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公主直视着她一双灵活的大眼睛,赞道:「好一双美丽的眼睛!本宫可以从我儿的神情中看出你对他的特别,这些年跟在他身旁,辛苦你了。」
「这是属下的职责所在。」她不是没有见过这个王妃,不过那已经是孩提时候的事,这个日妃娘娘还是一如印象中的优雅柔顺。
「起来吧。」
永和公主才开口,段颂宇便伸出手,一把将木显榕扶起。
看着儿子自然的举动,永和公主眼底闪过一丝光亮,木将军飞快的收回手的动作也落入她眼中。
木将军有一双美得摄人魂魄的眼睛,虽是个男人,但是站在儿子身旁,却有种惹人爱怜的娇柔气质。
这样的娇柔——会招来灾祸。永和公主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只不过看着儿子的模样,若他真动心——他不会听劝的。
「坐下吧。」敛下心神,她若无其事对儿子说。
段颂宇立刻依言落坐,看着圆桌上的棋盘。
「母妃跟谁对弈啊?」
「穷极无聊,打发时间而已。」她微笑回应。
「不如和儿臣玩几局?」
此话一出,永和公主登时惊讶的瞠大眼,一旁的木显榕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他明明根本就不会下棋!
看她们的表情,段颂宇很快就明白,那个原本的茴月国大王子根本不会下棋,不过既然现在他已经取代了他,当然得做他自己。「儿臣在闲暇时曾试着玩了几次,渐渐有了兴趣,请母妃验收儿臣的棋艺吧!」
永和公主这才欣慰的笑开,摆了棋,两母子便你来我往的厮杀了起来。
第13章(2)
因棋兴浓厚,两人一下起棋,时间就过得飞快,不自觉日已西下。
就在此时,一串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木显榕首先收起专注在棋盘上的视线,看向远处走在一行人前头的罕尹帕。
「是公主。」她低声提醒,「还有……星妃。」
听出她话语当中的谨慎,段颂宇微侧过身,就见穿着一身藕荷色轻纱,戴着绿色盖头的罕尹帕走在前头,身后还跟着一行侍女。
看她脸上的表情,八成是因为早上在正殿受到的屈辱而来的。
懒懒收回自己的视线,他将手中最后一颗棋子放下,「母妃这次又输给儿臣五个子儿了。」
永和公主见了,轻击了下掌,「还真是……几年不见,你不单懂事了,就连棋艺也精进不少。」
「总不能老是长岁数不长脑子吧!」他爽朗一笑,「那岂不是枉为人了吗?」
脚步声停在凉亭外头,他沉稳的目光看着永和公主,就见她脸上表情依然平静。
「再跟母妃下一局如何?」彷佛没有见到到访的一行人,她迳自说道。
段颂宇微笑,这一瞬间明白这位公主或许外表柔弱,但是内心绝对不若她外表所呈现的模样。
「好啊!」他立刻摆棋,「就听母妃的意思。」
站在亭外的星妃一行人看没人打算理会她们,面子有些挂不住,但又不能就这么掉头走,不得不出声唤道,「姊姊!」
听到这声叫唤,永和公主脸上这才漾出一抹恬静的笑,视线柔柔的落在亭外的一行人身上,「妹妹,你来了?」
「是。」星妃尽管不悦,也只能微微一福身。
「赐坐。」永和公主对身旁的侍女说道。
「姊姊不用客气。」星妃淡淡回绝。「妹妹这次来,是有一事想要姊姊给个交代。」
「是吗?」她脸上依然恬静,不显太多思绪,「妹妹请说。」
看着四周的景色,星妃的眼光不由得一冷。这里是茴月国宫殿中她最厌恶的一个地方。
明明他们就身处在茴月国内,死去的王后和眼前这个大唐公主却硬是把居所弄得像是中原一般,像什么话
虽然东方大唐势力如日中天,但是茴月国也不遑多让,她一向自傲于自己回族的血统,她的高祖还是协助茴月国先王平定天下的最大功臣之一,因为傲于自己的身份,所以她打心底不屑汉族文化,对于这个永和公主,更是打从心眼里瞧不起!
她的目光看向一旁戴着青巾的男子,就见对方跪拜在地。
「这位就是木将军?」传闻中有勇有谋的男人,她知道自己的爱女心系于他,只不过若是他的忠心不能属于她们,这个人就留不得。
「将军,」罕尹帕朝着面覆青巾的木显榕走了过去,「听说你受伤了?」
「谢公主关爱,」她急忙把头垂得更低,就怕尹帕会突然伸手除去自己脸上的青巾,「已经无妨。」
「别躲!」她不悦的蹙眉,「让我——」
段颂宇立即起身,横出手臂,挡住她的路。
罕尹帕立即瞪向他,「王兄这是做什么?」
「怕你吓坏我的爱将。」对她,段颂宇也很不客气。「女人家还是矜持点的好。」
「王子。」木显榕轻声唤,摇了下头。公主都已经不好得罪了,更何况还有一个星妃在旁……
星妃乃是死去王后的亲表妹,相貌神似死去的王后,所以备受茴月王宠爱,也因为如此,星妃才气焰高张,罕尹帕也能恃宠而骄。
就算看出木显榕的不认同,段颂宇还是摆明了不让讨厌的女人再朝木显榕跨进一步。
「母妃!」罕尹帕几次想闪过他的阻挡都闪不过,气得重重跺脚,看着母妃,要她替她出头。
星妃眼神一冷,正打算开口斥责,却没料到——
「真是抱歉,本宫累了,」永和公主先发制人,「想回寝殿休息,妹妹若有事,就长话短说吧。」
在这风刀霜剑的宫庭里,她很明白就算无害人之心,也得要学会防御,不论是在大唐,或是茴月国。
「关于这事,」碍于多双眼睛在看着,星妃也不好发火,「姊姊可得好好问问咱们的大王子。」
「怎么」永和公主轻挑了下眉,状似一脸困惑的看向儿子,「大王子得罪了星妃娘娘吗?」
段颂宇直截了当的与星妃面对面,「伯泽愚昧,不知何事得罪了娘娘?」
星妃看着他,眼带不悦,「先不论王子做错了什么,现在就单凭你身为茴月国王子,见到我却不知下跪请安这点,就知也没长进多少。」
「是啊,」结果段颂宇一点也没有被激怒的样子,反而认同的点头,「伯泽是没啥长进,毕竟伯泽本就是个无能庸俗的王子。但尹帕可不同,敢问聪明、貌美、知所进退的茴月国公主,怎么见了我母妃也不知要下跪请安?」
星妃闻言,脸色立刻变得难看。
罕尹帕也没有料到会被反将一军,更加生气,「你胡说什么!」
「胡说言重了吧,若我胡说,那星妃娘娘不也是胡言乱语了?」他迳自说道,然后倏地冷下脸来低斥,「你还不跪下!」
罕尹帕顿时进退维谷,只能再度找救兵。「母妃啊—」
「算了。」永和公主淡淡的替她们母女解了围,出声缓颊,「都是自家人,那些繁文缛节就省了吧。」
「是啊,自家人——母妃说得极是!」段颂宇与永和公主相视一笑,在母亲的眼眸深处看到了欣慰之情。
「妹妹就把来意直说了吧。」永和公主转头道,「到底大王子怎么得罪了尹帕?」
「姊姊难道没有耳闻,在净水沙洲他伤了我的尹帕」
她眼眸微敛,「是有听说。伯泽,你怎么说?」
段颂宇锐利的目光射向星妃,「娘娘现在是来向伯泽兴师问罪的?」
「兴师问罪本宫不敢。」星妃神情一冷,「只不过尹帕是金枝玉叶,从未受过这般屈辱,身为她的王兄,你做得太过份。」
「关于此事,父王也知情,今日早朝父王也已经做了处理,现在说到我母妃跟前,娘娘是想怎么样?」他不客气的反问。
「只是要你母妃给个交代,不是说你们东土一向以礼待人,王子的礼与规矩呢?」
「别把我母妃扯进来,」他懒得浪费时间跟这对恃宠而骄的母女对话,「不如咱们一起到正殿去面见父王,让他来评评理吧。」
星妃没料到他会出此招,还当他是以前那个怕事的小鬼头,不禁一楞,「……你竟然拿国王来压我」
「伯泽不敢。」他的声音平静,不带感情,「伯泽只不过是未做贼,心不惊,若娘娘和尹帕真如此理直气壮,见父王又何惧之有?」
罕尹帕的脸色不由得青白交错。「母妃,他就是这种不逊的态度,还拿刀试图要杀了我!」
他冷冷的瞄了她一眼,「别提醒我,我也很后悔这件事。」
「那还不向我赔罪」以为他终于怕了自己,她傲气凌人的说。
段颂宇却冷哼,「我只是后悔那天为何要听木将军的求情之词,妇人之仁的放了你一马,我实在应该好好修理你一顿,看你还敢不敢如此放肆。」
罕尹帕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伯泽,」永和公主出声轻斥,「你失言了。」
嘴一撇,他索性站起身,「母妃,儿臣送您回寝殿吧。」
「妹妹,」永和公主站起身,看着一脸僵硬的星妃,柔柔一笑,「若是大王子有所得罪,还请妹妹大人大量,别跟孩子计较。」
星妃冷着脸,拉着不悦的女儿,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开。
「母妃!」罕尹帕气得直跳脚。
「你还看不出来吗?」星妃看着女儿,恨恨的说,「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伯泽了!」
「……什么?」
望着远去的一行人,她眼底闪过阴沉。
她有一子一女,偏偏儿子并无大志,自愿镇守边陲,早早远离宫廷,成不了气候,所以她把希望放在尹帕身上,还以为最大的威胁会是月妃的那四位王子,没想到……
罕伯泽——一个她从不看在眼里的无用之人,竟然也有威胁她的一天!那个木将军,还真有化朽木为柱的神力啊……
第14章(1)
「虽然你对星妃太不敬,但是你今日对上她的强悍,倒令我刮目相看。」送永和公主回宫之后,木显榕对身旁的男人说道。
「你跟我母妃一样,也认为我失言了吗?」停下脚步,段颂宇看着她问。
「我爹说过,宁与千人好,莫与一人仇,没想到你回大都不过短短数日,就跟公主与星妃娘娘交恶,纵使你是理直气壮,也着实令我替你捏了把冷汗。」
「我明白,只是对她们毋需客气。」他自在的牵起她的手,「反正就是简单一句——善恶不同途!」
木显榕试图拉回自己的手,但段颂宇不认同的一个挑眉,用力的一捏她才如她所愿的放开。
几乎在同时,他们看到了不远处的罕尹帕。
木显榕的心一惊。方才那一幕,罕尹帕可有见着
只见她阴沉着一张脸,手中的马鞭无意识的挥动着。
段颂宇的反应冷静多了,他淡淡的瞄了对方一眼,「你怎么还在这里?」
「等你。」罕尹帕直接说,「母妃虽说你已非吴下阿蒙,但在我心目中,你还是那个胆小怕事的家伙,只不过仗着有木将军在一旁,所以虚张声势。」
「随便你怎么想。」俗话说得好,宁可同明白人打架,不可和糊涂人说话,所以他懒得浪费时间跟她耗,「让开!」
看到他眼神的转变,罕尹帕虽然心惊,但依然倔强的站着不动。
耐心用完,段颂宇长臂一挥,直接把她给扫到一旁。
罕尹帕踉跄了一下,立即扬起手上的皮鞭,正要挥下,却被木显榕眼明手快的拉住。
「公主,凡事适可而止!」她沉下了脸,「若这一鞭打下去,情况可会一发不可收拾。」
「为什么连你也这么帮他」罕尹帕实在气不过。「卑人不可为主,他懦弱到在父王要他出战月牙泉时自尽,这事若传进父王耳里,他会有什么下场,聪明如你,难道会不知道吗?」
缓缓的松开鞭子,对阴沉着一张脸的男人轻摇了下头,木显榕才看着愤恨不已的罕尹帕说:「属下不知道公主在说些什么。」
「还想替他隐瞒?」她一哼,「我现在就去跟父王说!」
木显榕还来不及反应,段颂宇便先出声,「要说就去说,到时我见父王信你还是信我!」
罕尹帕抬头瞪他。
「眼见为实,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自尽了?」
「净水沙洲的人——」
「堂堂一个茴月国公主也跟着人云亦云?你去讲,立刻去!这次我一定要父王好好的教训你!总之我只有一句话,我不会懦弱到因为必须出战而选择自尽。」
「说得跟真的一样!」
「当然!反正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倒是你口口声声要当茴月国女王这事,连木将军都能作证。」
罕尹帕一听,脸色霎时变得难看。
「还有,凡昭知道你的野心吗?」他故意问,「以凡昭的性子,他会坐视不管吗?」
「你——」
「别你啊我的,让开!」他啐道,「我可以念在兄妹一场忍你,但一个人的忍耐不是没有限度的。」
说罢,他大步越过她身旁。
「公主,属下告退。」木显榕也跟着主子的脚步而去。
没想到气极攻心的罕尹帕忍不住冲上前去,用尽全力推了一时没有防备的段颂宇一把。
段颂宇脚步一个不稳,就直直掉下曲桥,落进了底下的人造池中。
看到他落入池里,木显榕几乎窒息,连忙上前想救人。
但罕尹帕却一把拉住了她,对于自己的所做所为没有半点愧色,她就是存心要让不将她放在眼里的人吃点苦头。
「王兄自然会有奴才去救。」她的声音没有太多的情感,「将军不必费心,在这里看就好。」
木显榕的身体因为气愤,也因为担忧,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再也顾不得身边人是公主,用力的推开了罕尹帕。
罕尹帕错愕的瞪着她,扬声嚷道:「大胆!」
「大胆的是你!」
「你——」罕尹帕气愤难当,在对方坚持上前时再度伸手拉人。
至此,木显榕再也忍受不了,扬手狠狠的打了她一耳光,「若是王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的命!」
抚着自己的脸颊,罕尹帕苍白的脸上写着难以置信。一个奴才竟然敢动手打尊贵的她
站在曲桥之上,木显榕心焦不已,她并不谙水性,但是总比不会泅水的罕伯泽好太多。
于是她想也不想的就跃身跳入池塘里头。在水中看见下沉的男人,她心头更慌了,极力往他的方向游过去,却在这个时候小腿一阵抽痛……
纵使心悬于罕伯泽,但是腿部传来的疼痛,令她无法再向前划动,明明已经近在咫尺,但是她越想朝他接近,却离他越远,整个人就往池底不停的下沉。
她感到好痛苦,四肢逐渐僵硬,又不听使唤。
她不在乎她的命,只是罕伯泽——
在她快要失去意识时,突然一双大手扶住了她的腰,紧紧搂着她,然后抱着她一起冲出水面。
她无法思考,只能紧紧攀着身旁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