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准新娘都开口了,盛情难却,林本宽与妻子互视,随即才又说道:“等我们拜访完老朋友之后,回来再讨论看看好了,如果可以多留,我们一定参加。”
结婚是好事、是大事,如果各方面允许,他们也想献上祝福。
“好啊。”相尔杰不再勉强,让他们考虑。
这话题才结束,大伙儿吃了几口菜,原本闷闷吃饭的林达忽然开口。
“我不要跟你们去拜访老朋友,我要留在台北。”她口气坚决,已有主见。
之前在墨尔本与相尔杰相处愉快、玩得开心,她一直对他念念不忘,所以这次满怀期待地要来找他叙旧……就算他有女朋友,而且就要结婚了,她也不打算因此而改变她原本的计划。
“你一个人留在台北做什么?”于爱华立刻不认同地扬声。
“你们跟朋友聚会一定很无聊,我才不要去咧。”林达抗拒地撇嘴,然后咧开一口白牙,冲着父母撒娇。“台北有那么多地方好逛好玩,又有许多好吃的东西,我想留在这里体验,等你们回来。”
“可是……”于爱华不放心。
“孩子都大了,有什么关系,之前不也是和同学去自助旅行吗?”身为父亲的林本宽倒是很看得开,把女儿当儿子养。“年轻人跟着我们拜访老友的确很无趣,她要留在台北就留吧,反正还有尔杰和连小姐可以稍微照应一下。”
林本宽都开口了,相尔杰自然是得接应,爽快允下照应林达的工作。
“是啊,之前去墨尔本是林先生和林达当我们的导游,这次正好换过来,我和制作单位的伙伴会轮流带她去玩的。”
“林达要是想逛街的话,我也可以作陪。”连奕霏也释出善意。
“看吧,有那么多人可以陪我呢,不用担心了啦。”有人支持,林达更是有恃无恐了,得意地对母亲说。
“好吧好吧,你别闯祸就行。”拿唯一的女儿没辙,于爱华还是同意了。
得到允许,林达俏皮地朝相尔杰比了个胜利手势,却刻意忽略连奕霏投来的目光与微笑……
连奕霏观察力向来敏锐,这细微的反应令她心里打了个突,隐隐觉得有异,但随即又告诉自己别太敏感,距离应是因为陌生所致。
只不过,在婚事正紧锣密鼓筹备的阶段,林达要留在台北,势必又会占用尔杰少得可怜的空闲时间……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了。
***
很快的,林氏夫妇在一周之后就离开台北南下访友去,没了大人管,林达高唱自由万岁,住五星级饭店,有信用卡可刷,还有玩伴可以找,逍遥得不得了。
来者是客,相尔杰尽地主之谊,她邀约要求,他有空档就不会拒绝,反正大多时候连奕霏也得上班,不过,偶尔还是有玩到超时的状况——
“小霏,我跟同事还有林达在夜店,你要不要过来?”算好连奕霏的下班时间,相尔杰打电话报告行踪,也邀她前往。
正走往员工停车处、打算搭好友顺风车的连奕霏,缓下脚步,电话彼端轰隆隆的音乐声在夜晚听来十分清晰,也非常嘈杂,相尔杰说话的声调很high,看来是已经喝开了。
“我有点累,不去了,你们玩就好。”她淡淡地拒绝,不是身体累,是心累,去了免不了要应酬客套一番,她提不起兴致。
“这样啊,那好吧,我今天可能会比较晚回家,你不用等我。”相尔杰交代道,免得她等门,不只累着了她,他也会有压力。
“嗯,也不要太晚了,别忘了我们明天要搬一些东西去新家。”她柔柔地提醒。
家具前些天已经送进新屋,基本上已经可以入住,但现在他们住的地方租约还没到期,所以他们打算陆续先搬一些小家电和衣物到新屋去,然后再择个吉日正式入住,而明天她休假,两人说好要趁空搬点东西。
“我记得。”
“还有,喝了酒千万不要开车,自己小心一点。”她殷切叮咛,最怕他那人来疯的个性,一喝酒会更失控。
“知道,你不用担心。”
结束通话,连奕霏收起手机,心不在焉地缓步而行。
其实尔杰的同事她多少都认识,他们也都是好相处的人,她去加入也无妨,只是不知为何,听见有林达,她就一点参与的意愿都没有,因为她感受到林达似乎对她有股莫名的敌意。
前些天一起出去的时候,林达会故意把她当空气,把她说的话当耳边风忽略,还会刻意当着她的面,对尔杰有一些亲密的小动作,像是撒娇、勾肩、挽手臂之类的。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勉强做朋友,也避免同处一处,反正林达待不久。至于那些小动作,还不至于严重到诱发她的醋意,因为有可能连粗线条的尔杰自己都没有察觉。
实际上也没发生什么,她不想捕风捉影,也不想开口多说,免得让相尔杰觉得她小鼻子小眼睛。
不过真正令她困扰忧郁的,反而是她与尔杰之间的问题,还有愈接近婚期她就愈迷惘恐慌的心情……
她不确定尔杰是否真的做好踏入婚姻的准备,也不确定自己能否长久处在这样的相处模式下而不会反弹……
“地上有钱捡吗?”
柴芮珉的调侃声忽地传来,打断她的思绪。
“嗄?”她猛然回神,神色一整。“没有啦。”
“还没有?那干么一直低着头?”柴芮珉质疑地睨看她。
“我在想事情,所以才走神。”她解释着,扯了扯唇权充笑容。
“啧,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你还是别笑了。”柴芮珉那犀利言语的背后是浓浓的关心。“有什么烦恼说出来吧,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你出主意。”
“是啊,奕霏,你这几天看起来闷闷不乐的,哪有一个准新娘像你这样的?”尤颂恩也走过来关问。
连奕霏郁闷地叹了口气。好朋友果然不是当假的,就算她没说,她们也都看出来了。
柴芮珉担忧地看向她。会叹气,可见真的很困扰……
“去喝一杯?”借酒浇愁也好、放松心情也好,如果好友需要,就算她酒量不佳,也舍命陪君子了。
“好吧,我想我的确需要。”连奕霏扬唇同意。
这段日子,她积压太多负面情绪在心里,像走进了死胡同,被困住,愈来愈忧郁,心情变得很沉重,压得她快要没有办法再往前行了……
她需要鼓励打气、需要有人肯定她的决定,跟她说:结婚是对的,不用怀疑、不用犹豫……
第6章(1)
凌晨近三点,夜店里气氛欢快,相尔杰一行人喝得尽兴,酒量不差的相尔杰也喝了五分醉,林达没酒量但有酒胆,醺醉程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般夜店都在三点半收杯、四点开灯,大伙儿也喝得差不多了,于是结帐买单,在门口解散,各自离开。负责送林达回饭店的责任自然是落在相尔杰身上,两人互相搀扶,一同走到路口搭计程车。
林达醉得东倒西歪,还没叫车,就先奔到路旁花台“捉兔子”。
相尔杰好笑地跟在后头,替她拍背。
“呕……”林达弯身,双手撑着腿,皱脸干呕,之前在夜店就已吐过,胃里空空,现在没东西可吐了。“吐不出来……”
“不能喝还喝那么多。”
“开心嘛,难得大家还可以聚在一起同乐。”干呕到累,她索性坐在花台边休息。
相尔杰也在她一旁落坐,林达顺势就把头枕向他的肩膀,藉着酒意与他亲近。今晚她这么开心,另一方面是因为连奕霏没来,这样相尔杰就会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她身上。
“累了就赶紧回饭店睡觉吧。”相尔杰推推她的脑袋,推不开,还被她挽住了手臂,姿态调整得更安适。
“吹一下自然风醒醒酒嘛。”她心满意足地闭起眼睛,享受独占相尔杰的短暂片刻。
“巴一下你就醒了。”这阵子,他们相处得更熟了,相尔杰很自然地用没被箍制的另一手从她额头巴下去。
“嗅,我是女人耶,都不会怜香惜玉哦。”冷不防挨打,林达吃痛抗议。
“啥,你是吗?我把你当哥儿们耶。”相尔杰促狭地调侃,但这也是实话。
她才不想当哥儿们咧!林达横瞪住他。
“在你眼里,就你女朋友才算女人是吧?”她吃味地说。
她看过他们的互动,相尔杰对连奕霏都是轻声细语、柔情密意的样子,对她却总是粗鲁地打闹玩笑,真不公平!
老实说,她向来偏爱阳光健康型的异性,所以对相尔杰很有好感,打从认识他之后,即使她远在澳洲,每周他的节目播出时,她都一定会想办法看到,就这样看着看着,看了两年,也看出了更多的喜欢……
这趟来台,是她在父母亲面前大力鼓吹的,为的就是想再来跟相尔杰见见面,看看有没有可能会发展出什么,不料却得到了他即将结婚的坏消息,令她失望极了,自然也对连奕霏很反感。
她很纳闷,他怎么会爱上那种一看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多走几步路脚会断掉的柔弱女人?
“你说对了,像小霏那样才是真女人。”相尔杰不明白她的心思,还大刺刺地吐露心意,毫不掩饰对心爱女人的依恋。“她柔情似水、温婉体贴,她就像温暖的港湾,收容我这艘漂泊归来的船,待在她身边,我就是会感到特别踏实心安、温馨宁静。”
听他形容连奕霏时的眼色和语调都是她不曾见过的温柔,林达内心不禁感到酸涩。
“我以为你喜欢的对象应该是外向活泼、活力四射的类型,可以和你一起四处玩、四处趴趴走,上山下海都难不倒……”就像她这样。林达失望地噘着嘴,说出想法。
“能够一起玩不代表就能够相爱啊,而且相爱了也不代表能够相处,小霏是个好女人,包容我很多,她是第一个让我想赶快定下来成家的女人。”平时相尔杰总是嘻嘻哈哈,很少认真提及爱情观,今天是喝多了,没有防备,才会不自觉地说出敛藏心底的话。
游戏人间的他,也没有想过会那么早想成家,但他对连奕霏的心意很坚定,不安定的浪子心早已经被她的温柔与包容彻底收服,渴望打造一个堡垒,收藏他所拥有的珍贵一切。
或许该说爱情是没有道理的,找对象究竟是要个性互补、还是性格相近的,没人能说得准,只能说爱情来时无法抵挡,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预设条件根本是多余的。
“唉,真可惜,那我岂不是都没机会了?”林达似真似假地惋惜叹气,再度靠上他肩膀。
喜欢他本来就不容易,毕竟两人距离太远,他要是有心,也许还有点可能,但看样子他真的被那个连奕霏迷住了,她根本连一丁点机会都没有。
“呿,你才几岁,要机会还怕没有吗?”
相尔杰当她开玩笑,也当作听不懂,避免尴尬,也避免破坏了情谊,但还是展开臂膀安慰地搂了搂她。
“算了,我就祝你幸福吧。”林达意会了他的婉拒,只好放弃,表现大方风度,姿势从侧靠,转为了正拥,在这难得的时刻,感受最后的亲密。
化伤害为圆满,气氛和谐,可他们因为酒意而少了该有的戒心,忽略了即使夜深人静,身处之处也是在公开的街头,看着他们的,除了星星月亮,还有其他……
***
约莫花了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相尔杰和连奕霏已几乎将原住处的东西都搬到新屋,人也住了进去。
房子的事差不多了,婚事筹备虽然有所进展,但还是有不少琐碎的事情要做——例如拍好的婚纱照要再去挑选、印好的喜帖要一一书写姓名地址、打电话向亲友报喜并预估喜宴桌数……
相尔杰本来就忙,再加上前些时间当林达的玩乐向导,又要顾及搬家的事,时间更是压缩,而婚事的进行向来有连奕霏扛着,他就很自动的放任自己散漫,简直像念书怠惰的小朋友,要人拿鞭子在后头抽一下,他才动一下,一点也不积极。
可偏偏,两人所承担的责任压力多寡是对比的,他愈放松,她就愈紧绷:他愈不积极,她就得愈费心……而婚前症候群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与面对不容易改善,以至于连奕霏的压力已经濒临一触即发的状态。
还好,几乎每天缠着相尔杰的林达已经随父母回墨尔本去,情况应该可以好转一些些。
此刻,坐在书房里,看着堆积如山的喜帖,还有列了好几张A4纸的宾客名单,连奕霏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他们决定要男女方共同宴客,省得劳师动众又旷日费时,所以现在除了她和相尔杰的朋友,双方长辈的亲友名单也在这里,数量相当可观,喜宴桌数保守估计约六十六桌。
“要命,这是要写多久才写得完啊!”她哀怨地低叹,随即拉开嗓门朝外头嚷。“尔杰——”
几秒后,相尔杰乒乒乓乓地跑来,肤色健康的结实躯体上只有一条浴巾岌岌可危地系在腰间。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才走进浴室脱了内裤准备洗澡,就听见她鲜少的高分贝叫唤,差点就光着屁股跑来。
“这么多,帮忙写。”她靠进椅背,指着桌上的红色小山。
“干么写?用电脑打字列印就好了啊。”他随意翻了翻那叠名单,讲得很轻松,连奕霏却听得想晕倒。
“不行啦,要用手写才有诚意,我看过的喜帖几乎都是手写的。”她瞠圆了一双眼睛。
“那字很丑怎么办?”他马上有理由反驳。
呃……连奕霏一时语塞,这倒是,这男人的字就跟他的人一样,完全显示了他的粗心随兴、不拘小节。
“那你不会一笔一划好好写哦?”她横睐向他,想要工整还是可以的,端看他愿不愿意。
就好比……婚事的筹备,他若是真想参与,无论如何还是安排得出时间,只是肯不肯费心而已……
思及此,她心情荡了下来。
一直都了解他平时粗心大意、随兴不羁,只会对愿意用心的人事物用心,可自从她答应结婚以来,他种种轻忽的表现,教她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不再是他愿意用心的对象了?
难道,他认为她答应嫁给他就跑不掉了,所以也不必再花费心力,愈来愈无所谓,愈来愈不在乎她的感觉?
那可不行,还没结婚就这样了,结婚之后岂不更有恃无恐?
她该怎么做,才能找回以前那个对她事事上心的相尔杰?
只是谈一谈有用吗?有时她抱怨嘀咕,他却都嘻皮笑脸的,诱哄安抚,根本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