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听我说完。」他制止他,然后又道:「你上官府通报林捕头,率领官兵守在山神庙外伺机而动,我会设法拖住江横山,到时你们得在第一时间救回飞雪,知道吗?」
「那你呢?」他急问。
「我会想办法脱困,你别担心。」展少钧道,由怀中拿出邱七赠予他的龙凤佩,将它放在李子渊手上,「你派人追回正返回蟠龙山的邱老前辈,要是我与飞雪没能脱逃,你得答应我,先救飞雪。」他握住他的手,慎重交代。
「你—」李子渊被他眼底的深情给震撼住。他知道,要是柳飞雪有个三长两短,义兄定会承受不住。
握紧那块龙凤佩,他哑声道:「我答应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在我没回来之前,不准擅自冒险。」
「好。」展少钧一口允诺。
得到他的保证,李子渊这才跃上马,「驾」的一声,火速下山搬救兵。
一直到那匹枣红大马远离视线,展少钧才跟着跃上身旁白马,低喃了声抱歉,马鞭一挥,便朝山神庙奔驰而去。
「你终于来了。」江横山双臂环胸,一双虎目谨慎的查探四周,在确定展少钧真是一个人上山后,抿紧的厚唇这才咧开,「东西呢?」
展少钧立在他十步之外,寒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由怀中拿出一块玄铁制成的墨黑令牌,冷声道:「在这。我娘子人呢?」
江横山伸起腿,朝后面斑驳的庙门一脚踹去,木门应声而倒,就见柳飞雪缩在庙中的乾草堆上,双手与蛀蚀的桌脚反绑在一块,嘴里被塞了块白布,水眸在看见展少钧的那一瞬间扬起了紧张,她螓首直摇,拼命扭动身躯。
不要!你快走,这是个陷阱!快走!不要管我!嘴巴塞了布,柳飞雪只能 唔唔的发出声,心里着急得不得了。
同一时间,展少钧的俊眸也闪过一抹担忧,但在看清她除了发丝有些凌乱外,衣着仍是完整的,也没有什么伤痕,郁积在胸口的着急这才消散。
「放了她。」他紧握拳头,双眸仔细的窥探周遭环境,思忖着要如何救人。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白费力气想法子救人。」江横山冷笑了声,「你以为我会什么都没准备吗?早在一个时辰前我便塞了颗『更散魂』在你娘子口中,再过半个时辰,她就会毒发身亡。」
半个时辰展少钧强自冷静的面容瞬间绷裂,急得大喊,「解药呢?快交出来!」
「要解药很简单。」江横山朝他扔去一颗黑色药丸。
展少钧手一扬,准确的接住。
「这是另一颗『更散魂』,你吃了,我就给你解药,但是你得想清楚,解药只有一颗,你们两人之中只有一人能得救。」他由怀中掏出另一颗乳白色的药丸,摊在掌上。
不要吃,他是骗人的!柳飞雪拼命摇头,泪花乱坠,泪水纠黏着乌发,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
展少钧深凝了他身后的柳飞雪一眼后,没有迟疑的吞下那颗毒丸。
「哈哈哈!」见他如此乾脆,江横山仰头狂笑出声,「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我这次真是押对了宝!」
「废话少说,解药拿来!」展少钧心急如焚地狂吼。
「令牌。」江横山止住了笑,「给我令牌,我就给你解药。」有了怒风堡当家令牌,他下半辈子便不用愁了。
展少钧迈开步伐来到他面前,才将令牌递出,江横山却突然掐碎掌上解药,一掌朝他胸口击来。
「你—」他旋身险险闪过,见唯一的解药被毁,不禁怒极攻心,顾不得自己中了毒便运气于掌,朝江横山背心扫去。
「哈哈哈!展少钧,你当真是不要命了,中了毒还敢运气,就不怕提早见阎王吗?」
令牌到手,江横山却没有马上逃离,手臂一格,徒手与他对打。
两人你来我往的对了十来招,一开始展少钧还占上风,可战到后头,毒气逐渐蔓延至他全身,他的额间浮上黑气,薄唇青紫,动作也迟缓了下来,一个不察,就教江横山一掌击中心口,黑血倏地喷洒出口。
柳飞雪大骇,挣扎得更加厉害,咬得死紧的牙关沁出点点殷红,染红了她咬在嘴里的白布。
「你毁我江家寨,我夺你怒风堡算得上公平,但这些日子我像过街老鼠般被人追杀,成天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险些了结自己,你可知道我有多痛苦」瞪着单膝跪地的展少钧,江横山恨恨的吼。
「放了她……你答应过的……」展少钧气血翻腾,面色惨澹,又呕出一大口黑血。
「我这人本就不讲江湖道义。」他狂笑着道:「你放心,这黄泉路你不会走得孤单,我会送你心爱的女人陪着你下地狱!」
话毕,他眼神阴狠,扬手朝他胸口拍去—
咻!
闷哼一声,江横山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看着贯穿他左胸的箭矢。
接连而来的如电箭矢一枝枝的射穿他壮硕的身躯,他瞪着牛铃大眼,僵硬的倒下。
李子渊领来的官府人马及时赶到,有人率先入庙解开了柳飞雪手上的绳索,一得自由,她便踉跄的直奔至展少钧身旁,颤抖的以衣袖拼命擦拭他脸上的污血。
「少钧!少钧你张开眼!张开眼看着我!」她泪流满面,抱着瘫软的男人大喊。
「大哥!」李子渊扔下弓箭,着急的来到他们俩身旁,见他嘴边流出污血时,瞬间白了脸,「怎么回事?为什么这血是黑的?」
「毒药……他吃了毒药……江横山骗他我中了毒,要他吃下毒药……怎么办……怎么办呀……」柳飞雪泣不成声。
李子渊一听,脸色大变,连忙背起意识模糊的义兄朝马匹奔去。
「飞雪……」展少钧沙哑低喊,困难的伸手想抓住眼前糊成一团的白影。
「在这!我在这……少钧你撑着,别说话!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她握住他无力的大掌,颤着唇安慰他,也安慰自己。
握着那软绵的小手,确定她安然无事后,他安了心,唇角缓缓扬起,轻声说出藏在心里许久的话。
「我爱你……」他怕此时不说,便再也没机会能说了。
泪,模糊了柳飞雪的视线,让她看不清他惨白的俊颜。
她从没想过他会和她说这三个字,也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听到。
用手背抹去泪水,她哽咽回答,「我也是!我爱你、好爱好爱你……你不能有事!绝对不能有事……」
他笑着,在听完她的话后,与她交握的掌一点一点滑落,半眯的俊眸慢慢闭上,唇上的笑宛如春雪初融,渐渐消逝……
「不要—」
凄厉的悲鸣在山道上久散不去。
第10章(2)
「嫂子……」李子渊看着守在床榻旁长发凌乱的人,难过的咽下喉中酸涩。「你别这样,大哥已经……」话未完,他闭上眼不敢看她,痛心道:「已经……没救了。」
昨夜他已得知解药被毁的消息,请来的大夫又皆不识这古怪的毒,而正赶来的邱七最快也要三日后才会到达,可义兄他……是撑不过今夜了。
「不会的……不会的!你别乱说,他还活得好好的,还有呼吸,身体还是热的,你别乱说!」她不相信!她不相信他真的没救了,「大夫呢?怎么不见了?他还没醒呢!你大哥他还没有醒!他们人呢?怎么可以把病人扔着不管?我去找人—」她慌忙站起,坐了一夜的双脚却已麻痹,才往前走了一步,双膝便猛地一软,整个人硬生生摔倒在地。
「嫂子!」
「夫人!」
李子渊与刚进房的严喜乐同时大喊。
严喜乐急忙冲上前,要扶起摔倒的主子。
「喜乐,大夫呢?你快去帮我找大夫回来!快去!」柳飞雪反抓着她的双手,泪水不断由眼中滑落。
「夫人你别哭,」严喜乐见状,也难过的跟着落下泪,连忙安慰道:「夫人,老爷不会有事的,外头来了位叫厉天行的男人,他说他是神医邱七的徒弟,接到邱老前辈的指示前来救人,夫人,老爷有救了!」
「你说真的?!」李子渊闻言大喜,急忙问。
「是真的,他人就在那儿。」她用力点头,转头看着跨进门槛的黑衣男子。
柳飞雪循着他俩的目光望去,撑起身子,半跌半爬的来到厉天行身旁。
「你能救他吗?求求你!求你救救他……」她扯着他的衣襟,满脸泪水。
厉天行冷冷看着她,扬声问,「龙凤佩呢?」
李子渊忙道:「龙凤佩我让人带上蟠龙山请邱老前辈了。」
闻言,厉天行转身看向他,接着竟手一挥,推开柳飞雪,冷声说:「没见龙凤佩,不救。」话落,旋身就要走。
此话一出,屋内三人全倒抽口气,怔愣的看着他。
被推倒在地的柳飞雪最先回神,连忙抓住他迈开的脚,哭哑的柔嗓破碎不堪的喊,「求你,我拜托你救他!就算赔上我一条命也成,只要你能救活他……呜呜……」
「厉兄—」李子渊也伸手想留人,然而一抹圆润身影却早他一步挡到厉天行面前。
「站住!」严喜乐双手叉腰,瞪着圆眸阻在房门前,「你有没有搞错?救人关那块玉佩啥事?什么叫做没见龙凤佩就不救?你脑袋有毛病吗?没见到我家老爷快断气了吗?没看见我家夫人快昏倒了吗?你这人的良心是被狗啃了吗?!」
这话一出,柳飞雪面色更是惨白,心中更是绝望,身子一晃,差一点要昏了过去。
而李子渊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暗叫声糟,急忙拉过严喜乐圆滚滚的身子,缓声道:「厉兄千万别和小丫鬟计较,就当是怒风堡欠你一份人情,李某恳求你救我义兄,这份大恩大德,李某定永生不忘。」
传言厉天行处事古怪,脾性比他师父邱七还怪上三分,这会儿他没见到那块龙凤佩,极有可能真会撒手不管,拂袖而去,再加上这丫头出言顶撞,这下事情可麻烦了。
「我不需要怒风堡还人情,也不希罕你的大恩大德。」厉天行看也没看李子渊一眼,锐眸直视那与他大眼瞪小眼的胖丫头,眸里闪过一抹算计。
就在严喜乐又要破口大骂之际,厉天行倏地微启薄唇,缓缓开口,「我可以救展少钧,条件是……」利眸闪过一抹恶意,他说:「我要她。」
一个月后—
「呜—夫人……」严喜乐圆圆的脸蛋上涕泗纵横,抱着主子埋头大哭。
「喜乐……」柳飞雪纤细的瓜子脸也不比自己的丫鬟好,清泪满布,与她抱头痛哭。
「该走了。」站在严喜乐身旁的厉天行一脸不耐的自后领拎起她,像拎小猫般的拖她往马车走去。
「可恶!你放开我,我自己会走!」忿忿的朝拉着她的男人喊,严喜乐极不甘愿的被他拉上马车。
「喜乐……」柳飞雪本想追上,纤腰却教身旁男子给扣了住,动弹不得,只能立在原地哭喊,「喜乐,你要保重!」
圆脸探出窗子,严喜乐短肥的小手拼命挥舞。「夫人……夫人你可别忘了喜乐,千千万万别忘了……呜哇—」
马车渐行渐远,哭声也渐渐远离,直至没了声响,柳飞雪仍是依依不舍的看着那缩成小黑点的马车,泪珠不断掉落。
「别哭。」拭去她脸上泪珠,展少钧揽着她,将她带进屋里。
「喜乐打八岁开始便陪在我身边,就像是我亲妹妹一般,现下她要离开,且一走就是三年……我没法子不哭……」吸了吸俏鼻,她的泪水像是止不住般,烫得展少钧拧起一双浓眉。
他轻叹了口气,将她抱上大腿,轻声道:「不然,就让厉天行取回我这条命,换回妹子可好?」
一个月前,厉天行开出条件,要喜乐当他三年的药僮,协助他钻研医书,若是不同意,他便不治他,任他见阎王去。
喜乐当时想也没想便允了,说只要能救回他,让她家小姐开心,三年算得了什么,就算是十年她也答应。
他们怕厉天行会欺负无父无母的喜乐,于是他便将她收为义妹,提醒厉天行喜乐是怒风堡的小姐,要他善待。
「不行!」柳飞雪急嚷,双臂紧环着他的腰,颤声道:「你的命好不容易才救回来,我不许你换!」
她不想也不能再经历一次可能会失去他的恐惧。
抚着她的一头青丝,他又叹,「你舍不得喜乐,哭得如此悲伤,那么我当然得将她换回来,省得你伤心难过。」
「我没哭!不哭……你别再说这种话。」柳飞雪一听,连忙拭去泪水,眼儿眨呀眨的,硬是将眼眶里的泪珠给挤了回去,「我舍不得喜乐,但更舍不得你。」
她伸臂勾着他颈项,埋首在他肩窝,语带愧疚的又道:「当厉天行提出要喜乐跟他走时,我竟然连一丝挣扎都没有,就想开口答应他的要求,若不是喜乐早我一步允了,我、我当真会将她当货品一般交易……」
她顿了顿,脸上歉疚更深,张口又言,「喜乐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怎么能这样对她?但那时我根本顾不了这么多,只想救回你……」偷偷眨去又滑落的泪水,她哑声问,「我是不是很坏心?」
「不。」他捧起她的脸蛋,轻轻吻去她那自责的泪水,「今天要是换成你中了毒,我也会这么做,不管厉天行要谁,就算他讨了子渊我都会允。没有人比你更重要,就像是没有人比我对你更重要一样。」他蹭着她的颊,又道:「你不坏心,只是爱惨了我,我知道。」
闻言,柳飞雪一怔,粉脸微红,不确定的偷瞄他,「你听见了?你……你那时不是半昏半醒的吗?」
他有听到她那日在山神庙对他说的话?
「半昏半醒不代表我听不见。」展少钧低笑,「更何况这几日你天天在我耳边提醒,一遍又一遍,我很难装作没听见。」
「啊」她猛地由他怀中退出,小脸爆红,「你你你—不是睡着了吗?」
她晓得他在说什么。这些日子她日夜不眠的照顾因中毒太深而久睡不醒的他,一天到晚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提醒他她有多爱他,要他千万别抛下她……原来他真的听见了
看着她羞赧的脸蛋,他眸中含笑,将她又揽回怀中,「我爱你,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爱你。」
柳飞雪一听,泪水再次泛滥,浸湿了他的衣襟。她紧扭他的衣摆,柔声倾吐,「我想我也是,在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已动了心,只是我不晓得……一直以为我爱的是别人……」
回想对他的情感,那种不像兄长也不似家人的情感,那种喜爱赖在他怀中撒娇、喜爱嗅着他身上令人安心气味的依恋,不就是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