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东权紧盯着房晴朵,神情紧张,内心呼喊着:不要再变回冷冰冰的你,拜托,不要!
「抱歉,」房晴朵暗中施力抽回手,说话时谁都不看,神情冷淡。「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情没做完。」
在其余三人目光下,她越过半个餐厅,走到后头的洗衣间去。
这一餐,李胜武以最快速度吃完后,立马拉起不知死活的妹妹,迅速告别离去。
临走前,李胜武抓着不情愿的李爱薇,找到闷不吭声的房晴朵,双双跟她鞠躬道歉。
他心里很清楚,今天这个道歉不说,以后别想项东权会跟自己有往来,李爱薇也察觉到了,才会半推半就道歉。
房晴朵接受他们的道歉,面色友善,态度却很疏离。
那天晚上,他们面对面坐着吃饭,项东权却感觉两人像背对背用餐,跟她说话,她都一一回答,脸上也带着笑意,但那是没有温度的微笑,跟中午两人在厨房里的互动大不相同,那时候她的微笑发自真心,能让人感到温暖与悸动,后来的微笑,则是礼貌成分居多,疏离且淡漠。
第4章(2)
「泰瑞莎台风预计明天清晨登陆,目前宣布星期一停止上班上课的县市有台北市、新北市……」
项东权关上电视,丢开遥控器,站起身,双手烦乱地爬梳柔软黑发,长腿在一楼客厅里来回踱步。
已经晚上一点多,她怎么还不回来?那间酒吧是不是疯了?台风就要来了,怎么还不快点关店、赶人回家避台风?
这个泰瑞莎,不是擦肩而过的轻台,而是朝着台湾直冲而来的强台,什么鬼台风、鬼酒吧!
他看了眼窗外风雨越来越大的态势,不行,他要问问,她现在人到底在哪?
他一把抄起手机,找到房晴朵的手机号码,正要按下拨出键,心底却犹豫起来。
他该不该打电话给她,催她快点回来?
「呼……呼……呼……」窗外狂风吹得强悍,前庭几株植物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项东权走到窗边,打开前庭灯,想要观察雨势,却正好看见一株杜鹃花「啪」的一声,应声断裂!
这是什么鬼预兆?他吓了一跳,脑子里立即浮现她骑着机车,一路摇摇晃晃冲上阳明山的景象。
「该死!」那画面实在太过怵目惊心,他再也没有犹豫,立即按下拨出键,耳边很快传来铃响声。
他向来没什么耐心,现在却一次又一次拨打,不断深呼吸,听着电话转入语音信箱。
不留言,他要马上跟她说话,想也没想,他直接切断通讯,再打给她一次,直到他的电话第八次转入语音信箱后,才终于被人接起。
「找我有事?」这是房晴朵率先说出的第一句话。
自从那对兄妹来搅局后,她已经整整一星期没有主动跟他说过话,项东权喉咙上下滚动一下。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累,到底下班了没?
「你现在在哪?」他沉声询问。
「酒吧。」
「还在酒吧?」他咬牙重复,怒火直冲胸膛。
那间酒吧老板到底是哪里有问题,都没在看新闻?
「今天客人有点多,忙到刚刚才结束,我把这里整理一下,很快就可以回去。」房晴朵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打给她?多问了一句:「要我顺便买什么东西回去吗?」
买什么鬼东西?他脑袋充血,压抑低吼:「风雨越来越大,你快点回来!」
房晴朵点点头,想到他看不到,才淡淡应了一声,「嗯。」
「等等,你打算怎么回来?」项东权追问。
「骑车。」不然呢?
「我过去接你,把地址给我。」
「不用了。」
「风雨越来越大,刚才院子里的杜鹃还被风吹得断成两截,骑车回来太危险,我过去接你。」
「真的不用。」房晴朵再次拒绝。
连植物都被吹断,阳明山现在风雨一定很大,他好好待在家里就好,她马上就回去了,何必连他跟着一起狼狈?
手机两端,出现紧绷的短暂空白。
「晴朵,」项东权气息沉重的停顿了下,「接受我的好意有那么难吗?」
听见他的话,她心口狠狠一跳。
在心里轻轻叹口气后,房晴朵才缓缓开口,「我只是不想麻烦你太多。」
项东权闷了一下,苦苦压抑语气里的失落,自嘲轻问:「是不想麻烦我,还是不愿意跟我走得太近?」
她无语。
没有听见她的回应,他闭上双眼,感觉心里有个地方正慢慢凋零,变得干枯、死硬,直到一点感觉也没有。
「晴朵,你这是在——」他喉咙紧缩,停顿一下,才有办法再开口把话说完。「拒绝我?」
「我……」房晴朵张口欲言,开了头,却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两人之间,又出现令人窒息的停顿。
「为什么不接着说?」项东权额头抵着玻璃落地窗,苦涩爬满嘴角、双眼,向来趾高气傲的俊颜,此刻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怕伤害到我?」
房晴朵听出他声音里压抑的情绪,心口揪紧,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什么,又有点不忍心。
这星期以来,他天天小心看她脸色,不管她是不是冷着脸,总是静静陪在她身边。
他其实大可不必理会她的坏情绪,可是她赶不走他。
每当她摆出抗拒的态度,他就会专注看着她,什么也不说,就只是看着她,眼神里充满渴望与祈求。
原本她打定主意要跟他划清界线,把自己冰封在他的世界之外,是他,一次又一次用眼神温暖她,软化她。
李家兄妹来的那一晚,她又做梦了,一连三天,天天梦到小时候自己发抖的样子。
直到第四晚,情况改变了。
梦里的前半段依然不变,但后半段不同了。
当她感到孤立无援时,项东权专注又炙热的眼神,像一记温暖拥抱,从背后将她紧紧抱着。
直到今天早晨,她从梦中醒来,感觉不是以往的恐怖、不是愤怒、不是害怕,而是淡淡的暖度与温柔。
为了重温那股甜蜜的力量,她允许自己在床上多躺十分钟,奇异的,一个念头在那时候闯进脑子里——以后就算再梦到那一幕,她再也不会感到自己是孤独落单的人。
手机显示两人还在通讯中,可是谁都没有说话。
心跳慢慢加速,她的心像只蝴蝶,正挣扎着想要破茧而出,在半空中轻盈飞舞。
房晴朵吞咽了下口水,正想对他说,其实她并不想拒绝他,相反的,她发现她似乎喜欢上他了……
就在她正要开口的那秒钟——
「晴朵,要不要我送你一程?风雨越来越惊人了。」酒吧老板走到她身边,看了眼她疲累的模样,开口提议。
房晴朵摇摇头,正要开口拒绝,其它同事七嘴八舌调侃起他们来。
「老大,担心人家喔?」
「晴朵,让老板送啦!给他一次表现的机会。」
「老大车不错,人也不错,干脆今天就送入洞房,反正明天是台风天,又不能出门,待在家里互诉衷曲是个超优选项喔。」
「台风天你们不赶快回家,净说这些有的没的,也不怕家里有人会担心,统统给我滚回家去!」老板一声令下,所有人一哄而散。
砰!店门被重重甩上。
很快的,又被人匆匆打开,丢进来一句:「老大,我们都识相回避,您可要好好加把劲,把嫂子追到手啊!」
砰!酒吧老板不多话,抓起地上空酒瓶,往店门旁的墙壁丢过去,把那群大笑着离开的人彻底赶出去。
「搞不清楚状况。」酒吧老板嘴里念了一句,摇摇头,确认那群家伙没再回头,才转头看向房晴朵。「走,我送你回去。」
房晴朵这两个多月来,常常露出有心事的表情,如果她对他有意思,早就露出这款陷入爱情的表情,哪会等到现在?
「不用了,我现在赶快回去,应该还没那么危险。」房晴朵摇摇领,朝老板挥挥手,快步走向店门。
她低头看眼手机,屏幕显示已经结束通讯。
他什么时候切断通讯的?
一朵乌云飘进心底,她眉心轻轻皱起。刚刚那些开玩笑的话,他应该没听到吧?
冒着雨,房晴朵快步跑到停放机车的骑楼下,把包包丢进车箱,穿上雨衣,戴上安全帽。
油门一催,机车龙头一转,瞬间驶上大马路,大雨滂沱的雨幕里,一辆黑色休旅车高速急驰而过——
吱——砰!
房晴朵脑袋空白一片,身体缓缓倒下。
她的视线转了个弯,头部靠向冰凉的湿马路上,眼睁睁看见酒吧老板推开店门,嘴巴张得大大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闭上眼,心里快速溜过一个念头——
怎么办?她本来想要快点回去的,希望他不要太担心才好……
第5章(1)
车库门往上卷起,停住。
项东权快步走进车库,手刚碰到驾驶座的车门,一阵低沉引擎声逐渐逼近,最后停在他家大门前。
他转头,看向声音来源,顿时脸色铁青。
他抿紧唇线,看见房晴朵从男人的车上下来,浑身窜过一阵冰冷。
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男人,他撑开伞,快速绕过车屁股,小跑步到副驾驶座,打开车门替她撑伞,送她走到大门口。
灯光昏暗,外头狂风猛吹,阵阵狂风灌进车库,黑色短发在一对冰冷眼眸前尽情舞动,他动也不动,站在原地。
她拒绝他,却让别的男人送她回来?
项东权看着她身子歪斜,彷佛正靠在对方怀里,站在大门前,男人依依不舍对她说了几句话,最后还伸手状似亲昵地摸摸她头顶。
他心口揪紧!
这就是她不肯辞掉酒吧工作的原因?
原来她心里早有人……
「晴朵,要不要我送你一程?风雨越来越惊人。」
「老大,担心人家喔?」
「晴朵,让老板送啦!给他一次表现的机会。」
「老大车不错,人也不错,干脆今天就送入洞房,反正明天是台风天,又不能出门,待在家里互诉衷曲是个超优选项喔。」
想起先前从手机里听到的对话,项东权降下车库铁门,关闭自己所有感宫,心灰意冷的转身。
听见车库那边有声响,房晴朵侧过头,刚好捕捉到他漠然离去的僵硬背影。
他怎么会在车库?
「是他吗?」酒吧老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嗯。」她垂下双眼,点点头。
他,没有看见她吗?还是他故意不理她,就像她这几天拚了命忽略他炙热的目光一样?
站在大门前,头顶上有遮雨棚,门已经打开,前庭底处有微亮的灯光,他们在雨伞底下,无可避免靠得比平常近一些。
「这几天你看起来很忧郁,是因为他?」酒吧老板眼底闪过一抹了解,来酒吧买醉的男男女女他看得多了。
她知道自己陷入感情里了吗?
「不完全是,但如果没有他,我心里不会纠结难过。」见老板鼓励她继续说的眼神,她只好又多说几句。「一个小时候埋在心底的阴影,让我身体里产生两股力量,一个是好的积极力量,开一间能协助单亲妈妈就业的公司,另一个是负面的逃避力量,与那道阴影有关的人,我都不想深入交往,以前我以为这是因为厌恶,现在才发现是自己害怕又再次受伤。」
「佛洛伊德?」他笑道。
房晴朵无力一笑。「我是胆小鬼。」
这一笑,微微扯动额头上的伤口,她眉心微蹙,发现身上多处擦伤的痛加起来,竟比不上项东权刚刚不发一语的转身。
他决定收回投注在她身上的炙热眼神?是吗?她的心重重一沉,就连刚刚人车倒地,她都没有这种慌乱害怕的感觉。
「有自知之明的胆小鬼,只能算半个胆小鬼,至少你有胆量承认。」他看出她的心事,她很介意刚刚那个背影。「如果你克服自己害怕受伤这一点,就不算是胆小鬼。」
「你正在给我心理谘商吗?」房晴朵好笑又感激地看着他。
他大笑三声,伸手摸摸她头顶。「谢谢你这阵子情义相挺我的酒吧,你开公司的资金,存得差不多了吧?」
「嗯。」她点点头。「在这里工作,对存款簿上的数字很滋补。」
「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不要跟我客气。」
「放心,我一定要你也情意相挺。」她深吸口气,想到要回到只有她和项东权的房子里,精神就变得紧绷起来。「我进去了。」
她转身,酒吧老板一掌压在她肩上,等她回头。
「晴朵,不要让过去影响未来的幸福。」见她双眼微微瞠大,他微微一笑。「有空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我没事,一点小擦伤而已,等一下擦擦药就行了。」她摇摇头,那句「不要让过去影响未来的幸福」在她脑子里转着。
「自己擦药?」酒吧老板突然暧昧一笑,收回手,对她眨眨眼。「说不定有人会抢着代劳喔。」
想起无声无息结束的手机通讯,以及刚才的背影,房晴朵低头,嘴角漾着苦笑。「应该不会……」
房晴朵抬头,看着前庭亮着的灯光,不自觉深吸口气。
他忘了关灯?
屋里是暗的,他已经上楼休息了吗?明天早餐餐桌上,她一定要把自己心里的感觉告诉他。
不要让过去影响未来的幸福。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打开门,走进屋里,一股强烈的紧绷感立刻迎向她,眨眨眼,努力适应屋里的黑暗,无奈眼前依然一片漆黑。
她伸长右手,想要打开玄关跟客厅的灯。
「不要开灯!」低沉嗓音冷冷响起,语气里有着压抑过后的愤怒、痛苦、忌妒。
「东权,是你吗?」她心头轻震,紧张吞咽一下口水。
他还没上楼休息?
「还是你希望是别人?」项东权站在黑暗处,双眼如狼般紧盯着她,没注意到她喊了他的名字。
刚才他就站在窗边,看见他们在大门前卿卿我我,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愤怒、忌妒过。
听出他话里的讽刺,房晴朵惊惧地抖了一下,用力眨眨眼,想看清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只是眼前一片黑暗,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觉出一个巨大的阴影,和无形中的强烈怒气。
她原以为他不想搭理她,可是他出现了,甚至在她一进门,就来到她身边,全身充满攻击性。
听见他带刺的问话,一团怒火窜上她心头!
「现在很晚了,我先上楼。」房晴朵低着头,刻意遮掩受伤的部位,想尽快回房处理身上的伤。
她不想让他看见那些伤,不要他的同情,不管是身体上的伤,或是心里的阴影。
明天早上再跟他说……刚刚她在电话里原本想跟他说的话。
项东权挡住她的去路,她抬头,看见他一张脸,一半隐在黑暗里,一半接受前庭灯光的照射。
半明半暗的英俊脸庞,透露出更加危险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