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冷酷的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芸筝傻在那,久久不语。
他不相信她?不相信她?她如此深爱的男人居然不信任她,还以为她是那种会耍诡计的女人?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一刀刀刺进她的心窝,让她整颗、心血流如注,好痛、好痛……
她哀伤地问道:“你真的认为是我恶意搞鬼?你觉得我会做这种事?”
那凄绝的神情让樊东伦心弦一震,可他仍旧狠狠地从齿缝迸话道:“我对你非常失望,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狡猾又贪婪的女人!”
听到他说出如此无情的话语,她突地觉得自己像被丢入最冰冷的海里,无边无际的黑暗淹没了她的双脚、她的身躯、她的颈项,让她完全灭顶……事实上,她恨不得自己能在这一刻死去。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樊东伦转身就走,临走前还用力地甩上门。
“砰!”
芸筝呆在原地,某种湿润的液体瞬间蔓延在脸颊上,那是泪水吗?还是自己一片片剥落的心……
隔天一早,芸筝打了通电话给雅芬,拜托她帮她请一个星期的事假。
看到秘书送进来的假单,樊东伦冷哼了声。请假?她是心虚,所以不敢来上班吗?而且,没有事先得到他的批准,她竟敢连请一个礼拜的假?他可以直接记她旷职,甚至把她开除!随便她,她不要出现在他眼前最好!他告诉自己,反正她是个爱耍心机的骗子,他根本不想再看到她,可是,莫名其妙的,樊东伦却发现自己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坏,而且,越来越无法专注于公事上,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黎芸筝旷职的第二天,他在开会的时候突然肝火上升,把众人狠狠地臭骂一顿,被骂的与会者都很倒霉,连续被炮轰了两个小时,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第三天,他签错了一份很重要的文件,要不是雅芬在传送之前又仔细检查过一遍,后果不堪设想。
第四天,他居然在跟信息部开会时,狠狠地敲了桌面一拳,动作大到推倒了放在自己眼前的笔电,想当然耳,他更愤怒地咆哮,众人都被他骂到狗血淋头,连资讯部经理都差点掉下男儿泪!
今天一早,他就觉得管家做的早餐超级难吃,连他喝惯的咖啡都觉得像毒药,吐司硬得像砖块。到了公司后,又差点签错几份文件,幸好又被细心的雅芬发现,就连稍早开会时,他再度因为细故而把一个刚来的行政助理骂到当场痛哭,会议室里每个人都脸色发白,诚惶诚恐地看着他,深怕自己会是下一个倒霉鬼。
“先散会!”
樊东伦丢下这三个字后就离开会议室,脸色铁青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像头困兽般烦躁地来回踱步……
事实上,要是办公室里有斧头,他真的很想拿起来劈死自己!
他知道自己这几天把所有的下属吓坏了,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的,连气也不敢乱喘,他真的很讨厌这么暴躁易怒的自己,简直像个疯子—— 不,比疯子还可怕!
他受够了!也不想再忍耐了!
他知道唯有到一个地方,他才能从嗜血野兽恢复为正常人类,而他现在就要去!
抓起车钥匙,他冲出办公室,丢给秘书一句话。“我有事要出去,取消今天和明天所有的行程,我后天才会进办公室。”然后,他不顾两个秘书目瞪口呆的表情,以最快的速度下楼发动跑车,他要去找那个女人,那个该死的女人,把他的心、他的理智、他的灵魂都偷走的女人!她害他活得像是行尸走肉般,没有一件事情做得对、没有一个人看得顺眼。
他现在就要杀去她的老家找她!
他知道黎芸筝的老家在哪里,之前他曾经送她回去过两次,而且,他也很清楚黎芸筝此刻并不在台北,因为昨天晚上他已去过她的住处。
昨晚,樊东伦还是不肯承认自己渴望见到她,他一直告诉自己,他只是想去骂她,对,就是骂她!
晚上十二点进入芸筝的屋里,家具上薄薄的一层灰告诉他!她应该是回乡下了,倘若她这几天还住在这里,依她爱干净的个性,绝对不会让家里出现灰尘,而且他知道芸筝只要有空,就会回乡下的疗养院探视父亲。
黎芸筝的老家在嘉义乡下,是一个靠近海边的小渔村,于是樊东伦迅速把车开上高速公路,猛催油门,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往前冲。下了高速公路,进入小渔村后,看着眼前每一条路都长得这么像,樊东伦有些迷惘,上次他来这里是半年前的事了,已不复记忆,他绕来绕去还是找不到芸筝的家,想拨手机问芸筝,这才发现他离开办公室时太匆忙,居然没有带手机。
他只好停车问了好几个路人,才让他问到目的地。
不过,或许是看到自己要找的路名后太心急了,所以没注意到前面已经变成红灯了,他依旧往前开,砰的一声,他撞上了前方停下来等红灯的车。
对方火冒三丈地下车,一下车就破口大骂。“X XX !你是怎么开车的?我好好停在这里等红灯居然也有事?你是怎样?”
樊东伦自知理亏,马上从皮夹里掏出厚厚一迭千元大钞,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真的很抱歉,这些钱就当作是赔偿。”
看到那么一大迭千元钞票,对方眼睛一亮,再转头看看自己的车子,呵呵,这笔钱拿去修车还绰绰有余啦!
“算了,不跟你计较了。”对方挥挥手,转身上车。樊东伦瞄了自己的车子一眼,唉,虽然是德国进口的名车,不过刚刚撞击力不小,还是让车身前方的保险杆凹下去了……无所谓,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思管车子的事,只想快点找到那个害他心绪纷乱的该死的女人!
他把车停好,迫不及待地奔向那楝红瓦白墙的小平房,他拚命地按着电铃,可大门依旧深锁,奇怪,她不在家吗?
他突然想到芸筝曾经跟他说过,她的父亲住在嘉义市内的专业疗养院,在那里接受最好的医疗照顾,那么,她是去疗养院看她爸爸吗?可他根本不知道疗养院在哪里啊,也许现在应该要跟邻居借个电话,打给芸筝问清楚比较快。
樊东伦正犹豫着要向谁借电话时,隔壁的大婶刚好骑车回来,一看到他,便大喊道:“少年仔,你不是芸筝的男朋友吗?”半年前他送芸筝回家时被她看到,这个超级大帅哥,她一直给他记得牢牢的啦!
樊东伦有礼貌地道:“阿姨,你好。”
“你来找芸筝吗?她不在家啦,刚才我骑车经过海边,看到她在沙滩那走来走去,就在前面土地公庙对面的沙滩,很好找啦。”
“嗯,谢谢你!我现在就过去。”海边?她到海边吹风不会冷吗?幸好时序已是初春了,这几天的温度也一直升高,今天全台湾各地至少都有二十二度以上,南台湾更是艳阳高照。
看着樊东伦匆匆上车离去,大婶眉开眼笑。“呵呵,前几天我就想说奇怪,芸筝这次怎么一个人回来?还以为是小两口吵架咧,看来人家感情好得很,是我多心啦!”
樊东伦沿着海岸线驾车,果然很快就发现大婶所说的土地公庙。
他下车,迎着晚风看到前面的沙滩上有一抹很熟悉的纤细人影。
她蹲在地上,双手捧着沙,似乎正在堆积什么,夕阳余晖淡淡地映照在她的侧脸上,几天不见,他发现原本就单薄的她好像更瘦了,整个人笼罩着一股忧伤的气氛……尖锐的情绪钻入他的心弦,樊东伦像根木桩般被钉在原地,默默地凝视她,心底有一股声音一直叫嚣着!你真的很残忍!一直让她这么痛苦、这么孤单、这么悲伤……
他知道芸筝爱他,很爱很爱,爱到可以抛弃自尊、抛弃一切,可他却总是无情地伤害她。
他清楚地记得,当他为了纸条的事质问她时,她那悲凄欲绝的表情!
你真的认为是我恶意搞鬼?你觉得我会做这种事?
而他也记得自己当时是以最冷峻的声音回答她——
我对你非常失望,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狡猾又贪婪的女人!
现在想想,自己那时因为太生气,讲的话确实有点超过,但他真的没办法接受自己信任的女人竟然是一个双面人,表面上装得单纯无辜,私底下却如此狡猾。
不愉快的成长过程让樊东伦一直严厉地保护自己,他不和别人过度亲近,也封闭自己的心,拒绝相信别人,芸筝已经是他付出最多信任的女人了,但她怎么可以北目叛他的信任?怎么可以?看着她在沙滩上孤单的身影,他的心好像被揪住般,隐隐抽痛……他真的不明白,自己不是最冷酷无情吗?为何黎芸筝的一颦一笑总是可以轻易地左右他的情绪?
这几天他一直睡不好,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心底总是想着纸条的事,也许,事情真是像芸筝所说的,她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纸条上的数字是被别人窜改过的。
可是,到底是谁窜改纸条?会是陈晓宜吗?不可能吧!樊东伦清楚地记得上次陈晓宜犯下大错时,还是芸筝力保她,尽全力帮她处理善后,还为了她加班到深夜,他知道陈晓宜一直非常感激芸筝,简直把她当恩人看待,应该不可能做出陷害芸筝的事。
他记得当时雅芬到研发部开会,不在秘书室,所以,也不是雅芬。那么,会是吕琳琳自己窜改纸条吗?可是,她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呢?好多好多疑问在他的脑中拚命转着,他的思绪像是被猫咪扯乱的毛线团,完全理不出半点头绪,快烦死了!
樊东伦摇摇头,不愿再想这些烦人的事,本来想直接过去找芸筝,不过他猜她一定还没吃晚餐,遂走进路边一间小型的便利商店,打算为两人买些热食。
第4章(2)
就在他进入便利商店不久,一辆救护车突然飞驰而过,尖锐的鸣笛声引起沙滩上的芸筝的注意。
她疑惑地转过头,却看到一辆非常熟悉的香槟色跑车!
不!不会是他吧?他不会来这里的!
可是,那么罕见的跑车,全台湾根本没有几辆,而且,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
她惶惶地离开沙滩,一步步接近那辆跑车,看到车子前方的保险悍都凹了,再看了眼车牌号码—— 老天,是东伦的车!她的呼吸一窒,惊骇地掩住唇,他发生车祸了吗?不然车子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他人呢?
芸筝焦虑地往车子里望,发现里头没有人,倏地想起方才那辆疾驶而过的救护车,她恐惧地直摇头。“不会的,不会是他,不会的!”
但他的车变成这样,人也不在这里,那他究竟在哪?他平安吗?他伤到哪里了?芸筝的双脚开始发抖,手也不自觉地颤抖,赶紧掏出手机拨电话给他。
手机响了几声之后,就转入语音信箱,她不死心的一再重拨,可电话那头仍旧没人接听。
芸筝整个人慌了,她不停地祈求老天爷不要让他出事,他不能出事……她整个人颤抖得宛如狂风中的落叶,随便抓住一个路过的中年男人急切地问道:“对不起,请问你有没有看到刚才那辆救护车载走的伤员?是不是一个年轻人?他伤得很重吗?救护车会把他送到哪一家医院?”一连串的问题让男人微微愣住。
“呃……我没看到救护车耶,但如果有伤员,应该会送到这里最大的医院吧,就在前面不远处……呃,小姐,你还好吗?”她看起来一副快昏倒的样子。
芸筝急得都快哭了,决定要马上赶到那家医院去!就在此时,背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芸筝?”
那声音让她愣了愣,有好几秒都僵直着不敢动,深怕这声音只是幻觉,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地转过身子,看到站在自己眼前,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男人,泪水立刻夺眶而出,整个人马上扑向他。
“东伦?老天,好险你没事!你差点把我吓死了!你的车子为什么会变成那样?还有你为什么都不接手机?我还以为你出车祸了!”她泪流满面地抓住他的手臂说道:“你不可以再这样吓我了,绝对不可以……”
“芸筝,你冷静点。”樊东伦紧紧抱住面如白蜡、浑身颤抖的她。“不要怕,我真的没事,也没有出车祸,车子会变这样是因为刚才不小心跟人擦撞,但我毫发无伤,没接手机则是因为我忘了带出来。”
芸筝还是好紧张地抓住他,不放心地追问:“你真的没有受伤?”
“真的没有!”她的泪把他的心又揪疼了。“你怎么会以为我出事了?”
她的泪水还是无法停歇,哽咽地道:“我看到你的车,保险杆都凹下去了,但你人却不在里面,刚刚又听到救护车飞驰过去的声音,你又没接手机,我以为……”
原来是这样!樊东伦不禁叹息,真是阴错阳差啊,他进入便利商店买东西的同一时间,她刚好转过头看到他的跑车,种种巧合下,让她以为他出了车祸,唉,倘若他晚个一分钟进便利商店,也不会害她流这么多眼泪了。
他高举手中的提袋,在她眼前晃了下。“我是去那间便利商店买便当和饮料,并请店员把两个便当都加热,所以才耽搁了一点时间,你一定还没吃晚餐吧?”
晚餐?芸筝一愣,岂止晚餐,她连今天的早餐和午餐都不知道到底吃了没,这几天自己就像个游魂一样……
他掏出手帕递给芸筝。“来,先把眼泪擦一擦,你饿了吗?坐我的车回你家吃饭吧。”
芸筝擦擦眼泪。“我不饿,不过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被她这么一问,樊东伦英挺的脸庞突然出现可疑的红晕,可他马上换上淡漠的表情,僵硬地道:“没什么,就是心情不好,想开车来乡下吹吹风。”他知道自己的借口逊毙了,可是一时之间,他真的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幸好芸筝也没仔细追问他来这里的原因,她仅是柔柔地牵起他的手,望着绚丽夺目的晚霞说道:“今天的晚霞好美,你可以陪我在海边坐一会儿吗?”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几乎没有在外面约过会,每次见面都是在她的住处,她一直都好希望他们两个可以一起坐在海边吹吹海风、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