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屋梁发出哗剥声,一根焦黑的横梁塌陷断裂,眼看就要掉落下来。
“小心,墨尽日”
不知哪来的气力,虚弱的身子在危急时分却道出惊人的力量,凤栖岚像飞起来似的扑向墨尽日,让他避开梁木袭脑的危险,可精实的男子身躯却整个压在纤柔娇躯上,两人再度额头碰额头撞个正着,薄唇紧贴着绯色小嘴,四目惊骇地相对。
突地,两人都有飘起来的感觉,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他们同时轻颤了一下,吸入彼此的气息……
火场内的两人经历生死一瞬,外头的人则等得心焦。
“啊!出来了、出来了,是老大咦!不是公主冲进大火中救他吗?怎么是老大把人抱出来……”龙七虽然不解,却也欢快地迎向自大火中走出的人影。
“是归位了吗?”乔灏喃喃自语。
看着男子踏着稳健的步伐从火中走出,千年不变的冷傲神情重回脸上,他嘴角上扬,勾勒出意味深长的笑弧。
“英雄救美呀,小墨子师兄。”红颜知己可是不可多得的至宝。
墨黑瞳眸冷冷地注视他,薄唇一掀。“滚、开!”
乔灏笑了,打心眼里笑出一朵朵桃花。“欢迎回来,小墨子师兄,小弟我等你等得把‘鸳鸯葫芦鸡’给吃光了,没能留着鸡骨头让你打打牙祭。”
一场大火在禁卫军的全力扑救下,很快就灭了,满地是烧焦的梁柱家具,满目疮痛。
玄清观弟子有七十八名被缚,五人死于交战中,重伤者二十七名,而北蛮人竟逃走了一大半,仅少部分被捉,但那些伤重不愿投降者咬破齿缝毒药自尽,死得惨烈,而哈鲁将军不在其中。
将玄清观里里外外盘查了一遍,这才发现三清道祖神像后有条通往山脚下的暗道,一见情势不利,哈鲁将军便带领手下由暗道撤退,因此北蛮人的损伤并不大,逃过一劫。
众人这也才明白当时的国师为何反常地不往外逃,反而要冲入道观被人瓮中捉鳖,原来是事有蹊跷,差一点让他也给溜了。
隔日,皇上明白了前因后果,便下令将国师关入天牢,等邀凤公主身子复原后再择期审理,以示公正。
“公主,你醒了吗?”
微卷长睫如蝶无力地轻扑,掀了掀又垂落,似乎犹困在挣脱不了的梦魔中,想醒又沉沦,意识无力的飘浮着。
幽幽一口气吐出,碧水明眸受到惊吓般睁开,有些恍惚地眨眨眼,好像在思索自己是谁,又身处何地,许久之后才注意到手捧银盘,站在床侧的粉绿身影,一脸忧色的云绯正低头轻唤。
“你刚喊我什么?”一开口是粗哑嗓音,凤栖岚一怔,暗暗苦笑。原来是她听错了,一切还是没改变。
“公主呀!不然还敢直呼公主名讳不成。”有什么不对吗?
她一脸困惑的问:“我的声音~一”很粗,像男人的。
“乔夫人为公主诊治过,公主吸入太多浓烟呛伤了喉咙,只要喝几帖汤药便可恢复。”云绯将托盘放置在床头小几上,拿起青花瓷碗,小口吹凉浓稠的药汁。
“乔夫人?”
“是乔爷的妻子。”见公主仍不解地燮起眉,云绯接着解释,“摄政王姓乔,但是他不愿旁人称其尊号,要我等喊他一声乔爷或八爷。”
“嗯。”她额首,表示明白。
“公主的伤没什么大碍,多休养几日就能康复了,也不会留下难看的疤。”不幸中的大幸,公主花颤未损。
疤?“给我镜子。”
了解女人爱美的天性,云绯笑着放下瓷碗,取来一面菱花铜镜,“公主不必挂心,你天生丽质,完好无瑕,晒出的小斑,奴婢以雪朕膏遮掩,依然柔嫩白哲,不失公主一分娇色。”
看了看熟悉的面容,她幽然叹了口气,“感觉有点不太真实。”
像是作梦,又似将醒未醒,真真假假有些分不清了。
“那是公主落难民间吃太多苦才有此感慨,药不烫舌了,公主可以喝了。”云绯取走铜镜,细心地服侍主子用汤药。
“你和烟霞呢?不是受很重的伤,怎么还来伺候我。”一箭透骨,哪能复原神速。
见公主燮眉,她笑了笑,没露出半丝不适,“公主别操心,是龙哥说话夸张,我那伤看来严重,其实只是擦伤而己,而烟霞她呀,不过淋了雨发烧,腰上伤口痊愈仅多了发细般的小淡疤,烧一退便活蹦乱跳地吵着要跟周师傅学做菜,人还赖在莲香楼呢。”
云绯僻重就轻,没把话说全了,实际上她肩上的箭伤还隐隐渗出血来,毒虽解了却仍有些头重脚轻,她是匀了胭脂在两颊才看不出脸色苍白,饮了参汤才能勉强撑上一会,因为不想让主子为她忧心。
不过比起烟霞,她确实算是伤势较轻了。
冲动的烟霞在被手刀劈晕,又清醒之后,一心牵挂公主的安危,不顾乔府下人的阻止非要冲出府,与人拉扯又扯裂腰上的伤口,当下血流如注,吓坏了众人。
可想而知,失血过多又伤口迸裂,她的情形只能用凄惨形容,为防她乱来而加重伤势,有神医之称的乔夫人佟欣月便在她的药里多加一昧安神药,让她睡着,此时她正躺在床上休息。
“你们没事就好,我一直放不下心,唯恐再见时已天人永隔,那时的心情苦得很,总觉得是我害了你们。”她很怕一行人出了桃花纷飞的都城,回去时,却只剩她一人。
“公主多虑了,我和烟霞死活都要跟看公主的,公主尚在人世,奴婢哪敢言死呢。”她们何尝不是?未见尸骸不敢死,总存看一丝冀盼。
“那些亲兵……”一想到那一张张浴血奋战的面容,凤栖岚不由得黔然神伤。
他们是为了她而死的!
“全都收敛了,腾龙国的皇帝一人一口棺送回凤瑶国,落叶归根。”腾龙国皇帝倒也大器,并各致百两黄金以慰英灵。
“云绯,我很难过。”她鼻头一酸。
“公主,不是你的错,是北方蛮子凶狠嗜杀,他们野心勃勃想一统天下,凡是我朝百姓都愿为护国浴血一战。”没人愿为亡国奴,落得妻离子散,家园破碎的下场,即便是死也要死得壮烈,愿以一腔热血守护家国。
凤栖岚想露出浅淡的笑,眼眶却红了,“对了,云绯,和我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呢?他没受伤吧?”
“公主指的是墨公子?”那位公子的大恩大德她没齿难忘,若非他奋不顾身的相护,公主早已不在人世。
“墨公子?”她一时怔愕,又有些想笑,不太习。喷有人称呼老是冷口冷面、言语刻薄的墨尽日为公子,太不相衬了。
“公主就是住在墨公子的府邸,那日他把公主抱出火场后便直接回府,还请求乔夫人过府为你一诊,顺便接奴婢来伺候。听说,墨公子的先父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只是后来受奸人陷害而满门抄斩,他是唯一的遗孤,不过前些年墨公子为先人平反冤屈,此处为前镇南将军府。”她说得巨细靡遗、毫不合糊。
“你怎么晓得这些陈年往事?”凤栖岚讶然。
云绯笑得恍若春花盛开,完全看不出正忍受身体上的极大疼痛。“一位行事独特的沈夫人告诉我的,她日前曾来拜访,公主若感觉好些不妨见见她,她相当有见地,对女子治国之事并不如常人般看轻。”
沈夫人?“能得你大力推崇的女子的确值得一见,墨尽日……墨公子人呢?他在府中吗?我想见他一见。”
有些话不说清楚,便在心头难受。
“墨公子一早就上朝面圣了,腾龙皇帝有要事相商。”云绯收起碗,置于银盘上,打算告退。
“我晓得了,你先下去吧。”她也有些倦懒,有几分力不从心。
“是的,公主。”
云绯徐步后退,等到了门外才允许自己呼口气,露出痛意,步履蹒跚地离去。
第10章(1)
“不。”
“不?”
“是的。”
“没得商量?”
“没得商量。”
较清亮的声音有些讨好的意味,“再考虑考虑,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人都是不一样的。”
“不需要考虑,心意已定。”一道低沉的男声坚决拒绝,丝毫不给恳求的人半点面子,依旧故我。
“哎呀,话别说太快嘛!事情可以商量啊,你摆着一张臭脸很容易吓到人,笑一笑呀!心平气和才能讨论事情。”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一个个全是硬邦邦的臭石头,丰厚赏赐不屑一顾,高官封爵视如粪土,还一个个不把他放在眼里。
“天生的长相,没得变。”上百条人命已经够了,用不着再搭上他这一条,他无妻无子可诛杀。
“呵,那可真是好面相,五官端正,天庭饱满,封侯拜将的命格,若是手持长剑在沙战上浴血杀敌,管他南夷北蛮,定是不敢来犯。”哼!再不识相就别怪他使出杀手铜,谁见了他不叩首谢恩。
“错了,草民命贱,年少时颠沛流离,无亲无戚与乞丐为伍,父母兄长皆为国捐躯。”若非沈氏一族,他又怎会家破人亡。
头戴玉冠,身着明黄色衣袍的玉面少年微露一丝尴尬之色。“呃,过去的事就甭提了,先人作恶总不能祸延子孙吧?”
“死的不是你的亲人当然可以说得如此轻松,你知道一个人能流多少血吗?”血慢泥地久久不散,那是他一家百余口的鲜血,只因莫须有的罪名。
“放肆,皇上岂是尔等小民能议论,还不跪下。”
一道宏亮嗓音一出,直挺挺站立的玄衣男子并未双膝落地,反倒是坐得四平八稳的清逸少年嘴角一抽,差点由夔金雕漆红木椅跌落,小腿肚还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不用跪、不用跪,不在朝堂上就免了这些俗礼,这次你搭救凤瑶国使臣功在社傻,朕大大有赏。”唉,这冒个不停的冷汗呀!何时才能停止。
十六、七岁的小皇帝以眼角斜晚站在御书房左侧、方才开口的轩昂男子,心里有无数的欢呼和不满。明明该坐上这位置的人不是他,偏偏有人为了逍遥一世,非要把责任往他肩上压。
看他们几个多快活呀!走南闯北仗剑江湖,明日到鹅儿湖赏莲,过两天到太液池钓锦鲤,兴致一来登高望远,在风光明媚的冬山顶筑起了拿庐,摘果戏狐其乐无穷,左拥娇妻右拉幼子,自成一幅令人倾羡的图画。
而他呢!一位爱吃醋的皇后都摆不平了,朝中大臣又拚命地往他后宫塞女人,相府千金、尚书家小姊、将军府闺女……重臣们的女儿他敢不收吗?
呜呜……就算不喜欢也要雨露均露,还得藉由后宫女子的得宠维持朝堂努力的平衡,他这皇上当得苦闷,老得比在座的人都快。
清明帝沉子熙有满腹说不出的苦,妒羡在野的几人,他不是不想做个圣明的君王,他已礼贤下士、重用人才、广纳贤能,可是真正有才能的却不愿入仕,真是气坏了。
“草民救的不是公主,而是一位民间发人。”墨尽日不承情、面冷如霜,炯亮黑眸透看锐利。
“一样、一样,都是一大功劳,朕甚感安慰,一直想着该赏你什么才好。”最好是民间友人,你不想为臣,朕偏不让你如愿!
“无赏即为赏,草民什么也不缺。”他冷冷一横眉,浑身散发出一股“莫要惹我”的强大气势。
搓着下巴,小皇帝的笑有几分乔灏的狡猾,“哪有不缺,不就缺一个嘘寒问暖的好娘子,朕记得宗亲中还有多名未嫁的女子,你救了名公主,朕还你一个公主,不如赐婚……”
“皇上三思。”不要逼他揍皇帝!墨尽日的面色更冷沉了,仿佛笼罩在冰霜之中,不等小皇帝说完便冷声阻挡,黑眸狠瞪。
沉子熙也恼了,“哼!朕是皇上,墨尽日一介草民摆什么脸色,赐婚或护国将军你任选其一,别说朕不给你机会,真不给机会你也别选了,夭下是朕的,朕要你趴下你敢站着。”敬酒不吃吃罚酒,其当他没脾气吗?
“呢一”一声长音轻轻扬起,却有如千斤重石把清明帝的威风压得薄如纸。
“九皇兄,你要站在朕这一边呀!朕真的很缺武将,你好心点许朕一个吧!带兵打仗的事朕不懂。”他才是目前可怜的那个人,人在其位才知负担有多重。
靖玉、摄政王日日睡到饱才起身,他不宣召便不上朝,平日闲吃米粮逗逗鸟,不像他卯时一到就得爬下龙榻,梳洗进膳上早朝,和一群不怕他累死的臣子周旋,一下朝又得批堆积如山的奏折,他的一整天就这么栽在国家大事了,一忙又忙到酉成时分。
问他大婚至今已三年余,为何没半个龙子龙女?是因为他的精力已被国事吸干了,除了皇后和少数看得顺眼的妃嫔,他提不起劲呀!
“臣姓乔名灏乃乔家子孙,皇上莫要喊错了。”乔灏“提醒”皇上,笑面如春风。
“你、你、你……你们明明是朕最亲近的人,可一个个把朕当作瘟疫似的想避开、撇清关系,皇兄不认朕是兄弟,靖玉称君臣有别拒封赏,说什么怕功高盖主,然后又是你这小墨子不肯接下兵符,你们联合起来想逼死朕是不是。”他一鼓作气把心中不满宣泄出来。
“皇上,你离题了。”乔灏笑脸一扬,顿时气氛沉凝的御书房有如花开满园、蝶飞燕舞,一片平和。
清明帝一瞪眼,不快地将暗翠流绿玉玺往桌上一搁。“乔卿家莫非是要自请上缨,朕甚感快慰。”
这小子学精了,拿皇帝身分威胁他。“要上阵杀敌得先除内患,北蛮士兵劫杀使臣一事尚未了结,皇上应提审罪犯以做效尤,莫让国之根本动摇。”
面上一闪慌色,沉子熙坐立难安。“这事交给大理寺审理便是,何须朕出面,判个斩立决吧!”
牺牲一个国师不算什么,重要的是那件事不能掀底。
“可是国师大人频频喊冤,还说遭人诬蔑陷害,非要在圣上面前分出个是非黑白,问皇上还记不记得翠竹林中的吹笛人。”敢如此大言大惭,背后定有不可告人的隐密。
“什……什么吹笛人?朕听不懂,斩了斩了,推出午门斩首示众,朕要他人头落地。”死人不会多话。
“皇上,你在盗汗。”果然年纪尚浅,定力不足。
“朕身子虚嘛!你们都不肯为朕分忧解劳,朕操劳过度难免身体虚弱。”他连忙装出精神不济的模样。
“皇上,臣不是在逼你,而是为君不易,有些事即使不想做,你也要逼自己面对,江山社傻由得你逃避吗?”皇上能依赖他到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