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相信他,却又怀疑不了他,她好挣扎、好矛盾,她的心像是快被撕成两半似的痛苦。
“我输了,我输给你了,我……投降。”他说。
闻言,她一震,抬起泪湿的眼帘望著他。
他深深凝视著她,彷佛他的眼睛里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一切。
他的神情有一点点的痛苦挣扎,像是在犹豫著什麽,然後一鼓作气地道:“我爱你,我爱上了你。”
她胸口顿时一紧,错愕地、震惊地看著他。
“相信我,在你点头答应之前,我绝不会拆了那楝大楼。”他语气坚定,就差没再一次发誓。
她怔怔地望著他,说不出话。她此刻内心的激动及冲击,绝对是他无法想像的。
这个男人正如绫子妈妈桑所说……是来真的。只是,她一时之间如何接受这个教人震惊的事实?
他爱她?老天,她从来没想过这个视她如绊脚石的男人会爱上她。
“绯纱,”他低头在她额前轻吻一记,“除非你愿意见我,否则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
她一怔。
“你好好休养。”他站起来,打直了腰杆,“我有件事得先到京都去一趟,回来後,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说罢,他转身走出了病房。
看著他的身影在门口消失,绯纱的心一阵一阵的揪痛著。
是真的吗?她能相信他的话吗?她……她真的能对他“敞开心胸”吗?
“爸爸,”她流下无助的眼泪,喃喃地道:“教教我,救救我,我该怎麽办……”
第九章
京都,右京区,角川宅。
茶室里,角川父子俩对坐饮茶。
他们没有太多的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著。角川学是沉默又传统的父亲,而无二也不多话。
此行,无二是为了那柄金汤匙而来。其实他心里大概有个底,只是想亲耳听见真相从父亲口中说出。
“你母亲去练书法,没那麽快回来,你……”角川学睇著他,“你回来了两天,是不是有什麽话要跟我说?”
角川学不是个迟钝的人,隐约感觉到无二似乎为著某事而来。
无二看著他,犹豫了一下。
“说吧。”角川学一笑,“你放下东京的事业跑来,总不会只为了跟我喝茶?”
无二沉吟须臾,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柄用京友禅包著的金汤匙。
“父亲可认得这个?”他将布打开,露出了那柄手工制作的金汤匙。
角川学先是一怔,但没有太吃惊。沉默了几秒钟,他从无二手中接过金汤匙。
“真是个令人怀念的东西……”他喟叹一记,“是绫子给你的?”
“发生了一些事,一时说不清楚。”无二说,“总之不是她主动交给我,而是我拜托她的。”
“唔……”角川学神情严肃,但并无懊恼之色。
“父亲,您限绫子妈妈桑……”
“是我送给她的。”角川学打断了他,“是我送给她的订情之物。”
闻言,无二一震,虽然他隐隐知道会是这样。
“无二,我要你知道,这二十几年来,我跟她没有任何你以为的关系……”角川学一叹,“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是我非常佩服的女人。”
无二神情凝肃,专注地聆听著。
他并没有为父亲的出轨而感到生气,毕竟绫子妈妈桑也是个他相当敬佩的女性。
“我认识绫子时,她才只有十九岁,当时的她高中刚毕业,就因为要负担母亲的医药费而在六本木的酒店坐台。”回忆起二十几年前的那一段,角川学既怀念又感慨,“她是个美丽又聪明的女孩,虽然身处在那样的花花世界里,却还是能够洁身自爱。”
“我被那样的她吸引,尽管没有什麽浪漫的追求过程,我们却很快的坠入情网。”他续道:“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母亲,但那一次我却控制不了自己……”
无二微微拧起了眉心。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这样的感觉,他明白。
明知不该让绯纱搅乱了他的计画跟生活,却还是控制不了的爱上她的他,就跟当年的父亲一样。
“绫子她知道我有家室,也知道你母亲的身体不好,她不想破坏我的婚姻,也不想伤害你母亲。所以当她知道自己怀孕之後,就主动的提出分手。”角川学沉沉一叹,十分歉疚,“後来她独自生下孩子,也独自抚养孩子,不管生活有多苦,她从没找过我。”
无二蹙眉一笑,“她的确像是会做这种事的女人。”
“我活了这麽久,唯一让我觉得亏欠又不舍的就是她。”说著,角川学抬起眼帘睇著无二,“我不是不爱你母亲,只是……”
“我明白。”无二了然地一笑,“父亲说的,我都明白。”
角川学微顿,定定地看著他,然後安心的笑笑,“那就好,那就好……”
“是弟弟还是妹妹?”无二问,“那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妹妹。”角川学说道,“你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是吗?”无二淡淡一笑,“真好,我喜欢妹妹。”
角川学深深注视著他,若有所思,“无二,你在东京发生了什麽事吗?”
“嗯?”他微怔,不解地望著角川学。
“你变了。”角川学说,“你的眼神变了。”
无二撇撇唇,淡淡地一笑。
“是女人吗?”角川学锐利如昔的眼睛盯住了他,“你心里有个女人了,是吧?”
他挑挑眉,喝了口茶,话锋一转,“我明天早上就回东京了。”
“不想讲啊?”角川学有点失望地说,“好吧,那我就不问了。”
无二看了他一眼,一脸“您真上道”的表情。
“无二……”角川学突然神情一凝,有点惆怅,“有机会的话,替我照顾她们母女俩,行吗?”
无二点点头,“我会的。”说完,他的手机响了。
他起身走到外面接了手机,电话那头是服户。
“嗯,我知道了……”他神情凝重,“我立刻就回去。”语罢,他将手机一关。
“怎麽了?”茶室里传来角川学的声音,“是不是有事?”
“嗯。”他转身走了回来,“看来我现在就得走了。”
“有要紧事就去办吧,我会跟你母亲说的。”
“那……我先走了。”他弯腰一欠,转过身子。
“无二。”突然,角川学叫住了他。
无二闻声转回身子,看著他。“还有什麽事要我做的吗?”
角川学摇摇头,淡淡一笑,“下次来的时候,带着你心里的那个女人来吧。”他说。
** ** **
绯纱只在医院待了两天,就离开了医院。
当她要跟医院结算医药费时,才知道无二早已经帮她打点好一切。
她回到灾後的Air,看著惨不忍睹的火灾现场,心中一阵酸楚。
走到已烧断了一只脚而倾斜的钢琴前,她轻抚被熏黑的琴键。琴键还发得出声音,但要回复到之前的模样,似乎是难如登天了。
在医院休养的这两天,她不断不断地想起他对她说的那些话,而那些话也动摇著她原本坚定的心……
不,其实她的心早就因他而动摇了。
虽然他总用那麽残忍的话语攻击她,但在她需要帮助时,他却也总是即时的出现在她面前。
那次她为了保护爸爸的钢琴而差点挨打时,是他即时出手救了她,而且给了她一星期的宽限。
她到金汤匙上班时,他两度从客人手中将她带走,而且从此她就再也没有机会接待其他客人。
虽然她气他也恼他断了她的生路,但事实上,生性害羞矜持且放不开的她,对於必须服侍陌生男人这件事,根本是排斥且害怕的。
他那看似霸道蛮横的行为,从某一个角度看来,其实是间接的解救了她。
他的爱是那麽的含蓄却也蛮横,而她直到现在才体会到。
之前误会他跟绫子妈妈桑的关系时,她总因在乎他们的关系,而常常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当时她不知道那是什麽,而如今她发现……那是因为爱。
是的,无论她多麽不愿承认,但事实上她已经爱上了他。
Air如今已烧得面目全非,就连爸爸珍爱的钢琴也惨遭祝融,以她的能力是再也没有办法让Air起死回生了。
她该放手将Air交给他吗?那似乎是最好的方法,虽然她心里有点不舍,有点不甘。
其实诚如妈妈桑所说,Air早就是他的了,他要的话随时都可以透过法律途径强迫她结束营业,在法律上,她是站不住脚的。
而他,他却向站不住脚的她妥协,为了她,他承担了所有的损失及压力……
“爸爸,我可以放手吗?您……您会原谅我吗?”她抚琴垂泪,喃喃自语。
突然,她听见了脚步声。
她脑海里浮现的不是任何人,而是他——角川无二,那个说要到京都去办点事情,回来就要给她满意答案的男人。
为什麽?为什麽她想的是他?
抬起头,她往门口望去,直到门口处出现了一个身影。然後,她的心一荡。
“冢本小姐,真的是你?”香取牧男看见她,惊喜地走了过来,“我听见琴声,还以为听错了。”
看见她手上缠著纱布,他微怔,“你受伤了?”
她点点头,“不碍事。”
睇著她,他心虚地道:“对不起,失火的时候,我没在现场……”
她摇头一笑,“那天是店休,怎麽能怪你?再说,幸好你不在,要是你受伤了,那我真的会很内疚的。”
“冢本小姐,你……你打算怎麽办?”
“我还在想……”她面露愁色“不过,我要谢谢你这些日子来的情义相挺,我想……该是把Air结束的时候了。”
他微怔,“那你要怎麽办?”
“我……我很想回美国继续把学业完成,不过……”她笑叹一记,开玩笑地说:“我想我可能得先到金汤匙工作一年,赚足了学费才……”
“不行!”未等她把话说完,香取牧男激动地道,“你不能再回金汤匙了。”
她一怔。她不过是开玩笑,他怎麽那麽认真?
“香取先生,我只是……”
“当初你去金汤匙上班是为了偿债,现在既然你已经决定把Air结束掉,为什麽还要回去那种地方?”说著,他抓住了她的肩膀,“我不想看见你去服侍男人,尤其是角川无二。”
他的反应让绯纱一震,惊疑地、不安地看著他。
他的眼底跳动著火花,他的声音在颤抖,他抓著她肩膀的手好用力,用力到她不舒服……
“香取先生,你……啊!”她试著以委婉的方式拨开他的手,但他却突然地扑向她,紧紧的抱住她。
她惊惶地想推开他,但却因为还有些虚弱而使不上力,“不要这样,香取先生……”
“不要去上班,也不要到美国去,让我……让我来照顾你。”香取牧男情绪失控地道。
“什……”她一震,“你在说什麽?”
“我有钱,我现在有钱,我可以……”
“请你不要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她打断了他,“我一直当你是兄长般敬重你,请不要让我……”
“兄长?”他两只眼睛像著火了般直视著她,“我不要当你的兄长,我喜欢你。”
她陡地一震,“你……你先放开我……”
“不,我不放开你,我绝不让角川无二再从我手中将你抢走。”
“你说什麽?”她惊愕地道,“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他对著她失控咆哮,“他喜欢你,他想要的是你!”
闻言,她一愣。
“绯纱,”他怪笑著,“不要再跟他扯上任何关系,我放火烧店为的就是彻底斩断你们的关系。”
“什麽?”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他……他放火烧了店?怎麽会?
“椎名多给了我一百万,我们可以找个房子一起住,我会去找工作,我们……”
“不!”她愤怒地斥责著他,“你怎麽可以那麽做?我那麽相信你,你……”还没完全修复的喉咙禁不起她这样的嘶叫,顿时又痛了起来。
“你撑不起这家店的,你迟早要放弃,我只是帮忙你……”
“你太过分了,你……”她气愤地挣扎著,“原来角川无二没骗我,火灾真的跟他无关,我……我误会了他……”
“别提起他!”妒嫉及愤怒让他面目狰狞,“难道你已经被他打动?”
“什……”他原本斯文的面目变得教她害怕,“你……你放手……”
“不。”他直勾勾地看著她,“你是我的,我绝不放你走。”说罢,他一把将她推倒在祝融肆虐过的地上,像是失去理智的野兽般攻击著她。
绯纱只觉得全身都好痛,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侵袭著她。为什麽?他曾是她非常信任的人,但她却对他如此的恐惧……
他的手袭向她胸前,扯开了她的衣领,她奋力挣扎,细致的肌肤却因为跟地面磨擦而痛得她几乎快昏死过去。
“不要……不要……”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挣扎多久,但她已渐渐感到体力不支。
在她几乎失神之际,她脑海里只想到了一个人……
“无……无二,角川无二……”她不自觉地叫唤了那个本该跟她的人生无任何关连的男人。
听见她口中叫唤著角川无二,香取牧男怒不可遏地掐住她的下巴,恶狠狠地对著她吼骂:“不准叫他的名字,你这没节操的贱人!”
“不准你那麽说她!”一声低沉的、愠怒的声音传来。
** ** **
还没对那突然出现的声音反应过来,绯纱就看见原先压在她身上的香取牧男,像是电影里被炸弹炸开的人一样的喷开,然後重重摔在地上。
她瞪大了眼睛,惊魂未定。
接著,一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她眼前,那是……
天啊,她简直不敢相信在她眼前的人竟是他,刚才她声声叫唤著的他。
她紧绷的、恐惧的情绪在此时完全的松懈下来,眼泪也瞬间涌出。
从京都赶回来的无二在知道她已经离开医院後,就立刻到这里来找她,没想到却见到这令他震惊恼怒的一幕。
在京都时,他就已经在电话中得知服户已经追查出火灾的幕後主使者就是椎名亮介,而透过管道拿到的监视器画面录影带,也证实当时椎名的手下跟香取牧男确实在案发当时出现在附近。
回东京的路上,他在电话中已指示服户先限制住椎名亮介的行动,等他回来再作定夺。
他应该先去处理椎名亮介的事情,却因为迫不及待想先将这个消息告诉绯纱而找到这里来,也幸好他作了这样的决定,才能即时的从香取牧男的狼爪下把她抢救回来。
“只野,”他指示跟著他前来的只野,“把那混帐抓著。”
“是。”只野答是,立刻趋前擒住了几乎快爬不起来的香取牧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