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了下乔霙的女装打扮,他呵呵地贼笑。“老头子我一回京城就听说你们订亲了,记得请我喝喜酒。”
“自然要请前辈多喝两杯。”严介谦哂道。
袁老怪眼珠子转了转,露出顽童似的笑容。“既然你们严家经营酒楼的生意也有三代了,那么你就说说看上菜之法。”
严介谦知道这是测试。“当然是盐者宜先、淡者宜后;浓者宜先、薄者宜后;无汤者宜先、有汤者宜后。且天下原有五味,不可以咸之一味概之。度客食饱则脾困矣,须用辛辣以振动之;虑客酒多则胃疲矣,须用酸甘以提醒之。”
“这只是最基本的道理,如果你答不出来,根本不用再谈下去。”袁老怪捻着胡子,算他通过第一关了。“你认为要成为一个好厨子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晚辈认为是洁净。”严介谦几乎马上说出心中的答案。“一名良厨要有先多磨刀、多换布、多刮板、多洗手,然后再治菜的习惯。”
“嗯……这番话倒是不假。”口气中多了些赞许。“好吧,看在你这小子诚意十足的分上,我就勉强答应帮忙,不过只有一年,期限一到就走人。”
乔霙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过关了,还以为会多考几道题目,开心地拉着他的老手。“袁老怪,其实你是个好人,我之前真的错怪你了,以后要是有人说你坏话,我一定会帮你揍他。”
“你这丫头还真现实。”袁老怪打从鼻孔哼气。
“那么晚辈就静待您的到来。”严介谦恭谨地说。看她比自己还要高兴,目光泛柔,不禁要想,大概也只有她才会让他动了成亲的念头,像是打一出生就注定好了。
离开葫芦巷之后,乔霙沾沾自喜的邀功。“幸好我跟来了,看来我命中还真有帮夫运,你可要感谢我。”
“是,我真的很感谢。”他啼笑皆非。
她皱了皱鼻子。“感谢得真敷衍,不过算了,不跟你计较,以后你就知道娶到我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若是以前,他铁定会反唇相稽,可是这会儿却觉得她自吹自擂的模样真可爱,好想抱抱她……这种接近失控的感觉让他心头一凛。
“怎么了?”乔霙见他脸色不对,奇怪地问。
“没事。”严介谦恢复了自制。
“明明就有……”她也清楚他这个人不习惯跟别人倾诉心事,不过等他们成了亲,她要更了解他在想些什么。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两天后,袁老怪进了吉祥酒楼掌管厨房的一切,严介谦虽然稍稍安心,可不认为就能马上解决眼前的问题。
因为赵师傅待了这么多年,所有的人都习惯了他的做事风格,如今换了别人,即便对方是“天下第一厨”,也会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在那样的气氛下也做不出好菜,必须经过一段磨合期。
所以接下来会有一、两个月的时间,严介谦能够断言不管是一般客人或是老主顾都会对菜色产生诸多疑虑,甚至影响到店里的生意,不过还是得熬过这一道关卡才行。
“少爷,这几天的帐都做好了。”才过半个月,老掌柜便忧心忡忡地将帐本给他。“每天的进帐金额至少掉了一半,客人也反映说菜色没以前来得好吃,再这样下去恐怕……”看来这个什么“天下第一厨”也不过尔尔。
严介谦看着结算下来的金额,唇畔挂着浅浅的笑意。“还能保有一半,比我预料中的好多了。”
“少爷的意思是……”老掌柜听完不禁愣住了。
“吉祥酒楼还承受得起这个风险,只要把该做的事都做好,相信这种情况很快就会过去了。”严介谦将帐本还给了他。“厨房的事就交给袁师傅全权来处理,不管谁来跟你抱怨都—样,绝不要插手。”要让所有的人心服口服,愿意听从他的指令做事,那也是袁老怪自个儿必须办到的。
“是。”想来这些都在少爷的预料当中,老掌柜便安心不少。“对了,还没恭喜少爷,再过半个月就是大喜之日,大家等着喝这杯喜酒已经等很久了。”
他笑意加深。“最开心的应该是我娘,她每天都在数日子,盼望她的媳妇儿快点进门。”
老掌柜可以理解这种心情,连他也都很期待。“那么少爷可要多多努力,让夫人早点抱到孙子。”
“你已经不是第一个对我这么说的人。”他为之失笑,好像每个人都在替自己着急。“这儿就麻烦您,我先走了。”
才踏出店门口,站在马车旁等候的严砮便跃上驾驶座。“少爷要回府吗?”
“……不,先到乔家酒坊。”严介谦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突然灵机一动,想到“英雄胆”再过不久便能正式在店里贩卖,想必会再兴起一阵风潮,到时再配合袁老怪推出的新菜色,应该可以将生意拉回来。
严砮俐落的甩下缰绳,前头的骏马开始往前跑。
没有多久,马车来到乔家酒坊外头,他让严砮在外头等,自己进去了,才跨进门槛,就瞥见乔霙和一个年轻工人在院子里的树荫下说话,便走了过去。
“……再过几天你就要出嫁了,我、我祝你幸福。”
说话的粗壮男子身穿蓝布衫裤,是酒坊里的工人之一,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刚来这儿工作半年。
“等石大哥存够银子,也赶快讨个老婆,不然我认识的人多,也可以帮你留意一下。”她热心地说。
他看着眼前的乔霙,表情是那么诚挚、单纯,想要表白已经太迟了。“我……你不用担心我的事,倒是你,严府算得上是大门大户,不比在自个儿家里,规矩想必也很多,我只怕你会不适应……所以……”
“严府没什么规矩,这点我可以保证。”严介谦脸上看似温和的笑意,瞳眸内却射出令人望而生畏的精光,让对方知难而退。
乔霙喜出望外地回头。“你怎么来了?是来看我的吗?”
“不是!”他低哼。真不知道她是笨,还是太天真,居然不晓得对方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希望她会改变主意,不要嫁给他,还傻呼呼的把对方当作好人。
她噘了下唇。“干么说得这么老实?哄哄我都不行?”
“我……我先去忙了,你们聊。”被严介谦那仿佛看透心思的俊眸盯着,让那名年轻工人背脊发凉,赶紧找借口走了。
“他是谁?”严介谦觑着那落荒而逃的身影,冷冷一笑。
“你是说石大哥吗?”乔霙跟着他往屋里头走。“他是半年前经人介绍到我们酒坊里工作的,你别看他年轻,其实酿酒的工夫已经不错,可以成为师傅了,我大哥满欣赏他的能力。”
“你也觉得他好?”他听了很不是滋味。
“他是很好,为人忠厚又老实,连我二哥那么挑剔的人都希望他能留在我们酒坊里工作。”她不疑有他地说。
“忠厚老实?”他嗤哼。“我可不觉得。”
随即,严介谦又因这种强烈又陌生的占有欲感到心惊,他不喜欢看到她跟别的男人有说有笑,也不喜欢她夸别的男人……难道这就是嫉妒?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吃醋的一天……
“你该不会是吃石大哥的醋吧?”乔雯抿着嘴角,笑弯了眼。
“怎么可能。”他抵死不承认。
“是就是,有什么好害羞,我又不会笑你。”她笑得更得意了。
“我说不是就下是……”
“真不坦白。”乔霙笑得可开心了,心想一定是这样的,想必他也是喜欢她的,否则不会来提亲。
原以为这辈子注定是单相思,如今愿望就要成真了,一定要更努力,让他更爱自己才行。
第五章
明天就要出嫁了。
乔霙爱不释手地抚着折好的大红嫁裳,因为情绪太高昂,反而睡不着。
“大哥不知道睡着了没,去找他说说话好了……”
一旦嫁了人,就不能像现在这般住在家里,和兄长们相聚一堂,聊个通宵,所以要把握最后的晚上。
穿上短袄,走出房门,外头真的很冷,只差还没下雪,不禁打了个哆嗦,绕过长廊,走向大哥的房间,远远地见屋内的烛火亮着,显然还没睡,于是加快脚步,当乔霙曲起指节,要往门上敲下去,却听到里头有人在说话,手便停在半空中。
“明天小妹就要嫁人了,时间过得真快……”
是三哥!
“记得我们还得每晚哄她睡觉,这会儿要成为别人的媳妇儿了……”
是二哥的声音!
原来他们都在大哥房里,乔霙听得出他们口气中的不舍,心里也同样难过,毕竟是三位兄长把她养大,感情比一般兄妹还要亲密。
“不过我还是不赞成这门亲事。”乔二接下来的话让她打消回房的念头。“大哥那天不该答应。”
乔大叹了口气。“我是看着介谦长大,也了解他的为人,确定他会好好对待小妹,严伯伯和严伯母也会疼爱她,所以我才答应。”
“我只是希望他是真心喜欢小妹才提亲的,而不是为了负责,就算他不小心看到小妹的身子,那也是因为当时她受伤了,只要大家装作不知道就好了。”
“二哥,你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你也看得出小妹有多喜欢介谦,嫁给他是她最大的梦想。”乔三打断他,点出最重要的关键。“只要介谦这辈子都对她好,这样就够了。”
“老三说得对,小妹不需要知道这些。”乔大也赞同。
站在房外的纤瘦身影却僵成了化石。
她不想听这些……
想要逃开,偏偏双脚钉在原地无法移动。
乔二经过一番挣扎才开口。“我当然不会告诉小妹,她知道了会有多伤心是可想而知。”
“只要小妹过得快乐就好了。”这也是他们三兄弟最大的心愿。
乔霙用手捂住耳,不要听、她不要听……为什么要让她听到?她宁愿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作着美梦。
原来……原来他不是因为喜欢她,原来是这样……
在她要出嫁之前才知道真相,多么残酷!
这个梦要怎么继续下去?
乔霙不知道是怎么走回自己寝房的,脑袋因为过于震惊而一片空白,顺手关上门,她靠着门扉坐倒下来。
“我果然是笨蛋……”
为什么不问他呢?为什么不听他亲口说出来?
“因为我害怕,所以我宁可以为他是喜欢我的……”乔霙自问自答,当话出口,泪水沿着面颊滚了下来。“他好不容易说要娶我,我太高兴了,高兴到不想去追究原因……”
乔霙圈抱着膝盖,呆呆地坐在地上,任泪水淌下,仿佛流不尽似的。
泪眸望向置于衣箱上的嫁裳,那红刺痛她的眼,泪水掉得更凶……
你要退婚吗?
一个声音在脑中进开。
“我不要……就算他不是因为喜欢才娶我,我还是想……还是想嫁给他,想当他的妻子……”乔霙捣住唇,就怕呜咽得太大声,会让人听到。
“我会让他喜欢上我的……我会很努力、很努力……”
她把嘴捣得好紧,也压不住从喉头逸出的哭声,她的心都碎了。
“不管要花多久的时间……我都会让他喜欢上我……我不想就这么放弃了……”乔霙眨去泪水,红肿着双眼,对自己说。
桌案上的烛火熄了,室内陷入一片漆黑,她就坐在那儿,直到远处传来公鸡的啼叫……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小姐,你昨晚没睡吗?怎么眼皮肿成这样?”
厨娘赶来帮她梳妆打扮,见乔霙气色难看,急着为她扑粉掩饰,将两颊抹得红通通的才喜气。“这样好多了,快把嫁衣穿上……”
乔霙由她摆布,最后盖上头巾,便被推出房门。
吉时已到,鞭炮声震天价响。
三位兄长待她上了花轿,便关起门,用米筛堵住门口,表示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别人的了,乔霙也照着媒婆的吩咐,从轿内扔出扇子。
从此她就是严家人了……
接下来的事她都不记得了,浑浑噩噩地完成所有的习俗,拜过天地祖先,夫妻交拜之后便送进洞房。
坐在喜床上,乔霙还觉得是在梦里,一切都像隔着层纱,好不真实。
她已经是严介谦的妻子了吗?
应该笑的……不是吗?
“我要笑才行……不能哭……”红巾后头的她挤出颤抖的笑脸。
一旁伺候的婢女见她肩头不停抖着,有点担心,才想开口,喜房的门被推开了,连忙对进门的新郎倌福了福身。
“恭喜少爷!”
身穿大红蟒袍的严介谦望了一眼乖乖坐在喜床上的新娘,真难得见她这么安静乖巧,唇畔掀起一道近乎宠溺的笑弧。
“这儿不用伺候了。”
“是。”婢女走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原本止住的泪水,在听到他的声音,又不听使唤地滑下来,只能匆忙地甩袖子抹去,没想到越抹越多,吸气声也跟着大了。
严介谦拿了喜秤过来,正要掀去她的头巾,却被伸手制止。
“怎么了?”
“等一下……先……先不要掀!”乔霙不要他看到她哭得很丑的样子。
“为什么在哭?舍不得离开家吗?你随时想见他们都可以。”他听见她的声音哽咽得很厉害。
“我知道……只是……只是很想哭……”她哭得更大声了。
用喜秤挑起头巾,见她真的哭得很惨,眼泪、鼻水都流出来了,严介谦深深地叹口气。“我还以为你只有小时候才这么爱哭,每次要赶你回家,你就哭得像要把屋顶给掀了似的,害我被我娘骂,以为我欺负你。”
“真的吗?”乔霙噗哧地笑出声来,颊上还有泪水,又哭又笑的。
“当然是真的,看你把脸都哭花了,真难看。”他乘机取笑她。
“你不要看!”她叫了一声,盖住小脸。
“来不及了……”严介谦拧了条湿手巾过来给她。“先把脸擦一擦,新娘子不可以哭的,这样不吉利,以后夫妻感情会出问题。”
“真的会这样吗?”乔霙吓得猛擦着脸,想把哭过的痕迹都拭去,结果连同胭脂,变成了一张小花脸。“已经哭过了怎么办?为什么没有人跟我说有这种忌讳?怎么办?”
“你真的很担心?”瞧她那模样,严介谦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憋住笑意。
“这还用说,我们好不容易才成亲,当然想要跟你白头偕老的……快点!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补救?”她急得团团转。
他再也克制不住地放声大笑。
“你还笑得出来?”乔霙快哭了,就知道他不在乎。
“我真的觉得你很傻……”他说的每句话她都信以为真。
“这是在骂我?”乔霙气鼓了颊。
“不是。”他胸口涨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样的感觉让他想叹气,想抱她、亲她,想做更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