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懂道义是吗?那没关系,这个总听得懂、看得懂吧?”小湘说着突然就像变戏法般的不知从哪儿变出两支糖葫芦,在小平平与小安安面前晃了晃,引诱的说:“小平平、小安安喜欢师姊还是喜欢娘啊?喜欢师姊就有糖葫芦吃喔。”
“小湘姑娘,你这样太卑鄙了。”坐在主子身边帮主子做事的云虹忍不住为主子发出不平的抗议。
小湘微抬下巴,露出一副那又怎样的得意表情。
罗蕙心看了她一眼,缓慢地开口对儿子说:“平平安安,你们若喜欢师姊的话,晚上就跟师姊睡喔,不能跟娘睡,因为你们比较喜欢师姊。”
“不要,我要跟娘睡。”
“我也要跟娘睡。”
小平平和小安安立刻叫道,两兄弟还手脚并用的爬下罗汉榻,咚咚咚的跑向娘亲,一人扑抱住娘的一条腿,奶声奶气,一人一句的撒娇卖乖。
“平平最喜欢娘了。”
“安安也最喜欢娘了。”
“娘香香。”
“娘软软。”
“要跟娘睡。”
“跟娘睡,不跟师姊睡。”
小湘一整个目瞪口呆,指着那两个精明的小叛徒说不出话的模样把大伙都给逗得哈哈大笑,正房里一片欢乐的气氛。
看着小湘故作气嘟嘟的模样,却依然掩不住她那清丽秀美的容貌,罗蕙心忽然想起上回李大娘来探望女儿时,私底下对她的请托。
不知不觉的,小湘竟也跟了她六、七年的时间,转眼竟已到了该论及婚嫁的年纪了,想当初她刚来时瘦瘦小小的,虽已九岁,身高却不及她肩膀,而今却已高过了她,真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啊。
“小湘,你今年也十五岁了吧?对自己的未来有没有什么想法?”她开口道。
“什么想法?”小湘被师傅突如其来又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愣一愣的,眨了眨眼,疑惑的问:“师傅,什么意思啊?”
“嫁人的意思。”罗蕙心笑咪咪的看着她,原以为小湘听了之后会露出害羞的表情,怎知她却一脸平静的回视着她,然后摇了摇头。
“师傅,我不嫁。”小湘坚定的说。
“什么?”她惊愕的瞠眼叫道。
“我不嫁。”小湘再度坚定道。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罗蕙心蹙眉斥。
“没有什么天经地义的事啊,您瞧玉儿姊姊和雪儿姊姊不也至今都没成亲吗?我看她们这样也挺好的啊。”说完,小湘转头寻找证人道:“雪儿姊姊,你说对不对?”不料——
“我和玉儿的情况不同。”雪儿摇头说。身为皇室暗地里训练出来保护贵女的暗卫,她们又怎么有机会成亲呢?她们这种人的结局只有两种,一种尽忠而死;另一种便是老了退居后方训育新一批的女暗卫,直到老死。
“哪里不同了?还不都是女子?”小湘说。
雪儿摇了摇头,没有开口解释。她们这种人的身分是见光死,不能对外人道的。
“雪儿和玉儿的确和你不同,因为你有爹娘为你担忧操心。”罗蕙心说。
“没错。”雪儿点头附和。皇室的暗卫多半都是从无父无母的孤儿里选出来的,没有家人的牵绊,从小便由皇室将他们养育成人,他们自当也得为皇家奉献一生。
“师傅放心,我下回回家会与爹娘说清楚的,说了之后他们就不会担忧操心了。”小湘一脸认真的说。
“小湘!”罗蕙心真被这丫头给气到了。“你为什么不想嫁?说实话!”她生气的命令道。
“成亲之后还可以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出门做糕点、做生意吗?难道师傅希望我嫁人之后,就待在后院里相夫教子吗?这样的话,师傅还收我这个徒弟做什么?”小湘平静的回答。
罗蕙心倏然皱紧眉头。“我收你为徒不是为了要让你为糕饼铺奉献一生的,你一样可以成亲生子,过一般——”
“过一般女人的生活?”小湘直接截断了师傅的话,摇了摇头说:“能包容妻子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人不多,除非是为了家庭生计逼不得已。但这种人家又怎会不动小心思,要我背叛师傅自个儿开店赚钱呢?所以我不想嫁,像现在这样永远陪着师傅和平平安安一起生活到老多好。”
罗蕙心呆愣了一下,瞬间恍然大悟。
“你这个傻瓜,是不是因为想陪在我们母子仨人,才决定不嫁的?”她心头酸涩的问。
这个傻丫头!
“不是,其实我是因为太喜欢小平平、小安安了,舍不得与他们分开,所以才决定不嫁的。”小湘笑咪咪的说。
“你这个傻丫头,你听我说,我——”罗蕙心正打算想办法说服这个傻丫头不必担心他们母子仨人,怎知云彩却忽然从外头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夫、夫人,夫人!”
“怎么回事?”罗蕙心皱起眉头,沉声道:“先冷静下来再慢慢说。”云彩向来不是这么大惊小怪的人,是什么事让她这么慌乱了起来?
云彩用力的点头,又深呼吸了几下,这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迫不及待的冲口道:“夫人,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罗蕙心一瞬间便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差点没把还黏在她脚边玩耍的平平安安撞倒,还好雪儿眼捷手快,瞬间便将两兄弟给捞进了怀中。
“你说什么?他在哪里?他现在在哪儿?”罗蕙心激动的冲到云彩面前,一把抓住她着急的追问道,话一说完,也不等云彩回答她,转身就想往正房外奔去。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夫人!”云彩赶紧抓住她,迅速说道:“老爷不是回咱们这儿,老爷是回京城来了。因为外头的人都在传、都在说“孔侍郎大人没有死”、“孔侍郎大人回来了”,是灶房的赵大婶回来告诉奴婢的,奴婢也还不确定是真是假。”
“不确定的事,你怎么跟夫人说呢?”与云彩情同姊妹的云虹斥责她的鲁莽,怕这未经证实的消息根本就是空穴来风会让夫人空欢喜一场,也怕云彩事后被责罚。老爷明明都已经死了两年多了,怎么可能还会回京城来呢?云彩这回说话真是太不经大脑了。
“我已让赵大哥去打听了。”云彩转头对云虹说。赵大哥是赵大婶的儿子,母子俩都在府里当差。“赵大哥其实也刚从外头回来,说这件事已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他赶回来就是要回来禀报夫人这件事的。我让他到外头去想办法确认这个传言的由来和真实性,这才来禀报夫人这件事。”说着她又转头对主子说:“夫人,您先坐下来别急,咱们再等等,等有更确切的消息之后再说。”
“不用确认了,我知道是他回来了,一定是他。”罗蕙心摇头道,坚决想往外走。
“夫人,即使大人真的回来了,刚回来的他也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暂时不会有空回家来的。你先冷静下来,瞧瞧,平平安安都让你吓到了。”雪儿开口道。
罗蕙心怔了一下,这才想起了他们的儿子。他回来最想见的应该是从未见过面的两个儿子,而不是她吧?她怎么会把儿子,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呢?真是个傻瓜。她失笑想着,眼泪却不由自主的从眼眶里流落了下来,登时把围绕在她周围的丫鬟都吓了一跳,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或安抚她,只能忧心忡忡的望着她。
“夫人……”
“我没事。”她摇头道,眼泪却止不了,不断地从眼眶中滑落下来。
“娘哭哭,安安也要哭。哇哇……”
“哇哇……”
两个小家伙突然凑起了热闹,竟然说哭就哭的放声大哭了起来,让罗蕙心整个无言以对加哭笑不得。
雪儿心疼地将放声大哭的平平抱进怀里,白了她一眼,怪罪道:“您瞧,都是夫人您害的,好端端的让小少爷哭成这样。”
安安则是让云虹给抱去安抚。
“这是怎么了?”刚从外头走进来的玉儿满脸疑惑的问道。两位小少爷平常很乖,很少哭闹,怎么这回两个都哭得惊天动地,这是怎么了?
“夫人把小少爷给弄哭了。”雪儿告状道。
玉儿闻言看向夫人,却见夫人竟然也泪流满面。她有些傻眼的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夫人,怎么您也哭了?”
“外头有传言,孔大人回来了。”雪儿告诉她。
玉儿顿时恍然大悟,然后点头道:“我不久前也听说了这事,本想出府查探真伪就收到老大传来他们回来了的讯息。”一顿,她对泪流满面的夫人柔声说:“大人得先进宫面圣,没办法立刻回府,夫人,您再等等。”
“我等,我等。”罗蕙心泪流不止的点头道。三年多的时间她都等了,会在乎多等这一些时间吗?
她转头看向仍哭个不停的儿子,泪流不止却笑容满面,因为她兑现了对他的承诺,带着他们的孩子一起等到他回来了,而他也没有食言,不久之后就会回到他们母子仨人的身边。
从今以后,他们一家人再也不会分离。
从今以后,他们会儿女成群,也会幸福到老。
从今以后到永远。
尾声 幸福到白首
深夜惊闻异响,躺在床上的雪儿猛然睁开眼睛,从床上翻起,窜出厢房,迎面而来的却是今晚负责轮职守夜的玉儿,她还来不及开口说什么,便被玉儿比了一个“嘘”的动作后拉回厢房里,耳边同时传来玉儿特意压低的声音,道:“大人回来了。”
雪儿绷紧的身子立时整个松了下来,与玉儿两人对视一眼,无声的相视而笑。
内宅正房原本紧闭的房门被人轻轻地推了开来,来人轻手轻脚的把房门关上,再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借着留在屋里的微弱烛光,目不转睛的看着床上的母子仨人。
他的双胞胎儿子长得一模一样,听说睁开眼时,眼睛与他们的母亲极像,其它部分都像他。现在看起来,真的非常的像他。他暂时分不出谁是哥哥平平,谁是弟弟安安,但他却知道这两个小家伙一个精灵爱笑,一个沉静贴心,但都一样聪明得不得了,而且特别爱黏着他们的母亲。
黝黑的眸子从儿子脸上,缓缓地移到睡在儿子身旁的女人——孩子的母亲,他的妻子,让他思念了三年多,也牵挂了三年多,他今生唯一倾心所爱的女人。
他的双眼眨也不眨的定定地看着她。岁月似乎没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因为她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那样柔弱秀美、恬淡素雅,但是却有一颗比任何人都还要坚毅、沉稳、冷静又柔软、坦然的一颗心。
他好久不见的妻子,他真的、真的好想念她。
情生意动,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却不小心将她给惊醒了过来。
罗蕙心一睁开眼就看见他,看见她等了一晚——不,是等了三年多的相公,她的男人,她儿子的爹。她想认真的看清楚他的模样,泪水却弥漫了她的双眼,让她什么也看不见。
“我回来了。”
她听见他沙哑的声音,诉说着她等待了三年多,也期待了三年多的一句话——我回来了。是啊,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呜……”呜咽声倏然从她嘴巴里逸了出来,她急忙伸手捂住,因为想起了下午的事。
她转头看了一眼睡在她身旁的儿子们,见他们俩都安稳的沉睡中,没有一丝有被惊醒的迹象,于是才放了心。这两个小家伙向来乖巧,很少哭闹,但下午那一场真的把大伙都给折腾坏了,她好怕待会儿吵醒这两个小家伙,让他们再次看到娘哭哭后,又会惊天动地的大哭起来。
“他们长得好漂亮。”他沙哑的说。
她立刻转头朝他比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擦去眼眶中的泪水,小心翼翼地坐起来,在身旁挪了个位置示意他坐下来。
孔廷瑾从善如流的在她身旁落坐,一坐下便感觉怀里多了一个人,一个将他抱得好紧好紧又好温暖好柔软的人,他的妻子。他伸手同样紧紧地抱住她,不由自主的再度开口对她说了刚刚说过的话。
“我回来了。”他沙哑的说。
“嗯,你回来了。”罗蕙心将脸颊埋在他颈肩,将泪水淌在他衣领上,泣不成声的对他低声道。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心,转头看着床上的儿子们,眼底泛着泪光,歉疚又感激的对她哑声道:“蕙心,谢谢你将儿子们平安的生下来,也谢谢你平安健康的活着等我回来,没有留下我一个人孤伶伶的活在这世上,如果……”
话说到这儿,孔廷瑾的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再也没办法继续往下说。
那年她生产时,他虽然不在她身边,没有亲眼目睹当时危急的情况,但光从传递到他手上那只字词组的消息,他也能想象得出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危急。难产、血崩、昏厥、呼吸微弱、差点断了生机,那些写在字条上可怕的字眼似乎仍历历在目,让他每当一听闻类似的字眼就浑身僵直,一想起他差一点就失去他们母子仨人就浑身发冷,双手颤抖到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幸好一切都已成为过去,他们母子仨人皆平安无事,而且她现在就在他的怀中,活生生的,感谢上苍。
“你知道我难产的事?”她从他怀中抬起头,泪眼模糊的看着他哑声问道。
“关于你的每件事我都知道。”他温柔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怎么会?”她讶异的问。
“皇恩。”
她张了张嘴,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孔廷瑾见状对她微微一笑,让她靠坐在他怀中,拥着她缓缓地说起当年之事,原来一切都是皇上的计划。
当今圣上是位贤明仁德的君主,在位至今已三十二年,将大齐王朝带领至从未有过的兴盛荣景,但随着皇上的年龄愈来愈大,身子愈来愈多毛病,皇上开始烦恼起继承人的事。
原本太子的性子和能力都不错,无奈身子骨不行,即使继位恐怕也撑不了几年,皇上也早意识到这一点,于是早在十年前便已开始观察余下几名皇子的品性与能力,并适度的放权以考验皇子们的心性。
五年前皇上已有了想法,只是为了更加确认,于是更加放纵皇子们的明争暗斗。
七皇子的谋逆是三皇子策划的,因为三皇子觉得七皇子对他最有威胁性,所以第一个想除掉的便是七皇子。三皇子的眼光不错,可惜心胸狭隘,是皇上第一个想将他剔除于继承者之外的,无奈他却在“无嫡立长”的保守派支持下,呼声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