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快忘了华皇公主,忘了他该取得芳心的人是华皇,该魂牵梦萦的人也是华皇,可他的心思如今只有俪人,让他几乎忘了正事。
华皇闻言一愣,赶紧找理由解释。「是我跟公主禀告那日被你救了一命,公主庆幸我们两人平安无事,本想派人来探视肃王殿下,却听说殿下染了风寒,这才要我送来汤药,慰劳殿下的救命恩情。」
「你跟公主说了我们的事?」
「是……我那日一夜未回宫,公主问起原由,我只好照实说了。」幸好那日父皇没来见她,俪人也冷静应对,才没被人发现她彻夜未回宫的事。
闻言,他想起两人的私情。「那公主知道……」
他想问,公主可知道那一夜的事?
但令自己也意外的是,他的动机并非紧张自己在公主心中的印象,而是担心俪人是否因他而遭受责处。
华皇听明白他想问什么,便将汤药放在桌上,从容回答。「公主知道肃王殿下拔刀相助,称赞你是人中英雄,认为殿下既对俪人有恩,便是对她有恩,这药只有单纯感激,没有别的。」
就算知道华皇公主并未知情两人的暧昧,但北宫澈依然英眉不展,只因她今日的态度太寻常,寻常到彷佛两人之间并未发生过任何事,倒让他有些困惑,也让他因她而撼动的心有些无处寄托的紧张。
那曰,她的吻和微妙的情愫,到底是他会错意,还是其实是一场幻梦,是他想太多了吗?
他凝视华皇若无其事的神情,只觉心绪汹涌。明明想知道她的心意,她却无风无波,让他的疑惑越来越浓,胸中窒闷难耐。
这时,华皇察觉到他眼底的异样,好像也看出他在想些什么,压抑疑惑,心也微微慌了起来,敛下眼回避他。
「肃王殿下有何不高兴,是因为这碗汤药吗?」
「不是。」他启口,终于选择主动出击。「我只想问你,那日告别时是怎么回事?」
他在问那日的吻吗?
华皇意会过来,玉颜不禁一红,哑哑解释。「那日、那时……俪人感激殿下的救命之恩,一时……一时心绪澎湃,不知怎么回报……」
「所以就用吻回报我?」
她心弦一紧。原本她来见他,便早有准备他可能会问起那日的事,也决定大方面对,让他知道她喜欢他的心意,可是当她来到他面前,见到他炯炯执着的眼神,却忍不住慌了阵脚,还是逃避了。
她只好故作没事,一直以送药的事转移他的注意,可他看自己的目光却越来越紧,像逼迫着她交出真心,告诉他一切不是他的妄想……
她想告诉他的。
因为,她也想知道他的心,想听他亲口响应她。
抬起脸,华皇再度注视他的黑眸。这次,她不再心慌,水眸对着他缓缓吐语。「俪人知道殿下是公主的驸马人选,本不该有非分之想,那日之举,是俪人逾越了,可我……并不后悔。」
并不后悔?意思是她确实对他有情?
北宫澈忽然握住她的手臂,一时忘情地用力。「你可知……你是在诱惑我?」
然而他越是用力,华皇便越明白他动了情,对她的爱是真真切切的……
她的晶茔目光从他的手移到他的脸庞,柔柔微笑。「我知道,可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将来的驸马,只要你知道,我喜欢你便够了——」
她想知道。
想知道他值得她托付终身的最后一个理由,便是从他口中听见,他同样对她有情,不是因为她是大广朝的华皇公主,而是她此刻的身分。
一个在公主身边侍奉、平凡而渺小的女官。
「你真是大胆至极……俪人。」
她的意思是,就算他最后娶的是华皇公主,她也喜欢他吗?
「你明知道我可能得娶公主,但还是喜欢我,是吗?」
「我不在乎。」她望着他,坚定地向他告白。「就算你会是公主的驸马——」
他忽然用力握住她手臂,她的心因此猛然一颤,他却拉起她,逼她踮起脚尖,将自己送进他的怀里——
然后,她睁大水眸。
当他的唇覆上她的时,她忘了一切思想,只能任自己落在他的怀里,像只被捕获的小鸟,浑身不能动弹,沉陷在他的温柔情网里。
他激烈地吻她,像欲抒尽这几日对她如思如慕的情绪,更想一圆他日夜的幻想,她在他怀里曲意承欢的模样。
她娇怯地接受他的吻,也越来越想响应他的爱,小手情不自禁地攀上他的肩,学他对她的进犯,轻展唇舌主动挑逗他。
他的俪人,原来并不曲意承欢啊!
可是,这才是他认识的姑娘,直接大胆也充满热情,不是吗?
他忍不住笑了,更全然地深情吻她,吻得她应付不来,最后还是任他予取予求,连心带人地一败涂地……
第4章(2)
当北宫澈喝那碗汤药时,汤药早已冷了,可他还是完全喝尽,一滴不剩。
之后,他把空碗交给她,微笑。「这样你可以跟公主交代了?」
她满意地接过。「谢谢殿下的成全。」
「等等。」他却拉住福身的她,严肃地抿唇。「俪人,你说过,就算我成为驸马,你也喜欢我,可有一件事,我必须让你知道。」
「什么事?」
他直视着她,说出自己的决定。「我必须娶华皇公主,我有必须那么做的理由。」
「什么?」她没想过他会说起这件事,当她领悟他的意思,芳心在瞬间彷佛被揪紧了。「那是……什么理由?」
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她有些怕,怕那会违背了她对他的期待。
如果是那样,如果他那个「必须」的理由是她不能接受的,要她怎么办?
北宫澈如实以告。「我告诉过你我为什么要买谷种吧?跟那个原因一样,我若想让北慎国的百姓早日过着丰衣足食的日子,成为摄政王便是最快的路。」
他不能辜负兄长们的期待,便注定只能负她,但他要取得她的原谅,倘若他没有被选为驸马便好,可若是他,那么他势必得把正妻的位置交给别的女子,无法给她应有的名分。
她懂了。「因为成为摄政王,你就可以掌握广朝的资源?所以你想要娶公主,是因为只有她能完成你这个梦想吗?」
可她没想到,为了做一个仁君,他竟连自己的婚姻都愿意犠牲?
「没错,」他敛眼。「那是我去世的两位兄长交给我的使命。」
华皇这才明白,原来他是带着这样的心思来到广朝求亲的。
为了北慎国的子民,即使他不爱公主,也打算以自己的婚姻换得百姓的温饱。
她想怪他自私,可是回头一想,如果他这样叫自私,那为了广朝存亡而选立驸马的自己,又怎能说是毫无私心呢?
她跟他,都是为了百姓、为了国家,做出了权谋犠牲,不是吗?
只是心计绕了一圈的两人,如今却彼此有了真心诚意,她还有什么要埋怨?这不已是上天赐予他们最大的宽容和祝福吗?
比起自己,如今一切还被蒙在鼓里的他,或许才是受害的一方吧……
想着,她开始有些紧张。他对自己如此诚实,如果他知道自己欺骗他,隐瞒真正的身分,他会不会生气呢?
「俪人……」见她垂下脸不说话,他有些急了,怕她不能谅解他。
华皇终于回过神。「原来如此……既然你有一定得娶公主的理由,那我也愿意帮你,让你得偿所愿。」
「你……愿意帮我?」
「我知道我的身分配不上,也没有资格成为你的王妃,只要你愿意喜欢我,我也愿意帮助你,让你成为大广朝的驸马。」只是现下,她还不能告诉他真相,除非父皇同意让她嫁给他,否则她还不能揭穿这场戏。
「俪人……」他震撼地望着她。她竟愿意为了他委曲求全?「你——就算我不能给你名分?」
「嗯。」她微笑地对他承诺,只希望将来他发现自己便是公主时,千万不要太气她,责怪她这样任性。
她太傻了!这样接受他的理由、而且完全相信的她,傻得让他愧疚,让他的胸口隐隐发疼,不知道该怎样再待她更好。
他动容地将她拥入怀里,原本坚毅的眉目间,充满了对她的怜爱及珍惜。「俪人,你太好了,好得让我心疼,你知道吗……」
他该怎么回报这样可贵的她,才算是对她有一些些弥补?
他是那么为她折服,如今在他的心中,已经没有华皇公主可以容身之处,但他非得伤害这样纯真的她,去娶一个他不爱的女人吗?
国家与私情,孰轻孰重?
这成了北宫澈至今遇过最艰深也最难以抉择的题目。
华皇回宫后,向李厚表明了她想要的驸马人选。
李厚惊讶于她的决定,但当华皇说明北宫澈的种种优点后,李厚也从她的神情里看出向来有主见的女儿已经芳心暗许,非他不嫁了。
事至如此,再坚持他想要女儿嫁给雕龙太子,似乎也没有意义了。
李厚既然疼爱女儿,也同意让她亲选驸马,自是尊重她的决定,只好安慰自己就算不能一统天下又如何,只要北宫澈能振兴广朝,那么天下之地莫非王土,他又何必担心?
于是他同意了她的要求,下旨宣布驸马人选已择定。
当崔有忠奉旨到锦亨园传谕驸马已定,并退回东巽国雕龙太子、南襄国天琅太子的信物时,众人也明白李厚选择的驸马是谁了。
北慎国肃王接了圣旨,奉命进宫谢恩并面见公主,其它两位太子则是即日返回属国,不可停留。
当萧重熙来跟北宫澈告别时,态度大方,开心地恭喜他。「澈弟,恭喜你成为驸马,将成佳缘。」
他也抱拳以对。「重熙兄,澈弟不才,夺人所好了。」
「何来夺人所好之说?君子有成人之美,你这样说不显得我太小气,心胸不够宽广吗?」
「是我失言,重熙兄气度恢宏,自是君子。」
「对了,我马上就要离开广朝,为了祝贺你,特地送来一对夜明珠,愿你与公主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北宫澈见到那稀世明珠,再度谢过。「澈弟不胜感激,日后若有机会,一定到东巽国拜访。」
「说到做到,我恭候你的光临。」萧重熙大方应答,随即又道:「对了……有件事,不知澈弟知不知道?」
「什么事?」
「是关于俪人姑娘的事。」
他皱了下眉。「俪人姑娘?」
「看来你并不知情。」萧重熙见他还不知道俪人便是华皇公主,笑得有些神秘。「有个秘密,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既然你是驸马的事已成定局,我想也没什么不好知道吧?」
关系到俪人的事,对北宫澈而言,比华皇公主还要在意。「有事请重熙兄直说。」
「我前日被召进宫时,巧遇俪人姑娘经过大殿,那时我听到宫人喊她『公主』还对她行礼,因此大为奇怪,上前一探,果然宫人告诉我,刚刚走过的便是长晏宫里唯一的公主,华皇公主——」
「什么?!」他闻言惊声,脸色也变得怪异。
「很惊讶吧?」萧重熙没放过他的震惊,继续道:「我没想到俪人姑娘竟就是华皇公主,想想这些时日,与我们相见的便是公主本人,或许她早从此中观察我们,后来发现澈弟人品皆备,才选了你为属意的驸马……」
北宫澈还是难以置信。对他来说,俪人便是华皇的事实太过突然、不可思议,明明她还告诉他会帮助他成为驸马,怎么一转眼,她竟是真的华皇公主?
她真的是吗?
如果真的是,那她岂不是一直欺骗他?
就算他爱的俪人,其实真正身分就是华皇公主,而他必须娶的人原来也是她,他们两人既然有情在先,如今又将成婚,一切应该皆大欢喜才是。
可他开心不起来,对于她用俪人的身分测试他,还有那日两人许情,她却没告诉他真相,他只觉得自己被利用了,甚至是被她玩弄……
尤其是,这个秘密竟是萧重熙告诉他的,更让他内心不甚舒坦,觉得她是刻意隐瞒。
她难道不知,因为她是公主女官的事,他对她有多愧疚吗?
那日之后,他每回想起她便会欣喜,却也不舍,只因自己没办法给她完整的情意,得让她为自己委曲求全,他觉得自己亏欠她太多了。
可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
她明知他并非草木,却还忍心看他这么熬着、心疼着?
她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真的爱他,当他是可以信赖一生的人吗?
他的情绪翻涌,面无悦色地对萧重熙答谢。「原来是这样,谢谢重熙兄告诉我此事。」
「别生气啊!澈弟。」萧重熙安慰他。「公主这么做或许有她的理由,如今你们将成佳缘,可不要为此点小事太过任性了。」
他就像个睿智的兄长般嘱咐,北宫澈静下心想想,终于略微释怀。「重熙兄的好意我明白,请你放心。」
「那就好。」萧重熙再度笑开。「可惜你与公主的大婚我是无法参加了,真是遗憾……澈弟,那么为兄在此别过,后会有期。」
与他辞别后,萧重熙便离开了北宫澈的居处。
当他走出锦亨园,奉命来送的崔有忠也侍立在马车前候着。「见过雕龙太子。」
「崔丞相,谢谢你特来送我。」
「臣奉皇命而来,雕龙太子言重了。」崔有忠上前一步,呈上李厚赐下的广朝雪貂毛。「皇上赐下二位太子一人一件雪貂暖裘,祝愿二位太子也得以早日觅得良缘。」
多无用的礼物啊……李厚,你还不如及早给自己备寿服呢……
萧重熙目光隐敛,伸手接下礼物,不露痕迹地微笑。「多谢皇上赏赐,也请崔丞相转告重熙的感激之意。」
「是。」崔有忠领命,随即护送他上车。当他最靠近萧重熙的瞬间,萧重熙也乘机在崔有忠的耳边交代。
珠联璧合前夕,乃政变之日——
崔有忠明白了,状若无事般地退下,在众人面前揖手高颂。「臣恭送雕龙太子返回属国。」
之后萧重熙上了马车,启程返国。可他真正计划的戏码,此刻才正要揭幕开始……
第5章(1)
进宫谢恩之前,北宫澈派人送了封信给华皇。
不是给俪人姑娘,而是给华皇公主……当她看到那封信时,很是不解。他到底写了什么?
虽说她在他面前是俪人,可是她的真实身分是华皇公主,这封信虽然不是写给她的,但也只有她能拆。
华皇怀着疑问看了那封信。
当她看清楚他信上的内容,发现他竟把跟俪人的私情诚实地告诉自己,并对她表明要让出驸马之位,希望自己成全他与俪人……
当她看完信,娇颜陡然变色,充满未预料到的惊慌。
「公主,您怎么了?」俪人见状,连忙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