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虹英缓缓眯细了眼,脸色转为阴沈。
「几个月不见,小丫头变成了女主人似的,升起来了?」
紫薇对她的话无动于衷,冬冬和豆豆已不在这女人手里,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语气平淡地道:「我是酒王的女人,一举一动,都关系著他的名声,若非念及你是我后母,你不会有机会坐在这里。」
叶虹英冷笑一声。「听听,多大的口气!一朝飞上枝头,就以为升天了吗?你不过是他的妾而已,说来,你还得感激我,若非我把你安排进姜府,你哪有这个命。」
紫薇微微一笑,完全同意她的话。「说的是,这点,我真要感激你呢,能够当他的妾,是我三辈子修来的福分,他对我这个妾,不但给我吃好、住好,还帮我们姊弟妹脱离你的魔掌,我想,这是你这辈子唯一做过的善事。」
她笑得如此满足,以及带著轻蔑的平淡语气,惹怒了叶虹英。
这个死丫头!这么多年了,只有自己欺压她的分,哪轮得到她爬到自己头上?
这丫头身上的衣裳比自己华丽,头上的簪子比自己的值钱,还有那手上美丽的玉镯子,更是令人眼红得火大!
瞪著那白里透红的富贵气色,俨然少奶奶的仪态,只让叶虹英越看越气,越瞧越嫉妒。
得不到如意酒坊的酿酒秘方,已让她怒火中烧,岂肯甘心放这丫头在此享福?
「哼,你别以为成了他的妾,我就不敢对你怎样,我警告你,最好把酿酒秘方交出来,否则我不会让你好过!」
紫薇轻轻摇头。「我不会背叛他,也不晓得酿酒秘方在哪,劝你最好别动酒的秘方,得罪酒王,可是会倒大楣的。」
「你敢威胁我?」
「我是好心提醒你。」
叶虹英现出奸狠的笑容。「好样的你,翅膀硬了,以为可以飞出我的手掌心了?仗著那男人宠你,便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倒要看看,当那男人对你厌烦了,迷恋上其它女人时,你还能不能这么嚣张?我等著看你痛不欲生的下场。」
唉,早知这女人听不进去,她算仁至义尽了,多说无用。
「你走吧,从今以后,各走各的路,我不会再见你了。」她转身走出厅堂,打算叫下人来送客。
才一开门,她就吓了一跳,门外站著大管家,管叔见到她,恭敬的弯身。
「夫人。」
*****
紫薇抚著心口,心惊胆跳的望著他。「管叔,你……都听到了?」
「是的。」管叔神情依旧,还是那般不苟言笑,也无一丝惊讶。
正当紫薇心慌意乱,思考该如何跟他解释时,管叔却开口安慰她。「夫人做得很好,大少爷若晓得夫人如此忠心耿耿,必定欣慰没有白疼夫人。」
她既意外又惊讶,管叔这番话,等于表明了心迹,他是支持她的。
「管叔……」
「对于心存不轨,图谋如意酒坊酿酒秘方的人,便不是姜府的客人,而是盗贼,大少爷对盗贼,一向不会客气的。」
紫薇一开始有些迷惑,继而恍然大悟,一双灵慧的美眸闪著精芒。
「管叔的意思是……」
「少爷们全不在,现在这宅子里,夫人是唯一的主子,主子想怎么做,下人们听任差遣。」
管叔话中的明示,她听懂了,禁不住唇角扬起狡黠的笑意,向来不敬言笑的管叔,嘴角同样也勾起了贼笑,无须更多的言语,便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这时叶虹英走出来,瞪了紫薇一眼,哼了一声,便大摇大摆的离开。
「站住。」
叶虹英止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来,不可思议的瞪向她,眯起眼。「你叫谁站住?」
「当然是你。」
好啊!这个臭丫头活得不耐烦了!
「你敢用这种口气对娘说话?不怕传出去,被人唾骂不孝吗?」
紫薇无畏直视她的眼,神情无比清冷。
「我的娘亲,自始自终,只有一个,你不过是觊觎别人财产的狐狸精,我从来就不承认你。」
这是叶虹英第一次在她脸上瞧见了不同以往的冷静自持,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不由得愣了下。
那个总是对她百依百顺,讨好逢迎又怕事的丫头会有这种眼神?
「怎么,仗著自己身份不同了,想吓唬我?」
「你还不明白吗?我现在是姜家人,凡是对姜家图谋不轨之人,就是敌人。你大刺刺的上门来,告诉我想窃取我夫君的酿酒秘方,我如果让你就这么走了,怎对得起我夫君。」
叶虹英脸色一变。「你想干什么?」
紫薇冷冷命令。「管叔。」
管叔上前,拱手揖礼。「夫人有何吩咐?」
「把这个女人,狠狠打五十大板后,轰出去,以后不准她再踏进姜府一步。」
「是,夫人。」管叔接了命令,脸色也是一沉,气运丹田,声如雷鸣。「来人啊!」
前后不过一会儿功夫,四面八方便来了人,行动敏捷,训练有素,全是练家子的护院,个个壮硕魁梧,刚硬凛冽,在管叔的命令下,将叶虹英团团围住。
叶虹英这下子可慌了手脚。
「你、你敢!杜紫薇!你要是敢动我——啊——你们干什么!救命啊!非礼啊——放手——」
四个大汉抓住叶虹英的四肢手脚,像抬猪一般,将她高高举起,任她挣扎叫吼也无动于衷,一路抬著出去。
紫薇**两边,弯起了笑,她这一生,从没如此快意过。
*****
两个半月的时间,说长不长,但对紫薇来说,仿佛两年半之久。
三日前传回来的书信上写,夫君今日将会到达,为了迎接三位少爷,几日前紫薇就和管叔商量为他们接风的细节,姜府今日一早更是忙碌。
傍晚时刻,玉蝶匆匆从门外跑进来。
「夫人!夫人!」
大老远就听见玉蝶的叫唤,原本在刺绣的紫薇,立刻站起来,迎上跑得气喘吁吁的玉蝶。
「怎么样?回来了吗?」
「回来了,管叔要我来通知你呢。」
紫薇难掩喜悦,立即跨出门坎,三步并作两步,差点没把玉蝶和苹儿给吓死。
「夫人,走慢点呀,你的身子要紧。」
「不碍事。」
她等不及见到他,两个月的日子不算长,却足以教她牵肠挂肚,相思满怀。
急急忙忙来到姜府的大门,管叔和下人们都已聚在门口,见到她来,一个个该是高兴的神情,却显得担忧,但她一心想见到夫君,没太注意。
「夫人。」
「马车到了吗?」
「到了……但……」
「人呢?你们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她奇怪的看著管叔和刘嬷嬷,这才察觉到异状。
通过人群,她见著了那高大的男人,她的夫君,一颗心亢奋不已,但随即整个人愣住,因为她的夫君正掀开轿帘,扶著一个美人儿下轿。
这情景,令所有家仆都呆住了,紫薇怔怔的望著他们,她感到血液上升,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给掐著。
那女人比她美上数倍,娉婷婉约的身段,白玉凝脂般的肌肤,一看,即知若非大家闺秀,也必是名门之女。
姜世庸小心扶著女子下轿后,领著也缓缓走向前,他转过头来,目光刚好落在她这头。
他细细打量她,两个半月不见,她出落得更美了,也似乎丰盈了些。
两人的目光,胶著了片刻,还是香衣美人儿开口,才中断了他们的对望。
「姜公子。」女子轻唤一声,宛若黄莺出谷般的嗓音,十足具备了令男人酥软的功力。
姜世庸收回目光,唇上挂著淡笑。
「我来介绍,这位是紫薇。」他拉过香衣美人,神情愉悦的介绍。「紫薇,这位是逸秀,广州苏员外的千金。」
苏逸秀对她点头微笑的同时,一双美眸也细细打量她。
紫薇立刻转身吩咐刘嬷嬷。「有贵客到,可别怠慢了,快去打理客房。」接著她看向夫君。「你们一路舟车劳顿,一定累坏了,茶水和洗澡水都准备好了,夫君想先梳洗,还是用膳?」
她嘴角逸著淡笑,一如平日,瞧不出有任何不满的地方,那笑容,一如他离去前,那般讨好、柔顺,完美得无法挑剔。
他收回目光,眼中的情绪深不可测,回头温柔的问向苏逸秀。
「你饿不饿?」
他没回答她,却在她面前,亲热的问别的女人饿不饿,毫不迥避。
苏逸秀轻轻点头。「有一点。」
姜世庸立刻吩咐。「先用膳,叫厨娘先煮碗热汤,让苏姑娘填一填肚子。」
「是,夫君。」她神色平静,没有任何不悦,立刻转身去张罗,一如她还是他的贴身丫鬟那般,做好任何他交代的事。
对于这个大少爷带回来的苏姑娘,全姜府的人,都感到十分好奇,因为他们的大少爷,这么多年来,从不随便带女客回来,更遑论大少爷一改平日的冷漠严肃,对这位苏姑娘不但微笑以对,并且展现难得的温柔有礼。
姜府多了一位娇客,并且打算住一段时间,大伙儿都窃窃私语,大少爷可能要娶妻了,而其中,也不乏有人为紫薇抱不平。
*****
「夫人,你快想想办法呀!」
「想什么办法?」
「把大少爷抢回来呀。」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当然是别让那女人得逞啊,大家都说大少爷被那女人迷住了,你再不积极一点,大少爷可能就真的娶那苏姑娘为妻了。」
「那很好啊。」
好?哪会好啊?
苹儿和玉简直不敢相信,到了这地步,她们的主子还可以八风吹不动的说一声「很好。」
通常这时候,女人只会呼天抢地,捶心捶胸,痛哭流涕,哀怨女人的悲哀,她们俩为主子急得在屋里踱步,主子却一点也不紧张。
虽说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而夫人只是一个小妾,但在这段期间,她的表现,深得姜府上下的喜爱。
她对每个下人都很好,不会仗势欺人,不会恃宠而骄,懂得世故圆滑,属于她分内的事,一定做到最好。
即使有些下人因为她原来是丫鬟身份,心生不服,她也不以为意,不论对方脸色好坏,她一概公平对待,总是保持谦和的微笑,不骄不卑,就事论事,拿捏得宜。
渐渐的,大家越来越喜欢她,甚至有人认为,她有当家主母的气度,倘若大少爷将她升为正房,大伙儿也乐见其成。
「夫人,难道你一点都不希望有一天,能成为大少爷的正房吗?」
「不会,他有几个女人,那是他的事,不关我的事。」她依然低著头,绣著花。
「可是夫人——」她们还想劝劝夫人,话说了一半,却猛然煞住,惊讶的瞪著她。
紫薇漂亮的脸蛋上,早就布满泪痕,哭花了。
第十章
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滴在刺绣上,浸湿了绣布,她口中还喃喃念著。
「他想娶就去娶,我干么要在乎?大不了各过各的。」她一边说,一边绣著布,连针扎错了位置,也视若无睹。
苹儿和玉蝶互看一眼,这才恍悟,老天!主子不是不在乎,而是在乎得不得了,可以说,她气炸了。
「夫人,你霸王卸甲之天子还好吧?」两人吞著口水,终于意识到,主子不是无动于衷,而是太伤心了,伤心到没有大哭大闹,反而过分冷静,更让人心惊胆跳。
「我?好得不得了呢,我好到恨不得用针去扎他,让他也尝尝、心痛的滋味。」
「夫、夫人……」
「该死的姜世庸,杀千刀的姜世庸,对我好,对我温柔,把冬冬豆豆接来,让我感动得弃械投降,这是为什么?」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任由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不断的掉下来。
「在我终于爱上他、也愿意死心塌地的跟著他时,他却开始折磨我,先是冷淡我、不理我,让我内心煎熬痛苦,为什么?」
绣花的针线,越扎越用力,仿佛发泄似的。
「他突然出远门,也不告诉我一声、让我错愕不已,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还让我饱尝这两个多月的相思苦,这也都算了,好不容易盼到他回来,他却带个女人回来,还在我面前表现亲热,为什么?」
她越说,视线越模糊,连针扎到了手,也不感到疼,因为,她的心更疼。
「哎呀,夫人,你手流血了!」
窗外传来声响,让屋里的三人愣了下。
「谁?」
玉蝶忙护著夫人,苹儿则来到窗边察看,一轮明月高挂,除了树影摇晃,没看见任何影子。
玉蝶对她们摇摇头。「大概是野猫吧。」她走回夫人身边,和苹儿合力安慰主子。
这时候,窗外的人影悄悄移近,黑暗中,一双湛黑的眼眸,紧盯著屋里的泪颜。
没人发现,姜世庸早已来到多时,他偷偷躲在屋外的树上,想探听里头的虚实。
他知道自己伤了她的心,之所以这么做,其实是有原因的,见她为了自己掉下泪来,令他既欣慰又担心。
她果然是在乎他的,不枉费他花了这番心思。其实见她难过,他也不好受,才会一听见她补针扎到,害他一个不留神,脚滑了一下,差点掉下去。
「夫人,既然你这么在乎,何不向大少爷哭诉,也好过自己一个人伤心呀。」
是呀是呀,来找我哭诉吧,我求之不得哩!告诉我你有多难过,告诉我你多怕我娶别的女人。
「不,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真是倔强的女人,搞不懂她到底在坚持什么?
「夫人呀,不是奴婢想说你,从服侍你到现在,咱们从没见你跟大少爷撒娇过。」
没错没错!这固执的女人从不跟我撒娇,即和我两个弟弟无所不谈,尽情欢笑。
「跟他撒娇,我做不到。」
「为什么?」苹儿和玉蝶同声问。
是啊,为什么?
这问题他倒是从来没问过她,不只两个丫鬟好奇,窗外的他,更是全神贯注凝听。
那泪眼婆娑的容颜,忽尔皱起眉头,愤愤道:「因为他太嚣张。」
啊?
大伙儿睁大了眼睛,料不到听到的答案是这个。
一想到他那高傲不驯的表情和态度,紫薇就愤愤不平,除了太伤心,也因为把苹儿和玉蝶当成姊妹,所以一般脑儿把真心话全吐露出来。
「他喜欢征服人、掌控人,不只要人表面顺从他,内心也要服应他,徜若让他晓得我爱上他,他一定会得意,会把我吃得死死的。」
「这样不好吗?」
紫薇垮下脸。「当然不好!那个男人,一旦发现可以掌控我的心,就会宰割我,对我予取予求,因为这是他的本性,他是王,是强者,绝对无法容忍别人违逆他。」
窗外的人禁不住偷偷汗颜,他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还真是被她说中了,想不到她还挺了解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