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他身后还站了个抱着医箱的人,这人低声询问。
他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她的伤,已经有人照顾了…”
离开府衙,傅挽声回到自宅,便直奔傅传新的书房,正好见到他要找的人,他激动的问:“爹,请你告诉我,为什么非置柳夫子于死地不可?”
傅传新冷眼瞧着儿子。“没出息的东西,你可有想过,柳如遇害死的是你姨娘,你要为一个丫头,这样与爹作对?”
“爹,四姨娘真是柳夫子杀的吗?”他质问。
闻言,傅传新勃然大怒。“难道你认为是爹栽赃诬陷!”
“就算这事是真的,那也是误杀,罪不至死,甚至有必要赶着三日后斩首吗?”他没有退缩,据理力争。
傅传新被质疑得青白了脸孔。“他奸淫你的姨娘,身为男人,你认为爹不该为这事报仇?”
“这是私怨!”
“私怨又如何,我就是要柳如遇的命。”
见状,傅挽声愕然,他爹从来不是如此不讲理之人,这回四姨娘被杀,真让爹失去理智?“爹,那算儿子求你了,就是那柳夫子真做出这样的事来,你能不能看在我的分上,放过他…至少别让他死。”他厚颜请求。
一个耳光突然狠狠地朝傅挽声脸上扬去。
“你以为呢?逆子!”傅传新大骂。
即便被打得半边脸都肿起来,他仍心急的说:“爹,他是延秀的父亲,若真斩了他,我如何对延秀交代?”
“交代什么?那该死之人生的丫头,我根本不屑让她进咱们家的门!”傅传新吼道。
“这真是奇怪了,柳夫子反对我按近延秀,你似乎也对柳家有很深的成见,爹,告诉我,你与柳夫子之间是不是有过什么恩怨?”他忍不住猜测。
傅传新的脸色明显有了异样,双目亦闪烁起来,“别胡说!”
瞧了他的样子,傅挽声的心中更为狐疑。“爹,莫非你真的挟怨报仇?那四姨娘的死根本就与柳夫子无关……”
“住嘴!”傅传新整张脸变得青黄。
“原来是真的,爹,你真的诬陷人家!”见状,他更敢肯定自己的说词。
“你!”傅传新气得发抖。
傅挽声怒而诘问:“为什么?你怎能这么恶毒,若真如此,我如何对得起廷秀!”
“混账儿子,你怎么不想想如何对得起我!”傅传新再度甩了儿子一耳光。
抚着火辣辣的脸颊,他义愤填膺,“延秀说的对,身为州官,你却草营人命、藐视王法,这么做你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良心妈?爹,我要你立刻放人!”
傅传新暴跳如雷。“你敢命令我?”
“不是命令,而是对爹感到失望,爹一直是众人心目中最公正严明、刚正不阿的好官,可我不解你与柳夫子之间到底存着怎么样的深仇大恨,让你变成一个蛮横胡为的恶吏?”
“你说什么?你敢骂钧;爹是恶吏?”傅传新愕然。
“不是吗?你挟怨害人、轻贱人命,这与一般胡作非为的恶吏有什么两样?”
忍无可忍,傅传新脱口说:“你懂什么,我要是不杀他,他会杀我!”
“什么?柳夫子要杀你?”乍闻此事,傅挽声惊愕不已。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得知自己失控说了不该说的话,傅传新抹了抹脸后,重重叹了口气,缓缓道:“罢了,本来想瞒你,这会也无须顾及什么颜面了,爹就告诉你吧,为什么一定得置柳如遇于死地,那是因为爹得挽救咱们一家的性命……”
第7章(1)
连着两天,都不见傅挽声再来找自己,眼看着明天她爹就要被问斩,柳延秀寝食难安,最后不顾此时已是深夜,仍急奔去傅家。
柳延秀用力敲着博家大门,但门房怎么样都不肯开门。
“柳姑娘,回去吧,我家大人是不会见你的,你别浪费时间了。”门房在门内不客气的说。
“求求你了,拜托再帮我传一次话,明天我爹就要被问斩了,我一定要见傅大人一面,告诉他,我爹是冤枉的,他没做那些事!”她急说。
“众人皆知你爹是罪有应得,他若不死如何有天理,如何对得起我们惨死的四夫人?走走走,不要再来吵闹,再吵下去,当心我拿扫把赶人!”门房恶声恶气的吓唬她。
柳延秀脸色发青,一个硬咽,眼泪就落下了。
难道真的没救了吗?她爹真要枉死吗?
其实除了拜托挽声之外,这两日她自己也到处陈情求救,但人人都斥责她爹枉做读书人,居然淫人妻子、害人丧命,丢尽文人的脸,万死不足惜,无人肯对她爹伸出援手。
出了这事,她爹在泉州已成为人人唾弃的对象,连带让她求助无门,尝尽人间冷暖。
“傅大人不肯见我,那你家少爷呢?可否请他出来一下?”她含泪再求。自那日在牢外与挽声分别后,她便没再见过他,莫非他也在避她?
思及此,她的心一阵抽痛。
“少爷也不是你说见就见得到的,你可知为了你;,老爷把他关在柴房,言明柳夫子问斩后才会将他放出来。”
挽声被关了?对傅传新会做到这一步,柳延秀错愕不已。
如果傅大人连挽声都关,那摆明了要斩她爹的诀心难动!
突然她感到一阵昏眩,要不是身子紧靠着门板,她已经倒下了。怎么办?她救不了爹,到底该怎么办?
眼泪一颖颗控制不住的滚落,呜呜……再也承受不住的她,就趴伏在傅家大门前痛哭失声。
救不了爹…她该如何是好?
“傅大人,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爹,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报答你的不杀之恩,傅大人,我求求你,网开一面,傅大人--”她为父哭喊求救。
只要对方能饶她爹一命,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柳延秀哭断肠的哀求,傅家那扇大门依旧紧闭。
直到天亮,傅家的门终于开启,那门房走了出来,兴许是被柳延秀感动了,态度不若昨晚,反倒同情的看着她。
“柳姑娘,算了吧,没用的,天都亮了,你不如回去筹备你爹的后事要紧,至少在柳夫子死后,还能有个地方安置。”门房见她哭求一夜,足见是个孝女,既然帮不了她,也只能这样劝她。
“不!让我见傅大人一面!”她哭了整夜,嗓子都已哭哑。
“小姐,小姐,您果真在这,不好了、不好了!”红红突然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
柳延秀见了大惊。“怎么了,难道我爹怎么了吗?”
红红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急道:“不好了、傅大人已到刑场,不多时就要对老爷行刑了!”
“什么?傅大人到刑场了?”她守在这一夜,并未见任何人离开。傅大人怎么可能离开了?
这时门房才心虚不已的道:“其实…大人昨夜就不在府里了,说是要睡在府衙,只等天一亮就对柳夫子行刑,你若想见柳夫子最后一面,就得现在赶去刑场,去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这消息对柳延秀而言简直青天霹雳,想不到她在这求了一夜,那傅大人竟然不在,甚至打算一早就拿下她爹的首级。
她脸上的血色尽失,无暇责怪门房的知情不报,拔腿就往刑场方向狂奔。
“爹,你等等我!等等我!”她一面急奔,一面哭喊泪水再度溃堤。
终于,等泪流满面的赶赴到刑场时,刑场外早已围满了观刑的人群,她被挡在人群之外,心急如焚却无法冲破人才拜去见她爹一面。
“小姐,您跟我来!”红红赶上她,领肴她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终于将她送至刑场的最前头。
柳延秀先见到了高台上的通判,而坐在他身侧的就是让她白求一夜的傅传新,他的神态不可一世,转首时刚巧也见到她赶到,她似乎能听见由他鼻子里发出的浓浓嗤声,顿时,她燃起一股无法形容的愤怒。
这人太恶劣了l
这时柳如遇被人带上刑台,他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的被人押跪在刑场的正中央。
“爹!”不再理那狗官,柳延秀瞧见了这样狼狈的父亲,她的心在滴血,但她无能为力,只能嘶声大喊,“爹,爹--”
听见这吶喊声,柳如遇的身子碎然一震,连忙转头梭巡,终于在人群中见到自己的女儿。
“延秀!”因为过于虚弱,连发声都有困难,他只能朝着女儿干吼。
柳如遇的眼眶又湿又红,他实在不愿让女儿见到自己这般惨状,但这都是傅传新那阴险小人所害,他只恨自己动作慢,这才反教对方噬去!
他悔不当初,老泪纵横!
看女儿亦是哭肿了眼,柳如遇激动的顶了顶下巴,示意柳延秀回家,他不要女儿亲眼见到他惨死。
“不,我爹是无辜的,你们不可以杀他!”柳延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与红红一起冲上前要救人,但是立即遭到傅传新的人擒住。“你们放手,天理何在?我爹是清白的,这是枉杀、这是陷害,傅传新,你好狠的心,你会有报应的!”她拼命挣扎,想摆脱那些拖住她的人,手伤经过拉扯,再度撕裂开来,血染双手。
“大胆丫头,竟敢在刑场闹事,再吵闹下去,本官便当你扰乱刑场,将你拿下问罪!”傅传新大怒。
柳延秀无惧的说:“你傅传新阁顾王法、颠倒是非,杀一人和杀两人有什么分别,如果想灭我柳家一门,我不怕死,到了下面,我与我爹一起向阎罗告阴状,要你傅传新也下来偿命!”
傅传新狠下心说:“你!好一个不知死活的丫头,来人啊,先将她押入刑牢,斩了柳如遇后就轮她问罪!”
傅传新的手下得令后,立即粗暴的上前押人,强拖着柳延秀离开刑场。
柳如遇见状,悲愤交加,硬拖着残破的身子要去救女儿,但马上就遭人扣住。
“好大的胆子,死犯竟想逃!”刑台上的刽子手抓着柳如遇的头发往后扯,硬是将他的头皮扯下一块,顿时鲜血淋漓。
“爹!”柳延秀见了心痛不已。
父女俩见了彼此的惨况,不禁悲从中来、泣不成声,就连围观的民众也看得心酸,不由激起恻隐之心,猜想也许此案真是另有隐情。
“时辰已到,还不动手!”傅传新见场而混乱,恼得七窍生烟,又怕横生事端,便要侩子手立刻砍下柳如遇的脑袋。
柳如遇被强压下头颅,眼看刽子手的大刀就要挥下。
“不要--”柳延秀惊恐至极,眼眶几乎要流出血泪来。
就在那大刀落下前,人群中忽然有人快马奔来,大喝,“皇太孙有令,刀下留人!”
一时,原本吵闹的刑场变得鸦雀无声,那刽子手的刀惊险地顿在柳如遇的颈上,只差分厘就要血溅刑台了。
在场所有人无不吃惊讶异,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就见一群骑着快马的人,在通判与傅传新的面前停下。这些人锦衣高冠,气势很不一般,一瞧就是由京里来的,而跟他们同行的竟然还有傅挽声。
大喊“刀下留人”的人就据傲的坐在马背上,用啤晚之姿环顾刑场一圈后,才朝满脸惊愕的通判与傅传新望去,然后回过头问傅挽声,“他们之中谁是泉州知州?”
博挽声颤抖的伸出手指着傅传新。“他是泉州知州。”
见状,傅传新皱起眉瞪向儿子,不解这被自己关在家中的人,怎会出现在这里?
马背上的人确定之后,哼了一声便朝傅传新道:“皇太孙有令,柳如遇一案是枉杀误判,立刻停止行刑,并伤回柳如遇,此案再审!”
闻言,傅传新大惊,“饬同再审?”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怎么会半路杀出程咬金?
“没错,这案子有问题!”那人像是扬着鼻子说话似的,态度十分高傲。
傅传新怒发冲冠。“哼,你是谁?京里的皇太孙怎么可能管地方上的事,若你不是假传号令,就拿出证明!”
那人的态度更傲了。“不过一个泉州知州也敢质疑我,本官是京府判孙政治,我手上拿的是皇太孙亲笔书写落印的谕令,不信你就上来看清楚。”
通判听见马背上的人是京府判时,脸都绿了。京府判属京官,从五晶官职,虽与身为知州的傅传彩示同品级,但京官的从五品比之地方的要高上许多阶,也难怪那人的口气态度这般嚣张,而他小小一个地方通判根本惹不起这人,再说他带来的还是皇太孙的谕令,他可不能不识时务。
通判当下鞠躬哈腰,主动上前去牵他的马道:“不知孙大人到,下官失礼了,失礼了!”
“哼!”孙政治冷哼,根本懒得理会这没啥气魄又任人摆弄的小官,转头对着傅传新又道:“还不放人!”
傅传新不甘心,抢过他手上的谕令,仔细检查了一遍,接着错愕,他真不敢相信堂堂皇太孙居然会插手这件事!
“但这人确实害死我的小妾,难道让她冤死……”见这谕令确实是真,傅传新的气势全消,但仍不甘愿就这样放过柳如遇。
孙政治沉声说:“本官已经请仵作验过尸,你那小妾是中毒死的,并非如你说的是摔楼而死!”
傅传新心一惊。“什么,你们验过尸了?”
他冷笑。“就因为赶着验尸才会来迟!这死因明明有错,仵作也发现尸首身上根本没有当日欢爱过的痕迹,你却说是捉奸在床?还说你的小妾在与柳如遇拉扯时坠楼,这理由似乎也行不通,待会,本官会询问你为什么说谎!”
听到这,傅传声的脸色大变。这不仅是要翻案再审,还要追究他的诬告罪行?
“这…这…”
“傅大人,你我同僚一场,我本不该为难你,但这事惊动了皇太孙,是他派我来查明真相,还柳夫子一个清白,不过,皇太孙体谅你丧妾之痛,网开一面,只要你解释清楚撒谎的原因,并证明那小妾中毒之事与你无关,皇太孙就不会追究你的罪过。”
这教傅传新一时傻住。这皇太孙不是柳如遇找来的救兵吗?那么又不论自己诬告的罪名,不是连他都放过了?
看来,皇太孙的意思是要南方皆无伤,…但这又是为了什么?
“我传话至此,若傅大人无话可说,那来人啊,先将柳夫子放了。”孙政治祭出皇太孙后,没有人再敢有异议,当下柳如遇就被释放了。
皇太孙乃太子的长子,当今皇上的长孙,皇上于三年前亲封此人为皇太孙,言下之意,就是亲自指定太子之后继位的人。
事实上,长久以来务方不断有传言,皇上对皇太孙颇为宠爱,甚至让其掌有实权,看来是有意直接越过太子,传位给皇太孙,倘若真是如此,皇太孙就有可能是下任皇帝,试问这样的人,他的命令谁敢违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