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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竹 page 6 作者:寄秋

  大哥忙着重建风家老宅,老三、老四从旁协助,而他从疯了的明王爷口中得知,其实幕后主使者另有他人,于是他便循线追查。

  他们兄弟四人的妻子皆非寻常人,乃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在他们一再的逼问下,她们才勉为其难的松口,证实风家的小小姐尚在人世,而且身在青楼。

  虽然震惊不已,怜惜幼妹的悲惨遭遇,但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他们会找到她,并加倍的疼惜,让她忘记过去种种的不堪,一家人团聚,永不分离。

  他一边追查“刑大”这个人究竟是谁,一边出入花柳之地,费心查探,一有符合其妹年龄、容貌和姓名的姑娘,他必定马不停蹄地前往询问。

  风妒恶怎么也没料到,他才刚听说织女坊有位名叫风悲画的清倌择日选婿,以喊价的方式卖出初夜,他当下毫无疑问地知晓那便是他襁褓中就失去爹娘的小妹,而他竟无缘见她最后一面。

  就差一步,那么一小步而已,若他能早十天抵达,而非临时奉命追捕恶徒,也许他能挽回她一命,一家人得以聚首。

  “人死了就死了,干么愁眉苦脸,你们凡间的百姓就是太放不开,老想着长命百岁,当人最苦,是可怕的惩罚,你们居然乐在其中。”真的想不通。

  “你没有兄弟姊妹吗?”

  风妒恶身边高大的男子皱了皱眉。“我连父母是谁都不晓得,哪来的兄弟姊妹。”

  “所以你根本不知何谓手足情深,风家惨案发生时我已十三了,当时我们都非常喜欢出生不久的小妹,她红通通的脸蛋像早春的红梅,逢人便笑,一点也不怕生,她……”是这么惹人怜爱。

  “停,不要再念了,你饶了我吧!”他真怕了他所向无敌的念功。

  风妒恶睨了一眼似人的兽。“麒麟不是神兽吗?为什么你不会出神入化的仙术?”

  除了忽人忽兽外,无长处可言。

  他一瞪,考虑要不要咬掉他的脑袋。“少打我的主意,我绝对不会帮你。”

  要不是那一票仙女太吵了,吵得他没法打盹,他哪会自告奋勇充当暗桩,替迷糊成性的净水仙子监视她的夫君,避免他花街柳巷一逛便忘了家中娇妻,乐不思蜀地笑枕美人膝。

  阿猛现在有种悔不当初的懊恼,早知道捕头大人会一天到晚念个没完,他宁可忍受一窝子女人的叽叽喳喳声,至少她们说累了还会歇息一会。

  “你跟阎罗王有没有交情?会不会召魂术?起死回生的仙法练过没?当头虚有其表的麒麟绝对是莫大的耻辱,你不觉得盖愧在心吗?画儿她才十五,不该早夭……”

  “她没死。”

  “……芳华正盛,二八未到,大好的日子等着她,我们一定会好好疼她,实在不应芳魂早夭……呃,阿猛,我的手不是鸡腿,一口咬住实在难看。”尤其在大庭广众之下,两个大男人就显得……

  龙阳之癖。

  “哼!不咬你,你只会越说越痛快,完全听不进别人的话。”不是每个人都有荣幸被麒麟咬,他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神兽。

  风妒恶一顿,神情平静地一眄,“你说,我听着。”

  不咬他,什么都行。

  “你要找的人还没死,那个人骗你。”他这捕头是怎么干的,毫无明察秋毫的本事。

  “画儿没死?”他一愕。

  他不屑地嗤鼻。“起码我没闻到死人味,百日内绝无人死亡,你被诓了。”

  兽的嗅觉最灵光了,什么气味都难逃他的鼻子,死人的味道最难闻,他鼻翼一翕便可知有无凡人死去。

  “那人为何要欺瞒于我?”他着实纳闷。

  他冷笑,“因为你长相奇丑,卑琐猥亵,满脸是脓包……”

  “阿猛——”风妒恶脸一沉。

  以兽眼来瞧,人的确很丑,既无鳞甲又无蹄,还用两只脚行走,简直丑得难以入目,一点也不雄壮威武,寿命短如蝼蚁。

  “不是吗?不然人家怎会冲着你满嘴谎话,好好的活人说成死人。”肯定他长得吓人,连同类一见都退避三舍,怕作恶梦。

  “事有蹊跷。”仔细一想,确实有可疑之处。

  “溪中有桥才好过桥。”溪桥。

  “我是说此事必有古怪,得停留数天调查一下,”他必须先确定织女坊的画儿姑娘是否是当年的小女婴。

  没有意见的阿猛挑高眉,反正他只是陪客。“别再找破庙让我待,我可是高贵的神兽。”

  不用替某人收拾麻烦的感觉真好,他已经有好些年没这般悠哉过,果然少了招惹是非的仙子后,他的肩头轻松了许多。

  麒麟的模样很倨傲,鼻孔往上翕张,非常神气地仰起头,头一次觉得当人也不错,起码他可以横行霸道,不致招来异样眼神。

  “出门在外要省一点,六扇门给的薪饷并不高。”他还得养家活口,不像以前一人饱,全家饱。

  “少来了,别以为我没瞧见风大塞给你一叠银票,你装穷给谁看。”他那点小把戏能瞒谁。

  风家有四兄弟,自负的麒麟懒得记人名,便以风大、风二、风三、风四来称呼,省得自己喊得拗口。

  “什么风大,大哥他有名有姓,叫风寄傲……等等!你称我大哥风大,那刑大会不会是姓刑的兄长?”也就是说姓刑的并非独子,他有弟或妹。

  阿猛两手一摆,迳自往前走。“不要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想套他的话,门儿都没有。

  “净水她们没有透露一二?”风妒恶满怀希冀的问道。

  以他多年的办案经验得知,通常女人的嘴巴最不牢靠,尤其是藏不住话的净水和瓶儿,她们极有可能一时不慎而露了口风。

  “就算有,我也不能说。”意思是他多少听到一些,却没打算张扬。

  “阿猛……”他威胁着。

  “天机不可泄露。”三缄其口。

  风妒恶笑笑地往他肩上一搭。“好酒好菜,还有好床躺,你意下如何?”

  “公门中人行贿赂之举罪上加罪。”他也不是那么清廉,说一套,做一套。

  他肩一耸。“有你当共犯,不吃亏。”

  “好,成交。”同流合污。

  有暖床温食,谁会屈就餐风宿露。

  “识时务者为俊杰呀!兄弟,你可以先说说画儿的下落吧!”当务之急先找到人,报仇一事不必急于一时。

  “不知。”

  一句不知让风妒恶的神情为之一凛。“你在寻我开心吗?”

  “连老土地都找不到的人我怎么可能晓得她在哪里,不过依仙子们的推断,她应该和紫竹童子在一起。”五兄妹情归下凡谪仙。

  不知是巧合或是刻意安排,风家兄弟一一遇到非原本命定之人,寄傲山庄的风寄傲与青莲仙子结成连理,大捕头风妒恶巧遇净水仙子,贪吃爱玩的瓶儿则赖定善厨的老三风怒雷,而痴憨的傻子小王爷傻人有傻福,得绿柳仙子相助而得良缘,得回记忆回复本名姓风住尘。

  仿佛冥冥之间有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将他们牵成一段段离奇的仙凡奇缘,让不可能有所关联的人产生交集,有了情爱纠葛。

  若以此推论,那么风家的女儿便会情系仙童,他们的际遇将会如同她的兄长,在时候到了遇见对的那个人,从此比翼双双飞。

  “紫竹童子又是谁?”难道也是下凡的仙人?

  麒麟回以“见识浅薄”的眼神,“看守紫竹林的童子,他……唔,我们怎么又绕回原路,你到底会不会带路?”

  眼角一挑,他笑得神秘,“美酒佳肴,暖被香床,有什么地方比美人窝更醉人的?!”

  “你……你居然……对不起仙子……”脸涨红的阿猛吃惊地停下脚步。

  “非也、非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若不进去探个究竟,又岂知里头藏了什么。”非吾愿矣,吾不得已,他总要知道稚妹是死是活。

  不过呢,他得找个人证明他的“清白”,不然家中的醋坛子若打翻了,那股味肯定让他没好日子过,他得先未雨绸缪一番。

  阿猛的块头大,让他前去打先锋,他再伺机而动,从旁探听消息,以饮酒作乐为手段来探知真相。

  “你家的事与我无关,我为什么要……啊!别拉,我不去,死都不去,你别想陷害我……”

  一阵呛人的浓烈香气袭来,阿猛顿时全身一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人已被推入馨香满室的英雄冢,几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往他肩上—攀,当下进退两难地被脂粉味包围。

  瞧他一脸受困的窘态,暗自失笑的风妒恶摇摇头,身一闪便躲到角落,冷眸静观。

  蓦地,他感到一丝寒意,头往上一抬,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他突然有种错觉,似乎在哪里见过,十分面熟。

  “哟!我的小冤家,怎么没人伺候你,我风嬷嬷最见不得有人落单,秋夕、朝露,见客喽,别磨磨蹭蹭怠慢客人,快点斟酒来……”

  一张虚伪的笑脸扬着热络,毫不生疏地挽起风妒恶的手臂,往姑娘群里带,吆喝着要人送上酒菜,手脚若慢就得挨鞭子。

  原本想将手抽回的风妒恶倏地眼一厉,瞪向与己相贴的臂膀,锐利的黑眸闪了闪。

  这不是一双女人的手,而是……

  练过武的男人。

  第五章

  血!

  给我血。

  我要人血。

  快,快起来弹奏,用你的精魄来弹我,我饿了,需要果腹。

  快点起身,拿起身边的琵琶,玉腕轻轻抬,雪色映月光,以指拨弦唤流星,闲来一曲论瑶曲,将我身体弹不停,我要你弹我。

  快呀!风家女儿,给我你的血,鲜美甘甜的浓液,你是喂养我的宿主,不能拒绝我的召唤,快快走到我的跟前,不要迟疑。

  来吧!来吧!走近我,我才是你唯一的知己,是我陪你度过孤寂的长夜,你能放开我,放开你自己吗?

  别傻了,丫头,我们是一体的,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我们到死都纠缠,一如藤和树,你永远也摆脱不了我……

  汗潸潸的风悲画不断地扭动身子,神色痛苦地逃开近在耳边的低声催促,却怎么也逃不开地似被定住,四肢犹如缚了石头般沉重。

  她知道自己应该逃,可是身体不听使唤,仿佛正往上飘浮,逼迫着她必须靠近某物,用她惯常的音律给予抚慰,安定那股浮躁。

  但是脑海中另一道清雅的声音阻止她,平静而恬雅的告诉她,“不可以,它会吸干你的精血,快快离开勿受迷惑,它非圣洁。”

  不晓得该听谁的,两股力量在体内拉扯,她很想摇头,甩掉困扰她的一切,可她无法办到。

  好难受,好难受,她的头好像快爆开似的,心窝里乱流横窜,仿佛有千万条丝虫游动着,因为过于拥挤而几乎将酥胸挤开,向外涌出。

  一下就好,只要弹一下就好,风悲画这么回答自己,她想只要轻拨琴弦一下,她的头就不会那么痛了。

  蓦地——

  魔咒似乎解开了,她抬起上身,由床上走下,莲步轻移。

  是呀!弹它,有什么不行,十几年来重复同一件事也没发生什么,是旁人想太多,琵琶怎会伤人?它只是动人肺附的乐器。

  好熟悉的感觉,她摸到琴弦了,指尖轻轻一拨即可解脱,她要弹它……

  “你喔!总是叫人担心,叫你别碰琴还是放不下它。”唉!魔在心中,难以根除。

  幽幽的叹息声仿佛低鸣的笛音,由竹身发出悠扬的乐曲,丝丝入扣,撩起湖心涟漪,清泉一般流入茵绿色静泊,洗去跳跃的烦躁。

  眉心传来温温的指热,催促着弹奏的魔音消失不见,起而代之是被温暖包住的轻悦,紧闭的翦翦双瞳动了动,蝴蝶停在花心似轻颤,轻媚水眸盈如绿波,缓缓地掀开。

  “我……我怎么了……”为什么她会觉得好累?全身酸软。

  “没什么,你作了个恶梦。”一个足以致命的恶梦。

  “可是我的头……刚刚很痛……”她以为要裂开了,迸出黄稠汁液。

  “不痛了,我把坏东西赶走了,你不再碰琴就不会再痛了。”他暂时压住琵琶中的魔性,不让它蛊惑她。

  黛眉轻轻一蹙,像是不能忍受什么似的,“可是我想弹它,好想好想……”

  呜咽声轻扬,十分悲切,出自佳人的樊素小口。

  风悲画以为自己厌恶琵琶,痛恨它的存在,日日夜夜无止境的反复练习,它是她挣不开的枷锁,一再提醒她美色侍人的凄楚。

  可是不碰它后,她才赫然发现自己是喜爱它的,若不以琴音娱人,而是自娱的陶冶心性,她相信她会更乐于弹奏它。

  “不能想,画儿,你必须打心里抗拒它,我能帮你的是平复你的心神。”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不能毁掉琴身原有的生命。

  魔琴之所以入魔并非它所愿,而是受人控制,不得已由灵物转为魔障,纯净的灵性也因吸取了人气而变得贪婪,回复不了原来的山林精石。

  “好难,我感觉它在呼唤我,它很痛苦,痛得我的心也开始泛疼。”揪心的感受一阵阵,好像猫爪子抓着。

  “那是你的幻觉,你在作梦,你该睡了。”飘逸的紫衣轻晃,温润如玉的紫竹扶着娇软的身子走向床边。

  “嗯,我该睡了,我……咦?你……你怎么会在我房里?”刚要阖上眼,她突然惊愕的察觉一丝不对劲。

  他一顿,扬起清越的笑意,“你房门没关。”

  那一扇门对他来说形同虚设,轻轻一推便开了,门闩还是闩住的,毫无一丝损坏。

  “我说的是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房内,毕竟男女有别……”意会到两人此际的处境,雪嫩的粉颊微泛桃色。

  “你清醒了。”唉!又是一声叹息。

  原本他想让她当作他也是梦的一部分,这样醒来后她也不会难为情,没想到……他的动作还是不够轻柔,吵醒了她。

  “嗄?!”风悲画茫然地掀了掀眉,听不懂他说什么。

  “你作恶梦了。”这是最好的解释。

  “恶梦?”她毫无梦中的记忆,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天快亮了,你歇息吧!”她睡得不安宁,眼眶下泛着青色,令人心疼。

  “你要走了吗?”不知为何,少了他在身边,她忽然心好慌。

  他轻笑,一抚拉住他衣袖的小手。“不想我走?”

  娇羞的粉脸迟疑着,想要点头,又怕他当她是不端庄的姑娘,好人家的闺女不会留男人过夜。

  “害怕吗?”

  她不由自主的颔首,神情不安。“只要一会儿,我觉得冷。”

  “是心冷,你被恶梦骇住了。”除去鞋袜,没有邪念的紫竹拥她入怀,以被轻覆两人。

  “为什么梦会令人心冷呢?我到底梦见了什么?”她喃喃自语,声音轻轻地飘进身边俊朗男子耳中。

  “你该睡了,画儿,什么都别去想地阖上双眼,你很累了。”魔物的召唤让她身心俱乏,虽未弹奏也损及精神,身体会感到异常疲累。

  “嗯……很累……”身子是累,但心口却怦怦怦地直跳。“可是我睡不着,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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