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梁仪君。你一定是展家大哥吧?”
微笑地打破了沉寂,梁仪君望向两位意外的访客,笑道:“名扬跟我说过,在与他的三位同胞胎兄弟中,他的各方面皆与他的大哥最为神似!尤其不说话的时候,你们简直是就像是同个模子刻印出来似的!”
如今一见,果然不假。
眼前这名男子,就连皱着眉峰的样子,也与名扬几乎如出一辙,若要指出俩人唯一的不同之处,大概就属男子那一对锐利慑人,完全不同于名扬总是如水般的温和目光。
这实在是令人困窘的一刻。
他就这么看着她,脸上什么表情也无,直到她以为他不可能再开口跟她讲话的当儿,男子终于轻吐出一句话来……
“我很意外,他还跟你聊了这些?”早在几个月前,二弟已经向他暗示,他已经找回前妻,并与之重归于好了。
当他得知这消息时,一开始还颇为替二弟开心,后来才知道,他这一位前弟媳在多年前大病一场之后,目前已经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她不再记得自己的前一段婚姻,自然也已经认不得他这一位前任大伯了。
展名威淡淡打量着她,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不动声色的又问:“那么,我二弟都还跟你提了些什么?好比他前一任的婚姻状况?”
这个问题让梁仪君吃惊得将目光移向他的脸,只见他眸中兴味盎然,令她脸上堆起的笑容消失了一瞬,但很快恢复过来。
“我很了解他前一段婚姻的状况。”她勉强自己逼出一个笑容,坦然以道,“自从我们交往以来,名扬一直对我很诚实,从不对我隐瞒这一切。”
“是吗?”他挑了挑眉,斜睨着她,唇角微笑仍在,双眸却是沉思着,语气不太友善的又问:“那也包括他与前妻还有一个女儿的事实啰?”
眼见老公越问越过火,问题一个比一个还尖锐,让一旁早就听不下去的叶凯茵认为自己是时候出面制止丈夫像个严肃法官似的,不断以犀利言词审问眼前的无辜小女人。
“老公啊,有你这么问话的吗?”他未免太直接了吧?什么不好讲,全挑二弟的死穴戳,他到底还有没有神经啊?
再说了,今日他们来访,主要是受二弟请托,特地把他们侄女儿平日换穿的衣物与私人用品先行带上来台北,为的就是在举行婚礼之前,可以让他的未婚妻与女儿多多相处,彼此了解,好培养感情的。
难得人家女孩子大方不计较,他还左一句前妻、右一句孩子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是摆明了想拆他二弟的台吗?
“你知道一个年龄超过三十五岁,离过婚,又带着孩子的男人有多么难找到人生的第二春吗?”叶凯茵压低了嗓,忍无可忍的炮轰了丈夫一句,“现在二弟好不容易有了新对象,你是不爽啊?”
然而,展名威显然不在意妻子如此的热心‘提醒’,为了不被中断话题,他甚至还想打发她。
“亲爱的,可以麻烦你替我泡一杯咖啡吗?厨房就在走廊右转--”
第9章(2)
“还是让我来吧!”
梁仪君轻轻打断了他们,语气却十分坚持的道:“没有道理让客人自己进厨房。况且,我知道大哥一向只喝不加奶精的咖啡,所以--”
陡然,她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给震呆了!
那些话……是怎么从她嘴里冒出来的呢?最离谱的是,她还说得如此……自然?
“真是令人不敢相信,你居然知道我对咖啡的喜好?”他颇为玩味的看着她:“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对啊,他是一个字也没提过,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梁仪君反问着自己,却理不出一个头绪,只能愣在原地,完全无法消化这个震撼!
“我想这肯定也是二弟透露的吧?”看着她像个孩子般手足无措了起来,他不着痕迹的替她解围,放弃继续‘刺激’她的记忆力,改而换上温和的神情:“那就麻烦你替我泡一杯不加奶精的咖啡,未来的弟妹。”
待梁仪君点点头,转身踏入厨房后,展名威立刻感受到身旁妻子一对质问眸光。
“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我,我无意刁难她。”
“那你还这样找她麻烦?”
“我只是想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把过去一切都给忘了?”展名威语重心长的道:“曾经,梁仪君是一个深得我们展家每一位家人喜爱的媳妇。”
“媳妇?”
“她曾经是我们的家人。”说到这里,他浅叹了口气,肃然敛容的道:“当初她得知自己罹患了脑肿瘤,并且极可能不久于人世,这才忍痛与二弟闹离婚。”展名威淡淡转述,口吻中有着一丝遗憾:“所幸,病情早在这些年都已经控制住了,虽然还是有部份的记忆已丧失,但……”
“久等了。”这时,梁仪君端着二杯咖啡回到客厅。
轻轻摆好咖啡杯,她选择在一旁的沙发上坐落,但见她一举一动温婉细腻,几乎与从前无异。
低头浅啜了一口咖啡,展名威有些诧异的挑起浓眉,她确实还记得他所有爱好,手中的咖啡口感,温和细腻,一丝一毫都不差!
“对了,仪君。”轻轻搁下手中的咖啡,他抬眸看向她,眸中有着询问的意味:“既然你与名扬已经决定在一起,那么不久以后,你就是巧儿名正言顺的母亲了,是否可以麻烦你,替巧儿整理一下她的物品?”
语落,他故意用眼光示意搁放在她身旁的一只行李箱。
“当然,我很乐意。”她点点头,不觉得这点小事难得倒她?
“老公,你这是?”
“嘘……”展名威对妻子做了一个噤声状,眸子则是一瞬也不瞬看着弯身准备整理巧儿行李的她。
这时候,粱仪君在行李箱中找到一只相框,上头是一张父女的合照,却独独遗漏了母亲。
“这就是她吗?”她目光停驻在照片中一张可爱粉嫩的小脸上,眼眉间皆带着笑意,神色也十分温柔。
“是她。”他静静注视着她的神情,缓缓又道:“巧儿是一个很懂事,却也总教人心折的孩子,她的母亲在她六个月大时离开她,选择与她的父亲结束婚姻关系。”
轻触着相片上的可爱小脸,梁仪君深蹙着眉,难以理解的问:“这么可爱的孩子,她怎么舍得?”
“是啊。”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覆述她的感叹:“‘她’怎么舍得?”
“当年孩子母亲的离开,一定有她的苦衷吧?”她又问。
“你也这么想的吗?”他一本正经的反问,眼眸深不可测。
“又有谁会愿意轻易放弃这么好的丈夫与可爱的女儿呢?”
“如果你真的想要知道答案,这栋屋子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会带给你所有想知道的解答。”
这是展名威偕同妻子临离去之前,留给她的最后一句暗示。
今晚她一点睡意也没有……
明明已经困了,但她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了许久,还是无法顺利睡着。脑海底不断盘旋的,是展家大哥离去之前,对她所说的那一席话--
如果你真的想要知道答案,这栋屋子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会带给你所有想知道的解答……
他是在暗示她些什么吗?
思及此,她烦躁地又换了一个睡姿,并往床头柜的方向望去,发现在床头柜上放了一张去年她与名扬在法国艾菲尔铁塔前合影的照片。
照片里,俩人虽为初识,但彼此双眸中都已蕴含了一丝爱慕,彷佛注定了日后俩人的相恋。
想起那一场浪漫的法国之旅,梁仪君飘渺的眼神又重新凝聚了起来,嘴角也泛出了个笑容。
不管如何,至少他们现在是相爱的,而且她深信,她与他的这一份感情会一直持续到俩人满发斑白的那一天。就算他曾经有过一次婚姻纪录、有前妻、有孩子,又如何?
她爱他,这一点永远不变。
房内昏暗的灯光,让她开始有了一丝睡意,为了帮助自己尽快入眠,她决定让自己再次细细回想那一回浪漫的巴黎定情之旅。
那天,他一身合宜的休闲西装打扮,看起来优雅又绅士,她则穿上了最喜欢的一件洋装,与他在气候宜人的六月巴黎,留下了许多专属俩人的美好回忆……
就在她沉沉yu 睡当儿,猛然张开了眼睛,像是想起什么,一脸不确定的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照片,蹙眉仔细凝看。
只见照片中,本该是穿着一身洋装的她,却是一副T恤牛仔裤的轻松装扮,非但如此,她一头波浪披肩的长发在照片中变成了简洁利落的半直发,尤其她的模样在照片中看起来异常年轻,令人感到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感!
深深的疑惧,逐渐在梁仪君的心中发酵,在她记忆所及中,手中的照片是她第一次与他的合照,同时也是唯一一张他们在巴黎的合影。
之后他们虽然展开交往,但未曾再去过法国,因此当然不可能还会有第二张艾尔菲塔合照,除非……
倏地,她想起她的皮包内也有一张同样的照片,于是她把照片翻了出来,并将两张照片相互比对,发现这两张照片无论是景色、地点、角度,统统自然到看不出一丝破绽--唯独她,看起来是如此的不同!
霎时间,她脑中陷入一片空白,感到相当错愕莫名……
她相信他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去假造出这样一张‘独特’的照片,但眼前这一切又该如何理解?
蓦然,她心中若有所感,小心翼翼将那张照片从相框内取下,并颤着手,把照片翻至背面。
当她看见照片背后注记的日期与短语后,她的喉咙抽紧了,几乎喘不过气来--
2004年六月十四日于巴黎艾菲尔铁塔,我与仪君蜜月旅行的第一站
“2004年……六月十四日?”这怎么可能!
她与名扬明明是在半年前才相识的,她怎么可能在七年前就已经嫁给了他?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浑身不由得泛起一阵颤抖,对于眼前的一切状况,她完全不知该做如何反应与联想,如果手中的照片没有造假,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那她为什么会连一点记忆也没有?
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今天下午展家大哥与她交谈过的话,又再一次在她脑海中翻飞……
孩子的母亲在她六个月大的时候就离开了她,选择与她的父亲结束婚姻关系。
这么可爱的孩子,她怎么舍得?
是啊,她怎么舍得?
当时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彷佛每一字一句都像是在暗示她,她就是孩子的母亲,那个在七年前抛夫弃女,亲手毁了一个幸福家庭的罪魁祸首!
在种种可疑的暗示之下,梁仪君带着一丝忐忑,开始移动步伐,往屋内未尚踏入的最后一块禁区走去。
当一步步来到了那扇紧闭的房门前,她试着压抑满怀紊乱的心绪,轻轻推开眼前的那扇门,同时也在这一刻推开了她尘封多年记忆的窗……
第10章(1)
房内被打扫的一尘不染,所有摆设看起来却又十分陈旧,空气中迷漫着一股寂静的味道,像是空了主人多年的房间。
从落地窗外看去,盆栽的数量以及室内处处可见的女性化摆饰来看,这一处幽美的小小天地,原本应该是属于女主人的专室。
然后,她看到西面的白墙上,还挂着一幅庞大且盖着布幔的画,一股意识命她走上前去,慢慢掀开那幅画作。
不一时,眼前出现一幅色彩强烈的油画作品,让她必须退后一步,才能将那一幅画的构图清楚而完整的呈现于眼前。
她先是退了一步,然后在画中看见了他;再退后一步,她接着在画中还看见一个躺在母亲怀抱中,睡得极为安稳的婴孩。
接着,她又退了一步。
这一次,她在画中看见一张低垂着脸,温柔的抱着孩子,样貌与气质皆与自己十分神似的女子。那女子就微笑地依偎在他的怀中,眼底眉间,尽是溢满着幸福的笑容……
那是她。
从这一刻起,她的世界乱了、慌了,一切都变得复杂了起来……为什么明明没有任何记忆,这儿却处处充斥着她居住过的痕迹?
这是一场闹剧吗?
一场恶劣的整人游戏!
蓦地,她想起了一开始与展名扬初相识之前,多次的不期而遇,以及种种巧合,还有他对她说过的话,他的眼神、他的笑容,这些联想让她情绪不断在积蓄着、膨胀着,心潮起伏,不住跪倒在地上,用双臂紧紧拥着同样颤抖的身体,试图控制住自己激动、紊乱的情绪。
朦胧泪眼望着四周的寂静,她迷茫思量了半天,脑海中的记忆却仍是一片空白,她甚至想不起七年以前,她与他究竟是如何相爱的?
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感到一阵茫然,浑身麻木的彷佛被寒冰所冻结,只觉一颗心剧烈跳动,几乎冲出胸来。
“这到底……”挺起虚软的身躯,她yu 站立起来,双腿却像是背叛了她般地纹丝不动!
于是她将手臂伸向一旁的书柜,想借助书柜的力量支撑住身体,试着让自己站起来,却不经易扫落柜上摆放的一本手札。
就这样,在那一本无意间翻落的手札内页里,她看到了最熟悉的字迹,而众多重迭的影像此刻也像快门一样,一幕一幕出现在她的脑海,彷佛看到记忆之门被打开了来……
屋内,很静。
与七年前的那一夜,一模一样。
经过十数个小时的飞行,刚下了飞机回到家门的展名扬,很快发现自己的屋内一片凌乱,目光所及,无一不被掀翻得彻底。
他知道她还在屋内,如果她已经想起过去的一切,哪怕是片段的记忆,她也会等着他回家,向他证实一切。
将一对目光移向屋角唯一还半敞着的房门,他带着一颗彷徨的心,快飞来到房门前。
当他推开那扇门,即看见她整个人偎靠在墙角,僵直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动也不动,只抬起一双失神的眼睛望着他,神情无助。
“仪君……”他轻声唤她,试探的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但她显然没有与他迂回的心情。“我们曾经有个女儿。”此刻她的语气是肯定的:“对吗?”
他一呆,脸上盛满了惊讶:“你都想起来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这时的她,已经想起过去一些事,但都只是片断,并非全部。
在她记忆中,总是有个模样可爱的女婴睁着一双又圆又亮的小眼睛瞅着她,时而对她牙牙学语,时而冲着她格格直笑,那一抹笑容如此纯净甜美,总是另她倍感窝心却又教她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