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千宇抱起女人走向楼梯,经过夏璇音身旁时,含笑的长眸不避讳地直瞅著她。“我现在要带女人进我们的主卧室,你有意见吗?”
夏璇音睁开红透的泪眸,目光空洞的直视前方,木然的摇摇头。
咬牙压下心被撕裂的痛楚,齐千宇扬起满意的笑容,抱紧了怀中的女人走上二楼。
两人暧昧的调情声,在行进间仍会飘进她耳里,夏璇音整个人像是麻痹了似的,发抖的纤手拢紧了身上的披肩,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她深爱的男人,她的丈夫,正和另一个女人在他们拥有甜蜜回忆的那张床上……
最绝望的泪水不是涌出眼眶,而是涌入心底,把希望的火苗都熄灭了。
就算他说上一千次、一万次的“我不爱你”,也比不上当著她的面背叛她来得残忍。
他是真的……真的不爱她。
也许是因为她从来没恨过人,所以不晓得仇恨的力量有多可怕,所以低估了仇恨,也低估了他想报复的决心。
也许……她真的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他,根本不认识真正的他。
如果他只是将对她父亲的恨转嫁到她身上,因此想折磨她,看她痛苦难受,这一刻他终于成功了。
她的心,已经碎得万万片,再也拼不完整。
扬起视线模糊的双眼,夏璇音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将曾经带给她幸福感的这个家,每一景每一物,每一分甜蜜,每一分快乐,都烙印在心底。
她走向玄关,不忘贴心的关掉客厅的灯,将门廊上的复古挂灯点亮。记得当初他曾对她说,会设计这盏灯,是方便她往后为他等门。
那时的他笑得多温柔,深邃幽黑的眼眸中倒映著她的笑靥,她傻傻的以为,可以就这样幸福一辈子,跟他携手走到老。
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场包覆在丑陋仇恨中的可笑美梦。
走过一片光秃的院子,夏璇音停下脚步,笑著流泪地瞅了一眼,然后持续往前走,再也不回头。
二楼阳台上,齐千宇面无表情的目送那抹娇小身影离去,胸口传来一阵阵撕裂的痛。
他成功了,不是吗?
将夏玮明最心爱的宝贝伤得彻底,把她的心,她的爱,狠狠的踩成碎片,不屑一顾,也成功逼走了死缠烂打的她。
他应该高兴,不是吗?
伸手抚上嘴角,他发现自己连一丝笑意也没有。
闭紧了灼烫的眼,他转过身,走出阳台,不许自己再望著她离去的方向。
“你明明爱著她,何必还要请人来演这场戏?”娇媚的女人斜倚在房间门口,一脸质疑的望著他。
“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了,请离开。”齐千宇看也不看她一眼,兀自与她错身而过,顺手还将主卧房的门关上。
这个小动作却引来女人的低笑,齐千宇不禁皱眉冷睐。
“你笑什么?”
“你似乎很担心我会随便闯进你和你老婆的私人空间?假使你真的想逼她走,又何必担心别人登堂入室?”
齐千宇闻言一震,凛眸冷道:“够了,请你马上离开。”
女人笑了笑,耸耸肩,转身下楼。
齐千宇站在走廊上,一刹那竟有些颓然无力,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空间,如今冰冷空荡,只剩下他一人。
千宇。
他撇眸,彷佛听见那熟悉的撒娇嗓音,不禁又打开房门,走进每一处都充满甜蜜记忆的主卧室。
走到她的床位那一侧,他缓缓坐下,将脸埋入大掌里,眼底涌出一股灼热的液体。
才晓得,原来伤她最深的他,才是最痛的那一人。
原来,一直要到她心碎离去,把彼此都伤到遍体鳞伤,他才会从蒙蔽了自我的仇恨中彻底醒悟——
他,一直爱著她。
这些日子来,他早已分不清,这段充斥著无数谎言的婚姻,究竟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伤害她的同时,他也在伤害自己,看她痛,看她哭,他的心也被狠狠撕裂。
可是恨太深,让他无法面对自己真正的感情……
他真的,就这样彻底失去她了。
他的心,似乎也随著她的离开,一同死去。
第7章(1)
两年后
一到周末假日,宜兰的游客明显增多,许多来自北部的都会人,趁著放假来这里当假日农夫,或是踏青散步,享受繁华都市中看不见的青山绿水。
樱花小馆的生意经常是周一到周四清清淡淡,到了周五晚上便进入一个人有两双手也不够用的忙碌状态。
虽然卖的只是一般家常菜,古朴怀旧的木造店而也不算宽敞豪华,但是吃过的人大多赞不绝口,透过某些美食部落客的传扬,樱花小馆的生意近来明显更火红。
而且只要是熟门熟路的人都晓得,樱花小馆最大的特色之一,就是有位美丽又低调的年轻老板娘。
“夏姊,你平常都怎么保养的啊?皮肤细得像豆腐!”趁著下午馆子里没什么客人,工读生筱乔搭在原木柜台边,两手撑著脸颊,满是欣羡的瞅著老板娘细腻雪白的肌肤。
夏璇音正忙著算账,只是抬了抬眼笑睨筱乔。“突然灌我迷汤,该不会是想预支薪水?”
筱乔啐了一声:“切,我是说真的,你居然这样诬赖我,哎哎哎,夏姊,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嗯,我确实是不够意思。上个月让你跷了三天班,没扣你薪水还多补贴餐费,这个月你已经迟到五次,我也没扣你全勤……”
“啊啊啊!夏姊,你最够意思了,我打过这么多份工,从来没遇过比你更有意思的老板娘。”筱乔嘻皮笑脸的改口奉承。
夏璇音笑弯了眼,又俯下脸继续算她的帐。她一向习惯自己动脑算账,不喜欢什么都交给电脑系统,况且,好不容易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店铺,她想更确实的掌握每一分开销支出。
“夏姊,你跟豪哥什么时候会结婚啊?”筱乔好奇的问。
“是谁说我跟豪哥会结婚的?”夏璇音一脸啼笑皆非。
“大家都这样说咩。”大家都晓得,樱花小馆的另一位股东徐崇豪喜欢夏璇音,三不五时便会来小馆帮忙。
“豪哥只是我的贵人,我的好朋友,还有小馆的股东,我跟他不可能结婚。”夏璇音摇摇头说。
“可是……”筱乔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夏璇音一记微眯的眼神堵死,她吐吐舌,赶紧转换话题:“夏姊,你都不觉得很奇怪吗?自从我们这排小吃街的地权被房东转手卖掉,房租居然不升反降耶。”
按著计算器的纤指蓦然一顿,夏璇音蹙起细眉。“是啊,真的挺奇怪的。”
当初她硬著头皮租下这间店铺,一开始小馆生意尚未稳定,还积欠了头几个月的房租,若不是她苦苦哀求,势利眼的房东太太早将店面收回。
直到去年,房东太太说是已把这排商店街全都转手卖出,据说买家极为低调,出面签约时还派出了房产经纪人,此后,他们这些租赁的店家也多是与房产经纪人接洽。
夏璇音垂下眼睫,虽然不愿意,但是她的思绪仍飘回了两年前。
当时,带著破碎的心、感冒未愈的病弱身子,以及手边剩下的几十万现金,她孑然一身的来到宜兰。
为什么来这里?当时坐在火车上,心里有个荒凉的声音问她。
她对自己说:因为这里有她和母亲的回忆。母亲生病的时候一直希望能举家搬迁到没有太多城市喧嚣的宜兰,可惜事业心强的父亲就算再爱母亲,也不可能答应她。
然后她又对自己说:因为她曾经和最爱的男人来这里,度过了两人最甜蜜的假期。她无法留住那个男人的爱,也无法割除自己的,至少可以留住那些幸福的回忆。
她不敢回家找父亲……或许该说是没有脸回家。
那时候,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怔怔望著窗外飞逝而过的苍茫景色,隔壁座位是一个年纪大约二十初的女生,旁若无人的掏出手机播放音乐。
不确定就别亲吻,感情很容易毁了一个人
一个人若不够狠,爱淡了不离不弃多残忍……
你还是要幸福,你千万不要再招惹别人哭
所有错误从我这里落幕,别跟著我铭心刻骨
你还是要幸福,我才能确定我还得很清楚
确定自己再也不会占据你的篇幅
明天开始,这一切都结束……
你还是要幸福……
——《还是要幸福》作词:徐世珍、司鱼
听著女歌手怅然落寞的吟唱,她把额头紧贴著车窗,任由泪光倒映在窗上。
是呀,就算心被彻底的拧碎了,依然希望他可以幸福。
这几年从他那里得来的幸福,像是开到灿烂而谢尽的樱花,已成了一地踩得碎烂的红泥。
明年的樱花会在几时盛开?到那时候,她的心是不是就不会再这么痛?
也或许到了那时,他会和另一个女人再站在某一处的樱花雨下,幸福的凝视彼此,幸福的笑著。
樱开几时?她对他的爱,又会在几时谢尽?
不敢再往下想,她闭上灼痛的双眸,抱紧自己沉入没有梦的黑暗里。
伤心与绝望的泪水,已在前往宜兰的火车上流干了,在那之后,她决心不再哭泣。
当初为了讨好他而特地向餐厅大厨学习的厨艺,成了她谋生的技能,加上宜兰假日游客众多,地方小吃与餐厅颇受欢迎,只要味道够好,绝对不怕没生意。
因缘际会下,她认识了附近的年轻花农徐崇豪,他性格热情爽朗又喜欢照顾人,她只是简略说明自己失婚又缺工作的窘境,他便一口答应投资她开店。
樱花小馆开店至今,许多她无法应付的突发状况,都是由徐崇豪出面解决,久而久之,还有不少客人误以为他们是夫妻。
脑中浮现夫妻两字,心口微微一刺,夏璇音连忙将早已掩埋的那张俊脸压回脑海深处,不让他再涌上来扰乱思绪。
筱乔一个人喳呼个不停,连在后头休息室小憩的厨师蒋叔,都忍不住探出头来吐槽:“筱乔,你是来这里打工送菜的,不是来驻唱的,嘴巴闭一闭好吗?真不知道老板娘怎么会请你。”
筱乔对蒋叔扮了个鬼脸,两人没什么辈分之别的斗起嘴来,夏璇音静坐在柜台里笑望,眼底染上一丝丝的艳羡。
曾经,她也这样无忧无虑过,性子被娇宠得有点孩子气,不懂人间疾苦,每天沉浸在幸福的美梦中……
“哇,是保时捷休旅车耶!”筱乔的惊呼拉回了夏璇音飘远的思绪。
夏璇音不以为意的睐了窗外一眼,一辆全黑的保时捷休旅车放慢车速,俐落的切入街边的停车格。
这附近是观光景点,时常有名车出入,那些名车她以前也看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夏璇音笑了笑,不以为意的收回视线,低下头继续算账。
“夏姊,那女的好正喔!”筱乔探长了脖子往外瞧,兴奋得开始实况转播。“哇哇哇!我的天我的天啊!”
“你的天还好好的,还没塌下来。”夏璇音头也不抬的扬声取笑。
“超级极品!超级天菜!无敌帅的大帅哥!啊啊啊!只要对看一眼,瞬间就会被秒杀啊!”筱乔夸张的抱头发出惊叹。
“筱乔,你够啰,哪次不是听你这样说?要成为你的天菜实在太容易了。”
“不是啊,夏姊,这一次真的是超级天菜!来了来了!欧买尬!开保时捷休旅车的极品天菜要来我们店里吃饭耶!”
樱花小馆虽然不是知名大餐厅,但是因为味道细腻,态度亲切,在网络上颇受好评,如果是看到美食推荐文而来尝试的饕客,也没什么好意外。
两道人影晃进小馆门口,夏璇音面带微笑扬起美眸,目光却震愕的僵凝。
“齐千宇,刚才一路上这么多象样的大餐厅你不选,偏偏带我来这种小不拉叽的馆子,你是什么意思啊?”
一个打扮时尚的娇小美女,边摘下镶著水晶的墨镜,边对站在她身侧的高大男人抱怨。
那抹笑靥像锐利的尖刃,狠狠剌穿了夏璇音以为不会再痛的心。
“爱吃不吃随便你。”齐千宇俊脸漠然的瞟了娇小美女一眼,目光淡淡移开,对上夏璇音震慑的双眸。
他身上穿著一件深蓝水墨纹的衬衫,没有打领带也没穿西装外套,微敞的领口透出一股慵懒的休闲气息,剪裁合身的长裤与皮鞋,低调彰显出冷肃的商业菁英气质。
两年不见,他瘦了一点,但是那张脸和从前一样俊美,深邃的双眸像浸在水中的黑水晶,一如她记忆中美丽。
他的改变不大,甚至连头发都维持原本的长度……会比两年前瘦削,应该是工作太忙的关系吧?少了她,他的生活应该过得很自在才对。
直到过了这两年平静自在的生活,她才彻底明白,很多事情都是勉强不来的。就算当时她坚决不放手,继续死缠烂打的守在他身边,恨就是恨,绝对不可能在某一天醒来就变成爱。
不爱就是不爱,连一丝丝都勉强不来。
夏璇音苦涩的垂下眼眸,轻轻牵动嘴角。曾几何时,她也学会自嘲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始终没发觉,齐千宇一直深深的凝视著她。
那双黑亮的深眸底处,有著浓烈的思念,却被冷淡的情绪掩藏起来,甚难察觉。
她瘦了,眉宇间染著淡淡的哀伤,神情却不似从前那般柔弱,而是添了一抹坚毅。
她并不晓得,自从一年前查出她在宜兰落脚之后,他一直暗中关注她的动向,他对樱花小馆的一切更是了如指掌。
因为,一年前他已买下这一整排的店面,成为她的房东,只不过这件事从头到尾她全不晓得,也没必要让她知道。
他的心依然很矛盾,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却又按捺不下想儿她的渴望,因此才会趁著今天被朱心颖缠上,来到樱花小馆。
“欢迎光临。”一见到帅哥,筱乔态度格外热络,双眼直冒爱心。
察觉了齐千宇异常沉默,娇小美女不由得纳闷地瞅向夏璇音,就连一旁的筱乔也发现极品帅哥两眼发直的看著自家老板娘,心里大叹上帝不公平。
每次有天菜等级的帅哥客人上门,临走前一定是想尽办法要到夏姊的私人手机号码,夏姊老说自己是行情价滑到底的失婚妇女,根本是自谦过了头!
看看!眼前这个超级极品天菜,一看到夏姊就僵得像根木头,一双性感迷人的深眸,毫不避讳地直盯著夏姊的脸瞧。
帅哥,男人有时也是需要矜持一下的。筱乔在心底暗暗酸了一句。
知道齐千宇正望著自己,夏璇音一脸平静的站起身,对他和那位娇小美女点头打招呼:“欢迎光临樱花小馆。”
她假装不认识他,只因为她知道,他也不会想认她……更何况是在新女友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