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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心 page 13 作者:谢璃

  “你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他不舍地轻问。

  他撩住汹涌的情绪,替她换上T恤,一番肢体拨弄,她又苏醒,冲着他友善的笑。“你还在啊?我很饿。”

  “乖,你现在不能吃,我替你另外补充养分。”他怜惜地抚摩她的脸。

  她没有反抗,或许是缺乏体力和思考力,她半睁着眼看他娴熟地为她在手腕上擦拭消毒酒精,找到静脉血管,刺入针头,让点滴管慢慢将葡萄糖液输入她体内,竟没有发出疑问,只说些让他震惊不已的话。“你真像个医生。”她弯起唇角,似在回虑。“在医院那段时间,有个实习医生天天来看我,他人很好,他说我一定会好起来,和以前一样。”

  “对,你会和以前一样。”

  “以前我和子俐一样,也爱穿短裙。”

  “我真想看。”

  “他说错了,再也不会一样了。”

  他突然语塞,接不下话,但她闭上了眼睛。“你长得和他很像,只是他有头漂亮的金发,他说他来自塞尔维亚。”

  “你一定会好的。”他将手掌放在她前额。

  “谢谢你。”

  “睡一下。”

  “好。”她嚅动唇瓣,声量更小:“真希望不是现在才遇见你。”

  他听见了,突然感到吞咽困难。替她盖好被褥,他起身走出卧房,打了几通必要的电话,其中一通是给田鹤年。他撒了点谎,让这个老好人放心女儿的去处;再拨给宋子俐,他腾了腾微哑的喉咙,说道:“有件事再帮我查一下,碧海回国前住过大学附近哪间医院,这件事请千万保密……”

  第8章(2)

  *****

  她醒来时,刚好保持侧躺的姿势。宋子赫熟睡后的美好面孔就在不到二十公分处与她相对,温热的鼻息不停拂在她脸上;他显然是倦极而眠的,身上未盖妥被褥,草草躺卧在她身边。

  胃极度空虚,神识却变得相当清楚。她环视卧房,看见床头用毕的点滴空袋,拔下的针头、固定胶带,大约明白了发生过的事,唯一不安的是,她身上的衣服不是自己的;她依稀记得他曾扶抱着她如厕,甚至替她穿脱内裤,那些影像不会是春梦的内容,他知道了什么了吗?

  无暇再探讨,她瞥了眼腕上的针孔,不解地说了句:“你可真是什么都行啊。”

  替他覆好被褥,缓缓下床,调适了微眩的视焦,天色已放亮,她想了一下,穿上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拿起她的手袋,回头眷恋地看了看他。她不能再留下,她必须解决和恩琪问的事。

  恩琪决绝地换掉了两道大锁,拒绝让她进入。她的钥匙不再管用,但她可以隔着门乞求恩琪,诚心忏悔,再度忍受恩琪刺耳冰冷的嘲讽,她可以重复解释,说明真相,直到对方消气,真心宽宥她的无心之过,她不能失去恩琪。

  “但是,我该拿你怎么办?”她懊丧万分,凝望着宋子赫。“这就是代价吗?当初不该动念惩罚你的,结果却惩罚了自己。”她苦笑。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再也不能回答。她只知道,凡事一旦涉入了情爱,就不会有正确答案。“我们总想面面俱到,上帝却开了我们玩笑。”

  她抹去眼角湿意,转头离去。

  *****

  华灯初上,晚餐时分,宋子俐推开的却是咖啡馆的玻璃门。她稍事寻觅,在吧台附近的座位看到频频望表的宋子赫,不悦地对她指指时间。她三步并成两步地走过去,长舒口气道:“老兄,我也是个忙人好不好?哪能只管你的事啊。”

  “事有轻重缓急,没听说过吗?”他板着脸。

  “真是!”她努努嘴,一坐下,喝了一大口水,从公事包里抽出一张纸递过去,埋怨道:“这事你得好好谢我,好不容易找到人查的,这笔费用你得担上。”

  他随意瞄了眼费用明细,折了两折放进西装口袋。“还有呢?”

  宋子俐再递上一份快递纸袋,面有迟疑。“这里是当地的一些剪报,还有当时医院的病历复本,一些从系刊找到的生活照,重点是,你真想知道?”

  “……”

  “别瞪我嘛,真没想到田碧海看起来简单,其实真不简单。你若只想谈个恋爱,倒不必费这种心思,我是为你好。”

  “操这种心由我爸来就好,他才是个中高手。”

  “那好,别怪我没警告你。”她再喝下第二口水,同时敛起轻松姿态,作出难得深思的表情。“这事得由向恩琪说起,这个向恩琪……”她歪着脑袋搜寻记忆。“不会就是你们公司行销部上次合作的广告公司的企画吧?我有点印象子聪和我提起过——”

  “对,别岔开话题。”这不是谈论向恩琪的好时机。

  “别急嘛!向恩琪和田碧海以前在台湾时就是中学同学,两人情同姐妹。向恩琪是混血儿,中学时父母离异,依照协议,她大学时得到美国依亲,和母亲同住。田碧海就住那时一起和她申请了同一所大学,一道出国,这事你清楚吧?”

  他不算知之甚详。向恩琪从前虽然对他知无不言,但从未提及田碧海这位密友的一切。

  “所以喽,她们的交情可见一斑。向恩琪一直很照顾田碧海,她们原本住校舍,大学毕业后搬到郊区,和向恩琪母亲另外组成的家十分靠近,两人共租一独立小屋,各自找到了工作。事情发生那年,田碧海正准备参加附近大城商会办的家具设计展,说来你可能不相信,听说她从前活泼爱玩,和现在很不一样。”她从纸袋中摸出一张照片,交在他手上。“看一看。”

  照片里的女子蓄着齐耳卷翘短发,皮肤棕亮,体态健美,着紧身短恤和短裤,手举一张轻巧的小圆椅,大概是她当时的得意之作;她笑容亮丽,露出一排贝齿,流露出俏皮快活的气息,不自觉令目视者噙笑,他忍不住以指尖抚摸照片上那一抹刘海。

  宋子俐见状,发出一声惋叹。“同时间,她们居住那个小镇连续数月发生了好几起入侵民宅的性侵案件,侦办了很久,搞得镇上警察头痛万分,却总是缺少突破性证据,居民人心惶惶,却一筹莫展,这些案件当地小报都有报导。”到这里,宋子俐暂停叙述,悄悄觑看男人,他面色黯青,眉头紧绷,手中的照片被拦腰捏出皱褶。

  “我没事,说吧。”他挥挥手。

  “向恩琪她们自然知道这件事,听说田碧海特别为此加入了附近的女子防身术社团,家里还装了保全设备,有一段时间向恩琪停止了外宿的风帆训练,就为了不让田碧海落单。但日子总是要过,该进行的计画也不能就此停摆,况且事情一久,人总会淡忘松懈,连续四个月镇上都很平静,向恩琪参加了一项两天一夜的风帆联谊,田碧海为了参展,独自留在家里赶工。”她一口气说到此,整个人不自在起来,皱着脸猛喝水。

  “她受到了伤害?”他已做好心理准备,直视宋子俐,不准备跳过。

  “也不尽然。”她面有难色,似乎不知如何形容较为恰当。“她是受伤害了,但又不是那种伤害。但若要我选择哪种伤害好一些,我还真选不出来。”

  “……”一番绕口令使他瞪直了眼。

  “哎呀总之,这个田碧海也真有她的,没枉费学了那套防身术,她奋力抵抗过了。你能想像独自一人在一栋老房子地下室起劲做着事,突然灯不亮了,电话也不通了,若要我,早吓得投降了,哪记得该怎么保护自己啊。”

  他喉头一紧,把冷掉的咖啡灌进嘴里,却险些呛岔了气。

  “可是从某个角度来说,坏就坏在她反抗了,还正中那混蛋要害,她那条小命也差点玩完。”

  “说重点。”

  “那凶手体型魁梧孔武有力,就算手上没武器,捏死田碧海跟捏死蚂蚁差不多,田碧海根本没想到这一点,她用一早准备的防狼喷雾器喷得那混蛋一时眼盲,趁机对他做了反击。”

  “你是说——”

  她耸耸肩。“依警方记录,那混蛋被发现的时候,下身一片血,照理是田碧海先下手为强,可重点不在这,重点在她把那家伙搞得凶性大发,你随便想像一下,受了伤的禽兽会做出什么事?田碧海不知被凌虐了多久,据说她被救起时,根本看不出来原来的样子,就剩那么一口气。”

  蓦然间,田碧海对事物别具一格的反应都连通起来了——她讨厌意外惊喜,嫌恶肌肉猛男,无法进行亲密的身体接触……

  他立刻抽出病历复本,快速阅览病症记录——牙齿掉落三颗,鼻梁骨断裂,肋骨折断五根,引发严重气胸,表皮反覆抽打造成溃烂,颅内出血,部分头皮撕裂……还能有更多么?她居然活下来了?她竟这般顽强!

  “谁发现她的?”

  “向恩琪。”她表情转趋古怪。“那天同行出游的人发生交通意外,她提早回来,正好目睹凶嫌正在失心疯狂打猛踢,那混蛋打得警戒心全没了,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向恩琪一时激愤,就——就失手杀了那家伙。”最后一句是嗫嚅说出来的。

  “失手?”他目瞪口呆。

  “是,警方记录是这么写的。”她点头确认,又露出佩服之色。“听说是用一把生锈的炉火钳,她真猛,这才是重点中的重点,田碧海因此活下来了。”

  “……”

  “活下来了,也受罪了很久,她在医院躺了三个月,看了一年心理医师,向恩琪每天在医院照顾她,一方面得帮着瞒田碧海的父亲,又得进出警局——”

  “警局?”

  “没错,虽然是自卫杀人,受盘查还是必须的。她的母亲是当地报社编辑,动用了点关系让这件事很快在报纸上销声匿迹,否则那地方东方面孔极少,田碧海的身分很难不受瞩目。再过一年,向恩琪台湾的父亲去世,她们一起回来奔丧后,就没再回去了。田碧海父亲经济支援她开了这家店,向恩琪则进了广告公司,就这样。”

  他揉了揉发疼的额角,闭起眼睛思量。

  无庸置疑,这事件几乎造就了田碧海和向恩琪之间夹缠不清的关系,田碧海如何能自外于这份情深义重选择他?他在无意中替她、也替自己制造了难题。田碧海与他初邂逅时处处拒绝他,原因竟是如此错综复杂。她早就看到了这一点——她不该、也不能爱上他,这项人性测试对她而言太过艰难。

  宋子俐对视而不见的他摆了摆五指。“喂,兄弟,你不告诉我为什么要查这件事我是无所谓,不过,你真的对田碧海动了真心啦?”

  动了心?不止动了心,如果可以,他愿意守护她一辈子,替她抹去一切不堪的记忆;他衷心愿意,但他更能体会,何谓事与愿违,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亦如此。他曾以放浪形骸企图扭转这般深植体内的无力感,终究违背不了真心。是的,真心,只是谁又相信,他确有一颗埋藏已久的真心?

  第9章(1)

  向恩琪不再计算时间。室内光线从明亮到暗沉,她便点了一盏灯,缩在阴影里,抱着膝盖动也不动,偶尔喝口水,调整腿姿,继续呆坐;当光线又从暗沉转为明亮,她便关上灯,让阳光覆满室内,即使双眼布满血丝,思路却愈来愈清晰。她搓了搓凉冷的左颊,下了决心,走到门口,先后打开两扇门,那偎靠着门框的一团身影冷不防跌进门内。

  “进来吧。”

  三个字像赦免令,地上的人儿攀扶着墙面站起身,适应了好一会才让酸麻的双腿血液流通,避免了摇摇欲坠,苍白的脸色是滞留在门外一夜的结果。田碧海回身关上门,低垂着头,站在客厅中央,千言万语却只能欲言又止,当心心念念获得谅解的机会到来,她反倒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你可以不必再来的。”向恩琪走近她,美眸中闪着不可逼视的精光。“这是你们之间的事。”

  “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田碧海气势一再萎缩,就是这般委曲求全,彷佛真做了什么愧悔的事,让向恩琪的愤恨更难平息,随之滋长的屈辱感愈发茁壮,表情更冷洌,口吻更尖锐,但她的好强使她坚持一种姿态,绝不歇斯底里,她甚至带上了微笑。

  “我知道,你说过了,你昨天在门外重复了很多次,是他主动的,你拒绝过很多次,不是吗?”那奇异的微笑挑动了田碧海更多的惊疑。

  “你不相信我?”

  “相信。他想要的一定锲而不舍,”向恩琪抬起她下巴,指尖刮过她的腮。“碧海,你吸引了他之后,真的一心只想为我出口气吗?你没被他吸引吗?”

  “……”她愣住,冷瑟的语气让她迷惑,爱情真能让所有东西变质?

  “如果只想对他略施薄惩,为什么你收手之后,还继续和他见面?”

  “……”因为她拒绝不了他。

  “你有很多机会告诉我的,但你没有,你让这件事持续下去,到再也掩盖不了,你认为是谁的错?”

  “……”是她的错。

  “碧海,你这么难过,到底是我还是他让你万分为难?”

  “……”她闭上眼。

  “你什么都不说,叫我怎么和你沟通?”向恩琪又笑。“这样吧,老实告诉我你爱他吗?”

  她倏地抬起头,怔怔看住向恩琪;对方侧着头,那神情像在等待聆听一个有趣的秘密,浓翘的睫毛甚至眨了眨。

  “不说,那就是爱喽,那你还想我谈什么呢?祝福你们?”

  “不是这样,你知道我根本没办法和他——”

  “唔,没办法?”向恩琪视线下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抓住对方那只手,食指上的那一点晶亮掩不住它的光华,她的表情瞬间变幻莫溯,最后却只对田碧海蹙了蹙眉。“他向你求婚了?你戴着它来向我求和?”

  “不是!我没答应他——”她惶急地试图扯除那枚戒指,彷佛在和她作对,她的一截指节因她激烈的撇清动作而愈形红肿,脱卸反而加倍困难。

  “别忙了,它就是想跟着你,不喜欢又何必戴上?”向恩琪一派轻松道。

  “要我怎么做你才相信我从未想伤害你?!”她激动大喊,发现向恩琪相当震惊,又挫败地掩住脸,不停后退。

  几秒钟的静止,像被冻结的时光无限延长,两人相对伫立,彼此都在悔恨,无数个一念之差造就了她们的命运,她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但她们曾相濡以沬多年,过去那段时光,两个人的内心从未设想过她们之间的牵系可能脆弱如斯,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伤害。

  向恩琪再度走近田碧海,神态恢复平静,语调异样的平和:“看着我。”

  田碧海移开手掌,目光充满对过去的眷恋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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