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蓠来到兴安县,她的目标是位于兴安县的“兴安客栈”,离“圣宫”骑马需五日路程。兴安县是个繁华之城,其实朝阳王朝是一个歌舞升平的富盛年代,只是皇帝近年来被位在南方的邻国暹逻氏家给吓唬到,总以为暹逻氏家会举兵来犯,才会命令平郡王协助调查海氏一族是否与暹逻氏家合作。
而她挟着「圣宫”的背景与平郡王交手一次,结果平郡王就锁定她为敌,为了解决这事,她亲自处理,还他尊严,以求取他不再骚扰。
“说他愚蠢,他还真是不聪明,居然大剌剌地在江湖中行走,完全不理会江湖上会有宵小。”练蓠一边评论着平郡王端木似,一边走向“兴安客栈”,他竟然没有掩藏自己的行踪。
大概是从小到大都有护卫随从保护,以至于嚣张到以为没人敢对付他,天知道江湖匪徒其实还挺爱他这种大肥羊的,他若一个不注意被匪徒给挟持了,然后变成人质,拿他去威胁王爷府给付赎金,不就丢脸又倒霉?
练蓠停在“兴安客栈”前。
据报,他有可能在此处落脚休息。
“姑娘要用饭还是要住店?”店小二见有客人,赶紧上前招呼,不过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她是江湖女子吗?但为何会做村姑打扮?
“我要用饭。”她低声道,偷偷巡望四周环境,找寻平郡王。
客栈里头热闹喧嚣,生意真好呀,十余名伙计楼上楼下应付食客,忙得不得了。
“请姑娘随我到二楼,二楼才有座位,这边请。”小二说着。
“好。”她跟着店小二踏上阶梯,店小二请她往右侧走,但练蓠却突然往左侧走去。
“那边客满了,姑娘!”店小二忙道。左侧方二十余张桌子早就坐得满满的,只除了一张靠栏杆位置的四方桌只坐一人,但那是客人大手笔包下整桌。“不好意思,姑娘,左边没位子了,请你往右手边——”
练蓠置若罔闻,往角边走去。
“姑娘姑娘,你要去哪儿?姑娘——”
“我看到朋友了,我们一起坐。”
“朋友?你和端木公子认识?”店小二疑惑地问着。端木公子在“兴安客栈”住了三天,贵气十足的他是何身分引发好奇,但因为姿态尊傲难以亲近,所以没有人胆敢询问。
练蓠没有回答店小二,安之若素地走过去,轻轻一声招呼后,便直接坐在他对面的木椅上。
端木似一抬眼,看见笑靥娇艳的她。
妖女……
他才想着她,她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即便半年不曾见过面,她的面容也被黑发掩住大半,一副村姑打扮,但他立刻就认出了她的身分来。
“端木公子,这姑娘自称是你朋友,要与你同桌。”店小二小心翼翼地报告,这位姑娘竟然大剌剌地与端木公子共坐一桌。
练蓠不待端木似回答,迳自道:“没问题的。还有,我吃端木公子桌上的菜肴就行,你忙你的吧,下去。”
“这……”
“下去。”这回换端木似开口,磁嗓异常低沉。
“好,小的告退,有事请吩咐。”店小二嗅到了诡异气氛,赶忙退开。
端木似看着这突然蹦出来的“妖女”。他寻找她半年,到处释放消息,派出全部的可用之兵,连他身边的近身侍卫在随同他来到兴安县后,也被派出去找寻她的下落。她是藏得这么隐密,让他完全掌握不到讯息,可此刻、现在,她却像是突然炸开的烟花般,迸至他面前。
“王爷怎么不说话?你不是一直想找我,怎么看见我了,却是傻乎乎的?”她凝睇他俊美无俦的面容,笑得更灿美,这笑,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端木似散发出危险又致命的气息来,让她也紧张了起来。
她又口不择言了,说他傻乎乎,她便是这样的不畏不惧,所以吸引着他追逐。
“我找你半年,你从不出现,而此时,你却突然现身,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不明白你的锲而不舍所为何来?我想找你问个清楚,所以就主动现身了。”她平静地回道。
“不明白我为何找你?你在装傻。”
“没有啊!”她在他面前装无知,看看能否消除他的怨气。
“你忘了海氏一族?”
她一顿,回道:“没忘。”唉,他果然是为此事找她。
他深邃的瞳眸不断地闪烁着难测的波光,又道:“既然没忘就应该知道海氏一族的事情你得罪了我,我要你为这事付出代价,所以才找你。”
她眨眼,端木似果然是个胸襟狭隘的小气鬼,这么点小事竞记恨这么久。
好吧,就听宫主的意见,她道歉,给他尊严,解决这对立局面。
“原来王爷是为了先前我保护海氏一族而愤怒啊!那好,我道歉。”她立刻鞠躬。“我没想到这件事情能让你这么不痛快,况且我本意并不是想跟王爷为敌,我只是要帮助朋友,所以才劝你收手的。说来我和王爷都是各为其主,这样的冲突你又何必在意呢?况且,最后皇帝已经选择要和平收场,这表示我和你之间也该要结束敌对关系,但你却……好,我愿意为我造成的不悦而向你道歉,你大人大量,不要和小女子我计较了。再说,我和王爷并没有任何损失,王爷若继续记恨下去,就显得奇怪了。”她费尽唇舌就是希望他不要因她而持续寻找“圣宫”,如果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平郡王与野心家的势力汇聚,就怕“圣宫”会被揭露出来,所以她得在江湖野心家与平郡王合作之前先抚平这件事。
端木似瞅着她期待的脸蛋,他花费半年找她,她一出现,就要他消气、就要他和平、就要他别跟“圣宫”作对,一句口头上的道歉,就要抵消他这半年来难挨的日子?天知道,她的身影是深刻地镂印在他心版上作怪,若不将她锁在身边好好刁难折磨,这气消不了。
端木似敛下眼,饮了口花雕,幽幽说道:“一句道歉就要消弭这件事,会不会太容易了点?”
“你是王爷,胸襟宽大,再加上我都亲自来向你致意了,你一定会接受而且不再计较的,对不对?”她捧抬他,希望高高在上的王爷别小家子气了。
“就因为我花了这么大的心思却只得到一句道歉,这桩买卖我吃了大亏。”
练蓠暗吸口气,傲骄之人果然难以沟通。
幸好她先前已准备好另一套方式来讨好他,劝他消气。“我口头上的道歉你不满意,那我就给个不会吃亏的建议做为赔罪,如何?”
“什么样的建议能让我抵消不满?”他问。
她笑容敛起,变得严肃又忧心,说道:“我建议王爷尽速返回京城,因为你大剌剌地出现在民间,还在江湖上游走,平郡王闯江湖一事现在已经传遍五湖四海了。况且,你还常常只身一人,总是没有侍卫随侍保护,你这行为已经引来江湖宵小对你的觊觎了。‘圣宫’已得到消息,指出江湖宵小视你为走动的财神爷,有意要擒拿你,万一你不注意被擒,将会成为恶人手中的肥羊。”
“你在说什么?”她在胡诌什么?
“我怕你着了江湖宵小的道,他们虽然是些不入流的江湖小角色,但就是不入流才会猖狂且不顾忌,也才会大胆地想要犯上。我手上确实掌握着宵小要对你不利的消息,万一你疏忽被擒,不仅性命堪虑,还有可怕的折磨得受哩!”
他听着她的劝告,却扬唇笑。
“你在笑什么?”她眉心蹙起。“我可是很认真地在建议你注意安全,如果你答应,我立刻请我师兄护送你回返京城,保护你一路安全——”
“妖女。”他忽然说道。
“啥?”她大眼眨巴眨巴着。
“江湖人士总称呼你为妖女,我虽然不知你的真实姓名,但你的行径与你的谈吐倒都符合妖女封号,知道我不会原谅你,就胡编一个故事来逼我离开你。”
“王爷误会了,我提供的情报是真实的,真有江湖宵小在打你的主意,我担心你受害,才会建议你快快返回王爷府。”
“你是想拿江湖宵小来恫吓我离开兴安县,最好此后不再与你牵扯,对不对?”
“不是恫吓,是有所本,王爷相信我吧。还有,我姓练,单名蓠字,被称妖女可不是我所愿,我只是不理会别人用此封号唤我,但不表示本人我是邪魅恶毒的。”
“你叫练蓠?”
“我向王爷报出我的真实姓名,就是代表着我的诚意,所以为了安全,王爷还是快点返京吧。”
“诚意?你若真是诚心诚意来道歉,那先告诉我‘圣宫’在何处。”他天外飞来一句。
她一愣,这也太超过了。“我不可能告诉王爷‘圣宫’的所在。”
犀利深幽的眸光凝睇她,道:“又要抗命?你还是跟我回王爷府吧。”
“回王爷府?我为什么要跟你回王爷府?而且回王爷府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你只要听令就可以,问这么多做什么?”当然是要抓她回王爷府才能折磨她,才会消去他的“思念”之情,才不用再为了追逐她而耗损生命。
“不。”她摇首。“我不会跟你走的。”
“你认为我能容许你说不?”猎物就在眼前,他岂有放走她的道理?他的命令就是命令,谁都不许违背。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不会跟你走,走了,我也完了,只有被你囚禁操纵的分。”她希望放下身段道歉能换到他的远离,可是随心所欲惯了的王爷还是只懂得张扬霸气,对她充满恶意。
端木似看着她,她这回的主动出现又带给他惊奇与错愕,也更加深他非要把她带在身边好好探索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不可的决心。
糟糕!练蓠暗叫一声不好,感觉到他会强硬地留下她。看来这次的道歉计策没用,她得另想办法阻止他的招惹以及与那些野心家共同合作。
练蓠主意一定,想先退走,避免当下被他擒住,成了笼中鸟。只是,一句暴喝突然从后方响起——
“他就是平郡王爷端木似!”随着暴喝声,三名青衣人突然从左右两方冒了出来,一站定就抽刀拔剑对准端木似。“围住他。”
“不会吧……还真的来了。”练蓠想笑不敢笑,她是接获了平郡王惹来江湖宵小贪念的情报,但没想到这么巧合,他们竟然选在这时刻围攻他。
“这是你布的陷阱?”端木似立刻将她视为嫌犯。
“不是。”她否认,事实上也真不是。
“你妖女的封号可不是白白得到的。”端木似却认定是她所为。
“我并没有找江湖宵小来抓你——”
咻——砰!一把剑插进旁边的木柱上。
平郡王闪过射来的剑,立刻从袖中发出暗器,打到一名匪徒的手腕,让他痛到松开手中的剑,下一瞬,另一名匪徒大刀一挥,砍向端木似,端木似身手利落地跃起,闪过那砍过来的刀。
砰!喝!铿锵!
“快逃!”
“闪远一点!”
乒乒乓乓,桌椅翻倒、碗盘跌碎一地的声音尖锐又刺耳,食客狂奔逃走,连忙远离厮杀的客栈二楼角落处。
平郡王一人对付三人。
练蓠则闪到一旁去,站在另一头看他被围攻,想到端木似不相信她的提醒,还反过来诬蔑她设局陷害,就忍不住想看戏。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有人敢来我的客栈闹事?”打斗声将楼下忙碌的客栈老板与伙计们通通吸引上了二楼。“啊,别打了!住手,快住手!我的‘兴安客栈’可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我有红派的长老护持啊!快住手!”红派可是大门派,能在繁荣地区立足,客栈老板也是有背景的。
“让我们带定财神爷就没事了!”三名大盗又围住端木似,但他滑溜到难以制伏。
“不准在我的客栈里头闹事!快点架开他们,快呀!”店老板气急败坏的大吼大叫,指挥伙计上去帮忙。
“谁敢靠过来谁就得死!滚!”
“啊——”伙计被踢走。
“敢阻止我们带走财神爷,杀无赦!”又踢飞另一个。
“你们真有眼光,知道他是财神爷。”练蓠忍不住笑着说。既然平郡王不听劝,那就让平郡王尝尝被抓的滋味好了。
端木似听见她的风凉话,闪过一把剑之后,冷声道:“你还敢说与他们无关,看来是你把他们引过来的。”
“抓住他!”匪徒们又扑上去与端木似对打。
“你喜欢自曝行踪,要找你太容易了,根本不需要我出手引路。而且你不是有自信可以独自应付,才敢支开身边的护卫吗?”练蓠继续说风流话,仍然无意插手。坐在上位的王爷自认不会有人动他,那就让他受点教训好了。“我刚刚才很慎重地警告王爷会遇上麻烦,可惜王爷并不领情。”
“该死!”端木似一个旋身,将三名匪徒手中的武器踢飞。
练蓠笑意盈盈地观战着,那三个匪徒跟平郡王对打半天仍然无法伤到端木似分毫,看来端木似要脱身很容易。
所以,她还是先行退走较妥,她得好好再思考一下对付他的方式。
“我告辞了,你好自为之。”反正他自己可以逃走的。
“你休想走!”冷澈的眼眸扫向她。
她接收到他锐利的目光,却是微撩裙摆,继续往后退。“下回见。”
“哪里走!”平郡王喝道。
“你还是先对付眼前的敌人吧。”她笑道。
“站住!”
端木似再吼,转身一跃,往她所站的方向掠来,手掌一扫,抓住她的皓腕,她心弦也陡地泛麻。
“放开我!”她被他拉住,回身想要甩开他的手掌,却见到端木似后方的宵小怪异地从腰带间取出一只小瓷瓶,她察觉异状,急忙开口。“小心你后面——”
咻!一道淡淡的粉末已往平郡王脸上飘飞洒来。
“有毒!”她喊,闭气。
平郡王虽然听到警告,但他回头时,仍吸入了一点毒粉。“蒙汗药!”他脚步一个踉跄。
练蓠一震,端木似原本抓住她皓腕的手掌顿失力道,握不住她。
一名匪徒对练蓠大喊道:“把他交给我吧!”
练蓠看着吸进蒙汗药的端木似,倘若此刻丢下他,他就真的要成为这三名大盗的“盘中飧”了。
“快点把他交给我!”六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
练蓠看着身边的端木似。要把他交给盗匪吗?交了,她就不会再有麻烦,也不用再辛苦地构思计策避开咄咄逼人的他了。
“不准走!”平郡王强撑的意志力让他再度抓住她的皓腕,但只是拉着,根本制不住她。分开半年,好不容易才又碰面,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