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顾公子就送小姐回来了。”
听起来似乎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余欢兮放心地松了一口气,“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她以后也不敢再碰酒了。
“是,小姐。”秋景点头,“你现在饿了吗?要不要用膳?”
余欢兮摇摇头,“不了,我再躺一会儿。”
“可是……”
“怎么了?”
“顾公子在等小姐你一起用膳呢。”
“顾公子?顾公子不是回去了吗?”余欢兮本来闭目养神的眼倏地睁得老大。
“才不是呢,顾公子抱小姐进来的时候,小姐吐了一地,顾公子的外衣就脏污了,奴婢请顾公子留下,顾公子就住在隔壁的厢房里。”
“你怎么不早说。”余欢兮放下的心又高高挂起,一脸的慌张,“现在呢?”
“奴婢将顾公子的外衣洗了,如今快干了,而顾公子用了早膳,刚刚奴婢去问顾公子是否要用午膳,顾公子说等小姐一起。”
“午膳?我睡了这么久!”余欢兮忍着眩晕的感觉,勉强撑起自己的身子,脚一踩到地上,一种无力感由脚心蔓延全身。
“小姐,你要是不舒服,奴婢去跟顾公子说一声便成了,你躺着歇会儿吧。”秋景上前扶住身子歪斜的余欢兮。
“不用了。”余欢兮叹了一口气,她以为他送她回来之后就回顾府了,没想到她居然吐了他一身,真是恩将仇报,“你去准备午膳吧,我自己梳洗。”
秋景看余欢兮的态度坚定,也就没有说什么了,点了一下头,就去灶房准备午膳。
余欢兮就着秋景之前打的水洗了洗脸,脸颊烫得很,她用水轻拍了好几下,等脸上的温度降下来,她才看着铜镜,铜镜里的她脸色有些白,纤弱的模样看起来好像会被风吹走似的。
她站直了身子,从木柜里拿了一套干净的衣衫换上,接着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在房里停留了好一会儿,心思仍是乱得很,她咬了一下唇,迫不得已地走出了厢房。
不论男女有别,她喝醉,他君子地送她回来,又因她脏了衣服,不得已地留在她的小院子里,她怎么也该说一声谢谢。
第4章(2)
余欢兮刚一踏出自己的闺房,顾上溯正站在房前的小院子里,他身上的衣衫依旧是昨日的,可看起来整洁,秋景应该洗过了,他正仰着头,目光眺望远方。
“顾公子。”她轻轻地喊了一声,声音很轻,但顾上溯还是听见了。
顾上溯转过身,回她一抹温文的笑容,“欢兮。”
余欢兮感觉刚退下的热度又重新回到脸颊上,他亲昵的称呼让她尴尬,她转移话题,“顾公子,昨天……谢谢。”
顾上溯站在那原地不动,脸上带着温煦的笑容,“欢兮,昨日不是说好了,唤我的名字便成了吗?”
昨天的事情她哪里还有印象,唯一记得的就是喝酒之前的事情了,余欢兮在心里腹诽的同时,顾上溯的眼神就停在她的唇上。
余欢兮后知后觉地发觉他炙热的目光,她疑惑地抿了一下唇,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继而放下手,白皙的手心告诉她,她的嘴边没有什么异物,那么他在看什么?
她再抬眼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经转移了,她听到他问道:“头还疼吗?”
“有些疼。”余欢兮可怜巴巴地点点头,外头的日光这么猛烈,站久了越发的晕。
“到树荫下坐一会儿吧。”顾上溯领着她往前走,两个人坐在树荫下的木椅上。
余欢兮悠悠地舒了一口气,耳边传来他清爽的声音,“这样舒服些了吧?”
“嗯,舒服一点了。”余欢兮点点头,凉凉的风将额际的炙热吹散了。
秋景一走出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幅和谐的场面,她愣怔了一下,回过神,大声喊道:“小姐、顾公子,可以用膳了。”
于是两人便起身用膳了,秋景贴心地熬了粥,余欢兮便喝粥配着小菜,顾上溯则是吃米饭,一顿下来,两人寥寥无语。
用完膳之后,余欢兮让秋景泡了一壶茶,“顾公子,请用茶。”
“欢兮,喊我上溯便成了。”顾上溯的脑海里出现某人喝醉之后,直嚷着他的名字好难念的场景,与现在正经八百的她真是相差甚远。
余欢兮真的不知道昨日发生什么,秋景也没有提起这事情,可看顾上溯一脸的笃定,她觉得还是顺他的意思比较好。
“上溯……”念完之后,她稍稍皱眉。
顾上溯看了笑了出来,“是否觉得难念?”
余欢兮觉得被他看穿了心思,羞赧地看了他一眼,“呃,没有,只是不习惯。”
顾上溯笑而不语,他喝完杯中的茶,动作优雅地放下茶杯,“叨扰了好一会儿,我也该走了。”
余欢兮没有挽留,只说:“我送你到门口。”
顾上溯点头,起身离开凳子,“送我到后门便成了。”
余欢兮先是不解地看着他,而后想到他是为了她的清誉着想,嘴角绽放了一朵微笑,“好。”
他们一到后门口就看到了小东,小东早早就等在后门了,看见了顾上溯与余欢兮,恭敬地喊了一声:“主子、余小姐。”
顾上溯侧过身,示意余欢兮止步,“到这儿就成了。”
“嗯,好,路上小心。”余欢兮腼腆地笑了一下,觉得他们似乎过于亲密了,但余欢兮并不排斥。
顾上溯的一言一行让她觉得很受尊重,他并没有因为她被退婚而瞧不起她,待她有礼,进退得体。
顾上溯颔首,转身离开了,小东跟在他的身后。
余欢兮站在门口,见他们走了才回去,回去的路上,她又问了秋景一次,“昨日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吗?”
秋景想了一下,以防余欢兮多想,她坚定地点了点头,“没有,小姐。”
余欢兮总觉得怪异,可秋景坚持没有发生什么事,她也就不再追问了。
离开余欢兮小院子的顾上溯则是一脸的若有所思,一旁的小东不由追问道:“主子,昨晚……”
“嗯?”顾上溯轻哼了一声,可耳尖的小东听出了警告的意味,不敢多言了。
小东可没忘记何总管的下场,做人还是实实在在的好,少说话、多做事。
顾上溯一向清冷沉稳的眼眸里掺杂了一丝疑惑,薄唇微微抿起,她留在他唇上的柔软,他似乎还能感受得到,带着淡淡的桃花酒味,萦绕在他的周身。
数日之后,余欢兮收到了顾府送来的一份请柬,夏日将至,顾府有一场品茶会。“小姐,你要去吗?”
余欢兮低头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夏茶的忙活时间,而这个品茶会在其后,我没有理由。”
“秋景怎么了?不想我去?”余欢兮好奇地问。
“才不是呢,只是觉得小姐……”秋景看了一眼余欢兮,“小姐跟顾公子的关系……很亲近。”
余欢兮一愣,等她想通秋景的话,她的脸立刻如红透的苹果,威严地喝道:“秋景。”
“小姐,奴婢只是说说。”秋景缩了缩脖子。
“你。”余欢兮燥热地摇摇头,“这话胡说不得。”
“奴婢知道了。”秋景吐了吐舌头。
余欢兮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别人嚼舌根就算了,你就在我身边伺候,你还胡说。”
秋景苦着脸,她哪是胡说,这一切都是有凭有据的,可要是说出来,以小姐的性格,小姐以后都不会再见顾公子了,再说秋景上回听了夫人的话之后,心里也觉得小姐能跟顾公子促成好事,也是一桩美事。
余欢兮做了几个深呼吸,脸上的热度稍稍退去,娇嗔道:“这些事情不要拿出来说,知道吗?”
“奴婢知道了。”秋景把心思都摆在了心里,“小姐,那要带什么礼物去好呢?”
余欢兮沉思了片刻,“这茶他怕是不稀罕了,嗯,我也想不出送什么好。”所谓的品茶会不过是爱茶之人的聚会而已,也不需要什么大富大贵的礼物。
她想了良久,忽而想起以前府中有一套白玉茶具,是爹在她十四岁生辰时送她的礼物,“秋景,今日回府一趟好了,我想将爹送给我的白玉茶具当礼物。”
“啊。”秋景大吃一惊,“小姐可是极爱那套茶具的。”
“不过是一套茶具罢了。”余欢兮倒是不在意,“你去准备马车吧。”
“是。”
半晌,余欢兮交代了张总管一些事情以后,就跟秋景一起回余府。
马车才出了院子,走到途中竟意外地碰见了顾上溯。
“欢兮。”顾上溯看着停在他身边的马车,熟悉的小脸从车窗里钻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余欢兮惊讶不已,发现他长衫的衣摆沾上了污泥。
顾上溯看了马夫一眼,又转头看向余叹兮,“无碍,只不过车轮陷在泥坑里。”
“昨儿夜里刚下过雨,这儿的路凹凸不平,发生这种事倒是平常,我正好要出去,我载你一程吧。”余欢兮见他虽狼狈,可面容镇定,见惯大风大浪的人便是他这样的吧。
顾上溯也不推辞,干脆地点头,坐进马车里,小东则是留下与马夫一起将车从泥坑里弄出来。
“正巧我也有急事要回府,遇见你真是好。”顾上溯略带感激地说。
余欢兮干笑了一下,“是凑巧,对了,等等应该会先经过余府,我先回府,再让马夫送你回去,可好?”
顾上溯并无意见,“好。”
余欢兮知道顾府跟这附近的茶园以及酒庄有生意往来,所以在这儿看见顾上溯,她并不觉得稀奇。
第5章(1)
马车里多了一个顾上溯,空间顿时缩小了不少,余欢兮娇小的身子不敢乱动,马车时不时地颠簸着,她要是动一下,很有可能就撞到旁边的顾上溯。
正这么想着呢,马车不稳地颠了一下,余欢兮的身子就这么直直地撞上了顾上溯。顾上溯手脚快速地接住她,低沉的嗓音在她的头顶上响起,“可有受伤?”
“没有。”她的声音微微上扬,她激动得想要推开他,哪知马车又是一震,震得她整个人都倒在顾上溯的怀里。
余欢兮抬头想说话,头一动就撞上了顾上溯的下颚,砰的一声,余欢兮疼得捂着头,一脸担忧地问他,“可有撞疼了?”
顾上溯的下颚隐隐作痛,却无所谓地笑了一声:“没事。”
这一段路不知怎的,特别地崎嵋,路异常不平,不断地摇摇晃晃,余欢兮想坐直身子都不行,每每想离开顾上溯的怀抱就又跌了回去,真是太羞人了!
余欢兮的脸儿发烫,面上一片通红,她低语了一声:“失礼了。”
顾上溯没有多说,免得增添这尴尬的气氛,他的双手放在她的腰上,起先并没有使力,可她被震得一摇一晃,他的大掌使力地箍住她。
余欢兮低着头靠在他的身上,耳朵正好靠在他结实有力的胸膛,咚咚……他的心跳有力地跳动着,她不由得面红耳赤,身体微微发颤。
顾上溯注意到她的娇羞,嘴角微微一勾,拥着她腰部的手并未松开,女子身上的幽香一阵一阵地传了过来,他忍不住地轻嗅了一下,脸上出现一抹惬意的神情。
颠簸的马车渐渐地平稳了,余欢兮双手抵着他的胸膛,低着头退开。
顾上溯松开,指尖划过她的衣袖时,心头忽生一股异样,他垂眸,镇定地没有任何异样表现。
余欢兮则是咬着下唇,感觉腰上那双有力的大掌犹在似的,她低着头不敢说话。
马车的帘子被拉开,秋景的脑袋钻了进来,“小姐,刚刚有没有颠到你?”
余欢兮轻咳一声:“没有。”
“哦。”秋景疑惑地看着脸蛋绯红的小姐,又钻了出去。
一路上,余欢兮安静得像是不存在,而顾上溯则显得悠哉,丝毫不受刚才那段插曲的影响。
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秋景在外面轻轻地说:“小姐,到了。”
“知道了。”余欢兮应了下来,转过头,水润的小嘴微启,“我到了。”
“嗯。”顾上溯给了她一个温和的笑容,“先谢过了。”他指的是她出手载他一程的事情。
“无需客气。”余欢兮笑着摇摇头,正要站起来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尖锐的声音。
“呋,不稀罕就不稀罕,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被退婚的姑娘,还想嫁名门望族?呸,作梦。”
余欢兮皴眉,那声音她耳熟得很,是城南的媒婆,前几次也曾经过来替她说媒过。
“这一次的汪财主怎么不好了?嫁过去就是正妻……”
一旁的顾上溯眉间皱了一下,他记得自己与这汪财主有生意往来,这汪财主年前正室刚去世,留下一个儿子和女儿。
“哎哟,还赶人了,走就走,你家闺女嫁不出去真是活该。”媒婆的声音越来越远。余欢兮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等外面安静了,她才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顾上溯,他却面无表情,让人瞧不出他的心思。
余欢兮忐忑地说道:“告辞。”
心头的羞愧如潮水般朝她袭来,她知道外人怎么说她、怎么瞧她是一回事,但与顾上溯一起听到媒婆的话,却是让她窘迫不已。
顾上溯忽然开口,“那个汪财主不是良人。”
余欢兮错愕地看着他,一边思索着他的话。
他又开口,“余老爷做得极对。”
余欢兮暗暗地喘了一口气,迎上他清澈的双目,豁然开朗,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余欢兮拉着裙摆,下了马车,所幸余府的人并未认出这是她的马车,也省下了尴尬的场景。
她往府中走去,身后的秋景赶紧跟上,小声地问:“小姐,你没事吧?”
余欢兮灿烂地一笑,“没事。”
秋景见她如此,也放宽了心。
余欢兮一走进余府,就见余父怒气冲冲地坐在大厅里,一旁的余母手忙脚乱地安抚着余父的怒意。
“爹、娘。”余欢兮故作不知地吃惊说:“怎么了?”
余父正气着,可这气不是针对自己的宝贝女儿,他连忙收起怒容,“没事、没事,就是衙门里的事情烦心。”
余母也搭腔道:“是呀,你也知道,你爹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师爷,可事情也是繁琐得紧。”
余欢兮心中感动,脸上露出了解的神情,“原来是这样,爹不要为这些小事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值了。”她一语双关地说。
余父看了她一眼,无声地叹气,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怎么想着回来了?”
一旁的余母一听,面色一沉,“说什么话,女儿想回来就回来。”
余欢兮笑着点头,“娘说的有理,女儿是想家了,所以就回来住两天。”她绝口不提回来拿茶具的事情。
仔细一想,她也确实不孝,姐姐已经嫁出去了,无法常常回家,她未出阁却住在茶园,未尽孝道,令她羞愧,今天又看到这么一幕,她更是为爹娘心疼,就因为她一个被退婚的女儿,让他们受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