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欠我的余款再加两个愿望,你要怎么还?”
“大不了我……”
“我还。”卓弁贞慵懒的沉嗓截断她的话。
“咦?”她抬眼,“又不关你的事,干么要你还?”
一句“不关你的事”,让卓弁贞不自觉地皱起浓眉。“你是卓煜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为什么不关我的事?”
“就算是朋友,也不用你还,这是我的事,我自己处理。”她万分不解地看着他,然而一对上那双黑瞳,心跳便遽然加速,令她不自然地别开脸。
这人是怎么搞的,为什么一脸认真得教她不知所措?
曾大哥这么说,不过是玩笑话而已,他却像是当真了一样……思及此,她不禁一顿。
就算他当真,那也不关他的事,为什么他却急着要替她担下一切?
“你帮了我的忙,我帮你也是应该的。”他说得理所当然,偏沉的语音却潜藏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可是……”
“怎样都好,反正只要把这条手链的余款交给我就好,至于另一条的水晶雕刻,就等我完工之后再说。”曾奕磊见时机差不多,赶紧喊卡,免得他一时好玩,却闹得两人不欢而散。
“礼安,买单。”卓弁贞一记眼神,丘礼安立即掏出皮夹,动作俐落地处理好这件事。
石榴见曾奕磊说了个公道又打了折扣的价钱,丘礼安也飞快递出钞票,不禁抚额低吟。
“走吧。”见秘书处理完毕,卓弁贞随即拿起她的手链搁进她带来的盒子里,拉着她就要走。
他不喜欢她待在这里,非常的不喜欢。
尤其是那个姓曾的,很明显没有他的缘。
“干么这么急?我还有问题想问曾大哥……”她碎碎念着,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架走,一长串话化为无声咒骂。
走到工坊外,才发现风雨交加,雷轰电劈,天色灰蒙得犹如世界末日。
丘礼安冒雨将车子开来,车门打开之后,卓弁贞立即飞快地抱着她坐到后座,才刚坐定,又抽来几张面纸往她脸上擦拭。
“我自己来就好。”她赶忙制止,抢过他手中的面纸擦拭自己,却发现他的发、肩全都湿了一圈,就连脸上都淌着水滴。“你淋得比我还湿,要先处理自己啦!”
真是的,自己不管,倒先照料她……好像他多珍视她似的。
“你冷不冷?”他毫不在意地将发拨到脑后,垂睫瞅着她。
微暗的光线勾勒出他的立体五官,出色得教她看傻眼,尤其是他那双眼,微眯幽邃之间像能摄人魂魄似的。
每每对上他的眼,总教她无端开始紧张,心底冒起一抹陌生的羞涩……真是见鬼了,她的症状怎么好像愈来愈严重?
“冷?”他微眯眼,长指轻触她的颊,竟发现指下的肌肤异常发烫。“你不会是发烧了吧?”
说着,大手覆上她饱满的额——
“没事没事,我很好很好。”她连忙退到车门边。
要命,她的心跳得好快,她是怎么了……怎么觉得自己快要失控?
卓弁贞幽深的眸瞳黯下,眨也不眨地瞧着她。
真是差别待遇。
她一开心就整个人趴到那个姓曾的身上,他不过是碰碰她的脸,她却避之如蛇蝎……实在教人不快到极点。
“那个……执行长,我淋得最湿,可不可以给我几张面纸?”驾驶座传来丘礼安万分不得已的声音。
他知道后座的氛围有点吊诡,实在不应该在这当头发出半点声音,可是……他真的好冷,他还要开车耶!
卓弁贞冷冷的收回视线,将整盒面纸丢给秘书,随即双手环胸,状似闭目养神,接下来,他没再开口,静默得让身旁的石榴心惊胆跳。
一路上,她不断地偷觑着他。
她觉得他好像在生气,虽然不太清楚他在气什么,但她不喜欢他生气的模样,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会错。
最重要的是,她好怪呀……干么管他的喜怒哀乐?
可是……脑袋很清楚,心情却是不由人。
明明不想太接近他的,情况却与所想严重背道而驰……
跑车在大雨中行进,不久之后在墨绿厨房店门口停下来,卓弁贞没有反应,连眼都没张开,像是睡着了般,石榴不禁更慌了。
目的地已到,她该下车了,可她不想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下独自下车。
她看着他,想唤他,然而话一到嘴边,不知怎的就是喊不出口,这样反覆几次,直到他张开眼。
“到了。”他看也不看她一眼。
她不禁扁起嘴。
态度会不会差太多了?有什么不爽的摊开来讲嘛,干么用这么恶劣的冷战态度?他这样会害她很多话都问不出口呀!
“你还想兜风?”卓弁贞斜睨着她,却瞥见她抿紧嘴,一脸受伤。他闭了闭眼,又问:“怎么了?”
看到那个姓曾的,和看到水晶,她笑得像只餍足的猫咪,可一对上他就是这种表情……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也以笑脸相对?
这么想的同时,他浓眉不禁微皱。
模糊不清的情愫像是在瞬间出现轮廓,他轻呼口气,有点玩味地勾起唇。
石榴惨澹的心情,在目击他勾笑的瞬间,阴霾驱散大半,她轻呼口气,却也暗暗惊觉他对自己的影响力,直觉大事不妙。
“礼安,我下午还有事吗?”他突道。
“北欧馆和中东馆预备了新菜单要请执行长试吃,但如果执行长想延后,也是可以的。”聪明如他,当然清楚在这当下到底该说什么,才算是最称职的秘书。
卓弁贞满意地点点头,看向石榴。“可以请我喝杯茶吗?”
“好啊。”她想也没想地回答,瞧见他的发滑下水滴,想也不想的伸手抹去,同时微皱起眉。“看来我要泡一壶温茶让你祛寒,要是感冒就不好了。”
卓弁贞望着她的举动,笑意在唇边不断扩散。
前座俨然淋成落汤鸡的丘礼安不禁暗叹,身份不同,果然待遇也大不同呀!
三人前后下了车,石榴随即走进吧台,煮起花茶。
不一会,浓郁的香气从玻璃壶口不断喷发,几乎盈满整个空间,散发着一股清新却又慵懒的气息。
她关了火,倒出三杯茶,将两杯端到吧台上,分别给卓弁贞和丘礼安。
“喝喝看。”她说着,先拿起自己的茶杯,试喝味道好不好。
卓弁贞嗅闻着,觉得味道分外熟悉,不禁问:“这里头有迷迭香和柠檬草?”
“你怎么这么厉害?”她瞪大眼,觉得不可思议极了。“你对花茶有研究吗?”
不能怪她惊讶,毕竟迷迭香的香气浓厚,会掩盖掉其他香草的香味,他光用闻的,没有亲口尝就能猜得这么准确,她好意外。
卓弁贞轻啜一口英式茶杯里的热茶,惊诧竟是记忆中的味道,又问:“谁教你煮这种茶的?”
“蓝莓啊,店里所有的菜单和花茶果汁谱都是她拟的,该怎么调配也是她设计的,真的很好喝,对不对?”
“是吗?”卓弁贞眸色微黯,一会又不在意地扬笑。“确实很好喝。”
“真的吗?那就好。”她笑睇着他,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速,逼得她不得不移开眼,免得一个不小心,因为心律不整挂点。
可是,该问的还是要问,总不能一直搁着呀……
她轻咬着下唇有些犹豫,却听见他开口,“你想问我什么?”
她猛地抬眼,对上他的。
卓弁贞也不解释,等着她发问。假如她不是有事要问他,大可干脆地下车,何必在他身旁踌躇不前?
石榴心想,既然他都问了,她当然该顺理成章地发问,于是——“那个手链,现在到底是谁的?”
卓弁贞微扬着眉,忖着,他该点明自己的身份吗?
想了下,他决定隐藏。既然她已经不记得他,又何必让她记起那天不算太愉快的气氛,继而联想起他极其恶劣的一面?
只是,眼前该怎么回答她?
所有的问题都系在静涔身上,想知道答案,也得等到她回国才成。
但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手链八成是静涔偷的。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要这么做,但能够从石榴身上偷到手链,就代表两人必定认识,说不定还颇为交好。假设真是如此,他现在把话说破,岂不是要石榴感受被背叛的滋味?
似乎没那个必要……
第4章(2)
“那是我爷爷留给我的。”一番衡量后,他这么回答,视线锁着她,压根没发现坐在一旁的丘礼安正把耳朵拉得尖尖的,完全不放过任何对话。
“你不是说是一个女孩子的?”她不解地偏着头。
“一开始是个女孩子的,但后来送给我爷爷,我爷爷去世后又交给我。”他简单扼要地避过重点回答。
“所以说,现在等于是你的?”不去追问细节,她只想确定,现在的所有者到底是谁。
“可以这么说。”只要他不对外公布爷爷留下的遗言,就不会让有心人做多余的揣测,手链当然视同他所拥有。
“那么……”
“嗯?”
“可以卖给我吗?”她鼓起勇气说。
卓弁贞微扬眉,并不意外她的请求。
“我会考虑。”
“谢谢你。”
他没多说什么,事实上,他有其他打算,只是碍于身边有个眼线,让他不方便多说。
想着,视线不禁扫向看似正专注喝茶祛寒的秘书。
聪明如丘礼安,立刻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执行长的眼神不愠不火,更不带任何杀伤力,但就是能够让他感受到一股打从心底绽开的寒,冻得他非离开座位不可。
“执行长,我先去洗手间整理一下。”
执行长既然要他离开,代表他待会要说的话并不适合让他听见,换句话说,他刚刚听见的蛛丝马迹,确实和老总裁临终前留下的继承人谜题有关。他得找个机会赶紧汇报才成。
见秘书搁下身上的车钥匙和手表乖乖离席,卓弁贞懒懒地喝了口花茶,才问:“你打算要出多少的价钱买?”
“咦?”石榴愣了下。
她确实是想买,但根本还没细想过到底该开出多少金额。况且,他解释手链的来由,总让她觉得有疑点,想再问清楚一点,但想了想,反正她的手链不见了是事实,问再多又有什么用?
重点是,她到底要开价多少才合宜?
“心里没有底?”他笑。
“嗯……”她皱起眉,绞尽脑汁地想,却难以开口出价,因为价钱太高她买不起,太低又说不过去,最后——“我不知道要出多少,不如你直接开价好了。”
“由我开价的话,你确定你买得起?”
“……可以让我分期付款吗?”她立刻双手合十地央求。
卓弁贞见状,不禁愉快地笑眯黑眸,正打算开口,玻璃门上的风铃响起清脆声音,随即有人问,“石榴,不好意思,请问你这里有客人把车停在我家门口吗?”
“啊!不好意思,我马上移开。”石榴想起丘礼安将车停在隔壁门口,目光瞥见摆在吧台上的车钥匙,立刻一把抓起。“卓弁贞,我去帮你移车。”
“我来吧。”
“不用了,免得你等一下又淋湿。”她说着,已经绕出吧台,直往外走去。
卓弁贞见状,跟着起身,走到店门口时,她已经俐落地坐进车内。他双手环胸倚在店门口,睇着她发动车子,像是在摸索他的车该怎么开,又不断地拨开被雨淋湿的发。
他淡噙的笑意柔和那双稍嫌锐利的眸,眨也不眨地瞅着她开始转动方向盘,驱动车子。
雨中,他的思绪更加清楚,想法益发确定。
这么多年了,他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但爱情这东西,似乎总是由心不由人,毫无预警地发生,教他没有防备,等到发觉,那股渴望已经开始萌芽。
他一直渴望能出现一个人,眼里只有他,打从心底需要他;也许她现在接近他,只是因为那条手链,但又何妨?
手链是个契机,他的决定才是关键。
“执行长,你怎么站在这里?啊,车子……”从洗手间出来的丘礼安发现吧台边没人,瞥见上司就倚在门口,大步走来,却见车子正缓慢朝后后退后退再后退——“不能再后退,快撞上了!”
雨下得不小,石榴压根没听见他的呼喊,依旧不断退后,直到瞥见丘礼安冲到车后,吓得她一时慌了,煞车没踩,反倒是踩上油门。
砰的一声,车后的人车全倒。
车内的石榴,霎时吓得脸色惨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医院里,石榴九十度鞠躬,自责得不敢抬眼,只是不断地道歉。
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左脚膝盖以下缠上一层层的绷带与石膏,伤势看起来颇严重,不过身为伤患的丘礼安脸色并不差,只是不解地问:“你怎么会错踩油门?这实在不应该是……”
话到一半,瞥见上司投射来的目光,他很自然地闭上嘴。
事实上,他还很纳闷一件事,那就是她一直在倒车,明明就快撞上车后的那排机车了,为什么执行长还不阻止?
要是执行长早点阻止她,也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不是吗?
“真的很抱歉,对不起……”石榴嘴抿得死紧,愧疚让她的泪水在眼眶中不断打转。
“不要紧,只是一点小伤。”卓弁贞淡声安抚。
小伤?!丘礼安瞪大眼,看着自己断掉且打了钢钉还上了石膏的脚。
“可是,医生不是说……”
“医生说,他的骨头严重挫伤,休息一个月就好。”卓弁贞面不改色地改了秘书的病历。
丘礼安为免自己的眼神破坏上司的计划,索性闭上眼。
“是吗?”石榴很疑惑。这跟她先前听到的好像差很多。
“抬起头来,石榴,这不是你的错。”卓弁贞轻扶起她的肩,察觉她的惊颤,又拉来一把椅子让她坐下。
“可是,明明是我的错……所有的损失,我一定会负责到底。”她说着,垂下脸,纤肩微颤。
呜呜,她内疚得要死,可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因为丘礼安突然出现,才会吓得她犯了初学者才会犯的可怕错误,竟然误踩油门将他撞飞。
还好,她油门没踩得太重,否则她简直不敢想像后果。
“不用,那是我的错,所有损失由我负责。”
“哪有这种道理,明明是我的错……”
“是我没有阻止你,所以是我的错。”卓弁贞一肩担下,并非为了顾全她,而是真的微恼自己竟看她看得出神,没注意到危机。
“可是……”
“没有可是。”他浓眉微攒,像是无法忍受自己犯了这种错。看向秘书,他沉声说:“礼安,晚一点院方会将你转进病房,你就在医院好好休养,所有损失由我全数补足。”
“可是执行长,要是我一直休假,你会很麻烦。”丘礼安急急张眼。不是他自夸,执行长要是没有他,就像失去一只手,很不方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