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尾大过蛇头,他要往上爬!
“之颜先生,大少爷请您上‘穹苍院’一趟。”门外来了一个丫鬟。
柳之颜对着鸣凤摇头说:“看到了吧?长孙宇治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这不叫作奴才?”
“你可以不要去。”
柳之颜俊美的脸上透露着几许残酷,“我得去,我要得到长孙宇治的全然信任,我要把三个总管都赶走,让长孙家没有我不行。”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你不怕我真的告诉哥哥?”
柳之颜贴进鸣凤,把他的腰揽向自己,“鸣凤,我喜欢你,甚至可以说……我爱恋着你,但……这是我的赌注,你要站在我这边,我就赢了。如果你要我输,就去站到长孙宇治那边,让我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让我当一辈子的奴才,让柳逸一生只能过那种苦日子。”
柳之颜给了鸣凤一道没得选的选择题。
他明知鸣凤对他的依赖和感情远超出对长孙宇治的;更清楚鸣凤在见到长孙宇治玩弄柳逸后,他对兄长的尊敬已荡然无存,所以他故意对他完全坦白。
确实如他所言,这是他的赌注,他要长孙鸣凤彻底属于他,他要他连亲情都不顾的跟随他。
鸣凤果然无法背叛他,“你真的一定要这么做?”
“没办法,我不愿再让人呼来唤去,也不愿柳逸任人糟蹋,更不愿哪一天要眼睁睁的看你成为别人的……”
鸣凤的脸瞬间变红,“是吗……我不会告诉哥哥……你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吧?”
柳之颜亲了他的额角一下便转身走了,出门前他在门口停了一下,背对着鸣凤说:“我和长孙宇治,势必有一个人会受伤,你慢慢想吧。”
柳之颜狠心的留下鸣凤自己去面对这两难的题目,如果他有选择的机会,他也不想伤害无辜的鸣凤,然而情势逼人反,长孙宇治种下的恶果,只有让他弟弟来尝了。
***
“之颜,你去‘怜园’帮柳啼莺赎身,看要多少买银,直接去钱庄拿。”
柳之颜万万想不到长孙宇治竟是要交代他办这件事,他有几分惊喜的再次确认:“大少爷要赎柳逸?”
“嗯。”
长孙宇治带着几分尴尬,他赎归他赎,但不想让人觉得他对戏子认真,似乎这种爱情游戏只适合身份高贵的人来玩,跟个阅人无数的娼妓谈情说爱?这点他自己都不敢对自己承认。
“你想法子宛转的让戏班头儿明白,我嫌柳啼莺在那儿跟别人睡太脏了,所以才买下他,并不是认真喜欢他。”
柳之颜的心情刹时跌落谷底,他压抑着想一拳揍倒长孙宇治的怒意,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容:“我想戏头儿也明白的,您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对个戏子动情?”
长孙宇治只觉这话有些刺耳,只得勉强笑着点头道:“说得也是。”
“对了,大少爷,不如这样,你也不要用自己的名字去买下他,只是出钱还他个自由之身,这么一来别人也不会多想。”
柳之颜只想让柳逸不要是从火山跳入虎口,长孙宇治却浑然不知,还高兴的说:“没错,你果然周到,就照你说的去办,别让人知道是我出的银子,万一让人碎嘴,说长孙家养了个娼妓就不好了。”
柳之颜笑着说:“长孙家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比您还担心长孙家的名声呢!放心好了,事情一定办得让你满意。”
“我知道,你办事一向牢靠。对了,我昨天不是有意让你在柳啼莺面前难堪,你不会生气吧?”
——你还会知道别人会难堪?
“大少爷真体贴下人,其实哪有什么难堪?都是实话,我从来也不敢想自己能跟少爷们平起平坐,那样……就不是个奴才了。”
长孙宇治讪讪的说:“你别这么想,这几年,你教得鸣凤文章诗词都会做了,你知道我是很看重你的,如果你想,等你契满,我可以出银子帮你捐个官。”
捐官?他连一点背景都没有,怎么进宫场去混?
何况长孙宇治能拿出多少银子帮他捐官?顶多做个苦哈哈的穷道台,月俸连孝敬上司都不够,那是有钱人买来风光的,他这种穷人可当不起。
长孙宇治看柳之颜犹豫不决的样子,奇怪的问道:“之颜,你不想做官风光一下吗?难道你也不喜欢官场中的恶风?”
柳之颜考虑了一下才回话:“太少爷,您的心意真让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不过小的胸无大志,确实不愿入朝为官,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你可以直说。”
“我在长孙家很受重用就知足了,但是我的买契还有五年,我不希望人家觉得我是以奴才的身份为长孙家做事,我希望以自由之身来报效长孙家。”
长孙宇治哈哈大笑道:“只是这样?那算什么,我每年从‘万象园’放出多少奴才,不差你这一个,你回来之后上我书房拿你的卖身契,好事得成双,我一天之内赎了柳啼莺,又放了你,做人还不算太差吧?记得回‘碧海院’时告诉鸣凤,他哥哥不是个伪君子。”
——很好,自由之身能做的事更多了。
柳之颜在心中暗笑着,本来还得要花上一番功夫,才能瞒天过海的把长孙家的钱转到自己口袋中,现在长孙宇治的傲慢倒替他自己挖了坟墓,接下来,只要把他推进坟坑,埋上土堆就好了。
柳之颜轻笑着说:“大少爷应该别再称他为柳啼莺了,那是风尘中人的名字。”
“啊!对,我应该直称他柳逸,对了,你回来时帮他抓几帖补药,他的身体很弱,得要好好的补一补,嗯……再帮他带点小玩意儿,他老是不开心,你去看看有什么小玩意儿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喜欢的。”
——长孙宇治似乎很重视柳逸的感受?
柳之颜又找到一个他的弱点了,很好……
长孙鸣凤和柳逸就是他扳倒长孙宇治的王牌。
第五章
“万象园”中的景致都经过精心的设计,每个院落在四季不断地有花朵盛开,不会有残花败柳的情形出现。
长孙宇治小心翼翼的扶着柳逸自“穹苍院”走向湖畔,一路走来还细心的解说着园内的环境。“玄极湖是‘万象园’的中心,这口湖很深,虽然四周有家丁巡逻,你还是不要一个人走来。”
柳逸笑着说:“大少爷说得好像我会在‘万象园’留多久似的。”
长孙宇治神秘的笑着继续刚才的话题,“‘万象园’分为三大院一大湖是有道理的,道德经中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生生不息。所以当年太祖盖这园子时,就分成‘太元院’、‘穹苍院’、‘碧海院’,俯瞰这‘万象园’,你会发现整座园是按八卦阵设计的。”
柳逸摇头叹息,“还说乡下人迷信,我见过多少城里人,却觉得越有钱的人家越是迷信,什么是道?什么是太极?天底下净是些不平,哪来的道义?”
柳逸说着眯起眼,凝视那似乎没有边界的大湖,轻声的唱起:“咱要与天打冤家,吃人香火做了啥?路边堆放冻死骨,朱门酒肉吃不垮,只放炸雷击老牛,不见恶虎遭雷打,怎怪爹娘卖奶娃,不卖孩儿死一家……”
长孙宇治看着阳光下的柳逸,他唱的声音很轻,却在这简陋的词藻中唱出自己的苦楚,多少华丽堆彻的浓词艳曲都比不上他唱得让人心酸,那双笑着却依然悲伤的眼,让长孙宇治迷惑了。
“你好美,一举一动都充满媚惑,连唱支野曲儿都能迷倒芸芸众生。”长孙宇治忍不住轻抚着柳逸的发丝。
柳逸柔顺的把脸颊倚上他的手掌磨蹭着,“我本来就是被训练来满足大爷们的眼欲的,他们训练我表现出爷儿们爱看的姿态,久了,我都忘了原本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长孙宇治瞬间变了脸,心中像翻倒了调味罐般五味杂陈,他想要的不是柳啼莺,他想要的是柳逸,他想知道他的一切,想分担他的哀愁,可是,他放不下身段,更说不出口。
“大少爷生气了?”柳逸担心的询问,他可不想再挨上用扇子甩的一巴掌。
“没有。”长孙宇治把他一把拥入怀里,“我……我好心疼你,将来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再对你生气,也绝不让你再流眼泪了。”
“都是这么说的。”柳逸柔顺的让长孙宇治低头亲吻他,“等上了床就知道。”
长孙宇冶愣了一下,“今后我也不会再逼你上床。”
柳逸幽幽的说:“大少爷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我宁可是跟你,你待我温柔多了,不服侍你,我还要去服侍别人,自找罪受吗……大少爷还来捧场吧?别教我每晚去陪那些禽兽好吗?”
长孙宇治说不出别的话来安抚他,只有紧紧的搂着他,喃喃地低语:“没事了,那些日子都过去了,相信我,再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柳逸只是摇头。
柳逸回到“穹苍院”后不久,丫鬟就来请长孙宇治上书房去,说是之颜先生有事请他过去。
柳逸虽然也想见之颜,想跟儿时的玩伴叙叙旧,但他不敢造次,他能感觉出来,长孙宇治并不喜欢他跟之颜走太近。
他悠闲地坐在石椅上赏夕阳余晖,而不是紧张的准备上台开唱,然后再陪酒陪宿,弄得自己满身狼狈,这是柳逸五年来第一次有如此闲情雅致的机会。
虽然不知自己能过这种生活多久,他还是把握时间,环视着四周的美景,在嫣红的夕照下哼着小曲。
“天包暗了,回房去吧!不要伤风了才好。”
长孙宇治不知何时带着一件闪银绒披袄站在他身后,说话间也顺手把披袄轻轻的披放在他肩头。
柳逸依依不舍的站起来,“我已经有五年没看见夕阳了,总是一身疲惫的看日出,说来奇怪,明明是要天黑了,却特别温暖,到天要亮了时,反而寒冷。”
长孙宇治温柔的牵着他的手,“人生也是这样的,过了寒澈骨的冰冷,就能再见到温暖的阳光。”
柳逸往长孙宇治靠着,乖顺的将头倚在他手臂上,“这么说来,您可要小心一点了,一生都在阳光下过着光明的生活,当心也有太阳下山天要黑的时候。”
长孙宇治干脆搂着他,“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我才不怕天黑,天黑了还有月光给我照路。”
柳逸轻笑着,“真是贵公子哥儿说的话,完全不知人间疾苦。”
“我这叫看得开。”
回到房内,长孙宇治神秘兮兮的要柳逸坐下来,自己却站在他面前低头问:“告诉我,如果能离开‘怜园’,你最想做什么?”
柳逸抿着嘴笑,“没想过,我除了唱戏其他的都不行。”
“总有你想做的事吧?”
柳逸看长孙宇治一脸认真,更笑开了愁容,“那您平时都做些什么?”
“我?”长孙宇治想了想,“帐务现在都是柳之颜在管的,我平时就遨三五好友品酒吟诗、烹茶煮雪、焚香操琴,白日赏花夜里赏月,再不然就是去看看我可爱的柳啼莺唱戏,不过他现在不唱了,我只好闲坐家中发呆。”长孙宇治说着说着竟伸手拧着柳逸,“你为我一个人唱好了,免得我无聊。”
“嗳!”柳逸忙闪躲着,“那您还真是无聊到家了。”
长孙宇治一手揽住想跑开的柳逸,“认真告诉我,如果能离开‘怜园’,你想做些什么?”
柳逸挣扎了一下,又乖乖的靠回他怀里,“我想跟您一样,做个世间第一无聊人士。”
“哈哈哈,好大的志业,哈哈~”长孙宇治放开柳逸笑个不停。
柳逸也笑了,“哪里这么好笑了?想无聊也不简单呢!”
“闭上眼。”长孙宇治突然收了笑。
柳逸顺从的把眼闭上,把头抬高等着长孙宇治的唇。
没有预期中的热吻,柳逸只听到沙沙的纸声。
“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柳逸一睁眼,倒抽了口气愣了一下,马上抓住长孙宇治手上那张纸。
“我说过要给你赎身的,我没骗你吧?你不用再回‘怜园’了。”长孙宇治心疼的看着他。
“不用回去了?不会有人来抓我?我不用再卖了?”
柳逸的声音有点颤抖。
长孙宇治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你自由了,我用你自己的名字给你赎的身,今后你就是自己的主人,我若想碰你的活,可要热烈的追求呢!”
柳逸一下是要哭,一下又要笑,不敢相信一夜之间他就自由了,“骗人的,一定是骗人的,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对我这么好?”
长孙宇治心疼的抓住他的手,“买契都在你的手里了还不相信?我骗你干什么?我要你身子还难吗?说真的,我没当你是一般乱弹班的戏子,我是真心怜惜你。”
柳逸终于带着泪笑了,“谢谢,我好感谢你这么做,你要我怎么报答都行,你……是要我陪你上床吗?”
“喂!”长孙宇治轻轻的叩了他的额角一下,“我才不是要你感激我,也不要你再委屈自己陪我睡,我要让你动了情,真心的把自己交给我。”
“你爱我吗?像张生爱着崔莺莺那样吗?”柳逸的眼中充满着前所未有的光彩,让他更显得楚楚动人。
长孙宇治却显得表情十分僵硬,他没想到自己对柳逸的情感有可能是爱,怜和爱,应该是不同的情绪吧?他不会去爱上一个风尘戏旦吧?
柳逸敏感的发现长孙宇治的不自在了,“大少爷何必伤脑筋?我是随口说说而已,你还当真呐?”
长孙宇治尴尬的站起来,“真吓我一跳,你别太认真,男人嘛~都是玩玩而已,一旦动了真感情可就不好玩了,风花雪月、留连花丛,都是趣事,别弄得太复杂,倒失了风雅。”
柳逸茫然的看着他,又低头笑了,“我知道,你忘了我从哪里打滚出来的,怎么会相信世上有真情?我不会给你找麻烦的。”
长孙宇治愣了一下,勉强的笑着,“你懂事,怪不得我疼你。”
是的,疼,不是爱。
柳逸还是满足的在长孙宇治脸颊上香了一下。
***
柳之颜又一次在天黑后才回到“碧海院”,鸣凤也又一次嘟着嘴不肯吃饭,之颜一出现,奴仆丫鬟们都快跳起来欢呼了。
“你又这么晚回来!”鸣凤本来坐在暖榻上喝茶,看到之颜进门,气得把杯子往地上一丢,瓷杯子当场成了碎片。
柳之颜也不急着唤人清理,反而慢条斯理的走向鸣凤,“你的教养怎么越来越差,我这个当师傅的都汗颜,是不是我对你太宽容了,才纵坏了你?”
“什么嘛!”鸣凤不服的抗议,“明知道我会等你—起用膳的,为什么故意拖到这么晚都还不回来?还说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