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待,他就待了整整五个日夜,期间他成天烂醉如泥,彻底的放纵自己,用酒麻痹脑袋,让自己不去想那盘绕在心头的人儿。
当柳飞雪找到展少钧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双眸紧闭,躺卧在床榻上,空酒坛散了一地,房里弥漫着浓浓的酒气,凌乱不堪。
他身上的衣物仍是那日与她分离时的藏青色长袍,长袍已然发皱且充斥着酒味,俊雅的脸庞万般憔悴,下颚布满胡碴,黑发凌乱披襟,显得狂放不羁。
柳飞雪粉唇紧抿,拧了拧浸了温水的棉布,坐在榻旁,擦拭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
盯着那优美的唇瓣,她忍不住探手抚上那俐落的弧线,指尖上柔软的触感,令她眷恋的来回抚弄。
那日她与林秀娥长谈,林秀娥却给了她一封休书,说是展少钧托付的,要她在她答应与沈昱修重修旧好时,将这休书交给她,还她自由之身。
当她看见那封休书,泪水便扑簌簌的流下,气得浑身发抖,立刻冲出厅堂要找他问个明白,谁知那个说会等她的男人早已不见踪影。
原本她以为他是先行回府了,谁知他竟就此消失了五日,直到她在这客栈找到醉得不省人事的他。
他怎能将她给休了她柳飞雪已是他的妻,他凭什么以为将她休离,她就会投入沈昱修的怀抱,甚至没和她提起只字片言,就擅自替她做了决定!
怒上心头,她忍不住以两指在那薄唇上狠狠拧了一下。
唇瓣传来又麻又疼的痛感,让展少钧困惑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他怎么也无法由脑海中抹灭的人儿。
「飞雪……」他仍醉着,伸起手,轻抚那软嫩的雪颊。掌下的温热触感、鼻间萦绕着她专属的气味,这一切是如此的真实,但他知道她不是真的。
这几日他总是浑浑噩噩,清醒时想着她的人、她的笑,醉时,她仍盘踞在他的梦境里霸占他所有思绪。
见他睁了眼,所有的气愤和不悦顿时烟消云散,柳飞雪心头一阵酸,泪水无预警的滑落,一滴、两滴、三滴……落在他憔悴的脸上。
「混蛋!」她嗓音轻哑地啜泣。
「你哭了?为什么哭」看着眼前哭成泪人儿的模糊娇颜,展少钧强忍着昏沉不适,撑起身子将她揽入怀中,「别哭……你该笑的,找到心爱的人,你该笑的,别哭……」
「是啊,我该笑的……」他身上清新的味道被酒气给取代,但她并不在乎,反而贪恋的贴卧在他怀里,不愿离去。
「飞雪……」展少钧捧起她的脸,轻轻啄吻那些泪水,由她的眼睫、巧鼻、粉颊来到檀口,轻柔的吻着。
酒气突地袭上鼻尖,柳飞雪这才回过神,发觉自己已被他压在身下,他精壮的胸膛正贴着她的丰盈,被她拧得有些红肿的薄唇则狂热的吻着她。
她睁大眼,理智提醒她应该将他推离,但即使他喝了酒,力道仍然不容小觑,令她无法挣脱。更羞的是,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想推开他的念头,反而迎合的探出小舌,怯怯滑过他令人微醺的唇舌。
乱了,她的心乱了。
这五日来,她急着找寻他,脑海里悬的全是他的身影,他那溺爱的微笑、眷恋的眼神……他的每一种表情,已在不知不觉中烙上她的心版。
齿间蔓延的软甜气味让展少钧精神一振,他低喘了声,炽热的舌卷起那犹如误闯禁地般无措的丁香小舌,扫掠贝齿,吸吮着那饱满的唇瓣,感受那消去他口中苦涩的美好气味。
这个梦好真实,无论是指间滑过的柔顺长发,或是那贴伏胸前的柔软起伏,所有触感皆是如此的真实,让他差点以为这缥缈的梦境是真的。
他投入的吻着、吮着,身下娇喘吁吁的人儿并未消逝,滑软的藕臂甚至攀上了他的颈项,微颤的香舌与他纠缠绕舞,使他更加沉迷于这场美梦。
……
第7章(2)
「对不起。」
展少钧不知是何时清醒的,他早已梳洗过,也换了套乾净衣裳,就这样守着熟睡的她直至醒转。
黑白分明的大眼和他对上,身上的酸痛提醒了柳飞雪昨夜她做了什么好事,双颊倏地染红,羞赧地将发烫的小脸缩回他的胸膛,呐呐问道:「为什么向我道歉?」
「因为我……」看着她身上红红紫紫的斑点,展少钧双眸黯淡,「因为我强占了你。」
强占?
柳飞雪蓦地忆起自己扣住他,不让他「退出」的那一幕,俏脸更红,极小声的说了句,「你不需要道歉,是我强占了你……」
「你说什么?」他凑近埋在他胸前的小脑袋瓜,试图听明白些。
「我说……是我强占了你。」柔嗓高扬,未料后继无力,说不到一半,便又降了音调。
但这回展少钧可听清楚了,他抬起她精巧的下颚,哑声道:「你在胡说什么?明明是我,是我喝醉酒,才会胡涂的将你给占了。」
昨夜他浑浑噩噩的,刚开始或许能说是他尚未清醒,但之后呢?
他明知道她心里搁着别人,还是忍不住想要她的欲念,放任自己对她为所欲为,将她给占了,简直是……禽兽不如!
看见他眼底的悔恨,柳飞雪身子一僵,「……你是因为喝醉酒,所以才想要我?」
她脸上的失落与难堪让他直觉否认。「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只是不该在你不愿意的情况下占有你,更何况你不该出现在这,你应该在—」
「在沈府?」她帮他把话说完。
展少钧顿时语塞。
见他无语,柳飞雪于是拉着被子坐起身来。
「有些话我想我应该和你说清楚。」她俏脸严肃,看不出任何情 ,除了双眸燃着的怒火让人隐约感觉出她的不快外,她就像个没事人般同他说着。
「我不是物品,不是你说让就让的东西。我是人,有思想、有情绪,虽然外头的人对我的评语着实有些差,但我并不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既然你用八人大轿迎我过门,我今生今世都会是你的妻,即便你要将我休离,也不能将我推给别的男人。」
略顿,她张口又道:「再者,昨夜并没有谁占了谁之说,咱们是夫妻,圆房这事没有什么强迫不强迫的,它早该发生了,虽然晚了些,但……但还是得做不是吗?」
她愈说愈羞,粉脸也愈垂愈低,不敢直视他。
展少钧错愕的看着她,那气愤的语气和羞怯的反应,让他察觉到她似乎有些不一样,就像注入生气而活过来的瓷娃娃,不再是没有心魂的柳飞雪,而最让他讶异的是那水瞳里闪烁的火气。
她在生气!气什么?是气他给她休书?抑或气他将她推给沈昱修?
「少钧?你有听见我的话吗?」他直勾勾的凝视让柳飞雪的脸不住发烫,只能强自镇定的问。
她的称呼更是让展少钧一愣。
这是他第一次听她唤他的名,那语调有些气恼、有些羞赧,甜甜的嗓音直敲入他心坎里,感动的热潮流过他乾涸的心田。
「你有听见吗?」被瞧得浑身不自在的她忍不住探出手,扯了扯他的衣摆。
他反握住她的手,嗄声问。「……为什么?你不是很喜爱沈昱修?为什么不待在他身旁?」
「我有什么立场待在他身边?」她反问,对他的固执有些无奈,轻叹了声,续道:「你应该知道他为何没来赴约,他不是有意的,只要知道这点便够了,不论我对他是否仍有情意,我都已是你的妻,在决定嫁给你后,就只对你一人忠贞,你懂吗?」
现在她还理不清对展少钧的感情。她知道自己是喜爱他的,虽不明白这份喜爱是属于何种情感,但她知道见不到他时,她会盼望他出现;闻不到他身上的清新气味时,会感到想念与失落。
她的心会随着他的情绪起伏不定,见他痛苦,她也跟着痛苦,见他难受,她也不好过,这样的情感是什么她不晓得,只是她的心才刚放下一个人,对于展少钧,她不愿多猜想,只想顺其自然,做好妻子的本份。
展少钧俊眸微敛,唇角勾起一抹略苦的笑意,轻声答覆。「我懂。」
是呀,他懂。说到底,她没有离开他,只是因为她嫁给了他。
不过,就算只是这样他也该知足了,不论她是以什么名义留下,他都该满足,至少她还肯待在他身旁。
他眼底的涩然让柳飞雪有些疑惑,「怎么了?你不开心?」
她没有离去,也解开了心中的死结,他要她做的她全做齐了,为何仍感觉到他心中隐隐的痛楚?
「没,只是肚子有些饿。」他下榻,为她拿来全新的衣裳,宠溺再次浮现,彷佛刚刚所见的苦涩不过是柳飞雪眼花看错。
「这是我吩咐伙计送来的,你的衣物……被我撕毁了。先换上吧,我到外头等你。」将手上衣裙放在榻旁,他笑了笑,随即转身踱出房门。
柳飞雪蛾眉微蹙,默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总感觉那背影藏着落寞。
直到他阖上房门,她才甩甩头,步下床榻。
或许是她多想吧,他说不定真是肚子饿了,才会心情郁闷。
她连忙换上衣裙,梳洗过后,跟着步出房门。
第8章(1)
西子湖畔旁,酒肆、茶楼、饭馆林立,藉由西子湖优美的湖光山色吸引客人上门,一边享用精致餐饮,一边观赏画舫在湖中游驶的美景。
展少钧带着柳飞雪来到此地最有名的饭馆「望月楼」用膳。
望月楼位置偏高,视野辽阔,可将整座西子湖的景色尽收眼底,膳食更是杭州城数一数二的美味。
望月楼除了一、二楼外,其余楼层皆采用独立式厢房,其中以顶楼景观最佳,环境清幽。此楼要价不菲,有能力来此消费者大多是富贵人家,也因此这儿格外静谧,没有喧嚣的吵闹声。
柳飞雪轻倚窗台,望着街上熙来攘往的人潮,嘴角逸出细微的叹息,才旋过身用饭。
「怎么了?为何叹气?」放下箸,展少钧关心的问。
「没什么。」她摇头,默默扒着饭。
她已有多久没上街走走了?一年?两年?
呵,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只记得她成天窝在府中,眺望那小小的山神庙,作着不切实际的白日梦,早已忘了上街的滋味是多么快乐。
想着,视线忍不住又往街上飘去,眸底有着小小的期盼。
展少钧俊眉微挑,探身看了下玄黑木栏外人来人往的景象,「等等想不想上街逛逛?」
柳飞雪惊喜的看着他,「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笑,为她盛了碗鱼汤,「只要你乖乖吃完这些菜,等会儿我就带你去逛逛。」
她一听,眉头倏地拧起,看着他为她准备的三小碟菜肴以及一碗白饭、一碗甜汤,再加上他刚盛的鱼汤,彷佛一座座小山在眼前耸立,她想也没想的就拒绝。「这太多了,我吃不了这么多。」
先不论她这几年饮食不正常的事,她食量本就小,平时能吃上一碗菜饭就很了不得了,现下竟然要她扫光这些小山,根本不可能!
他来到她身旁坐下,夹了口菜到她嘴旁,「我喂你,咱们慢慢用,总会吃完。」
柳飞雪小脸顿时发红,但也没有拒绝。
这不是他第一次喂她,既然知道抗议无效,倒不如乖乖吃饭,节省争论的时间。
她一口一口的吃着,不知不觉,面前的菜肴早已被她扫了大半。
她有些惊讶,原来自己的食量并没有想像中的小,还是……还是因为是他喂她的缘故,所以才觉得这饭变得特别好入口?
「等会,这鱼有刺。」展少钧低头,细心地将鱼刺挑出。
柳飞雪悄悄地看着他专注的神情。
他体贴的举动像颗石子,投在她心湖上,荡出一圈又一圈涟漪,令她心头漾着暖。
他是怎么看她的?是将她当成妹妹吗?可若是将她当成妹妹,又怎会……怎会和她圆房?
展少钧一抬眼,就见她愣愣的瞅着自己,于是放下箸,撑着下颚与她对望—
「在想什么?」
「啊?」意识到自己竟盯着他发傻,柳飞雪俏脸飞红,微窘的说:「没、没有,我只是在想你怎会变成怒风堡的堡主。」
她其实有好多疑问,心房不知在何时全占满了他的身影,她想了解他,想知道他这些年是如何过的。
「我记得你说过你没有家,更没家人,怎么会在十年后变成富可敌国的怒风堡堡主?」
当然,她最想知道的事,便是方才心里所想的问题,但她可没大胆到问出口,就算他们已是「有名有实」的夫妻,她却不是九岁的柳飞雪了,可以缠着他撒娇任性。
「你想知道?」他展臂将她揽入怀中,躺卧软榻上,埋首在她肩颈中问着。
虽然有些羞涩,可柳飞雪没有任何排斥,窝了个舒适的位置才点头。「这十年来你无消无息,再次出现时来头却大得吓人,我当然好奇。」
「我以为你从没把心思放在我身上,看来是我的错了,娘子似乎挺关心为夫的呢。」他自嘲一笑,语带戏谑,眼底有着浓浓的落寞。
背对着他的柳飞雪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只能由他的语气判断他的情绪。
她轻咬粉唇,局促道:「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没将心思放在你身上……」
唉!她不知如何解释。他说的没错,他们俩刚成亲时,她的确没将他放在心上,脑里、心里全是另一个男人。
但现在不同了,她整个心绪全系在他身上,只不过,她连自己对他是何种情感都尚未厘清,又要如何向他解释?
就在她极力思索该如何回答时,展少钧却像是看透她的为难,迳自说了下去。「那年我离开杭州,跟着一群旅人辗转去到京城,在京城待了三年,谋了个打杂的工作讨生活,勉强养活自己。」略顿,他低头问:「你还记得子渊吗?」
她点点头,「记得,他是你的结拜义弟。」
虽然她与李子渊仅有一面之缘,但对方讨喜的面容教人很难忘却。
把玩着她的发,展少钧续道:「在一次因缘际会下,我碰巧救了他,也因为他和当地的地痞流氓结了怨,不得已,我只好带他离开京城,到寒冷荒芜的北方。当时我们的盘缠快用尽,北方又不似京城繁华,气候酷寒,在那讨生活并不容易,于是我和子渊便协议将仅剩的碎银用来买了猎弓,打算上山狩猎,挣几个钱。」
那是他第一次狩猎,很幸运的,他猎中一只白狐,它毛色均匀、莹白胜雪,为他们赚进一笔丰厚的银两。有了这笔钱,他安顿好两人的住所,打点了一切吃、用物品,再用剩余银两买了更好的猎弓,开始当猎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