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看她与又香吃亏也故意不挺,这举动蓦然让陆明雪起了疑心,莫非是有意让她们闹腾,教外界知道孔唐两家对这次太后寿宴的宴服势在必争,而且这争得连下面的人都闹得不可开交,令其他规模稍小的织造与绣坊别不自量力的想加入争夺?
孔安南的这份心机不是不可以,只是牺牲她与又香的作法教人寒心,她不会受他利用、随他摆布。
“秦敏儿,我要你向又香道歉!”这份公道她要自己讨。
“你说什么?让我向一个贱民道歉,这不是说笑吗?”秦敏儿马上拒绝。
陆明雪早料到,立刻气势夺人的跨前一步,秦敏儿一惊,忙退了一步,这一退,人抵上墙面。
“我要你道歉!”她无比冷肃的再说一次。
“你敢逼我?”秦敏儿不知她生气起来这么吓人,身子抵着墙,双腿竟不争气的发抖。
陆明雪咄咄逼人。“我就逼你!”又香是她的妹妹,她不会让又香白白挨打。
“你也是贱民,就不怕我连你也打?”
“你敢!”
“我……”
秦敏儿本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可能是陆明雪当奴籍前是官家千金的关系,身上有股威仪,让秦敏儿面对她时不敢真放肆,这会被激得抬高了手,但就是没敢落下。
她不安的瞄了一眼孔安南,见他并无反应,心想又雪是他的人,他都没说话了,自己怕什么,胆子一大,一咬牙这手就要重重的朝她脸上落下,但还没碰到陆明雪的脸,她的手已让人在空中扼住。
秦敏儿惊愕的扭头,见到唐元宁那张俊容变得比鬼还要阴沉,她倏然心惊。“东……东家?!”
“你做什么?”他的声音森冷吓人。
“我……教训贱奴……”秦敏儿不安的说,唐元宁人称唐狐狸,待人接物都十分得体客气,对雇用的人也极其礼遇,鲜少给人难堪,但这会她是第一次见到他疾言厉色,不禁心慌起来。
他目光倏地一冷。“你身份有比她高多少吗?敢说她是贱奴?”
秦敏儿向来骄傲自己的身份比陆明雪高,可他却当众贬她,她气不过,忍不住扬高声道:“我是自由身,不是奴籍,身份自然胜过她。”
“那又如何?就有资格打人?”他脸寒得冻人。
“西朝律法……”
“若照律法,你受雇于我却私自对人动粗,毁我唐家织造声誉,那我也能严惩你!”
“她们不过是孔记绣坊的贱奴,我却是您重金礼聘的绣娘,可您为了孔记的贱奴要罚我,就不怕我离开唐家织造不干了?”她本还惧怕他的,但听见他没有护卫自己的意思,立刻怒气冲冲的说。
太后寿宴将近,他还得靠她这双手为他挣得皇商的殊荣,她有恃无恐,不怕他真敢与她翻脸。
陆明雪一惊,紧张的看向唐元宁,此刻正是赶制太后宴服的时候,他不能失去秦敏儿,若秦敏儿不干了,唐家无人取代,可能就失去成为皇商的竞争机会,这时候他万万不能让秦敏儿走。
“唐老板,奴婢很感激您的仗义执言,但这事无须您出面,咱们自己解决就好。”陆明雪忙说。盼他与孔安南一样,来个放任不管,而且若有旁人在,她便称自己为奴婢,不敢对他逾矩半分。
唐元宁沉笑几声,甩下秦敏儿的手。“裁制衣服与做人一样,品格都极为重要,我唐家织造用人除了重才之外,也重德,你骄矜自满、不思谦逊,唐家织造这间小庙也不好再收留你了!”
显然他完全没有听进陆明雪的话。
秦敏儿嗔目,不敢置信他竟说不要她了?!
“你……你说这话,不……不后悔吗?”她舌头都打结了。
“从今以后,我唐家织造没你这号人物。”唐元宁直截了当的说,让她不用再怀疑。
秦敏儿气炸了。“好,我走,日后你唐家织造再用八人大轿来请我,也休想我会回去!”她气得走人。
陆明雪见她真的拂袖而去,不禁急坏了。“唐老板,您不可意气用事,快去将她请回来……”
“又雪,这是唐家织造的事,用不着你插手,还不住嘴!”孔安南要陆明雪闭嘴,他乐见唐元宁失去重要的绣娘。
“可是……”
“又雪,你敢不听我的话?”孔安南脸沉了。见她依旧不理他,直接就要替唐元宁追出去留人,立刻强拉住她。“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他硬拉着她离去。
又香见状,只得赶紧跟着走了。
唐元宁没有阻止孔安南将陆明雪带走,他的表情带着阴霾,接着深思起来。
第九章 奸商串通谋害人(1)
孔记绣坊的绣间内,又香一脸懊悔的坐在陆明雪面前。
“听说秦敏儿一走,唐家织造就没了能手,这次太后娘娘寿宴要穿的宴服唐家织造是没人做得出来了,自然也失去竞争皇商的资格,大家都说唐公子傻,为了孔记的绣娘,竟在这节骨眼与秦敏儿闹翻,若连竞争皇商的资格都没有,将来还怎么在京城立足?未来恐怕就只有孔记绣坊能一枝独秀了。”她将听来的消息说给陆明雪听。
“都怪我克制不住脾气与秦敏儿闹起来,要不然姊姊也不会为了我与秦敏儿起冲突,唐公子更不会因此失去一位重要的绣娘,我对不起唐公子。”又香越说越自责难过,虽说她是孔记绣坊的人,但唐公子是好人,若因此丢了竞争皇商的机会,不仅受人嘲笑,也会影响将来唐家的生意。
陆明雪沉着脸一直没说话,半晌后突然拍桌站起来。“不,我不能连累唐元宁,太后娘娘的寿宴是下个月,现在还有时间,我去找秦敏儿,让她回唐家织造。”
“姊姊要去求秦敏儿?”又香吃惊。
“没错,不管是要我道歉也好、认错也行,我去求秦敏儿回唐家,这次的比赛唐家不能缺席!”
“可秦敏儿会接受你的道歉吗?她那人……”
“没有做怎么知道她会不会接受。走,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找她。”陆明雪说走就走,转眼已经出了绣间。
又香一愣后,也赶紧跟上去。这都是她引起的,她也该负责,就算要向秦敏儿跪求,也是由她来做,不能让姊姊代她受辱。
两人走出绣坊,往唐家给秦敏儿安置的小院去,唐家与孔记一样,为了拢络人心会给身份高一点的管事、掌柜、绣娘等安排独立小院居住,孔安南就给了孔敦一座小院,孔敦一家都住在里头。
而秦敏儿也住在唐家安排的小院,因为才刚脱离唐家,应该还来不及搬离,所以她们往那去找人。
两人走着,在靠近那座小院前,居然意外见到孔敦的身影,他在树下睡着了。
这里是唐家的地盘,他怎么会在此?!
陆明雪与又香讶异的互递了眼神,都有默契的不支声,悄悄的由他身边经过,进了没关大门的院落,才想怎么找秦敏儿住的厢房时,突然她们侧边的房间竟传来女人的呻吟声,让两姊妹顿时脸颊都红了。
她们两人才想要赶快离开时,忽然听见里头传出熟悉的声音——
“多亏你了,没了你,那唐元宁这次可要损失惨重了!”竟是孔安南的声音。
秦敏儿发出了一阵得意的笑声。“可不是,若不是我,您能轻易除掉劲敌吗?”
“是是是,你功劳最大,不枉我长期把你放在唐元宁身边,这会是派上用场了!”
“还说呢,我现在被赶出唐家织造,多没面子啊,您要补偿我!”
“我这不是马上过来给你好生补偿了吗……”接着再次传出两人滚床的yin声浪语。
门外的陆明雪与又香听得大惊,为免被人发现,她们青白着一张脸离开,两人经过孔敦时,他还在睡觉。两人纷纷暗想,难怪他会在这里,是在为他的主子守门,可惜贪睡不尽责,让她们得知孔安南的秘密。
两人走出小院后,又香立刻按捺不住的问:“姊姊,你瞧这是怎么回事?”
“还用问吗?秦敏儿是孔安南的人,两人早有染,这回是故意藉咱们的手让她找理由离开,好让唐元宁失去这次竞争的机会,也让我为此自责,以为自己害了唐元宁!”陆明雪怒不可遏。
拼凑起昨日发生的所有事,她已明了一切,自己原本在绣间里苦思太后宴服的款式,孔安南却临时要带她去挑珠花,分明是早知道秦敏儿会过去,所以让她和又香去挑事,而唐元宁恐怕也是有人去通知,他才知道要过去。孔安南真是好深的心机、好卑鄙的手段,过去她一直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主,不曾特意刁难过下人,到现在才明白,原来他是个小人!
“走,咱们去找唐元宁,这件事必须告诉他!”陆明雪马上决定去找唐元宁,让他得知自己上了孔安南的当。
怎知当她与又香找上唐元宁,他听了她的话后神色依旧波澜不兴,一点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事你不生气吗?”她不解的问。他让秦敏儿与孔安南连手坑了,也没有关系吗?
“秦敏儿是孔安南的人,这事我早知道了。”他说。
陆明雪吃惊,“什么?!你早知道了,那怎么还上当?”
“是啊,唐公子,您真的知道吗?”一旁的又香也是一副万分错愕的表情。
“我本来就有意在太后娘娘的寿宴之后罢用秦敏儿,这会只是提早了些。”他淡然的说。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忍下来,等太后娘娘的寿宴过后再说呢?现在让秦敏儿走了,你唐家织造拿什么去竞争皇商之位?”陆明雪激动的说。
“她不该辱你!”唐元宁瞬间拉下脸来,面容十分阴鸷。
听了这话,陆明雪张口想说什么,半晌终究又阖上。
她瞧他做什么事情都冷静自持,可居然会为了她失去理智,她还能说什么?
“让秦敏儿走是我的决定,与你无关,况且就算让秦敏儿留下,她也不会好好替我做事,她与孔安南互通,自然不会希望做出让太后娘娘青睐的作品,我这回本来就注定要败的。”他倒是看得淡,不在意输赢。
“话是没错,但孔安南的手段也太下流了,居然与秦敏儿苟且,这样的人还想纳姊姊为妾呢!”
又香不禁气愤的说。
“什么?孔安南想强娶明雪?!”他瞬间变脸。
陆明雪见他震惊怒目的样子,叹了口气,说她不感动那是骗人的,王春安当年放话非娶她不可,可陆家一倒,他马上变心,孔安南想娶她,也不过是贪图她的手艺,至于孔敦更只是好色而已,完全不值一提,唯有唐元宁,他是除了陆家人之外,真正在乎她的人。
“他只是作春秋大梦,我没答应他。”为免他气得太厉害,她说道。
“是啊,姊姊已经一口拒绝了!”又香见他大怒,吓得赶紧附和,有点后悔说出这事,惹他动怒。
唐元宁的脸色果然缓和下来,但依旧给人一股阴森可怕的感觉。
“孔安南这样的人别说要我嫁给他了,就是在他手下做事,我都觉得丢脸,我只恨身契在他身上走不了,要不然我一定马上离开孔记!”陆明雪瞥见他那令人发毛的样子,立刻再补充。
“你想离开孔记?”这让他精神一振。
“对,但孔安南手上有我的身契,他现在正需要我帮他裁制太后娘娘的宴服,是绝对不可能放我走的,我不过妄想而已。”她兴叹,也只有在这时候,她才会真实感受到自己身为奴籍的悲哀,一辈子都只能受人摆布,过着身不由己的生活。“不过,我虽然不得不替孔安南做事,但我咽不下这口气,孔安南居然敢利用我,这种人必须得到教训才行!”她生气的接着说。
唐元宁闻言垂目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又香听闻她想教训孔安南,马上积极的问:“那姊姊打算怎么做?”
“哼,我打算……”
“混账东西,你居然烧了染房?!”孔敦气急败坏的揪过又香,一掌就往她身上招呼过去。
“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是夜里值班太累,才会不小心推倒火苗造成火灾。”又香被打得痛了,流着泪说。
“还狡辩,你可知道染房里有多少颜料?这些可是东家用真金白银去买回来的,你说烧就烧了,这天大的损失你赔得起吗?”
“我……呜呜……”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只顾着哭。
陆明雪闻讯赶来,见孔敦抬腿正要朝又香踢上去,赶忙上前推开孔敦,让他一脚踢空。
“又雪,你这是做什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我脚下救人!”孔敦勃然大怒。
“她不是故意的,你饶了她吧。”陆明雪替又香求情。
“饶了她?那损失谁赔偿?”
“这……”
“没钱赔是吧?那拿她的命赔好了!”他一脚又要踹上来。
陆明雪一个侧身替又香挡了,后腿被踹中,当场疼得她站不直身的蹲下来。
又香大惊,“姊姊,你还好吧?!”又香拉高她的裤管,见她的小腿肚已是一块红肿。
孔敦见状神情也变得不安,这女人目前对少爷来说正有用,若让自己弄受伤了,不能工作,那他要如何对少爷交代?
“这钱我会赔,你们不如把我卖了吧,得一笔钱总可以偿还,不要再对我和姊姊动手动脚了!”
又香见到陆明雪受伤了,不禁哭喊起来。
“把你卖了?”他贼目一亮。
“不可以!又香是我的妹妹,咱们不能分开。”陆明雪坚决的说。
他哼笑,阴恻恻道:“什么话,你们又不是亲姊妹,哪来什么真的姊妹情,又香这丫头平日里手脚算是伶俐,但做出的作品就是普通,不像你总让人惊艳,留着她也只能打杂,为绣坊赚不了什么钱,这会又烧了染房,让绣坊损失重大,将她卖了正好可以赔偿绣坊的损失,回头我向少爷说一声,又香这丫头是别想留下了。”
“不,又香,你若被卖了不知会上哪去,兴许之后咱们就再也见不到面了,我……我去求东家,让他留下你!”陆明雪起身要去求孔安南。
又香拉住她,“姊姊,别去了,孔记重利,我不像你对绣坊而言是有用的人,就算你去见了东家,东家也只会让你更加卖力做事替我还这笔钱,这几年我靠你照顾才能在绣坊安稳的过日子,你为我担了不少事,我不想再连累你了,这次,就让我走吧。”
“不……”
“姊姊,你非要我说明白吗?我是真心想离开,因为我不想再继续待在你的光环下过日子,你总是那么耀眼,跟在你身边我永远出不了头,永远只是你的跟班,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想摆脱你!”又香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