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上个星期五,我有个担任泌尿科医生的朋友去主持一场座谈会,说在『性病防治所』的大厅上看到一个男人长得很像你……」
「咳……」简牧颐被口中的红酒呛到,咳得满脸通红,赶紧从单门冰箱里取出矿泉水,仰头灌了一大口。
了冠翼好奇地端视着他心虚的模样,惊讶地说:「该不会那个人真的是你吧?啧啧啧,就算你真的玩出病来,也请你低调一点就医吧!必要时我可以介绍几个泌尿科医生让你认识,绝对保密,而且医术精湛,药到病除喔!」
「想不到在你宅男的外表下,竟然有这么丰富的就医经验,失敬失敬!」简牧颐扯动嘴角嘲讽回去。
「我向来洁身自爱、守身如王,可不像某人,换女友的速度比换季还快呢!」
「就是因为你长期缺乏实战经验,才会导致永『垂』不朽。」
「那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我跟初恋女友复合顺利而且很幸福,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年底你应该可以收到我的喜帖。」丁冠翼隔着镜片的眼睛散发着幸福的光采。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你真的甘心要一辈子困在那座棺木里?」他觉得有义务唤醒被爱冲昏头的好友。
「那是因为你没有真的爱过,才会认为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丁冠翼翘起长腿,满足地品啜着顶极红酒。
「我没有真的爱过?」不屑的轻哼自简牧颐的鼻端逸出。
「因为你一直都在玩恋爱游戏,所以你的每一段爱情都有保存期限,等新鲜感退去,热情耗光时,保鲜期也过了。」丁冠翼走到玻璃缸前,看着悠游的接吻鱼说道:「你对感情的态度就像一条鱼,滑溜不带真心,害怕负责任、找不到归属感,所以你定不下来。」
简牧颐仰头喝光玻璃杯内的红酒,既没有推翻丁冠翼的说法,也没有承认。
他担任艺术家的父亲因为受不了婚姻的束缚,在他八岁时便与母亲离异,周旋在不同的女人身边;而他的母亲刘贞仪是著名的竖琴家,常跟着乐团作巡回演奏,根本无法照顾他。
自幼在孤单的环境中成长,从这个寄宿学校换到下一个寄宿学校,亲眼见证父母破裂的婚姻,令他拒绝为爱做出承诺。
「虽然我的恋爱经验没有你丰富,但是却比你深刻,我追寻的感情是一生一世的,不是像你那样的速食恋爱。」丁冠翼顶了顶鼻梁上的镜框。
「想不到号称宅男之霸的『宅霸天」,还可以充当爱情顾问,佩服佩服!」他微笑轻讽。
丁冠翼从皮夹里掏出一张名片,滑移到他的面前,一脸认真地说:「回归正题,如果你真的……有那方面的疾病,可以去挂张医生的门诊,他是我的高中学长,医术精湛。」
他瞄了桌上的名片一眼,脸色挫败,不爽地低吼道:「医你的大头啦!鬼才有那方面的疾病。」
「要是你没病,干么去『性病防治所』?」丁冠翼一脸疑惑。
「还不是帮你去相亲惹的祸!」
「发生什么事了?」丁冠翼认识他这么多年,首次见到他挫折懊恼的神情,看来这个欧予洁肯定是个狠角色。
「我这种型的男人在相亲市场上是不是很不受欢迎?否则欧予洁为何拒绝我的友谊,还说跟我约会是浪费时间……」他无奈地叹息,翔实地交代相亲细节和被欧予洁要弄的过程。
丁冠翼从他忧郁的眉宇、浮躁的思绪、过度在乎对方的执着心态,猜忖他一定是爱上了欧予洁,否则以他这么潇洒自负的人,岂会乖乖地跌入她的陷阱,任由她摆布?
「敬我们的情场浪子终于见证到真爱的原貌,要用『上半身』谈恋爱了!」丁冠翼将注入红酒的玻璃杯递给他。
「你是在挖苦我吗?」
「以前你都是用腰部以下谈恋爱的,恭喜你终于遇见一个真正令你心动的女人了。」丁冠翼瞥了他一眼,期待看到他被欧予洁收服的模样。
简牧颐苦笑,没搭腔,迳自饮啜着红酒。绋红的酒液滑过喉头,沈积在胃里,也浸泡着他苦闷的心,微酸带着涩味的口感恰如他的心情。
他隐约地感受到胸臆间漾起了一股陌生的悸动,难道这就是心动的感觉?
「你不是说对于女人这件事,只有『不肯』,没有『不能』,这个世界上没有你把不到的妹,只有你不想把的女人吗?」丁冠翼饶富兴味地挑了挑黑眉,轻笑着说:「怎么样?要不要试着去把看看欧予洁?我觉得她很有挑战性。」
「你现在是来看好戏的吗?」他眯起深邃的黑眸,审视着丁冠翼脸上狡猾的笑容。
「要不然我们拿我爷爷珍藏的那个清朝『仿唐饕餮纹古砚』来打赌,只要你能把到欧予洁,让她喜欢上你,我就说服我爷爷把那个古砚卖给你。」丁冠翼诱之以利。
「你确定说服得了你爷爷?」自从他在丁冠翼的爷爷丁守杉的书房里见到那只饕餮纹古砚后,便爱不释手,多次希望丁守杉能割爱出售,但都被拒绝。
「能不能说服爷爷是我的问题,你只要担心能不能追到欧予洁就好。」丁冠翼挑了一下嘴角,充满挑衅的意味,十分期待简牧颐这个清场浪子被冷傲的美女收服。
「追不到欧予洁,我就免费当你一年的司机,随传随到,并且服侍你!」
「一言为定!」
两人轻碰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后,仰头品尝着色泽诱人的顶极红酒。
欧予洁提着公事包徘徊在「云樵艺术拍卖公司」办公大楼的门廊外,透明干净的玻璃橱窗映出她窘迫不安的小脸,她正犹豫着该不该踏进去。
如果早知道必须有求于简牧颐,她就不会搞砸那次的相亲,甚至骗他去「性病防治所」,耍了他一圈,重挫他的颜面与自尊了。
她是Party Planner,不仅口才伶俐,处事也圆融,明明可以很委婉地拒绝他的追求,为什么要因为—时的任性而把彼此的关系搞得这么僵呢?
最近因为承接叶志钧董事长的案子,得知他想追求「艺莲珠宝」的方莲女士,所以委任她替方莲女士筹办一个别出心裁的生日派对,带给她惊喜。为了讨好方莲女士,她甚至接受她的安排去相亲。
如今,她终于知道方莲女士最想要的生日礼物是旅美国画大师云涛的「奔马图」。
叶董甚至嘱咐她,不管花多少钱,都必须购得此画,只为了博取方莲女士的欢心。
为了找寻这幅「奔马图」,她寻访了几间画廊、骨董店和国画收藏家后,得知「云樵艺术品拍卖公司」的执行总监简牧颐竟是云涛委任的经纪人。
她无奈地叹息,想不到兜兜转转一大圈,苦苦找寻的关键人即是简牧颐。为了完成企划案,她只好卑微地放下个人成见,硬着头皮走进艺廊里。
在柜台人员的接待下,她报上姓名后,即被带人执行总监的专属办公室内。
「欧小姐,这边请。」接待人员轻敲门板,得到应允后,推开门,欠身让她入内。
「谢谢。」予洁提着公事包,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容。
简牧颐坐在皮椅上,从萤幕后方抬起头,见到身着一身俐落套装的欧予洁伫立在门边。
他站起身,离开书桌走近她,炯亮的眸光徘徊在她娇纤的身材,最后落在她净丽的脸上,看到她唇边漾着一抹不自然的笑意。
「欧小姐,真是稀客啊!」简牧颐觑着她,轻笑着说:「这边请坐。要喝咖啡还是茶呢?」
予洁放下公事包,挑了张单人沙发坐下,尴尬的小脸上堆起笑容。「咖啡就可以了。」
「不晓得是什么风把欧小姐吹来了?」他背着她,拿起电话,拨打分机,请助理送两杯咖啡进来。
「我是特地为了上星期五的事来向你道歉的,跟你开了一个小玩笑,希望你不要生气。」她忏悔地盯着脚尖,完全没了先前冷傲的气势。
「能和欧小姐玩游戏是我的荣幸,怎么敢生气呢?」
他调侃的话语令她如坐针毡,不安地环视室内的摆设,思忖着如何将话导入正题。
「简先生担任『云樵艺术拍卖』的执行总监,对骨董和艺术品一定很有研究,如果有这方面的问题,可否请教你?」她放软语调,漾出一抹甜笑。
在予洁提问时,助理送进两杯咖啡,放置在茶几上。
他端起咖啡,轻啜一口,墨黑的眼眸眯起一个弧度,轻笑着问:「你有特别想搜集的艺术品,或者有骨董需要监定真伪吗?在业界,『云樵艺术拍卖』的监定十分专业,尤其是在中国字画的真伪与古物年代的判定。」
「听说你除了担任执行总监之外,也是国画大师云涛先生的经纪人?」她小心翼翼地发问。
「是,你喜欢云涛先生的哪一幅作品吗?」
「其实不是我个人想收藏,而是我的客户锺爱云涛先生的『奔马图』,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代替他向你购买这幅作品。」她鼓起勇气说出口。
「想要取得『奔马图』有点棘手……」简牧颐抚着下颚,一副为难的表情。
予洁看到他皱眉的模样,误以为他在刁难她,于是放软身段,低柔的嗓音充满歉意。
「我知道上回的相亲宴我的表现很冷漠,之后又耍了你一圈更是可恶,现在因为你是云涛的经纪人而想来求画更是差劲。但是这幅『奔马图』对我而言真的很重要,可以请你把这幅画卖给我吗?不管你要我做什么,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我一定会尽力完成。」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我是那种会趁人之危,勒索人情的人似的。」他看着她认真执着的表情,佯装不悦地沈下脸。
「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真心想为自己冒失的行为道歉。因为我承接了叶志钧董事长的委托案,要替他心仪的方莲女士举办一场别致的生日派对。这个案子我已经筹划了三个月,甚至为了讨好方莲女士,套出她最想要的生日礼物是什么,我连相亲都去了,眼看只差一幅『奔马图』就能成功,现在叫我放弃,实在不甘心。」
她自责地垂下眼眸,双手交握在膝上,一副不肯放弃的模样。
「那个方莲女士该不会是撮合我们相亲的人吧?」
「嗯。」她垂着脸回答,实在没有勇气抬头面对他。
当初理不直却气很壮地数落他一番,又自以为是地耍了他一圈,现在才悔不当初地要求他将画卖给她,实在是太恶劣了,连她都快瞧不起自己。
「那她也算是我的恩人喽!」
「恩人?」她疑惑地抬眸瞅着他。
「让我有机会认识你的恩人。」
「简牧颐……」她没想到这个男人会这么有风度,既没有挖苦、也没有调侃她,还给她台阶下,顿时提升了心中对他的好感度。
「我之所以说要买『奔马图』会有难度,是因为这幅画云涛已经送给了他的第二任前妻,我不确定她是否已经将这幅画转卖出去。再者,这幅画是他们的定情之作,她肯不肯割爱还是个问题。」
「原来是这样。」她抬头对上了那双灼灼灿亮的眼眸,一颗心莫名地炽烫了起来,像是感染了他眼底的温度……她连忙端起咖啡杯,逃避地移开目光。
简牧颐正愁没有机会接近她,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她又绕回他的身边。这是纯粹的巧合,还是缘分巧妙的安排?
「买画的事就交给我,我会帮你询问画作的下落。」
「谢谢你。」
「事成之后,你要怎么谢我?」他挑了挑浓黑的眉。
「你想要什么?」她警戒地盯视着他,犹如落入陷阱的小白兔。
「心防别那么重,我不会因为替你找画,而要求你跟我交往,趁人之危不符合我的行事风格。」
听他这么一说,灼红的耳根泄漏了她的心虚,红润的嘴角漾出一抹歉然的笑容,彷佛是初春绽放的绋樱,这样诱人的美丽,惑动了他的心,泛起一圈温柔的涟漪。
他纵横情场多年,深谙追求女人的技巧,许多女人偏爱热情直接的攻势,但她个性拘谨内敛、小心翼翼,必须温缓地配合她的步调,迂回中带着刺探,慢慢地卸下她的心防和伪装的冷漠才行。
「我只是想和你当朋友,想明白你为什么讨厌我。我有得罪你吗?还是你中意我的朋友丁冠翼,看到相亲对象不是他,所以把怒气发泄在我的身上?」
「我才没有看上丁冠翼。」她扬起慧黠的眉眼,顽皮的表情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如果我说了实话,你会不会因此而记恨,不帮我询问画作的下落?」
「我看起来像是肚量那么小的男人吗?」他反问道。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认识了几个杂志社的工作人员,听过一些关于你的流言蜚语,所以讨厌你一副自以为是、把爱情当成游戏的轻狂态度。」
「看来是我过去造的孽,现在得到报应了。」他的脸上浮现一抹自嘲的微笑。
她饮啜着咖啡,不搭腔。其实静下心来相处之后,她发现简牧颐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可恶,他既幽默大方又不记恨,不像她过去相亲认识的男人,在她拒绝对方的追求后,竟在结婚时寄喜帖向她示威炫耀。
「我承认我过去的情史是丰富了一点。」唉!凡爱过必留痕迹。「但是对于『自以为是』这项罪名,我拒绝接受,我不服,要上诉抗辩。」
「你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一个弧度,嘴角住上扬,给人一种很自负的感觉。」
他抚着下颚,无辜地澄清。「笑容是天生的,又不是我能控制,难不成要我在脸上打肉毒杆菌,让肌肉紧绷得笑不出来。」
她被他幽默的口吻逗出笑容。「时间不早了,我必须回公司写企划案,至于买画一事就麻烦你了。」
「别这么客气,事成之后请我吃饭就可以了。」
「嗯。」她大方地伸出手与他交握。
简牧颐送走欧予洁后,拿起电话按了几个数字,拨通后,话筒那端传来一阵娇甜的嗓音。
「尹紫艳,我老爸送你的那幅『奔马图』还在不在?」简牧颐隔着话筒问道。
『你真没礼貌,居然连名带姓地叫我,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二妈。』电话那端的女人佣懒地翻身坐下,毫不优雅地打了个呵欠。
「是『前任』的二妈。」他不客气地纠正。
她弹弹蔻红的指甲,直接问道:『你问那幅画的下落做什么?』
「有人想买那幅画。」
『我把它堆在阁楼的储藏室里,没有被老鼠咬破就寄给你,如果已经毁损,就请你老爸再画一幅吧!』
半晌,两人闲聊完毕后,简牧颐挂上电话,看到茶几上的咖啡杯缘留下的淡淡粉红色唇印,他的嘴角不禁浮现一抹纯男性的笑容,眼神闪烁着雀跃的光芒,像是看到猎物般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