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千颜抵死缠绵的往他怀中钻,炽热得好像要把两个人都烧起来。
唐世龄喘着气,不解地问她,“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殿下之爱,奴婢怕无以为报,一生一世我从不敢想,每一夕之欢已是上天眷顾、上天赐缘,春宵一刻值千金,不能白白浪费。”她娇嗔着,眼中没了刚才的怅然,全是妖媚的笑意。
唐世龄本来就黏她,今天适逢来找她时无意间碰到唐川,听到唐川用重话压她,心中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她,恨不得将全天下的东西都拿来堆到她面前,做为赔礼。
今夜,两人几乎烧光了自己全部的热情,而这段感情的结局却在今夜、在两人的各自心中有了一个答案……
“唐川既然已经识破了这里,那我们必须提早动手了。”那一夜,唐世龄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写信给勤王,没有虎符也没什么,本太子会写手谕,让他有自由调动兵马的权力,那四个藩王到时候也会配合他,若是唐川有任何的反抗,他们就带兵进京护本太子的驾!”
“尚未准备妥当的事,殿下贸然采取行动,可能会……”方千颜很为他忧心忡忡。
唐世龄嘴角上挑,“再准备下去又能怎样?他有他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本来还想陪他再玩一两年,但是偏偏他要现在跳出来卖弄自己的聪明,那我岂能再容他?”
“他今日会来找我,殿下没想过是为了什么事吗?”方千颜披衣而起,刚才一切都来得太快太突然,她的头发散乱一片,发钗都是乱的,甚至扎到了头皮,很疼。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拾起桌上的一柄木梳慢悠悠地梳着头。她是别人眼中的妲己和褒姒?真好笑,她的梳子可是桃木的,据说桃木能降妖伏魔,那她应该露出原形了吧?
她对着镜子莫名其妙的笑的样子,让唐世龄觉得很不舒服,也翻身坐起,来到她身后,圈住她的肩膀,低声说道:“他是为了借你来向我示威,他想告诉我,他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他不采取行动,是给我们面子。”
方千颜摇摇头,“似乎不完全是如此。他今天应该还有别的话要说,否则以他的身份,何必亲自来找我?找人封了绮梦居,把我直接拉去刑部问话就好了,他遮遮掩掩孤身前来,就是不想被别人知道,可惜殿下来得突然,把他后面要说的话都打断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以为他能说出什么话来?不用信他!”唐世龄冷冷道,“等我把他关到天牢里去,随他去唠叨,看还有谁能听他的话!”
她对着镜子中两个人的身影微微一笑,“好,殿下说什么都好。对了,后天是奴婢的生辰,奴婢想和殿下讨一件礼物,殿下舍不舍得给?”
他咬着她的耳垂,喃喃说道:“我都把自己交给你了,还有什么是我不舍得给你的?你想要什么?我只怕你什么都不要,怎会怕你要什么?”
“我想要一盏宫灯。”
她的要求出乎唐世龄的意料,“宫灯?”
“对,就是奴婢挂在追云殿正殿门前的那盏六角宫灯。奴婢很喜欢它,不知道可不可以要来做礼物?”
“一盏宫灯而已,算得了什么?”唐世龄笑道,“只要你愿意,千盏万盏宫灯我也都送你。但是那天,你要自己到追云殿来拿。”
“好。”方千颜笑着往后一倒,倒在他的怀中,“我应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吧?奴婢这一生,真的再无所求了。”
“不,你要求的还没有真正到来,后面我们会有更幸福的日子可过。千颜,你不知道我心中有多高兴母后当年把你送到我面前。”他喃喃说着,每一个字仿佛都含着水雾,温柔得能把人的心都化成水。
忽然间,方千颜的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唐世龄为了方千颜的生辰在宫内准备了三天,他让人把宫内所有能找到的宫灯都找了出来,足有一千多盏,然后这些宫灯被或挂或摆在宫内的各个角落,他要给方千颜一个惊喜,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惊喜。
那天晚上,当太阳尚未西沉,月亮已经初升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地叫人把宫灯全点亮。
随着夜色一点点变暗,宫灯的灯光亮起,宫内的人,无论是太监、宫女,还是先帝的妃嫔,都不由得纷纷走出房间,惊喜地看着面前那一大片由宫灯组成的奇景——
高高低低、远远近近,灯光璀璨明亮、相映成辉,似是天上的繁星坠落人间,碎成星河。
唐世龄找到那盏方千颜指定想要的宫灯,将它放在手边,坐在追云殿的院子中,默默等候。
灯光耀眼,照在他心中都是暖暖的一片,他望着这盏宫灯,想起很多以前的旧事。想起了方千颜刚刚入宫时两个人的剑拔弩张、势不两立,想起后来她举着这盏宫灯陪着自己在母后的寝宫前守灵,想起她说要离宫时自己的千般不舍、万般不愿,更想起在绮梦居初夜时两人的青涩缠绵。
她是他心中唯一的光亮、唯一的温暖之源,如果他的人生真的是一场错误,那么方千颜就是这场错误中唯一的正确。
他那么炽热地爱着她,不顾一切地爱着,像飞蛾扑火般愿意燃烧自己,是因为他相信她也是如这样一般无条件地爱着他。
这种甜蜜,几乎是让他可以拿江山来换。
与唐川的决战,他想过,最终无非是输赢两字,他当然不见得一定会赢,如果是败了,纵然一死,他相信千颜必然会陪着他一起死,或者两人流浪他乡,但有彼此取暖,纵使落拓了,焉知不是一种愉快的解脱?再不用给自己背负着夺权的枷锁活着。
他东想西想,想了好久,忽然觉得天色已经很晚,叫过太监来问时辰,才知道竟然接近子时了,许多宫灯中的蜡烛因为耐不住这么长时间的燃烧都已经纷纷熄灭,他怕方千颜来时那宫灯都熄灭了,看不到壮丽的美景,所以又吩咐下去,无论如何要找替代的蜡烛,把宫灯再度点燃,一盏都不许灭。
可是,纵然那灯火摇曳、烛花爆堆,方千颜还是没有现身。
直到清晨,已经熬红眼睛的唐世龄忍无可忍、等无可等的跑去绮梦居找她,以为她出了意外,结果却真是“意外”——方千颜正和一群花娘及客人醉倒在一楼的大厅里。
男男女女横七竖八地躺在一起,难免有衣冠不整。
他冷着脸进去,迳自走到身穿紫衣的她面前,弯下腰,将她抱在怀中。
刚要上楼,就听到她口中喃喃念着,“张公子,再喝一杯好了……”
他积郁了整整一夜的情绪在此刻骤然爆发出来,将她往旁边的凳子上一放,抽开一个花娘的腰带,手臂一抖,真气贯注,狠狠抽向睡在四周的其他人,嘴里喊着,“都起来!滚出去!”
醉得很深的人也禁不住疼痛的剌激,一个个纷纷呻吟着爬起来,完全不了解情况的被他打得向四周爬散,惊呼着、怒喊着,而唐世龄的怒火中烧大发雷霆也终于惊醒了宿醉的方千颜。
她揉着眼努力看清眼前的形势,连忙一把抱住他,叫道:“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在做什么,还让不让奴家开店?”
“奴家?”唐世龄脸色铁青地质问:“这是你和哪个情郎说话时的口气?你忘了昨晚是什么日子吗?”
“昨晚?”她扶着因为宿醉而依旧疼痛的脑袋,瞪着眼睛喃念,“大概是初八?”
唐世龄对旁边刚刚爬起来的一个花娘说道:“去取一盆冷水来,给你们姑奶奶醒醒酒!”
花娘吓得也不敢应声,立刻跑掉。
唐世龄见旁人都躲着他,自己去旁边的桌上找了一壶还没有喝完的残茶,打开茶壶盖,从头到脚兜头倒下去,将方千颜淋了一身。
方千颜呆呆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要反抗,就像落汤鸡似的傻站在那儿。
他咬着牙说:“等你酒醒了,再来见我!”
方千颜酒醉失约这件事,让两个人的关系又陷入冰海很久。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得到消息,“姑奶奶,您听说了吗?摄政王被抓了!”
大清早就得到这个惊爆消息,让她既出乎意料,心中又早有准备,只是她依旧追问:“几时的事儿?”
“据说是刚才,太子从禁宫调了兵马,围住摄政王府,将王爷和在唐王府的王妃都带走了,京中许多大臣家门前都有兵马出现……天哪,太子和摄政王怎么会对上头的?”
方千颜默默思量片刻,说道:“今晚绮梦居关门,京中局势可能要乱两天,也不会有什么客人上门了。”
关了绮梦居的门,她又去了皇宫一趟。
第7章(2)
皇宫宫门前,跪倒了一众文武群臣,足有七、八十人,每个人都要求见太子,为摄政王求情。
方千颜赶到时,正听到有个年长的老臣在那里痛哭流涕地说:“摄政王这些年为了诏河鞠躬尽瘁,为何会遭此横祸?太子殿下一定是听了小人谗言,才会有此决定,老臣等人绝不能见诏河忠良被陷,请务必转告殿下,请他放了摄政王,否则我等愿意一头撞死在这里!”
方千颜看着一名小太监走出来,郑重其事地对那老臣说道:“太子殿下有令,无论是谁,凡是给唐川求情的,一律按同党罪论处!若有一心求死者,殿下会赐三尺白绫成全!”
霎时哭声四起,有人在那里喊先帝,有人喊着说一定要见太子,一大群人乱成一团,同时从四面八方涌来上百名士兵,手持长枪,神情冷肃地站在周围,似乎随时就会爆发一场小规模的冲突。
方千颜穿过人群,走向皇宫大门,守门的太监当然认得她,笑着鞠躬说道:“方姑姑,您来了。”
“太子殿下现在在做什么?方便见人吗?”她忽然有点不想进宫了。
“殿下现在一个人在长春殿,吩咐下来,说是不想见人,不过方姑姑自然是不同的。”
她无可奈何,只好入宫去见他。
长春殿内,唐世龄负手而立,举头望着长春殿的匾额,神情中不见得意,却有几分萧瑟,这份萧瑟,让只看到他背影的方千颜都不禁心头一沉。
他心心念念要赢,想了上千个日日夜夜,等到真正赢的这一刻,他却这样落寞……
她走到他的背后,轻声叫道:“殿下……”
唐世龄听到她的声音,却没有回头,只怅然地问:“千颜,我算是赢了吗?”
“殿下……应该是赢了吧?”
“应该……”他回过头,盯着她,“你也觉得本太子赢得太简单、太容易了,反而像是一场梦吧?”
“殿下若是不放心,可以先将唐川留在手中,不要急着发落,看他还有什么后招。”
“他的后招应该就是他儿子了。”唐世龄咬着唇,“我已经得到消息,他派了人马去重华镇找他儿子,不过本太子也有应对之策,我就在这京中等着,看唐云晞几时能进京来与我当面对决。”
“唐川都不是殿下的对手,他儿子又算得了什么?”她柔声说道,“灵儿那边就交给我来对付好了。”
“你?”他的眼中竟露出一丝鄙夷似的怀疑,“你舍得?”
“当然。”她答得斩钉截铁。
此时,一名太监满头大汗地跑来,颤声说道:“殿下,有两位吏部的大人刚才在宫门口……撞头死了。”
方千颜一颤,回想着刚才皇宫门前的一片混乱,她知道死亡是这场两人战役中不可避免的事,只是这样的牺牲未免太轻率了……
唐世龄此时懒洋洋地说道:“谁撞头死了,就通知他家人前来收尸,如果还有想和他一起死的,本太子都成全。传话下去,本太子给他们一炷香的时间,想一起为摄政王殉职的,本太子有的是白绫毒酒,随他们自选,保证让他们能死得痛快!”
太监被堵得不敢再问,悄悄转身去宣令。
方千颜问道:“殿下见过摄政王了吗?他的情绪……还好吗?”
“本太子现在不想见他。”唐世龄面无表情地说,“本太子要等到抓到他儿子之后,再一起审讯这对父子。如今,他一定知道我在全力缉捕唐云晞,他会担心、会焦虑、会牵肠挂肚、会坐卧不宁、寝食难安,一想到这里……”他唇角上扬,“我就觉得十几年的积郁仿佛都在今朝可以一吐为快!”
“那……可以让奴婢见见他吗?”
唐世龄带着一丝警觉地看着她,“你见他做什么?”
方千颜嫣然笑道:“总要去打探一下敌人的虚实,更何况,他先后两次给了奴婢气受,如今他成了阶下囚,奴婢总要去幸灾乐祸一下。如今他也许正心中憋屈、火冒三丈无处发泄,这时候的他,最能说出一些心里话,不是吗?”
唐世龄沉吟许久,说道:“好吧,你去见他,他被关在宫里的天牢中。只是你不要和他太过纠缠,他这个人最喜欢故作姿态,且好为人师,无论他再怎么威胁你,你都该知道那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是。”她屈膝告退。
唐世龄忽然又喊了她一声,“千颜。”
她回过头,“殿下还有什么事吩咐?”
唐世龄凝视她许久,嘴唇嚅了嚅,“我……不怪你了。”
她一震,霎时明白他的意思,忽然鼻头一酸,一时间心头有些凄然。
她垂下眼睑,轻声道:“谢殿下宽怀雅量,改日奴婢再向殿下大礼赔罪。”
皇宫的天牢是关押不适宜公开审判的朝廷钦犯之地,但实际上近几十年这里已经很久不会有人关进来了,所以当方千颜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向阴暗的深处时,鼻前闻到的都是潮湿难闻的味道。
她知道,这里此刻只有唐川一人,她举着那盏六角宫灯,人影随着光影摇曳,打破了地牢中重重深锁的浓黑重色。
触摸到尽头的墙壁,她将宫灯提起,轻声问道:“王爷醒着吗?”
“似梦非醒。人这一辈子,谁能说清自己何时是在梦中,何时是在清醒之时呢。”唐川的声音在地牢中荡起回音,“原来先来审问本王的,是方姑娘。”
“不敢,奴婢前来不是为了审问,而是要和王爷说几句心里话。”她站在牢门前,一手握着那如手腕粗细的铁栏杆,垂下眼睑。她看不到唐川的身影,但是她知道唐川近在咫尺,如果他现在要翻脸杀她,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她知道,他不会。
“王爷当日所说之事,今日终于成真,王爷是否有心愿得偿的感觉呢?”
片刻沉默后,唐川回应,“本王记得,你我早已说好,当日在王府中我和你说的话,不会再让第三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