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了,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她还以为他准备前往郑国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和一个小木盒。“这是你让逸夫寻匠人雕刻的坠子,他打了金链子,可以戴在身上。”
打开木盒,小兔子刻得活灵活现的,是她画的彼得兔,予心、予念属兔子。
关上盒子,她抽出匕首,锐利锋芒射出,她讶异地望向欧阳曜。
“是这次打仗的战利品,你需要一柄更好的匕首防身。”
“匕首再好,我还不是砍不到。”她超受不了陆予菲这具身体,从小不锻炼,遇事光会用眼泪博人同情,现在可好,一点用都没有。
“等我有空,再教导你拳脚功夫。”
予菲无奈摇头,她缺的不是名师,而是好材料啊。
欧阳曜见状,想唤起她的好心情,转移话题。“听说你让逸夫找一种叫做蕃茄的农作物?”
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她画图纸给周逸夫,为了让他尽心寻找,她连蕃茄酱的食谱都答应免费提供。“他告诉你了?”
“对,我在郑国见过,不过不确定是不是你要的。”
“郑国有人种?”
“郑国朝廷长年陷于政争,几个皇子为皇位抢夺不休,吏治不清、农事不兴,之所以没有民乱,还能够维持这么久的和平,全赖郑国有一个很大的通商港口,番邦带来的货物以及从郑国带出去的货,一来一往,徵得大量税收。
“蕃节种苗是外国商船带进郑国的,有不少人种,但果实酸涩得很,没有人吃,只觉得果子红澄澄的很讨喜,几乎都被种在园子里。”
“太好了,那东西不仅能吃,还很营养。”
“别太高兴,还不确定是不是,这次过去,我尽量帮你多带点回来。”
“如果是的话就太好了,海边的盐硷地不适合种稻子,种蕃茄却再适合不过,种出来的蕃节味道美妙得说不出口。”
现在陆青专心读书,种地的事全交给王叔和他的两个儿子,他们是苦干实干的好人,水池里的鱼虾能养得这么好,他们功不可没,要是真找到蕃茄苗,他们肯定也能种得好。
“你很会形容,逸夫被你讲得心痒难耐,非要我把蕃茄苗找出来不可。”
“我没胡说,番茄味道酸酸甜甜的,不但可以生吃、入菜,还能做成酱料储存,也可以风干做成蜜饯,重点是目前知道的人很少,如果我们能够抢先种出来,一定可以大捞一票。”
话说完,突地,她觉得不对,如果他追问,既然知道的人很少,你一个乡下村妇怎么知道,她要怎么回答?
她担心地望着欧阳曜,不料他丝毫没有要问的意思。怎么会这样,他是个心细缜密的人啊。
予菲想不通,他却很淸楚,她和他一样,都不是这身子的原主人。
他不知道她来自哪里,也不想知道她来自哪里,只想要她知道,他很喜欢她。
不是一下子喜欢的,是一点一点再一点累积起来的喜欢。
理由?因为她聪明、可爱、美丽?
不是吧,他不会因为这种特质就喜欢上一个女人。
那么是为什么?不知道,他只觉得她像颗种子,在他心底发了芽、紮了根,他看着她一点点茁壮,看着她一天天向他靠近,他就会忍不住心花怒放。
第八章 死活不说出真相(2)
她正担心他问出自己回答不了的问题,于是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然后发现……
“你在笑吗?为什么笑?因为可以大捞一票?”予菲怀疑问。
他摇头,给了她一个栗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把钱看得那么重要?”
“不然呢,因为颜面神经失调?”
他皱眉,什么意思?
她叹气,唉……又说出不该说的话。
真糟糕,是因为觉得他安全,才会在他面前不设防,说不该说的话、想不该想的事?
不过……安全呐……
修道之人常犯五弊三缺,前世她打出生就是个孤儿,师父说她没有姻缘,注定一世孤独,她能感激的是自己四肢健全,可以赚到很多很多钱。
金钱成了她的安全来源,她想尽办法赚钱,还为了留住钱,赚十元捐三块,她用“舍”来换取“得”,她以为这样自己就可以平安到老,没想到她还是没了命。
穿越到此,她犯了老毛病,满脑子赚钱、赚钱,用金钱换取安全。
她正努力这么做的同时,突然发现有个男人竟可以代替金钱,给她安全感……
胸口暖暖的、涨涨的,说不出的感觉,让她觉得喜悦。
“有心思研究我在笑什么,不如认真想想蕃茄有哪些做法。你很清楚,逸夫和你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你提供的菜单要是让他不满意,你倒是看看,他会不会把蕃茄苗给你。”
“我不必见到兔子就可放鹰,如果那人不想给你,你想要的,师兄去抢来。”随着声音传来,岳云芃出现在屋里。
予菲一愣,转头看向他,歪了歪头。
说实话,她一点都不明白这个二皇子有什么毛病,怎么第一眼就喜欢上她,就算她长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也得有原因、有过程吧,怎么一下子就跳到非她不行?
她看看欧阳曜,再望向岳云芤。“师兄,你干么对我那么好?”
“师兄对师妹好,需要理由吗?”
“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师兄妹关系是用来欺骗世人的呀!”
“那是你的理解,对我来说,并不是。”
“对你来说并不是……”她重覆他的话,片刻后恍然大悟。“不会吧,你真的有个心心念念的小师妹,长得和我一模模、一样样?你把我当成她的替身?”
岳云芃一愣,没想到她的反应这样快,一时间竟接不了话。
欧阳曜皱眉,细细审视岳云芃,这人是个蠢的,打小到大他从没有将岳云芃放在眼底过,若非如此,他怎能轻易被害?
可岳云芃不一样了,他不再暴躁、不再风流好色,连散发出来的气势也与过去不同,现在的他看起……像个对手。
是过去的岳云芃藏拙,欺瞒了自己的眼睛,还是这五年里,父皇与皇后对他悉心教导,将他从里到外彻头彻尾改变?
打从岳云芃出现,欧阳曜便命人调查他。
岳云芃至今尚未成亲,可身为皇子,断没有二十岁尚未成亲的,况且皇后对自己动手,目的不就是东宫之位?而子嗣是父皇与众臣是否选择与扶持的重要条件,就算真有那么一个“小师妹”存在,皇后怎么可能放纵他任性?
欧阳曜想不透其中关联。
岳云芃回神,笑着捏上予菲的脸,弯下腰与她平视,认真道:“谁说你是替身,你就是我的小师妹。”
欧阳曜见状立刻把她拉过来,抚上她的脸,企图把岳云芃留下的痕迹擦掉。
两个男人目光相对,予菲危机感陡然上升。
啪啪啪,岳云芃几招拳法直取欧阳曜面门,两人各拉着她的一只手,空下来的另一只手朝对方猛击。
予菲很害怕啊,她想闪,但身子不好用,她只能闭上眼睛,祈求老天爷让他们注意点,别一个不小心令她毁容了。
突地,外头传来予心的惊叫声。“爹,予婷没了!”
两个男人瞬间停手,一双眼珠子同时落在予菲身上。
“我要去看看。”予菲道。
“好。”一两个男人异口同声。
予婷的尸体是被海水冲上岸的,村民们发现,直接抱着她送到陆家。
陆家只有陈媄在,看见浮肿的尸体,她吓呆了。
“……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在忙,要洗衣、又要整理家里,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跑出去的,一发现她不在,我就满村子找人,谁晓得她……”陈媄跪在陆青跟前,不断磕头哭泣。
陆青脸色很难看,这件事他有错,他现在只在入夜后才返家,一大清早又出门,他想避开李氏,也避开自己的罪恶感。
他浸淫在追求学问的幸福感中,在老宅里,他重返过去岁月,在亲人的包围与照顾下,过着愉快的日子,他的快乐对照着李氏的不悦,成了反差。
每天他回家,随便吞两口饭就转进予菲的房间。
李氏来敲门,试着提醒他,他们是夫妻,而他因为有罪恶感,仍然不愿意面对她。
然后她哭闹、指责小孩,像个炮仗一点就燃。
李氏越是这样,他越想躲得远远,没想到……竟就出事了。
抱着予婷小小的身子,他满心满眼都是歉意,是他的错,他忽略了孩子。
予菲没有陆青的罪恶感,她上前凝睇陈媄的脸,不需要用吐真术她也看得出来,陈媄心虚说谎。
“说,你对予婷做了什么?”
予菲了然的眼神逼得陈媄节节后退。“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你敢再讲一次吗?”她一把抓住陈媄的衣襟,把陈媄拉到予婷跟前。“看看她死不瞑目的模样,她的魂魄就站在你身后,牢牢地盯着你。她在哭,哭着问:‘姊姊,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予菲的话让陈媄起了鸡皮捏瘩,她想起那些夜里作的恶梦,全身止不住地颤栗起来,可她不能说啊,一说,她就没有地方去了。
她猛摇头,把话咬死。“我没做,什么都没有做,你们不能冤枉我。”
“你可以推我入海,就可以推予婷入海,只是我命大能活着回来,予婷那么小,你怎么忍心?”
听见陈媄推予菲下海,村人们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天呐,她居然推予菲下海,这个黑心肝的,跟她娘一样坏。”
“没有陆家人,她早就死了,没想到还敢害死陆家姊妹,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年纪轻轻心眼就这么坏,那是人命呐,这烂肠烂肚烂心肝的。”
“连予婷都害死?那可是她的异父姊妹,口口声声喊她姊姊的呀。”
“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应该送到官府里,让她偿命!”
“是你吗?是你害死予婷的?”陆青猛地转头,怒目瞪向陈媄。
顶不住众人的批判,陈媄放声大哭,她大声道:“我没有推予婷下海,没有害死她,我只是、只是太生气。为什么我每天要做那么多家事?为什么我要照顾她?为什么我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关在家里?我不过是打她几下,我真的没想到她会跑出家门……不是我的错。”
“她那么小,只挨打几下,她敢轻易跑出家门?说谎!你凌虐她对不对?”
“不对,是予婷太坏,我不过打她两下,她就说要去向娘告状,让娘揍我一顿……”
陈媄还在辩解,陆青一把拉开予婷的衣袖与裤管,露出青紫交错的双手与双腿,他咬牙切齿问:“只是打两下?”
予婷身上的伤让村人纷纷倒抽口气,果然是个心肠恶毒的坏女人。
居然对三岁小童下这样的狼手?予菲揪住她的衣襟,怒问:“李氏在哪里?”
望着予菲那双遇佛杀佛、见神杀神的怒眼,陈媄猛摇头,一句话都不说。她们不能离开陆家,舅舅不会收留她们,如果离开……娘说不定会把她卖进窑子里,不行,她不可以说!
陈媄跪在地上,全身缩成一团,打死不开口,予菲也拿她没辙。
这时姥姥站出来,拍拍儿子的肩膀低声道:“孩子已经没了,说什么都没用,我们带进去收拾收拾,早点下葬,让她入土为安,下辈子投个好胎。”
陆青紧紧握拳,他的罪恶感落在予菲眼底……她也愧疚啊,这个身子不是她的,认真说来,陆青已经失去两个女儿,如今他剩下的只有予心、予念。
现在连予婷都没了,无子是七出的好藉口,她必须让舆论站在爹爹这边。
予菲恨恨地走到一旁,忽然被人拉了拉衣袖。
是小琴,她对着予菲朝一旁努努嘴。
予菲和欧阳曜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欧阳夫人站在人群后。
欧阳曜牵着予菲走到母亲身边。“母亲。”
欧阳夫人看看予菲,再看看欧阳曜,眉头深锁,片刻才压低声音道:“最近李氏经常到何大方家里去。”
李氏什么时候和何大方走得那么近?
何大方是里正的小儿子,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瘸了一条腿,虽然走路一跛一跛的,但身材高大,体格不差。
瘸了腿不能上船,他只能靠几亩地过日子。两年前里正让几个儿子分了家,儿子们都住在附近,所幸兄弟之间感情不错,有哥哥们多少帮点忙,他的日子倒也过得不差。
只是他的老婆几年前死了,大家都传说何大方行为粗暴,是硬生生把妻子给折腾死的,之后再没有人肯嫁给他,如今单身汉一个,一人吃饱、全家吃饱。
之前何顺娘的奶奶和李氏争执,便是因为李氏经常偷偷摸摸去找何大方,被她发现,指着鼻子破口大骂。
“我过去看看。”予菲道。
欧阳夫人忙道:“阿曜,你护着予菲过去。”
“好。”欧阳曜和予菲走了。
岳云芃也急急跟在他们身后,他不满欧阳曜拉着予菲的手,但予菲心情差,他不愿在此时生事。
揽着予菲的腰,欧阳曜施展轻功,把她带往何大方家里。
刚跳进院子就听见里头传来低吟声,进门的三个人瞬间羞红了脸。
握紧拳头,予菲犹豫着要不要冲进去?她深吸口气,正要往里头走时,欧阳曜一把拉住她,捧住她的脸,认真道:“别看,我去解决他们。”
听欧阳曜这么说,岳云芃哪肯让他专美于前?丢下一句“我去”就不见人影。
予菲抬眉,恰恰对上欧阳曜的笑脸。“你故意的?”
他不置可否。“我把表现的机会让给他。”
她不是真正的十四岁,里头正在上演的剧情,她不是不能解决,只是伤眼,有人代劳她自然不反对。
岳云芃进去不久,里头乒乒乓乓一阵响,接下来惊叫声响起。
欧阳曜找了把长凳,拉着予菲往门口一坐,指指门前那团黑影说:“那是谁?”
叹气,她说:“我想找个人靠靠。”
他二话不说,把她的头压到自己肩膀上,调整好角度,让她靠得更舒服。
“是予婷,她死了仍惦记着要找亲娘。”她说着,声音里带着淡淡哀愁。
“要超渡她吗?”
“我会,予婷是我害死的。”
“与你何干?”
“我自私,只想让自己过好日子,所以说谎,弄出几张假的卖身契以脱离陆家。我没想到旁人,只顾着自己,如果我让李氏、陈媄……所有人都过好日子,也许予婷不会死。”
“你不自私,你把予心、予念带出来了。”
“我对小孩没耐心,带走予心、予念是因为……她们长得很好看,带出门不会太丢脸。”她随口说了个藉口。
“嘴硬,你不也让姥姥和你爹过上好日子?”
“我只是……”可以说补偿吗?补偿她占用了人家闺女的身子。
她自私,她知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做任何事都只想在因果循环里寻个较好的位置,她不是个好人,她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