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来。”他说。
孟欢儿的呼吸戛然停止,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她已经把话说得那么玩世不恭了,他怎么还有法子开口要她留下来?
他的眼神那么认真,他的神态那么专一,她知道自己是他眼里的唯一。
她可以轻易地想像出自己为他下厨、处理家务、爱他爱到不顾一切,就像她妈妈一样。她也可以很容易地想像她一日比一日更加爱他,爱到不可一日无他……
脑海里一张年轻男性脸孔飞过她脑海里,孟欢儿蓦打了个冷颤,只得用双臂抱紧自己,不让自己的颤抖太明显。
“留下来。”他看出她的脆弱,眼神霎时变得柔和了。
“我是正常的上班族,没有留下来的本钱。”她说。
“我不要再听这种搪塞的鬼话了!”齐威失去理智地大吼出声,指尖陷入她双肩之中。“如果你要的是一段分手不联络的关系,你不应该来的。”
“如果我知道你原本想认真,那么我就不会来的。”她强迫自己不客气地说道,即便她现在心痛到连膝盖都在颤抖。
“你会来的。”齐威怒目大睁地盯着她的眼。
他火炬般眼神揭开她心里没说出口的真相,她别开头,杏眸里的泪光却已潋滥。
“我为我无法抗拒欲望而道歉,也请你下次别再寄机票给我。”她哑声说道。
他粗暴地转过她的脸庞,用力吻住她那张总让他发怒的唇。
在他的唇压上她的那一刻,她的泪滑落脸庞。
她回应着他的吻,甚至比他更急切地索求着两人之间的化学反应。
“你怎能总是这么残忍?”他额头抵住她的,激动地说道。
“残忍的人是你,你明知我的游戏规则,却还要逼哭我?”她耍着赖,硬是不愿意正面给予回应。
“你明知道我要的比游戏更多。”他吻着她的泪,不许它们蒸发,因为那是专属于他的。
“我给不起你要的东西,你该去找别人。”
她推他在一臂之外,一耸肩,长发迎风,轻盈姿态像蝴蝶。若不是脸上泪痕太明显,杏眸里的伤心还没褪去,她的戏演得其实还不差。
“你会逼疯我。”齐威低头又攫住她的唇。
“放心,我明天就走……”
齐威狠狠地将她的脸压进他胸膛里,硬是不让她把话说完。
一对银发外国夫妻手拉着手从他们面前走过,并给予和善地一笑。
孟欢儿注视着他们交握的双手,紧紧闭上眼,不去理会脑里那些想逼她走向齐威的威胁利诱。对他的情感总是太强烈,而她恐惧去试探自己喜欢的极限。
“我没打算要分手,我会再去找你的。”他的话是一种宣言,坚定地从她的发丝渗入她的心里。
“那你最好期待我那时身边没有其他男人。”她说。
齐威一恼,微眯着眼,强压心头那头张牙舞爪的嫉妒野兽。他将她的发丝撩到耳后,指尖若有似无地拂着她颈间那颗迷人小痣。
“帮我一个忙。”他说。
“什么忙?”
“如果不答应,我保证会用尽一切方法让你明天、后天、大后天,甚至下星期都离不开这里。”他白牙闪闪地笑着,眼里威胁却更耀眼。
孟欢儿瞪着他刚毅脸庞,毫不怀疑他会有门路能办到。
“如果是与个人情感有关的要求,我就没法子同意。”她双臂交握在胸前,一副冷淡谈判姿态。
“这事与个人情感无关,纯粹是件麻烦事。”他注视着她的防备姿态,他眼色一冷,后退了一步。“你还记得我那栋房子吗?”
她点头。
“你愿意住到里头吗?”他问。
孟欢儿直接摇头。
“我有在世界各地置产的习惯,台湾这栋房子原本是要请大哥代我买下后再装潢布置一切。没想到他今年要到外地当客座教授半年,所以我希望你能住到我那里,负责装潢及一切必要监控,我会把钥匙寄到你公司,请室内设计师直接跟你联络……”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她打断他的话。
他锁住她的眼,沉声说道:“我只要你。”
孟欢儿慌乱地垂眸而下,不敢应声。
一旦住进那栋房子,就得和他继续牵扯。而他炯然目光也说明了,他的企图绝不仅止于要她看顾房子。
“你不怕我带我的男友回去?”她故意问道。
“你不会冒着想起我的风险,因为我们之间是与众不同的。”他自信地说道,已经清楚地觉察到当她觉得定投无路时,便会开始惹恼他的这套把戏了。
孟欢儿瞪着他眼里的得意,她板着脸,丝毫不掩饰她的怒气。
“同意吗?看守房子,或者是留在这里继续陪我?”他强势地命令道。
“我答应帮你看守房子,那我现在可以回去收拾行李了吗?”她冷眸以对,转身大步离开。
“不行,因为你该收拾的人是我。”他拉住她的手臂,非常不客气地把他的重心全放到她身上。
她想甩开他,但一看到他打石膏的腿,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妥协。
“走吧。”他揽着她的腰,龟步般地前行着。
孟欢儿呼吸着他的味道,她知道自己回到台湾之后,便会再找一个男朋友,因为那似乎是唯一能让他却步的方法。
可是,她的心里也清楚地知道,再也不会有人像他,能让她如此眷恋。所以,她才会飞蛾扑火一样地来,然后又像龙卷风似地离开……
孟欢儿仰头看着他微乱黑发,突然踮起脚尖在他下巴印了一吻。
“好痛……”她喃喃自语着,抚着被他新生胡渣刺痛的唇。
“痛死你。”他扣住她下颚,重重咬住她的唇。
“当心我踢断你另一条腿。”她故意玩笑式地说道,不想再有任何更深入的话题,只想记住短暂交会时的灿烂。
齐威没理会她的话,仍然执意吻到她呻吟出声,忘记了所有事情,只记得在他唇下要求着他的占有为止……
那一晚,他们彻夜未眠,一半时间在斗嘴,一半时间则在疯狂地缠绵。
隔天,她不许他送她到机场,坚持要单独离去。
齐威不再戳破她想撇清关系的无谓挣扎,因为她已经答应了住进他的房子。他们之间不会就此结束。
他认为只要有理由能让两人继续保持联络,他便有自信能够让这段关系发展到他想要的地步。
所以,他接下来会给她一些时间,在他的房子里想着他们的事,也会给自己一些时间去整顿投资及缓下流浪脚步。未来的事,大家走着瞧吧。
毕竟,他最擅长的事情,便是等候时机出手。
第七章
半年后——
晚上八点半,孟欢儿在一间日本料理店前下了车。
她穿着下摆缀着飘逸流苏的亮灰色上衣,几串缤纷糖果色的项炼点出重点,合身牛仔裤是她的第二层肌肤,及腰的长直发光亮地垂在身后。她的打扮完美到可以去参加时尚派对,除了她脚上那双人字拖鞋之外。
她累垮了,踩了一下午的三吋高跟鞋,腰都快断了!
只有那个刚入行的菜鸟傻妹,才会从早上活动准备就穿着套装、踩着高跟鞋在办公室里跑来跑去。
想到傻妹今晚下班时,光着脚丫的拐脚样子,孟欢儿忍不住低笑出声。
“欢迎光临。”服务生以日文打着招呼,为她掀开一道蓝色布帘。
孟欢儿走进这间餐厅,还没找到老板白心蕾,倒是先看到了姊姊孟喜儿和姊夫韩德生坐在一处竹林墙旁边。
姊姊正凝视着姊夫,姊夫则低头忙碌着,大掌里的长筷子看起来像在剔秋刀鱼鱼刺。
姊姊和姊夫结婚一年了。原本以为应该从此过着幸福美满日子的两人,却开始愈来愈疏离,姊夫偏执的保护欲让姊姊喘不过气,他坚决不要孩子的举动也伤了姊姊的心。
偏偏,两个月前才刚走过流产阴影的姊姊,前阵子又检查出已有了身孕。这一回,姊姊铁了心离开,准备几天后就要一个人悄悄搬到远地,好让他们两人都能冷静一段时间。
只是,当孟欢儿此时注视着姊夫专注地把鱼肉拨到姊姊盘子时,她突然难过了起来。想姊姊此时的心情,一定更加地痛苦吧。
毕竟,不是不爱。只是因为太爱了,所以才选择了离去的。
齐威身影不期然地进到孟欢儿脑子里,但她不许他停留太久。就像他这半年以来,每周都要传来的报告近况简讯,她也都规定自己不准看超过三次一样。她自制力向来一流,现在也不可能失控。
只是,齐威这半个月来,为什么一封简讯都没有?既然不闻不问,干么不干脆把房子收回去算了!
“欢儿。”孟喜儿看到妹妹,笑着挥手要她过来。
“姊。”孟欢儿走到姊姊对面坐下,跟姊夫打了声招呼。“哈啰。”
韩德生点点头,放下筷子。
“怎么这么巧?你跟朋友约吃饭?”孟喜儿问道。
“中午刚结束一个记者会,老板私人招待我吃今天迟来的庆功晚餐。”孟欢儿笑着说道。
“看来你中午的活动很成功。”
“记者们全都到了,晚上新闻大满贯,媒体露出率好到他们的品牌总裁亲自打电话来道谢,还预约了下次的活动承办。”孟欢儿比出一个胜利的V字形。
“真好。”孟喜儿眼里闪过一阵羡慕与落寞。
孟欢儿注意到这一点,但她没有接话。之后姊姊离开了,应该会有一段时间不能接触布艺店的工作吧。
“姊夫这阵子还是常出国吗?”孟欢儿问道。
“对,接下来要去香港三天。”韩德生点头,冷峻眉宇因为有妻子陪伴在一旁而温暖了些。
“姊夫不是喜欢吃你做的家常菜吗?怎么今天想到外出打牙祭?”孟欢儿顽皮地朝姊姊眨眨眼。
“我累了。”孟喜儿轻声地说道,垂下了眸。
“鱼凉了有腥味,快吃。”韩德生皱了下眉,把盘子推到妻子手边。
“好了,不吵你们了。”
孟欢儿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他们能够一切顺利后,她挥手道别走向服务生。报上白心蕾名字后,她被带到店内另一侧。
白心蕾正一人坐在白石墙边,穿着高领蕾丝衬衫的她,打扮得很维多利亚时代,喝清酒的姿态却非常豪放。
“怎么了?”孟欢儿一坐下便先问道。
“今晚又收到一张喜帖,新娘大学才刚毕业,所以有点哀怨……”白心蕾招手请服务生上菜,甜美脸庞看来像吃了一颗毒苹果。
“婚姻这事跟感情一样,宁缺勿滥吧。”孟欢儿帮老板倒酒,还跟她干杯。
生鱼片被送了上来。她们决定先让美食入腹,再继续悲秋伤春。
“为什么你这么坚强?就连放弃‘齐威’那种极品,都没听你哀嚎过一声。”白心蕾被芥茉弄得泪眼迷蒙,却还是要开口问道。
听见齐威的名字,孟欢儿的心被狠狠拧住,但她故意挟起一尾甜虾入口,满足地长叹一声。
“喂,干么闪避我的问题,为什么你不会爱到痛哭流涕?”白心蕾半醉间,决心要逼问出一个答案。
“因为我打过预防针了。”孟欢儿又喝了两杯酒。
“不懂。”白心蕾粉红色指甲用力戳着她的手臂。“快点说给我听。”
“我爸是那种惯性外遇犯,我妈只要一戚觉我爸有了外遇对象,她就会哭着抱着他的腿,求他不要去找别的女人。”她的食欲突然降至冰点,只好猛喝酒。
“她为什么不离开他?”
“她没有谋生能力,也把我爸当成生活唯一重心。你不知道我看过几十次,她趴在地上磕头求他不要出门……”孟欢儿连打了好几个冷颤,拿起清酒再喝一大口。
白心蕾急忙又帮她倒酒压惊,孟欢儿也马上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那你姊姊为什么没有受到影响?”白心蕾问。
“她其实也不喜欢失控,所以每次都爱得很云淡风轻,直到我姊夫的出现。”孟欢儿看向姊姊的方向,发现她正捧着茶偎在姊夫身边。“我姊夫爱她爱得很强势,但他眼里根本容不下其他女人,我不得不承认他和我爸根本是两码子事。”
但是,他们之间也出现了问题,相爱果然不是件易事!
“老实说,要不是齐威离你太远,你应该也会为爱屈服吧。”白心蕾肯定地说道。
“我不会。”
“为什么?”打破沙锅问到底是白心蕾的专长。
“我不想说。”孟欢儿别过头去喝酒,眼神已有些蒙眬。
“我把你当成好朋友,什么事都告诉你,可你从来不主动告诉我你的烦恼,就连你和齐威的事,也是我逼问了老半天,你才愿意透露的。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伤人……”白心蕾开始唠叨,存心要一个答案。
孟欢儿又连灌了三杯酒后,杏眸突然一扬直视着白心蕾,用一种豁出去的豪气说道:“我大一时,有个研究所学长为我疯狂。他很爱我,我也还满喜欢他的。但是,当他开始要求我对他的每一分感情有同等回应时,我觉得喘不过气,提出了分手。”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道:“然后,他在我租的套房门前自杀,得年二十五岁。”
白心蕾脸色唰地发白,她飞快地坐到孟欢儿身边,用力抱住她。
“我……没说出口过……”孟欢儿说不出话,只是颤抖着。
“笨蛋,谁准你把这种事情藏在心里的,心里有创伤而不说出口,伤口水远不会结痂。”白心蕾哭着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我有时想,我或者不只有身高遗传到我父亲,我的个性也有几分像他,否则不会那么无情……”孟欢儿把脸靠在朋友的肩膀上,自嘲地说道。
白心蕾抓住她的手臂,涕泪纵横地说道:“笨蛋,学长的死不是你的错!如果因对方要求分手,就要自杀,那我至少该死过十次了!”
“我知道不是我的错,但我没法子完全无动于衷。”她颤抖地笑着,很高兴自己终于将这件事说出口。
“你是怎么度过那段时间的?”
“那时正好放暑假,我骗家人说我要到山上去当课辅老师,所以没回家。整整两个月,我说的话应该没超过十句。”
“为什么不让你姊姊知道?”白心蕾握住她冰冷的手,决定再为她倒一杯酒。
当然,她自己也很需要。
“我姊那时一边读书、一边打工、还要照顾我妈的忧郁症,我实在说不出口。”她喝了一杯又一杯,身子才慢慢地暖和了起来。
白心蕾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心疼这个独自坚强的朋友。“你怕齐威变成第二个学长?”
“不,我怕自己变成第二个学长。”孟欢儿趴在桌上,因为想起齐威而痛苦地皱起眉。“我对他的感觉经常让我冲动到忘了我是谁,而我告诉过自己一百次,绝不要踏入那种没法子控制的感情,因为我看过太多悲惨下场了——我妈、我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