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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竹 page 2 作者:寄秋

  每次只要一提起那个冤家就悲春伤秋,咬牙切齿地痛陈良人的移情别恋,却又不免怀念昔日的种种,对害她沦落烟花的情人仍不减爱恋。

  “……人没了银子就没有自尊,你以为干咱们这行还能当回良家妇女吗?你想想看有多少男人碰过你……”她想从良,这辈子都别想。

  “娘,我还是完璧之身。”画儿忍不住打断她的话,不让冰清染了污。

  风嬷嬷一瞪,弯起两指往她细白大腿一掐,“手,你那双朝霞映雪的小手没人碰过吗?稍有家底的人家首重门风, 姐儿出身的你是没当正室的福分,以你的个性还能委屈为妾不成。”

  “我不嫁,一辈子伺候你到终老。”浮华的人生百态她看得还不够多吗?丑陋得令人憎恶。

  “这种婚配之事由得你作主吗?我可不需要你伺候,你最好乖乖认命,别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没有的,谁叫你投错胎,生错了人家,当了我风红娘的女儿就注定要吃苦,没第二条路可走。”

  看着她那张神似某人的面容,风红娘是爱恨参半,既想毁了又舍不得动手,看在眼里痛在心坎底,没法子不去折磨她好纾解心头的痛。

  看她痛苦,风嬷嬷就特别快活,明明最爱他的人是她,他却选择了另一个人,还用如获至宝的语气诉说他有多幸运,能得所爱,无视她默默付出的真心。

  当着她的面,他一脸喜色地大谈别的女人,还要她给予祝福,当他婚礼上的主客,笑看两人浓情蜜意的拜完堂,新婚宴起不见客。

  多么残忍的男人呵!根本是拿刀割着她的心,他夺走她的一切,她也要毁掉他的一切,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娘……”

  “好啦、好啦!别再说了,十五月圆的招婿夜你就等着当新娘子,还有,不许再喊我娘,要是被其他姑娘听见了可就不好。”

  说着说着,风嬷嬷从一堆痴恋者送来的礼物中挑出几件最昂贵的宝石钗饰,摇着腰,笑得十分满意地离开。

  织女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个被买进来的姑娘不急着开苞,验明处子之身后,会特意选在满月那夜大张旗鼓,以拍卖的方式待价而沽,出价高便能当她们的一夜夫婿,与之缠绵。

  当然天一亮就劳燕分飞了,男子会象征性地用红纸条写下休书二字,表示此女是遭夫家休离的妇人,日后人人皆可欺,以金钱玩弄她们的身体。

  而这夜过后也正式挂牌接客,沦为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红唇万人尝的风尘女子,过着没有明日的皮肉生涯,除非染病而亡或有人赎身方可脱离。

  “画儿、画儿,你饿不饿?我给你送来你最爱吃的冬瓜鸭盅。”

  一张沾满煤灰的小脸从窗户底下探出,笑得傻气地高举手上的瓷盅。

  “元宝,你又爬高了,要是摔着怎么得了”画儿连忙起身,接过热盅好让一脸傻气的麻脸姑娘爬进来。

  元宝十七,大她两岁,是劈柴、烧水、送茶水的丫头,幼时发过烧烧坏了脑子,人有点不太灵光,但对她认定的朋友相当重视,傻得憨实。

  “嘻嘻,才两层楼高嘛!元宝皮厚,摔不痛。”她摔惯了。

  “万一摔断腿呢?你就不能帮老乞丐偷拿鸡腿了。”虽然楼阁不高,但每次都让她吓出一身冷汗。

  老乞丐是养大元宝的人,年纪老得足以当她爷爷,瘸了一只脚又盲了眼,靠乞讨为生,住在城外的破庙里。

  那时元宝肚子饿,出外寻找老乞丐,因为太饿了就坐在地上哭,听到哭声的画儿心有不忍,便托老厨娘将她带入织女坊,安插她能胜任的工作免得流离失所。

  因为这层缘故,元宝对画儿特别好,把她当恩人看待,厨房里若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她一定会偷拿一份,送给画儿。

  “啊!腿断断,不能爬高高,老乞丐没鸡腿吃。”不行、不行,腿不能断。

  “以后从楼梯上来,不要攀墙了,不然我不让你来。”她老是这么莽撞,早晚有一天会出事。

  元宝一听,麻子脸全皱成一团。“阿叔很凶,会打人,元宝会怕。”

  她说的阿叔指的是妓院的打手,他们负责看管花娘的行动,避免她们不肯接客而逃走,另一方面若有人闹事,也会出手阻止,身材魁梧又满脸横肉,任谁瞧了都会畏惧三分。

  “不怕,我会跟财叔说一声,他不会打你。”画儿拉着她,以丝绢轻拭她脸上的脏污。

  “嗯!走楼梯,不爬高高,画儿吃冬瓜鸭盅,元宝拿来的。”她一脸得意地献宝,表示她很能干,不笨。

  不过就算她此刻口中说着不爬高,要走楼梯,但明天又会故态复萌,忘了今天画儿说过的话,她记性不好,忘性更大,每回叮嘱再三,她一转过身就忘个精光。

  “我不饿。”看着这张再单纯不过的脸,画儿竟有些羡慕。

  人不需要太聪明,笨一点反而快乐,若她也能像她一般痴傻,或许就不会有这满腔化不开的愁绪。

  “不饿也要吃,元宝拿来的。”她非常坚持,一定要她吃几口才成。

  “元宝的好意我晓得,可我真的吃不下,心里很烦……”再过几天就十五了,一旦有男人买下她,她的一生也就毁了。

  “烦?”元宝似懂非懂地眨眨眼,快步跑向梳妆台前,取来血红色玲珑琵琶。“弹它就不烦了。”

  “你……”她无奈的笑了。

  她从未喜欢过乐器,更厌恶随乐音翩翩起舞,但是从她三岁,她娘就逼着她习琴,跟着胡人学舞,把所有取悦男人的招数都练得如火纯青。

  而今,她用着不得不学的技艺讨好恩客,让他们为她痴迷疯狂,床头金尽,从富甲一方到一贫如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一想起自己曾亲手毁掉的家庭,画儿感触甚深,她接过元宝递来的琵琶,一拨轻弦先有情,再拨弦丝心怆然,三拨弦乐曲成调,幽怨哀凄的琴音缓缓飘起,弹出她内心的孤寂和惆怅。

  第二章

  “哪来的小冤家乱了我家姑娘的芳心,这后头可不是爷儿的销魂窟,你若喜欢听曲,我叫当家花魁绿雩为你弹奏一曲。”

  有肥羊上门待宰,管他白昼还是黑夜,歌舞弦乐、名伶俏妓全叫上场,一字排开任君钦点,牡丹芍药各凭所爱,只要拿得出银两。

  见钱眼开的风嬷嬷一见紫竹腰际系了一块上古和阗玉,立即判定他是哪家的公子哥儿,富绅子弟,一声 喝就把刚躺下去休息的花娘全叫起来,梳妆打扮只为她眼中的金主。

  织女坊有两大红牌,一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画儿姑娘,二是艳色动八方的绿雩,听说她是前朝皇室遗孤,改朝换代后沦落为青楼艳妓,性情高傲又眼高于顶,若非相貌佳、腰缠万贯的阔公子,一律不见客。

  这会儿被吵醒的她非常不高兴,翠眉淡扫故意以面纱覆面,以提升她非凡的名气,让人见不到她的真面目而仰慕在心,继而成为她的常客。

  可是她一瞧见俊美无俦的飘逸公子后,立即为他谪仙似的不凡气度所折服,傲气不减却多了柔色,以强硬的气势屏退其他女子,一人独占人间极品。

  “公子爷,这可是我们织女坊最娇艳的一朵香花,让她服侍你定不叫你失望。”啧!啧!衣袖镶边的紫线竟是软玉,可见他非富即贵。

  面对风嬷嬷过度热络的大笑脸,以及云绿雩含情脉脉的巧目盼兮,坐立难安的紫竹四下寻找与之同行的仙鹤,赫然发现它竟弃他于不顾,躲在角落装死,再趁无人注意偷食黍麦。

  “呃,你们的好意我心领即是,可否引见弹琵琶的主人,她的琴音十分动人。”让他非见上一面不可。

  此言一出,云绿雩脸色变得相当难看,春水般的美眸扬满对画儿的不满,认为她手段太卑劣,竟利用琴声抢她的客人。

  互有情结并非近年来的事,两人同属坊里名气最响亮的两大美人,一明艳动人,妩媚多姿,一冷艳逼人,出尘绰约,全是客上点名的娇客。

  但画儿犹胜一筹,因她是年满十五的清倌,尚未雨露承欢过,更显其娇贵,不少和云绿雩欢好过的恩客最后都会较捧画儿的场,对她的迷恋更胜于轻解罗衫、笑向檀郎唾的自己。

  “哟!这位公子,你没听过我们绿雩拿手的名曲,怎么知道她的筝乐不诱人呢?你哟!就惦着心窝听仔细,别错过人间难有的绝色。”

  风嬷嬷意有所指的将美人儿推向他,勾起粗壮的莲花指斟酒一杯,意要留住贵客。

  “这位大婶,在下并非来此寻欢作乐,我是错入贵坊……”

  一颗、两颗、三颗剥好皮的葡萄往他嘴里塞,他话到一半就没了下文。

  “什么大婶,奴家姓风,你叫我一声风嬷嬷便是,本坊美女如云,佳丽过百,环肥燕瘦都有,让你来过以后还想再来。”哇!好大的竹形玉佩,可见价值不菲。

  风嬷嬷盯着他颈上以细绳串起的翠玉,贪婪地咽咽唾液。

  她是……嬷嬷?紫竹清朗的眼闪了闪,笑得极淡。“我没有银子。”

  “咦?没有银子……”笑脸僵了僵,她看向他一身衣饰,复又开怀扬高尖锐的笑声。“呵……无妨、无妨,我们也收银票。”

  “银票?”他露出抱歉的眼神,扬了扬两袖清风的手。“银票是什么东西,和银子有何不同?”

  他看过百姓用过钱,银子比较少见,通常大户人家才拿得出手,能让他见识的机会不多。

  银票他是真不晓得为何物,他们天界不用货币,想要什么弹指便有,不需要汲汲营生。

  “你没有银子,也没有银票,那你打算白嫖喽?”风嬷嬷一扬手,要人先把酒菜撤下。

  一听白嫖,紫竹的神色微露困惑。“嬷嬷的言语在下不甚了解,我乃云游四方的修道者,不近女色。”

  “可你进的是妓院,修心修佛不修身。”明明把青楼当大街逛,还敢睁眼说白话。

  “我以为这是一间客栈,我找的是岳阳楼。”偏偏它早就不存在了。

  “呵呵,公子真会开玩笑,我这间织女坊都开了十年远近驰名,你这番托词未免太牵强,想赖帐不成”待会非剥光他不可,长得一表人才却是个无赖。

  “我有十五年没来……”

  一阵粗嘎的大笑声硬生生地切断他未竟之语,一张大花脸瞬间变得鄙夷不已。“十五年前你才几岁呀!想诓我风嬷嬷吗?”

  “不……不是的,我……”该怎么解释才好呢?他心一急,抚向腰间的暗袋。“如果我给你一锭金子,能否见弹琴的姑娘一面?”

  “金子?”她狐疑的眯起眼,考虑他话中的真实性。

  紫竹取出栩栩如生的小金猪放在桌上。“这是一位友人所赠,希望能令你满意。”

  一见黄橙橙的金子,风嬷嬷毫不犹豫地抢过来,放在齿间一咬。“哟——大官人,有这宝贝你早点拿出来嘛!瞧我失礼的。”

  撤下的酒菜又重新布上,她笑得好像挖到金山银山,乐得嘴都阖不拢。

  “那位姑娘……”他嘴上始终挂着弹琵琶的女子,气得一旁的云绿雩脸都绿了。

  一代名妓难得为一名男子动心,他却满口别的女人,无视她的美貌和娇媚,对一向自视甚高的她来说简直是一大羞辱,她怎能忍受此无礼对待

  “公子,奴家的琴艺只应人间有,天上绝无,何不让我好好的服侍你,一饱你耳福。”她媚笑地偎近身,绡红流星指柔媚地往他胸口一抚││

  “哈~哈啾,你……你的粉抹太厚了,我……哈啾!哈啾!太浓、太呛了……”天哪!人间地狱,难怪天上的神仙畏于贬凡,认为是可怕的惩处。

  “你……你敢说我波斯来的名贵香粉太浓呛,你……你真是不解风情的牛!”她那些财大气粗的恩客就爱这个味,直要她多抹些。

  “在下不是牛。”他在心里说着:我是紫竹童子,看守观世音菩萨的紫竹林。

  “你……”他居然毫无怜香惜玉之意,一点也不为她美色所惑。

  “够了,绿雩,别忘了你的身分,上门即是客,由得你放肆吗?”不知轻重的贱人。

  风嬷嬷一声冷喝,向来高傲的云绿雩明显瑟缩了一下,头一低不敢造次。

  “对了,公子,还没有请问贵姓?”

  “贵姓……”他思忖地抬头,不意望见门上贴的兽形花纸,随即说出,“年。”

  年兽。

  “喔!是年公子呀,你要找的那位姑娘今儿个不方便,可否改日我再替你安排安排,今儿个就挑你看顺眼的姑娘作陪。”总而言之,她一定要赚到他那只重达五两的小金猪。

  “不,得是今日,我只见她一面,不多打扰。”过了今天,他不知道是否还能待在城里。

  因为他和众仙子约定的时日已到,虽说她们至今尚未现身,也未送来消息,不知发生何种变故,他甚为忧虑,担心她们遭逢不幸。

  青莲倒还好,她有能力照顾自己,不需太过操心,绿柳行事沉稳,知进退、明事理,也理应无事,他烦心的是贪吃的瓶儿和迷糊的净水,她们不管在哪里都是惹祸精,一个不慎惹了事该如何是好?

  “哎呀!你真固执……”风嬷嬷看了看黄得耀眼的金子,想要它又怕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举棋不定。

  人心的贪嗔痴怨她四样俱有,牙一咬就把沉甸甸的小猪仔往怀里收,一张勉为其难的干笑脸微扬,领着他往后院走去。

  琵琶声未停,麻子脸的元宝不听音韵,趴在花桌上睡得昏沉沉,口水直淌,浑然不知屋内除了她以外,还多了不请自来的客人。

  “这琵琶你不能再弹了。”

  一阵风掠过,清冷如艳的佳人怔了怔,不解手中为何空无一物,刚刚正在弹奏的乐器竟然不翼而飞,快得仅在眨眼间。

  耳边传来温润如玉的嗓音,她像被线牵扯的人偶,极其缓慢地移动无神的眼珠,看向逆光处修长的身影。

  不,与其说她看的是人,不如说她盯着他掌中所托扶的琵琶,血玉雕成的琴身泛着红光,在他手中更显妖艳,仿佛要滴出血似。

  噫!为什么她心口有种疼痛的感觉,似乎有双无形的手揪着,让她快无法呼吸,左胸也窒闷得隐约感到针刺的抽痛。

  很奇怪的,她莫名地想落泪,鼻头微酸,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窜动,暖暖地,不带敌意,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去捉住。

  “为何我不能弹它?”这把琵琶跟了她十五年,打从她出生便伴在她身边。

  “因为沾了邪气。”不干净的气息会导致人气渐弱,病痛缠身。

  “什么邪气你在胡说什么,这可是我花了大把银两打西域高僧那买来,你别不懂装懂,吓坏我家姑娘。”他当他是谁呀!能一眼看穿其中的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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