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首,问道:“哪位?”端木似不可能有礼地敲门进入吧?
“练姑娘,奴婢送来盥洗用具以及热腾腾的早膳,奴婢叫茹儿。”门外怯怯的女声说道。她一直站在门外观察寝房里的姑娘是否起身了,一听到动静,连忙来服侍。
“进来。”练蓠吸口气,对门外的女婢道。
“是。”女婢推门入内,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长相甜美,但显然受过严格的训练,态度十分严谨。“请姑娘快些盥洗且食用早膳,凉了就不好吃了。”
“放着就好……”
“不行。”小女婢摇头,还把装了温水的盥洗用具直接端至她面前。“奴婢要先侍候姑娘盥洗,否则王爷不悦,奴婢就惨了。”
“先放着。”练蓠心乱如麻,想先思量接下来该怎么做。
小女婢突然抽噎起来。“请姑娘快些梳洗并用早膳,否则王爷会认为奴婢工作不力,会惩罚奴婢的……”
练蓠看着她紧张的小脸。平郡王爷的威权岂是一个婢女可以抵抗得了的?她不好为难小女婢。
“好吧。”
练蓠开始梳洗,而女婢则赶紧把碗筷都摆好。
“练姑娘请用。”她催促道。
练蓠的眉心蹙了下,这小女婢也盯得太紧了,但她不想为难人。“好,我用早膳。”
小女婢见她用了半碗米粥后,吁了一口气,放心地准备离开。“茹儿先告退了。”
“等一等。”练蓠放下碗筷,唤住小女婢。
“姑娘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练蓠迟疑了会儿,思忖片刻后,还是问了。“我可不可以问一下,王爷府现有几位王妃需要你去侍候?”
“王妃?”茹儿眨着眼睛,摇头,回道:“没有王妃,王爷尚未娶妻。”
“尚未娶妻呀……”闻言,练蓠高悬的心绪突然一松,再追问:“那王爷可有中意的姑娘又或者有未婚妻子?你可知道又或者听闻过?”
茹儿又摇头。“奴婢没听过王爷喜欢哪家姑娘,倒是要求皇上指婚许配给王爷的千金小姐多不胜数,可是王爷从未同意过。”
“这样啊……”民间其实也没有端木似娶妻的传闻,不过她本以为是王爷在家里藏了娇,没想到他还真没有妻妾或是红粉知己。“没事了。”
“那奴婢告退了。”她行了个礼,赶紧退了出去。
练蓠看她出门,也没再多问,只是静静地用着早膳,听到他没妻妾并拒绝皇帝婚配时,她觉得很开心,因此唇角一直扬起,直到渐渐发觉身体的力气竟然又消散且凝聚不起时,她脸色才倏地一变。
“柔软散!”练蓠傻了,也懊恼了,自己怎么会这么的愚蠢与不小心,竟然没注意到柔软散的药效其实已经褪去,但她一迳地陷入端木似有没有欺骗她的拉锯战里,结果又傻傻地中计了。
方才吃的早膳有问题!
练蓠急忙站起,脚步果然蹎踬了起来,身体虚虚浮浮的。她连忙扶住床沿,坐回床铺,闭眼调整呼息。天哪,她太粗心了,刚刚一心思索着端木似的企图,却忘了要逃走。
咿呀——开门声响起。
她睁眼一看,是端木似。
“早膳有问题,你又对我……下药……”她啥都不想地直接询问他的用意。“是你的主意吧?而我……我竟然上当了,又一次服下柔软散……”她被他搅乱到忘了谨慎注意。
“小丫头才能让你掉以轻心。”他为了留下她,已无所不用其极,甚至用小女婢来卸除她的戒心。“柔软散虽然不会伤身,可是却会让食用者浑身无力且渐渐昏睡,不过你昨日可是强撑了好一段时间才昏睡过去,你的意志之强悍,我不敢小觑,但半天的药效已过,我只好再诱你服用一帖了。”
“你……你为何还要给我服食柔软散?这是要证明……证明你能制伏我吗?”
他凝视她愤怒的神情,道:“是怕你逃了。我不想给你离开的机会,你妖女般的滑溜性格我不敢小觑,我得想办法留住你,而你也是第一个让我大费周章才能留在王爷府的女子。”他承认自己已被她迷到晕头转向,即便先前对她口出恶言,还不友善地威胁她,但那根本都是找她的借口,只是他口头上并不承认自己陷得这么深。
闻言,她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大笑,他为了留住她,无所不用其极,而她自个儿则想着端木似对她的种种态度,也入迷到忘记要逃走。
“对了,你昨天还没有回答我就昏睡了去,现在醒了,该给我个答案了。”
“你要我回答什么?”练蓠装不知。
“你忘了?”他脸色倏地沉下。
“昨日的我身与心都被……被柔软散给控制了……那药效作祟,我的……我的脑子不清楚,人更是……更是糊涂了,所以也许说了些糊涂话,你就不要放在心上,而我听到的……听到的也不真实……我不记得了……”她不断摇首。“昨日的事我不记得了,我不想放在心上,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呃!”
端木似倏地逼近她的脸。
练蓠住了口,迎视着他,这一回却没有转头拒绝他的倾近。
两人相互凝视。
他堂堂平郡王爷端木似居然得对个姑娘低声下气?他明明是想捉她来刁难欺负的,现在却变成捉她来宠爱,而且为了跟她“黏”在一起,还得无所不用其极。
“我说我愿意娶你练蓠一人为妻,这可不是糊涂话。”他再次说道。
“……喔。”她应着。是了,她现在仍然被柔软散控制着,所以容易激动幻听啊!
“就‘喔’一声?”
“现在的我被柔软散给控制住了……我会幻听、会幻想,无法判断现在听到的是什么……”她咬牙回道,曾文封的教训让她无法轻信别人的甜言蜜语。
端木似恼愠,召来奴仆下令。“来人啊!备马!”
“备马?你要带我……带我去哪儿?”她问。
“出去走走。”他取来斗篷,帮身子无力的她罩上,以防她着凉,住房外走去。
马房仆厮已牵着一匹黑色骏马在大门口等候着。
“你到底、到底要带我去……去哪儿?”练蓠完全无法掌控这霸道王爷的思绪。
端木似没有回话,直接抱起她,利落地上马,两人共骑一马,离开王爷府,而且不是往市集的方向行进,而是向着西门出城。
“往西城门走?西城门外二十里处就是崎山……去崎山做啥?”她问着。京城出入口共有四个城门,分别为东西南北门,这四城门里,就属西城门较少百姓进出,因为那是除了要往西域方向才会行走的环山道路,路况并不好,所以多半是旅人商户又或者武林帮派护镖者才会选择此路,大多数百姓都不从西城门进出京城的。
骑马一个时辰后,便是一条环山路,循着山路绕行过崎山,山岭虽不高,但还是有几处危险的区域。
“你为什么要往崎山走?”练蓠坐在马鞍上,背倚靠在端木似的胸膛上。端木似驾驭马匹的工夫了得,身中柔软散的练蓠虽然坐在骏马上,却没有不舒服之感。
“崎山的山腰处有一块人间仙境,我建有一座行宫,想带你去看看。”他带她出门透气,否则再待在寝房内与她对峙,他怕自己会气到呕血。
“去看行宫?何……何必呢?这又有什么……什么意义?”
“明日一早我就要带领一百名兵将出发前往广爱县,搭战船出海剿盗,今天是在京城的最后一日,想带你走走看看。”出海剿盗会是什么后果,他无法预料,而出海的危险他亦心知肚明,能不能顺利归来难以预料,所以他想带她游览他的天地世界,想把握在京城的这段时间,享受与她共处的快意。
她身子无力地道:“明天……就要出发了?”
“你气我强行带你出征的决定吗?”他问。
“不生气,我只当……是自作自受。”她淡淡回道。扪心自问,她也没想要离开,至今仍是。
端木似听着她的回话,沉默了。她的不生气是因为走不了,看淡了?还是……想陪他?
高大骏马灵巧地往前奔驰,通过一段绿林茂密的山路后,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绿草如茵的平坦地出现在面前,只是平地的边缘,还是斜陡的山壁,离谷底可有百丈距离,壁面上满是杂草,亦有从石缝向外蜿蜒长出的松藤盘据。
奔驰中的骏马慢慢缓下,端木似对怀中的她道:“通过这处绿草地,再沿着山路走约半炷香时间,就可以看见行宫了。”
此时,原本明亮的天色突然变得暗淡,有一大片乌云遮掩住天空,不安的感觉一波波地涌上她心头,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练蓠看着前方扬起的尘土,有三匹高大的骏马方才曾经从他们身旁通过,但不知怎么回事,那三位旅人打扮的汉子此时却又把马匹掉回头,且朝他们奔来。
“他们是谁?你认识吗?似乎是朝着咱们而来的,那样子瞧来……不怀好意啊……”练蓠感觉到这三人来意不善。
“别理了。”端木似拉着缰绳驭马,要从一旁通过。
“站住!”其中一名黑衣大汉暴喝,以坐骑横挡住端木似的骏马,问道:“你怀中的女子是‘圣宫妖女’吧?把她交出来给我!”
端木似锐眼一眯。“你认得她?”
“那当然!大爷我在江湖行走数十年,见多识广!虽然我也只是瞄过她一眼,但那就够了,因为‘圣宫妖女’的美貌是让人难以忘怀的……”黑衣大汉愈说表情愈痴迷,一对牛眼直瞪着她貌美的脸瞧。
“原来是好色之徒!”这三人垂涎的神情让端木似非常的不悦。
另一名汉子重重捶了伙伴一拳,提醒他勿见色而忘了要事。“快点把她弄过来,到时你要怎么玩就怎么玩——啊!”
啪!巴掌声响起,紧接着响起坠地声。
“嘴巴给我洗干净!”端木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施展轻功,朝着嘴臭的汉子赏了一巴掌,而大汉座下的肥马受到惊吓,立刻嘶嘶呜鸣,马身一晃,就把汉子给摔在地上。
“可恶!”黑衣汉子见同伴坠地,先前痴迷的神智吓醒了,另一位青衣大汉也立刻施展轻功,朝着马背上的练蓠而去。“我来!捉到妖女不仅能玩,还可以问出‘圣宫史册’的下落。”
“你们休想知道!”马背上的练蓠瞪看着飞窜而来的青衣大汉,但她身体无力,也不敢乱动,怕一动,跌下马,会显露她中毒的真相,反而给这三个冲着「圣宫”而来的匪徒机会。
端木似见状,立刻飞身回至马前,阻止两人靠近练蓠。“滚!”他暴喝一声。
“你想逞英雄?受死吧!”三名汉子不知端木似的身分,只想铲除这块挡路的石头。
下一瞬,青衣汉子先是扯下束在腰间的软鞭,特殊长鞭挥出,直往端木似的面门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端木似的袖中乍现一把短匕首,一挥,斩断了长鞭。
“削铁如泥的宝物竟被你一刀砍了?”三名汉子看傻了眼。这软鞭可是他们从一位制造武器的高手那里买来的,鞭的材质虽然非常轻软,但杀伤力十足,他们使用了三年,尚未遇见过敌手。
端木似打从上次中了蒙汗药后,就认知到在江湖上行走必须谨慎小心,所以加强了贴身武器好保身。
“你要小心一点,这三个……三个人是高手,并不好对付……”马背上的练蓠连忙提醒端木似。
端木似的眉心耸起,担心起身后的练蓠。他为了防止她离开,用柔软散控制着她的行动,打算在上船出海后再解开对她的禁制,不料此时却突然遇袭……他很可能会害了她!“你想办法先走,服下柔软散的你是应付不了这三个人的,而且柔软散并没有解药,因为它的药效只会维持半天的时间。”他低声说道。
“我无所谓……你要……要小心。”练蓠反倒要他注意自己的安全。
蓝衣汉子与黑衣汉子又甩鞭。
端木似来不及回话,先持匕首挥向蓝衣与黑衣汉子,打算先解决这两人。
岂料,黑衣汉子原本要挥向端木似的动作一顿,跳到了另一头,转而攻击起练蓠!
“看我的!”黑衣汉子的柔软长鞭快狠地直甩向练蓠,而无法行动的练蓠根本难以闪躲。
但见端木似立刻舍弃对付蓝衣汉子,转而飞身到练蓠面前,只是来不及出刀阻止鞭子伤害练蓠的他,只能直接用自己的左手臂挡住飞来的鞭子!
“啊——”练蓠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更白了。
第五回
咻——电光石火间,端木似的左手臂被长鞭划过,现出一条血痕来。
但端木似哼都不哼,冷着脸孔搂住练蓠下马,移到安全位置,流星般的动作,成功护住练蓠。
“你留在这里,找到机会立刻走。”他先将练蓠放到一旁,吩咐道。
“你流血……流血了……”练蓠看见他手臂流血,心急地道:“是你该快走才对……你快走吧,那三个人不好对付……你自己走,不要被我拖累……”
闻言,他心一喜,练蓠也很在乎他的安全。
三名汉子已重新站起,再度持鞭而来,长鞭如蛇信般嗜血地飞舞,意图席卷两人。
“受了伤的你……连要保护自己……都、都有困难了,不用管我……”练蓠吃力地说完话。
“什么叫不用管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引开他们,你立刻走!”端木似为了不让三人接近练蓠,忍着手伤,回身与三人周旋。
“不行,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受了伤……”练蓠左顾右盼,咬牙苦撑站起,得找人帮忙啊!她四处张望,终于发现前方又有飞扬的尘土,似乎有马匹商队来了。
“得找帮手才行……”练蓠努力地抵抗柔软散的药效,用尽全身的力量往前走,想向商队求救。
端木似对付三名恶徒,不让他们有机会缠住练蓠,眼角余光瞥见练蓠总算离开了,他更要替她争取时间才行。
“别让‘圣宫妖女’跑了!”青衣汉子转身时看见美人试图要逃,大喊一声,要去追她。
“站住!”端木似揪回青衣汉子。
练蓠听到喊叫声,更急着要找救兵了,只是虚弱的身子让她走得跌跌撞撞的,而且视线还有些迷迷蒙蒙,倏地,一个踩空,她的身子整个往下滑去!
“啊——”练蓠惊呼,整个人滑下满布碎石杂草与藤蔓的陡坡。她双手一捞,幸运地抓到一条藤蔓,但柔软散却让她的气力无法凝聚,手又松了开,再往下滑落。
“唉呀,‘圣宫妖女’要掉下悬崖了!”汉子不舍地叫出声音来。
闻言,端木似大骇,凶狠之气立现,大喝一声,一刀先是砍中青衣汉子的手,紧接着又击中黑衣汉子的脚,再一踢,踢倒第三人,让他们痛到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