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圣诞节这天,他的爸妈正式签字离婚了。
应该全家团聚,欢乐庆祝的美好节日,这个家却冷冷清清的。
柏奕凡打开书桌抽屉,拿出一本牛皮日记本,缩在床脚边。
虽然他才快满十岁,但他很聪明,前阵子学校举办过智力测验,测验结果他的智商非常高,已经逼近天才的程度。
这也说明了他为什么能够一路跳级念书,现在已经在读国三甚至是高一程度的教科书。
可能是因为聪明,书又读得比同龄小孩多的缘故,他的心智异常成熟,想得也比同龄小孩深。
柏奕凡垂着遗传自父亲的漂亮大眼,好像在钻研困难的数学题目似的,表情相当慎重地阅读着手中的日记本。
这是他昨天趁着管家不注意,偷偷溜进父亲书房,在父亲忘了上锁的书柜中找到的。
好巧不巧,他顺手拿走的这本,里面纪录的正好是父亲与母亲结婚的那一年。
身为他们之间唯一的羁绊,他却无能为力,不管他怎么努力,找尽机会想让父母感情变好,他们之间还是有着难以化解的分歧,好像有很多他无从得知的误会。
但现在有了这本日记,或许他可以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也可以更深入了解总是沉默寡言的父亲。
柏奕凡全神贯注,仔细阅读起日记中的内容,他的阅读速度本来就快,没多久就读了大半,然后进入到了父亲纪录当初怎样和母亲结婚的重要内容──
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浩妮会这么喜欢余贤南,就因为他是她的初恋情人?她被家人保护得太好,太天真也太单纯,不会了解她的家世很可能会让某些男人别有意图的接近她。
我是男人,男人看男人才准确,我太清楚余贤南的用心,他只是想利用浩妮当作跳板,以为当上吕家的女婿就能少奋斗三十年。
但就算我再清楚,又能怎样?浩妮已经完全沉浸在余贤南的魅力中,眼中只看得见他,根本不晓得一直以来守在她身旁的我,有多在乎她、有多爱她。
她只把我当作一个可以聊心事的熟悉朋友,而我只能隐藏对她的爱,默默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柏奕凡发挥速读的能力,又翻过好几页,早熟的心智及聪明的脑袋逐渐将导致父母十年婚姻貌合神离的主因整理清楚。
全部阅读完毕后,柏奕凡沮丧的阖上日记。
他不懂,父母明明就是相爱的,为什么还要离婚?
都怪把拔啦!既然可以在日记中坦然写出对马麻的爱,为什么现实生活中的他,却总是沉默不多话?
对了,外公外婆说过,因为爷爷奶奶在很早以前就上天堂了,把拔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管理公司,所以个性比较沉,不善表达感情。
因此外公外婆老是叫他要主动一点,多跟把拔互动,要常跟把拔说他很爱他。
把拔真的很笨,既然这么喜欢马麻,为什么不能像他一样,勇敢说出来?
“把拔真是个笨蛋。”柏奕凡像个小大人似的,老气横秋的说着。
眼神一转,他看见摆在床头的一颗时光蛋,忽然想起表哥吕恩靖在送给他这份圣诞礼物时说的话──
“你知道霍金吧?那个全世界最知名的物理学家。他一直在研究虫洞,还提出只要利用虫洞原理,想建造时光机是很有可能的事,也许再过不久,等科学家解开虫洞之谜,人类就可以搭乘巨大的时光蛋回到过去。在那之前,把你现在想珍惜,或是觉得最宝贵的东西放进时光蛋,然后把它埋起来,等到很多年后你才会知道自己以前最想守护的是什么。”
这席话意外触动了柏奕凡的心思,就在一瞬间,一道灵光在他脑中闪过。
天色很黑,气温很低,圣诞节的夜里,他将日记放进时光蛋,抱着时光蛋蹑手蹑脚的下楼,走出屋外,转入后院。
后院中有一片造景花园,因为时值冬季的缘故,花都已凋谢,只剩下几盆帮佣阿姨买来应景的圣诞红。
柏奕凡从工具箱中取出铲子,特意选了那株母亲最爱的桐花树,在底下挖了个大洞,然后打开时光蛋,将父亲的日记放入再转紧。
他的表情很认真,就像是在进行一项伟大的科学研究般,将时光蛋埋入了桐花树底下。
他蹲在桐花树底下,对着被泥土掩埋的时光蛋许愿,不停地许愿。
如果可以,他希望时光可以回到十年前,回到造成错误的那个时候,修正那个错误,解开父母之间的误会……
“奕凡?你在那里做什么?”
遍寻不着儿子的吕浩妮一看见他,匆忙套上大衣,点亮了后院的灯,急忙奔了出来。
柏奕凡被这声呼喊吓了一跳,手中的铲子滑落,猛地站直身体,才想转头回应母亲自己在桐花树这边,忽然一阵狂风大作,光秃秃的桐花树竟然开花了。
他愣住,一抬头就看见一整片的桐花落下,白色的花瓣就像雪花般,不停洒落下来。
花瓣将他包围,他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变形,他瞪大眼睛,视线忽然又被一道强光穿透,他尖叫大喊,身体被某种强大的外力卷了进去。
直到失去意识之前,柏奕凡依然想着,如果可以回到十年前扭转一切就好了……
第1章(1)
二○○二年,夏季五月。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天气虽然炎热,吕浩妮还是习惯让一头浪漫的长鬈发垂放下来,看起来充满小女人的甜美。
她侧躺在沙发上,穿着居家休闲的小热裤,露出一双修长的白皙美腿,手中摊着一张地图,粉色小嘴咬着签字笔。
她即将在下个月毕业,踏出大学校园,正式成为社会新鲜人,因为修的课少,加上很多教授已经提早考试结束课程,所以她才能这么舒服的赖在家里,规划着环岛旅行的路线。
“延着海线公路一路往下开……在台南停留一天吃美食,然后再到垦丁……回程刚好赶上桐花季,可以看满山的桐花雨,超棒的!”
自从某一年的初夏,男友带她到三义赏桐花,她就爱上了桐花,尤其是山里清新的空气,加上满天落下的桐花雨,那画面美得如诗如画,让她怎么也看不腻。
所以每年一到这个季节,不管手边有什么事,她一定会腾出时间造访美丽的桐花林。
今年为了庆祝自己毕业,即将迈入人生下一个阶段,她正计划着一场环岛旅行,并将参与桐花季设为旅行的最终站。
只要想着,在风光明媚的五月,站在绿意盎然的山道上,迎接满天如雪的桐花雨,身边还有心爱的人相伴,她心中就充满了浓浓的幸福滋味。
呵,光是想像就让她好兴奋,好迫不及待!
吕浩妮缩在沙发中,对着地图咯咯娇笑,银铃似的笑声飘出屋外,走上台阶的柏呈凯正好听见,按在门铃上的手指霎时顿住。
五月的阳光正暖,将柏呈凯英俊的脸庞镀成金黄,听着屋内的娇脆笑声,他刚硬严肃的脸上,也跟着浮现笑容。
尽管今年他才二十五岁,但他很早就进公司协助父亲管理庞大的事业,大学毕业那年,他的父母因为一场车祸骤逝,他一肩扛起了父亲留下的开发金控企业,成为历来最年轻的执行长。
他的父母与吕浩妮的父母交情深厚,两家一直往来密切,他父母骤逝之后,吕家两老更是将他当作儿子对待,举凡家庭活动都会邀请他参加。
也因为如此,他与小三岁的吕浩妮相处得很自然,关系介于亲人与朋友之间,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
修长的指头按下门铃,美妙音乐声传出,不一会就听见轻快的脚步声,接着那张让他怦然心动的清丽脸孔很快就出现在门后。
“呈凯哥。”看清来者后,吕浩妮立即绽开能让周遭事物也跟着发光的灿烂笑容,赶紧打开门让他进屋。
柏呈凯将眼底的情感隐藏好,微笑着踏进屋内,这几年他进出吕家就跟走自家厨房一样,待在吕家的时间比在自己家还多。
才刚脱下西装外套,吕浩妮就顺手接过,帮他挂上门边的衣帽架,这个习惯动作每次都让他感到胸口很温暖。
吕浩妮挂完外套就与他一起走到客厅。虽然两家父母熟识,但她是在考上大学那年才跟呈凯哥相熟,因为呈凯哥在父母的用心栽培下,很早就送出国念书,直到那年暑假他被父母召回台湾,双方才认识。
回想起来真尴尬,两家父母似乎有意撮合他们,但是当时她已经有心仪对象—也就是现在的男友,加上她怎么看,就是不觉得沉默少言的柏呈凯对她有心动迹象,所以她一直将他定调成比朋友再好一点,近似兄长的关系。
呈凯哥性格稳重,虽然话不多有点闷,但是只要他在身边,她就会感到很安心,好像不管眼前碰上什么难关,只要有他就可以迎刃而解。
她自己也无法解释是什么原因,就是自然而然的很信任他、很依赖他,就连有些不便对父母透露的小秘密或是心事,有时到了他面前,她反而可以毫无保留的倾诉。
“一定又是我妈硬把你叫来的,不然你这个大忙人哪可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家里。”吕浩妮替他倒了杯果汁,再将随手扔在沙发上的地图收好。
柏呈凯道了声谢,接过果汁时瞥了一眼地图。“你要去旅行?”
吕浩妮点点头,笑容甜蜜。“对啊,我跟阿南计划好要去环岛旅行。呈凯哥还记得阿南吗?去年校庆你来学校找我的时候有见过面。”
柏呈凯点头,雀跃的心情蓦然一沉。他当然记得她口中的阿南是谁,那是她从大一开始交往到现在的初恋男友余贤南,当初两人因为加入同一个社团而相识,然后就交往至今。
吕伯父和吕伯母对这段恋情都很反感,但是浩妮已经陷得太深,完全不顾父母反对,还是执意跟余贤南交往。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段恋情几乎都是她主动居多,余贤南的态度就是顺势而为,并没有太多热情。
因为很早就踏进考验人性的商场,柏呈凯看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直觉告诉他,余贤南会跟浩妮交往,全是因为吕家的家族企业是台湾排行前十大的科技企业。
浩妮是吕家唯一的千金,将来吕伯父名下的事业不是交给她,就是她未来的夫婿,因此她的丈夫人选非常重要。
吕家两老就是看出余贤南不值得信任,担心从小呵护的掌上明珠会识人不清,赔了宝贵的下半辈子,还将自家事业傻乎乎的送给别人,所以才极力反对。
但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浩妮被父母保护得太好了,天真的她根本看不清余贤南的本性,还以为他们会反对这段恋情,是因为瞧不起余贤南。
“阿南一直想去垦丁冲浪,但是我计划一路品尝各地名产还有小吃,然后再赶回三义赏桐花……呈凯哥你看过桐花吗?开了满山的桐花,就像五月的雪一样,超级美丽!”
其实她撒了个小谎。
这场旅行计划是她主动向男友提出来的,男友虽然没在第一时间拒绝,但也还未答应她的提议,更别提什么想去垦丁冲浪了,那只是她曾经听男友提过,自然就放入自己美好的计划中。
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已过了热恋期,虽然一开始这段恋情本来就是她主动居多,但是差不多从半年前开始,男友冷淡的态度更明显了,时常不接她电话,偶尔说话还会对她放冷箭,有意无意刺伤她的心。
她猜想,可能是因为已经过了热恋期,男友感到厌倦了,因此她想藉由这次的旅行,修补两人日渐生疏冷淡的关系。
吕浩妮开心的说着,双手合掌,眼神亮晶晶,笑容也甜得像蜂蜜。“啊,不然这样好了,等我跟阿南结束环岛旅行之后,如果花季还没过,我们再一起找时间去看桐花。”
看她说得眉开眼笑,未施脂粉的脸蛋白里透红,柏呈凯的心跳得好快,虽然面无表情,但是他的眼底却堆满笑意。
纵然知道她只是把他当作像哥哥一样的朋友,但只要能得到她的关注,他就觉得很开心。
“好,那就说定了,你要陪我一起去看桐花。”他微笑。
“嗯嗯嗯!说定了。桐花真的很美,就算要我住在那里,等到所有的桐花都谢了再回家我也愿意。”她做了一个夸张的向往表情,但在他眼中看来好可爱。
“对了,可是呈凯哥你要帮我保密,不能把我要跟阿南一起环岛旅行的事情跟我爸妈说。”语气一转,吕浩妮双手合十地拜托柏呈凯,可怜兮兮地说︰“我骗我爸妈是要跟班上同学一起去的。”
闻言,柏呈凯眉头皱起。“意思是就你跟他单独去?”
吕浩妮心虚。“对。”天啊,呈凯哥的表情好难看,他该不会跑去跟爸妈告状吧?还是他又要跟老爸一样,对她进行训话了?
果然,被她猜中了,柏呈凯板起脸孔,口气严肃。“浩妮,你这样……”
第1章(2)
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她内心的呼喊,电话铃声正好在这时候响起,柏呈凯正要起头的训示硬生生停住,她吐吐舌头,在心底窃笑,赶紧接起电话。
感谢这通电话解救了她,不用被严肃的呈凯哥训话!
“请问是吕浩妮小姐吗?”
“我是。”听出对方的语气很严谨,感觉年纪有点大,吕浩妮收敛起轻快的语气,也正经八百的对答。
“这里是信义分局,我姓赖。”
一听对方亮出员警身分,还指明找她,吕浩妮紧张不已。“你好,请问赖警官找我有什么事吗?”
难道是她弄丢了什么,有人捡回警察局?不可能,她没这么迷糊,最近也没丢东西啊。
就在她惴惴不安间,电话那头赖警官口气有点凶的说︰“吕小姐,难道你都没发现自己把什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蛤?”吕浩妮吓了一跳,但不管再怎么用力的想,还是想不起她丢过什么,想不到那位赖警官下一句话又让她更错愕。
“吕小姐,你真的太夸张了,居然到现在都没发现你的小孩走失了。”
“蛤?”吕浩妮震惊得从沙发上弹起来。“我的小孩走失?!”
“你的小孩已经被安置在我们局里,麻烦你尽快过来把他带回家。”看多了这种不负责任的失职母亲,赖警官见怪不怪,公事公办的催促。
赶在对方挂上电话前,吕浩妮对着话筒大叫,“等一下!赖警官你误会了!我今年刚要大学毕业,才二十二岁耶!连婚都还没结,怎么可能会有小孩!”是谁在开这种低级又恶劣的玩笑真的太没品了!
“吕小姐,你该不会是因为未婚生子,所以故意遗弃小孩吧?”赖警官眉头一皱,觉得内情不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