见葫芦轻而易举地从卫凡面前,取了一个一碟子搁到他面前。
潘急道见状,拿起金枣包,很故意地在他面前,用力地咬上一大口,接着两三口就把拳头大的金枣包都塞进嘴里。
卫凡凉凉看他一眼。
“幼稚、粗鲁,不懂品尝。”
“谁敢跟你比啊?”幼稚鬼竟然连颗金枣包都不与他分享。
“由此可见你的武艺远不及葫芦,你还是辞官吧,否则哪日宫中发生撼事,你可是难辞其咎。”
“你这张嘴……”
“潘叔叔!”
骂语还在舌尖上打滚,突地听见卫玲珑娇柔的唤声,教潘急道立刻换了张脸,回头张开双臂,结果就见小丫头动作利落地闪过他,扑进胡芦的怀里。
“登时,潘急道觉得这四月天好冷,他的胸怀好空虚,好寂寞……”
“我去你的,在我耳边说什么书?”他恶目横瞪旁边说话的卫凡。
“赶紧成亲吧。”卫凡很哥儿们地拍拍他的肩。
潘急道怒瞪他一眼,径自拿着金枣包大吃特吃。
葫芦早已习惯了两人斗嘴,一切由着他们,自己拿了颗金枣包给女儿,催促着其他人也一道尝尝。
“夫人,不用了。”几名丫鬟不敢逾矩,乖乖地退到凉亭外。
葫芦也不以为意,拉着如霜和御门一道品尝,一人一颗包子,配着她一绝的金枣茶,众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欸,这碟子里怎么有彩沙?”潘急道拿起一颗金枣包,发现碟子周围,甚至是石桌上都有淡淡彩沙。
“葫芦,你又开始玩沙画了?”卫凡讶问着。
“没啊,我近来哪有空玩?”话是这么说,但待她凑近一瞧时,果真瞧见桌面上有着白色的彩沙。
正疑惑着,余光瞥见卫玲珑猛地抱住肚子。
“玲珑,怎么了?”葫芦赶忙将她抱进怀里,感觉她一身冷汗涔涔,彷佛忍受这痛楚已有一会儿了。
“不舒服。”卫玲珑气虚喃着,偎在她的怀里。
“哪儿不舒服?”卫凡查看着女儿的气色,却惊觉她的脸色快速翻黑着。
“不舒服……”
“找大夫!”他吼着。
“是!”御门走了两步,也突觉身子不对劲。
“……”翻急道无力地往卫凡肩上靠着。
卫凡蓦地回头,只见潘急道额上布满细碎冷汗,同时,就连自己也不对劲,随即看向葫芦。
葫芦却像是没事般,不解地看着他们。
“怎会有毒?”这些金枣包都是她亲手做的,就连包子上头的拔丝都是她调配而撒的,怎会有毒?
况且……她也吃了包子,可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然,比她还晚吃包子的如霜都已经难受得蹲在石椅旁……她心底莫名颤惧着,抬眼,对上凉亭外一名丫鬟的视线,她的神情和她一样惊惧,好似看见了多不可思议的情景。
那眼神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她下的毒……意外她竟没事?可是……为什么?
“还不赶紧去找大夫?!”卫凡瞪着凉亭外的丫鬟。
几个丫鬟闻言,赶紧前去找大夫,适巧和戏武及若真擦身而过。
“发生什事了?”若真问着。
“他们中毒了……”葫芦呐呐道,紧抱住卫玲珑。
“嗄?!”
丫鬟闪立即找来大夫,大夫诊治过后,发现大伙中的是同一种毒,毒名为生附子,极易取得的一味中药。
幸好毒量不多,只会让人觉得难捱而不及致死,而卫玲珑年纪最小,于是发作得最早,也怕毒性伤得最深。大夫开了药方,戏武便立刻上街去抓药。
“夫人,大夫都说不碍事了,你别担心。”躺在锦榻上的如霜,气若游丝地安慰着。
“怎会这样?”看着面无血色的卫玲珑,葫芦愧疚不已。
“夫人,你可有察觉任何异状?”
“异状?”
“好比你在做金枣包时,是否有谁在你身边行动鬼祟?”如霜担心的是府有无二心的丫鬟。
葫芦垂着眼,想起在亭外的那名丫鬟,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个丫鬟就是当初进厨房抱怨颜芩难伺候的丫鬟,对方那眼神教她觉得不对劲,怀疑这下毒事件与她有与,却无从理解她的动机。
“夫人?”
“你别担心,这事我已经差若真处理了,应该……”
话到一半,门突地被人推开,葫芦赶忙起身。
“二娘,你怎么来了?”她明明交代府里的人别拿这事惊动二娘的。
“怎会发生这种事?”闻讯赶来主屋的卢孟梅低声询问着。
“二娘,我也不知道……他们吃了我做的金枣包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葫芦将所有中毒的人集中在主屋厢房和寝房里,担忧地以湿布巾覆在卫玲珑的额上,只盼能缓解她的不适。
“可有差人将厨房里的物品全都扣住不动?”
“有,小爷派了丫鬟处理了。”
“药方可抓回了?”
“有,已经在熬了。”不久前戏武回来,已经进厨房熬药了。
“爷呢?”
“他、阿潘和我大哥都在他的寝房里。”
“……你去瞧瞧他们吧,玲珑和如霜就交给我了。”
卢孟梅话一出口,躺在锦榻上的如霜急得不知道该怎么跟葫芦暗示。尽管夫人对姨老夫人没有防心,但不用主子吩咐,她也对姨老夫人再三戒备。
“这样好吗?”葫芦低问着。
当然不好,如霜无声喊着。
卢孟梅掀唇笑得自嘲。
“当然,你会对我有所防备也是应该的,毕竟我……”
“不是。”葫芦紧握住她的手。“二娘,你这两日都没到外头走动,就连三顿膳食都吃得不多,我担心你是不是身子不适。”
她微诧地看着葫芦,没想到她竟是如此地关注自己。
“放心,我不碍事。”卢孟梅深吸口气,轻拍着她的手。
“玲珑这孩子嘴甜得教人疼入心底,我会好生看顾她,倒是你,也想去瞧瞧爷他们的状况吧。”
“二娘……”葫芦无比感动。
她正分身乏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二娘肯帮她自是最好。
正要起身,便见戏武适巧端着药进房,她忙问:“药熬好了?可有送三份到小爷的房里?”
“若真送过去了,潘大人正在和鲁副官谈话。”戏武将刚得知的第一手消息道出,再赶紧端着药吹凉。
“还有,若真说,你要找的那个丫鬟,他怎么也找不到。”
鲁副官是负责守在卫家的太尉副官,今日出事,潘急道八成曾要鲁副官追查。
“我知道了。”她粘点头,得知入鬟私逃,表示事实八成和她猜想的一样,不由得想她离开了也好,省得又在守里作乱,只可惜无从得知谁是幕后主使。起身,她压根没瞧见如霜直朝自己眨眼睛,径自看向卢孟梅。
“二娘,玲珑和如霜就宋烦你照料了。”
“去吧。”
“葫芦离开房间,适巧瞧见鲁副官离开,她朝他点点头,随即转进卫凡的寝房。
一进房便见御门拖着不适的身子,正准备把药递去给主子。
“大哥,我来。”她忙喊道,将药碗接过手。
“葫芦,你怎么来了,玲珑谁看顾?”躺在床上的卫凡正使劲撑起上身。
“你别担心,有二娘在。”她端着药碗坐在床畔,轻吹着汤药。
“你把玲珑交给二娘?”
“别担心,没事的。”她吹凉汤药,轻柔地喂着他。抬眼环顾四周,才发现压根没见到若真。
“若真呢?”
“我给他一个任务。”躺在锦榻上的潘急道说,面如土色,笑容却依旧迷人。
“那个……夕颜妹妹,可以端一碗药给我吗?”快,否则他觉得他快死了。
葫芦赶忙起身,端起桌上两碗药,分别递给他和御门。
“谁要你贪吃吃那么多。”卫凡幸灾乐祸着。
“我是舍身救人,别不知感恩。”
“那是你蠢,我拚命地挡,你还是拚命地吃。”他摇头叹气。“你都不知道我用心良苦,就怕你吃多死得快。”
“我去你的!”潘急道笑骂着,浑身乏透了,但有他斗嘴就觉得没那么倦了。
“你们两个,就连身子不舒服都还要斗嘴吗?”葫芦一手叉腰,一手像茶壶状地来回瞪着他们。
“是他先招惹我的。”潘急道呿了声,接收到葫芦冷怒的眸色,乖乖闭上嘴。
“现在都还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你们还有心情谈笑风生?”就算她知道是谁作乱,但不知对方用意,仍教人无从防起。
“别担心,阿潘已经派人追查了。”卫凡疲惫地倚在床柱上。
葫芦垂着眼,怎么也拂不去内心的恐惧。眼看四月就要过了,为何偏在这当头出了这事?
“夫人。”
外头传来唤声,葫芦回就见戏武推开门。
“怎么了?”
“有丫鬟禀报说后院那儿有古怪声音,我去看看。”
第十四章 请咒买符(1)
葫芦眉头无端地颤了下,忙对戏武道:“别了,请府里的侍卫去就好。”后院那儿向来少有下人经过,怎会有丫鬟特地禀报这件事?
丫鬟……该不会这府里的丫鬟都有问题吧?
“可是我找不到他们。”
潘急道闻言,微扬起眉。
“他们大概是巡逻去了,你就待在这儿,哪儿都别去。”
“可是大夫说一个时辰要喝一帖……我再去熬一帖药吧。”
在逼不得以的情况之下,葫芦也只能妥协,但还是不住地嘱咐着,“好,你自己小心,有什么事就先跑再说。”风灯都已派人点上,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至少可以发现得早。
戏武闻言,不禁低笑着。
“好,我会跑很快的。”
待戏武走后,葫芦才一回头,便对上卫凡颇具深意的眸。
“……干嘛这样看着我?”她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卫凡没回答她,反倒是问向潘急道。
“阿潘,你那儿缺不缺贴身侍从?”
“你这小鼻子小眼睛的男人,又在打什么主意?”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这里有两个才貌出众又个性谦让的少年,极具塑性易调教,要是你喜欢的话,买一送一大优惠,错过可惜。”尽管病恹恹的,仍是不减他满身铜臭的商人本性。
“不用,你就留着慢慢调教,要人我太尉府内多得很。”他岂会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就是府里添了两个相貌举措皆不差的少年郎,啐,连这样也能吃味,也真是服了他。
“你们两个要不要干脆睡在一块聊心事?”葫芦来回看着两人。
反正那张描金雕花乌檀床大得很,两三个男人睡在一块也没问题。
“不用。”两人不约而同地道。
“怕就好。”她哼了声。
御门见两人都不敢吭声,忍不住笑了声,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如刃般地丢了过来。
“欺负我大哥啊,你们两个?”葫芦来回瞪着两人,确定他们都乖乖地闭上眼后,她才走到另一张锦榻坐下。
“大哥,有没有好些?”
“有。”御门直睇着她,忍不住问:“你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葫芦摇了摇头,这事确实是玄,大伙一起品尝金枣包,每个吃过的人都中毒,却唯独她一点感觉都没有。不过……也许是因为她近来胃口不佳,吃得少所以中的毒也少吧。
忖着,御门身后的圆形福字窗,透入的光芒暗淡了些许,教她猛地抬眼。
“怎么了?”
“……没事。”葫芦缓缓站起身,看向窗外。果真不是她的错觉,巧思园的风灯确实是灭了。
卫家的风灯漆金描银呈八角状,要不是油尽,那就得从底座取出才能吹熄。如果她没记错,每日早上熄灯时,如霜总会差人再倒灯油,一次的分量都足够燃烧一整晚,没道理现在会灭。所以……有人来了?还是不小心弄灭了?
“阿潘,你太尉府的侍卫都部署在哪?”她轻声问着。
“那不是我太尉府的侍卫,那是宫中上四军其一的捧日军,别说得好像我把公器都带回太尉府似的。”潘急道正经解释着,那表情唯恐他人误会自己似的。
“要知道宫中编军分为禁卫和军司,禁卫里头又划分十五指挥部,一个指挥部里又各领两支军,而上四军呢则是——”
“你在炫耀什么?”卫凡凉凉地打断他。
“我炫耀什么?我是在告诉夕颜宫中是如何编军的,别以为那些侍卫是我太尉府的侍卫,那些可都是宫中禁卫。”
“你只是想让葫芦知道你多有本事而已。”卫凡一语道破,闭眼休适,懒得听他满嘴骄傲。
“小小太尉,喳呼什么?”
“什么小小太尉?!”潘急道悻悻然地撇了撇唇。
“也对,你不过是个皇商,难怪你不知道太尉可是宫中第一武官。”说完,不忘掸了掸已经皱得乱七八糟的锦袍袍角。
“不就是个官?我连副首辅都拉得下了,一个武官又如何?”
“你拉拉看啊,我看你怎么拉得下我?”潘急道隔空叫嚣着,却突地发现——
“欸,夕颜咧?”
“回潘大人的话,葫芦说要去看看玲珑,在你和爷针锋相对时就离房了。”御门无奈叹口气。
“要是只到隔壁厢房是无所谓。”卫凡留神她确实是朝隔壁走去。
“那倒是。”潘急道也极为认同。
“不过还是待在这儿比较安心。”
“谁要你话多?”
“又是我的错?”
“难不成会是我的错?”
潘急道看向御门,寻求援助。
“御门,你说,到底是谁的错?”
御门左右为难,可怜零丁甭独影,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要不是身上的毒还未除,他也很想走。
“……是我的错。”算他的,好不好?
潘急道啐了声,正要开口,却被卫凡给抢先。
“若真跑这一趟,你想大约要多久?”卫凡沈声问着。
“依禁卫的训练有素……最迟两刻钟。”他沉吟估算。
“来得及吗?”
“有点紧。”这是实话,如果他是凶手,要是不马上逮住机会行凶,那真是太可惜了。
“是吗?”卫凡撑起上身坐起,看着外的灯火若有所思。
“放心吧,将计就计,就不信逮不着这帮人。”潘急道跟着坐起身,试着活动筋骨。
“爷,难道这次咱们中毒是卢家的人所为?”御门这竹慢半拍地搞清楚状况。
“不全然是。”卫凡揉着额际。
“如果我是卢家的人,才不会蠢得单枪匹马,必定要找几个利益一致的人,事成是皆大欢喜,要是事情败露还能嫁祸,推得一干二净还能领赏,不过这得有点本事,否则被反咬一口,下场可就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