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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釉里红 page 2 作者:朱妍

  “如果您拦下我,是想从我口中打听他一些什么的话,您可能要失望了,因为我跟您一样,除了知道他手拿十七号举牌之外,其余一无所悉。很抱歉,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

  胡翾顺利摆脱老先生后,拔腿奔出去,一脸焦急地站在人行道上左右张望……噢!谢天谢地!她总算看到他挺拔地站在大马路边,似乎在等车。

  “太好了!”她喜不自胜地跑过去,想叫他却张口茫然。糟糕!她根本不知道他姓啥名啥,该如何称呼他?这……伤脑筋唷!啊!有了!他不是手持十七号举牌吗?于是,她大声喊着:

  “十七号先生!十七号先生!”

  “十七号……你这是在叫我吗?”男人听到这个称呼,感到十分有趣,不假思索地转身,一眼就认出她就是坐在他邻座的女孩;他表情微讶地挑了挑两道浓眉,很意外在会场内一味低头、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她,竟是个顶着一头俏丽短发、模样清新可人的甜姐儿。

  “我……”胡翾两眼发直地盯着他猛瞧。刚才在拍卖会上,她满心满眼满脑子只有青花釉里红大盘,始终没拿正眼瞅他,这会儿她才发现,原来,他除了年轻、有钱,外型更是出色……一对如水银滚动似的漆黑眼珠子,一管刀般笔挺的鼻梁以及一张弯弓嘴唇,搭配着瘦削有型的坚定下颚,呃……就是那种随便往哪一站,都会教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的英俊大帅哥啦!

  “你怎么了?”他刚冷的嘴角噙住一抹笑意。

  “我?”她小鹅蛋脸腾红,神情懊恼地说:

  “很对不起!我哥耳提面命不下八百次,叫我一定要改掉两眼发直盯着人瞧的坏毛病,奈何我老是改不过来。”她朝他娇憨一笑,绽开两朵迷人的小酒窝。

  “没关系。”他眸底兴味转浓,时下像她这样坦率的女孩,一如日益消失的雨林,越来越稀有了。

  “在拍卖会上,我跟你比邻而坐。”

  “我知道。”了无新意的话题如同嚼蜡,令他感到索然无味,轻睨了眼,口气明显不耐:  “你喊我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当然不是。”她双手垂下,半低头。“我想说的是,你买走我的青花釉里红大盘。”

  “哦?原来你是卖家?买家跟卖家坐在一起?这真是无巧不成书。”

  “是啊,好巧哦。唉!”她秀眉一拧,重重叹了声。

  “瞧你的神情,似乎……反悔了?我说,这位小姐,倘若你追出来喊我是想要反悔的话,那么,你找错对象了,你应该去找拍卖公司,而不是找我。还有,容我好心提醒你,青花釉里红大盘已公开拍出,就算你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不是的,我不是想反悔。”

  “那是?”

  “我追出来喊住你,只是想郑重拜托你,请你好好珍藏它。”

  “这……”他听她说得像在托孤,禁不住笑开脸的同时,那双深邃黑眸闪过一溜促狭的痞光,戏谑说道:“我觉得依青花釉里红大盘的尺寸,在宴客时,拿它来摆冷盘刚刚好。”

  “摆冷盘?!”她听了差点“落下颏”。

  “或者,三五好友到家里包水饺时,用它来盛水饺也不赖。”他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

  “盛水饺?!”哇哩咧……她双眼喷火,捏紧两枚小粉拳,费了好大劲儿才抑制住想一拳打掉他那该死的笑容的冲动。

  “别冲动哦!我是在跟你开玩笑逗你玩的。”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见她火到想K人的狠样,赶紧敛住痞笑,正经八百地说:“我猜你一定对它相当相当相当不舍,不然你也不会在会场内偷偷落泪。”

  “你……你不是闭着眼睛睡着了,怎会知道我在哭?”她脸狼狈爆红。

  “我只是闭目养神,并未睡着,对于身边的任何风吹草动,我心里可是一清二楚。”为了这次的拍卖会,他提前结束探亲行程,从旧金山飞回来,连家都没回,就叫接机的苏宁直接送他到会场;由于时差的关系,他有些昏昏沉沉,才会一坐下就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原来你全瞧见了?天啊!这下子,我真是糗大了。”她羞死地捂着发烫红颊。

  “糗?怎么会呢?我觉得哭是情绪的出口,想哭就哭出来,总比压抑在心中愁肠百结要来得好,不是吗?只是,我参加过无数次拍卖会,今天还是头一遭看到有人坐在拍卖席上哭。”

  “我哭,那是因为……”她的两只无措小手不知往哪摆,坦承:“因为一想到青花釉里红大盘即将从我们乞颜氏家族流落到外人手里,就禁不住悲从中来。”

  “乞颜氏?你是成吉思汗的后裔?”

  “嗯。”

  “言下之意,青花釉里红大盘是你们乞颜氏家族珍藏七、八百年后,首度委由拍卖公司公开拍卖?”他的眼瞳子蓦地一亮。

  “是。”她点点头,进一步说:“所以,我才会冒昧追出来,请求你一定要好好珍藏它。”

  “这还用得着你请求吗?”他笑得忒耀眼忒自信:“不瞒你说,当我收到拍卖公司寄来的目录时,我就为它深深着迷,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不管付出多少代价,我都要得到它。”

  “你深深为它着迷?这么说,你一定很喜欢它?”她喜得笑开了脸。

  “喜欢两字尚不足以形容,应该说我简直爱死它了。”

  “听你这么说,我真心为它感到高兴,很高兴它有一个跟我一样喜欢它爱死它的新主人。”胡翾如斯说着,脑际闪过一个念头,嗫嚅道:“我……如果、如果……”

  “如果什么?你说呀!”

  “没什么。只是,忽然有个很蠢很愚不可及的念头罢了。”她把溜到嘴边的话全吞回肚子里。

  “哦?何不说出来,让我听听到底有多蠢?”现在的人只会一味标榜自己的念头有多棒有多赞有多好,鲜少有人会说自己的念头蠢,而且,还愚不可及,无怪乎他会露出一脸兴味盎然的表情。

  “你真的想听?”

  “非常想。”

  “那……我就放心大胆的说出来喽?”

  “拜托快说。”

  “呃……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容许我去看青花釉里红大盘?你放心,我这个人向来不贪心,只要一年看它一次,我就心满意足了。”她径拿两颗满是企盼的娇眸热切望着他。

  “这……”他没料到她会提出这种要求。

  “若一年看一次不行的话,那么,两年看一次或者三年看一次也行。”她焦急地主动退让再退让。

  “……”他眉间打起皱褶,陷入思考。

  “没关系!你不必现在就回答,等回去仔细考虑后,再做决定也不迟。”她从皮包里取出便条纸写上名字跟手机号码,撕下来递给他:“你若同意我可以去看它时,请通知我。”

  “胡翾?”当他正想从上衣口袋摸出名片给她时,忽听到“叭叭叭”的刺耳汽车喇叭声,他和胡翾不约而同别过脸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这里划红线不能停车,你快点上来吧!”一辆昂贵的银灰色奔驰六百的副驾驶座车门打了开来,探出一张绝美脸孔,娇滴滴地朝他说。

  “我的车来了,拜拜!”他潇洒一摆手,迈开大步钻进车里,美丽的女驾驶疾驰而去,留下无限怅惘的她。

  第2章(1)

  胡翾停妥五十CC机车,仰头望天………天空很蓝,蓝得像水洗过似的澄净清亮,正如她此刻阴霾一扫而空的心情。

  这几个月以来,为了找工作,她总共投出一百多张履历表,仅获得十根手指头就数得出来、少得可怜的面谈机会:每次面谈她都满怀希望前去,结果,得到的尽是“静候通知”。而,这一静候,往往就如石沉大海,一次、两次、三次……她才领悟,所谓“静候通知”这句话的真正意思就是“你出局了”。正当她的信心跟耐心全跌落谷底时,竟意外接到“美乐地国际唱片公司”通知她去上班的消息。

  她边想边走到一栋花岗岩打造的顶级豪宅前,凹凸浮雕墙面除了让外观兼具时尚与优雅质感外,更显豪宅傲人的辉煌气势,她再次核对一遍地址,确定无误后,走进挑高六米大厅。

  “小姐!请过来在访客登记簿上面填写你的名字以及要探访的楼层。”坐在弧形柜台后面的保全人员大声喊住她。

  “喔。”直接往电梯方向走的胡翾,听到保全的话,赶紧折回柜台登记。

  “你要去二十五楼的平家?”保全人员瞄了眼访客登记簿。

  “是!我是平井灏的新助理。”胡翾脸上挂着浅笑,表明职衔。

  “新助理?这……我都记不清你是他的第几任助理了。”保全人员伤脑筋地按住额角,压低音量打听:“听说平井灏仗着自己是当红小天王,患大头症,很难伺候?”

  “是吗?你听谁说的?我猜一定是某个八卦周刊。这位先生,八卦周刊写的内容,看完笑笑就好,可千万别当真。”她俏皮地朝保全人员摇了摇食指,笑眯眯问:“现在,我可以上去了吗?”

  “可以。”保全人员一脸扫兴地挥手放行。

  “谢谢。”胡翾然进入电梯,按下二十五楼的按钮,她定睛看着楼层讯号灯从五楼、六楼……飞快跃到二十五楼,然后当一声,电梯门敞开来,她走了出去。

  叮咚!叮咚!胡翾抬手按门铃。

  “请问你找谁?”一名皮肤黝黑的印佣从门缝探出头,用浓浓的外来口音问着。

  “我是平井灏的新助理,公司派我来接他。”

  “请进。”印佣侧身让她进入客厅,说:“井灏先生还在睡觉,你请坐,我去叫他。”印佣招呼她之后,往屋内走去。

  “谢谢。”胡翾打量宽敞的客厅,采低台度窗,光线极佳,圆弧形的珍珠白皮沙发顶端悬着一盏华丽的红色水晶吊灯,搭配墙上的巨幅紫色鸢尾花油画,使得以白、灰、黑为主的冷调空间顿时活泼了起来。她瞧着瞧着,忽然觉得背后有一道很强烈的跟神在注视着她,她浑身不自在地回头,脱口惊呼:“平井先生?”

  “胡翾?”刚才,他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耳熟,好像曾在哪里听过,才会直盯着她的背影一阵猛瞧。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抬眼瞅他。

  “这话该我来问你才对。”他闷声笑了下,叉起十指,靠着椅背。

  “你……住在这里?”胡翾见他穿着一袭及膝黑色睡袍,端坐在摆着烤土司、火腿、煎蛋、沙拉以及一杯热腾腾咖啡的大理石餐桌前面,想当然地问。

  “没错,这是我家。”他耸了耸眉棱骨,说:“我很意外,你摇身一变,变成我弟井灏的助理。我想,有了这个身分,以后你大可顺条顺理进出我家了?看来,你为了青花釉里红大盘,可真是费尽心思。”他调侃地眯起眼睛。

  “你是说……我为了青花釉里红大盘,才来当平井灏的助理?”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拜托喔,我连你是何许人都不知道,又怎会把你跟平井灏联想在一起?此事纯属巧合,你就当我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既然你这么说,那……好吧。我姑且相信你纯属巧合的说词。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就算你是我弟的助理,我也不打算让你看青花釉里红大盘一眼。”他说话如此不留余地,实乃因为人的欲望无穷无尽,永远也得不至满足,往往在看了第一眼之后就会想再看第二眼,接着第三眼、第四眼……终至没完没了;他认为与其如此,倒不如断然拒绝,好让她彻底死了心绝了念。

  “你……有没有人说你很不近人情?”她跟青花釉里红大盘就处在同一个屋檐下,奈何,无缘二面。

  “有。而且,为数不少。”他邪魅地勾着嘴角似笑非笑,丝毫不以为意地问道:“你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早点或者喝杯咖啡?”

  “谢谢,我吃过了,你请便。”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他握刀切一片火腿,举叉送进嘴里吃了起来。

  “这位小姐,真的很抱歉,我一直叫一直叫一直叫,可是,井灏先生都叫不醒。”印佣跑出来,一脸没辙地向她致歉。

  “叫不醒?这该怎么办才好?”这次平井灏刚推出的新专辑大卖,今天中午十一点,公司特地在西门町为他举办庆功签唱会,她得在九点半以前送他到造型师那里打理门面,可眼看着都快八点半了,他老兄还在呼呼大睡,急得胡翾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来来回回踱步。

  “请你坐下,好吗?你一直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已经严重影响我的食欲了。”他放下刀叉抗议。

  “对不起。”她果真乖乖听话地坐在沙发上,两颗圆圆亮亮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滴溜滴溜地转,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你干嘛看着我?”他没好气地放下绘有一枝绿荷的骨瓷咖啡杯。

  “呃……我只是在想,你是井灏的哥,一定知道要如何叫他起床。对不?”

  “叫他起床?那还不简单。”

  “简单?”

  “是啊!只要我一叫,他马上就会一骨碌起床。”他挑起嘴角,懒懒一笑。

  “真的?这真是太好了!那就有劳你了。”她搓着双手,笑脸如花。

  “有劳?我可没答应要去叫我弟起床。”他低头吃生菜沙拉。

  “你……”他竟连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忙都不肯帮,令胡翾又气又恼又无奈地直跺脚。

  “你先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他慢条斯理地拿口布巾揩揩嘴。

  “……”她脸垮垮地斜睐他。

  “今天,你遇到我,我的确可以当好人,帮你叫井灏起床:可是,下次若没遇到我呢?你不就得自己想办法?与其如此,何不干脆从这次你就自行想法子叫醒井灏,也省得欠我一个人情?”

  “你这么说也对。”胡翾深知金钱债好还,人情债难偿,她不想欠他人情,于是,沉吟着:“其实要叫井灏起床并不难,问题是我担心……”

  “你担心什么?”

  “刚才你也听到佣人说了,她怎么叫都叫不醒井灏,由此可见,光用叫的根本行不通,一定要使出非常手段才能让井灏起床。可,如此一来,我担心万一惹毛了井灏,一状告上公司,我的饭碗恐将不保。”

  “关于这一点,你放心,我敢拍胸脯打包票,绝不会让井灏撤换你,除非你自己不想当他的助理。”

  “你这么有把握井灏一定会听你的?”

  “相信我,若无十足把握,我才不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胡翾敛下两排浓密长睫,在心中忖着:她若是坐在这里干着急,等井灏睡到自然醒才起床,铁定会耽误行程、延宕签唱会的开场时间,到时候公司若怪罪下来,一定会认为她这个菜鸟助理太不称职,说不定会叫她卷铺盖回家吃自己;看来,她毫无选择余地,只能相信他一回……她牙一咬,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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