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早。”
“司秘书早。”
“司秘书早。”
“阿芳早。”
“陈经理早。”
“小司早。”
晨曦透过明亮的玻璃照在宽敞的总经理办公室内,有种让人情绪彭湃的勃发生气。
我在这家不大的公司就职已两月有余。目前和沈晓熙同住一间公寓,且不出意外,今後应该会继续长期合住下去。原因便是这样对我来说实在是百无一弊:离我上班的仁华公司只有二十分锺的车程,公寓地点接近城市繁华地段,工作生活都很方便,房租是对半分,而同住人又很投缘。目前的状况可以说,已好得让我无法挑剔。
能获得现在这份工作,我有些意外。仁华公司虽然规模不算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公司资金周转灵活,效益不错,一般来说是不会要我这种没有大学文凭的人来做文员的。当初我也只是抱著试一试的心态来应征公司里的一般小职员的。
作职员不到半月,便被人事部经理叫到了办公室。
“小司啊,据说你英文水平不错是吗?”
我以眼神询问这次问话的目的所在,才发现经理办公室内除了笑得和颜悦色的陈经理外,还有一个人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望著我眼神褶褶。年纪约摸三、四十岁,脸庞方正,一双剑眉显得英气十足。
我不知道这中年男人是不是也是公司员工。毕竟才来半月不到,我工作的范围仅限於一楼那人声嘈杂的大厅一角。
“嗯,是这样的,前几天公司的秘书张文请了半年产假,公司近段工作比较紧迫,而一时间又难找到适合的人选,我便向总经理推荐你,怎样,有没有什麽意见?”
我微笑著颔首:“谢谢陈经理的赏识,我当然没什麽问题。”自我进公司,这人事部的经理就对我一直不错,并没见我新来便给我小鞋穿。
“哦,小司,你还没见过吧,这位便是我们公司的徐应文总经理,徐总,这就是我跟您提到的司希。”
一直坐在沙发上打量我的男人点点头:“好,你去忙你的去吧。我有些事情想问他。”
陈经理走过我身边时,小声对我说:“小司,好好表现啊。”
我点头叫他放心,知道若是总经理对我不满意,他这个推荐人面子上也挂不住。
“你读过大学吗?”
“没有。”
听到我的回答,他抬头注目看著我:“可你的英文水平比一般本科生都要好。”
“徐总真是夸奖,那些都是我业余时间学的。”
“哦,是这样啊。”他笑了笑,我觉得办公室里的气氛缓和些了。
就这样,我做了老板的代理秘书。刚开始有些细节会有些顾不上,熟悉一周後便习惯了。徐总是个很好也很称职的上司,我初做秘书工作,有些小细节开始总难顾全,他便常常带著指导的口吻提醒我注意。
公司里其他员工也很好相处。两月下来,我便和他们成了能时时说说笑笑的好同事。这家公司真不错,我想。
阿晓在几家俱乐部歌厅里当歌手。有工作时,一般不到十二点以後是不会回来的。公寓的晚上,时常便只有我一个人。晚上看完新闻便觉得无事可做了。
一次下班回家的路上,看见一张海报,说有吉他培训,分日班晚班。我心里一动,当即便到附近的培训地点报名参加晚班。
“司希哥,今天电影不错,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难得碰上休息日的阿晓,一副看起来蠢蠢欲动的样子,颇有不玩尽兴不罢休的架势。
“可我呆会要去上吉他培训班了……”我有些为难。
“今天还有吉他课吗……真是的,早没有晚没有,为什麽偏偏等我休息时就有了。”阿晓一脸忿忿地噘著嘴小声嘀咕。
我解释道:“一周三次,今天是最後一次了。”
“别去了好不好,难得碰上我休息,我们哥俩出去好好玩玩。”他用半乞求半强硬的眼神瞧著我。
我看他这样子便笑道:“你一周不是有一天固定休息吗?下次我们再去好了。”
“上周你也是这麽说,这周又这麽说,下周还是会这麽说!”他的语气仿佛在历数我的罪大恶极,我算是领教了,叹了口气:“好吧。算你厉害,走吧。”
虽住一起,但平时我们俩都有空闲的时间并不太多。
两个大男生一起看电影,有些奇怪,还是爱情片,就更奇怪了。出了电影院的大门,我笑著调侃:“阿晓,你下次得找个女朋友来陪你才是正理。那样,也省得再拉我凑数了。”
“我才不要呢,女孩子叽叽呱呱得,很烦。再说,我就是想和司希哥你一起看看电影一起出来逛逛嘛,你别替我费心了,反正我赖定你了。”
我无语。
两人看完电影,又去吃了夜宵,回到公寓已到了十点多,洗了澡躺在床上,什麽也没想却睡不著。从墙上取下吉他轻轻拨弄。学了一个多月,我现在已能弹奏简单的曲谱。
手指轻动,不经意指间流出的曲调让我怔怔地靠在床头,这首曲子我已经能准确地弹奏出来。
“司希哥,你还没睡吗?”阿晓敲门进来。
“嗯,吵到你了吗?”
“没有,我睡不著。刚刚你弹的那首‘爱的浪漫史’再弹一遍给我听好吗?”
我笑了笑:“可我弹得不好。”
“我喜欢听你弹。”
“记得以前阿聂也很喜欢听吉他曲的,”阿晓坐在床上,怀念地说,“司希哥,你很喜欢这首曲子吧?记得当初就是因为它我们才认识的,而平时我也常听你弹。”
“以前有个朋友弹过这曲子,我觉得很好听,便想自己弹来听听。”
“朋友,什麽朋友啊?”阿晓似乎对我以前的生活很感兴趣。
“一个普通朋友,很会弹吉他。”我淡淡地说。
“司希哥……”
“嗯?”
“你……”
我见他言语吞吐,抬起头问:“怎麽了?”
他嘴巴动了动,却没出声,过了会儿:“你说的那个‘朋友’是……指他吗?”
我站起身将吉他挂回墙上:“谁?”
“盛乐。”
我手上动作没停,将吉他挂好後走回床边:“是啊,怎麽了?”
阿晓坐在床上仰头望著我:“你……是为了盛乐才来这里的吗?”
我一怔,接著淡淡瞥了他一眼:“不,我是为了我自己。”
“司希哥,你……”他欲言又止。
我打了一个呵欠:“睡去吧,时间晚了。”
我打开被子躺下。
“我和你一起睡。”阿晓温暖的身体滑鱼一般钻了进来。
听著耳边的均匀的呼吸,我将环在腰上的手臂轻轻拉离,将身体稍微转动挪开了些。
这是我两个月来第一次失眠。
梦中几何,那毕竟是梦。现实中我几乎不允许自己有足够的空闲来发呆。这也是我和阿晓合租同住的原因。我害怕一个人的孤寂,我需要有人和我说话,需要感觉自己周围有生动鲜活的气息存在。
阿晓虽然在外面很沉稳,但在我面前却是个透著阳光气息的男孩,上班後回家会有热腾腾的饭菜摆在桌上等著,那种有人等待的感觉让我有种温暖舒心的踏实感。
我知道今天阿晓没问出口的话,虽然我没跟他说只身远来这陌生城市的原因。但以他和我的旧识经历,有这样一问也就不让我太吃惊了。
我承认自己是一个出逃者。逃离生活,逃离自己。可当初的出逃,此时再冷静思索,却没有了初时理所当然的确定感。
出逃有什麽意义,现在想来竟是自己的胆小了。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盛乐,面对他对我将那些本该属於别人的情话。
所以,我逃得慌不择路,逃得狼狈不堪。
我像所有故事里的主角一样,努力地遗忘。
一株满是花朵的枝桠。一夜间风吹叶落。
花瓣还来不及向世人展示它芬芳的丽,便已碾落为泥。
种子还来不及为自己幼嫩的身躯装上坚硬的外皮,便被深埋地底。
而它已没有破土而出的能力。
沉睡是它唯一的选择。
那颗被土壤封冻的种子,我就是。
***
“司希哥,教我英语吧。”
“你要学英语?”我有些诧异,记得阿晓说过中学时并不是那种爱学习的好孩子。
“嗯,有些客人想听英文歌,我还是中学时接触过英语这玩意儿,怕字音咬不准,你口语好,现在吉他班也结束了,就顺便教教我吧。”
“哟,想不到你还这麽有求知欲啊。”我不由打趣。
“那是当然,何况家里有这麽个便利条件,不学白不学。”
“什麽‘不学白不学’,要我教可是要交学费的。”
“老师请讲,学费咋个手法?”
我从上到下扫了他一眼,慢悠悠底说:“一周内有五天是我做饭。”
“以後我做。”
“衣服也是我洗的……”
“以後我洗。”阿晓拍拍胸脯,答得慷慨激昂。
“真的要全部揽下?”我有些好笑地看著他。
“真的。”
“再确认一次,可是做饭和洗衣这两大任务呢,要不要再仔细考虑考虑?”
“不就是洗衣做饭吗,一个大男人还怕了不成!”
我故意犹豫:“这样好像是我在压榨你呀……”
“没关系,只要你有著觉悟就行。”
阿晓说有些累,最近便辞了一个俱乐部的场,每晚在家的时间多了不少。虽然一起生活,又是朋友,但我对阿晓的工作却所知甚少,他虽在俱乐部工作,可也从没邀我去探过班,我也就不便过问。
洗完澡,就听阿晓在客厅说:“司希哥,洗好了?”
“嗯。”我擦著头从浴室出来,知道他定是在等我给他解惑了。现在他只要一有空在家便会要我教他英文,我左右闲著无事,教教他也无妨。
“司希哥,这个词怎麽读?”
“这不是有音标吗?”我放下报纸凑过来看。
“可我读不准,还是你直接教我好了。”
“遇到你这种学生,真是全天下所有老师的悲哀。”我无奈地摇头。
他嘻嘻地笑:“没办法,人家就是笨嘛,而且我喜欢听你读。”
正当我教他读音时,门铃响了。我有些诧异的抬头。这里我只认识阿晓及公司的同事。晚上八点,同事应该不会来找我。我望向阿晓,发现他的脸有些白,脸上的神情不是警惕,而是紧张。
我皱了皱眉:“阿晓,是你的朋友吗?”
“司希哥,你先到里面去,我去开门。”
我满是疑惑地起身往卧室走去。
身後传来阿晓的声音:“你是谁?”从他声音里的诧异可以断定他并不认识来人。
我停下了脚步。
“先生,请问你找哪位?”阿晓不耐烦的语气让我停下脚步转身回看。
心却在触及门口来人时猛跳了一下。一身西服衬得他身形更加挺拔,俊美的五官轮廓越见分明,他,比起两年前更加意气风发。
我脑袋里一时反应不过来,不明白为何他会出现在我公寓门口。
他站在门口没动,胸口微微起伏著,显然有些激动。
“司希哥,他是你朋友吗?”阿晓一旁轻声问。
我从极大的惊愕中回过神来,恢复了冷静:“阿晓,我现在要出去一会儿。”
说完便走回卧室换了身便装,走到门口对依然定定站著的人说:
“走吧,宁先生。”
***
我径直走出门口走下楼梯,并不管后面的人是否跟上。
在要走出公寓大门时,我停了下来。因为被他从后面紧紧抱住。
“希,我想你想得快疯了。要再见不到你,就真的要发疯了。”
我没有挣扎,静静地任他抱着,语气再冷静不过:“宁扬,如果你想好好说话就先放开我。”
“让我抱抱你。”身后的人根本就没听进我说什么。
我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愚笨,并不是不熟悉身后这人霸道强势的习性,他若真能和你平心静气地以礼相待,也便不是宁扬了。
他说要抱一下我,嘴却在吻我的发际耳垂,我不禁嘴角泛出苦笑。
到了今时今日,我难道还要受制于他吗?
“宁扬,你不会忘记我在学校跟你说的话吧?你要再不放开我,难道认为我没有叫警察的可能?”
“管他狗屁警察,看他们谁敢过来!”他激切地想吻我。
我头一偏,乘他放松之际脱离了他的掌控,手从裤子后袋拿出一物。这把水果刀是我换衣时顺手塞进袋内的。似乎便是为了防备此时这种情形的。
我缓缓将刀举到胸前看着他:“那这样你怕吗?”
他怔了一怔:“希,你这是做什么!”他语声有些焦急,激情似乎被我手中明晃晃的刀刃凉却了不少。
“你不用担心,只要你不再过来,这把刀既不会伤害我也不会伤害你。”
宁扬不再近我身旁,只愣愣地看着我:“希,两年多了,你还是这么恨我。”
我见他不再过来,放心了点,语气也平缓了些:“你错了,恨和爱现在对我来说,都是种耗费心力的痛苦事,我现在全心全意地只想活得轻松安稳,太激烈的事情我都不想再尝试。好了,我想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了,现在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他就着公寓大门的灯光看了我半晌,轻轻地说:“希,两年不见,你似乎长高了,”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头发也留得比以前长了些,皮肤还像以前那么好,眼睛还是那么倔强漂亮……”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不耐烦地打断他。被他那种专注的眼神打量,我浑身不自在。
“希,我想说,我回来了。”他脚向前跨了一步,我见他没有继续上前的意思,也不再似先前那么警惕。
“我提前一年修完了所有课程,在国外这两年,我拼命学习,为的就是能早点回来看到你。我……”
他嘴里说着,人却突然欺上前来,只眨眼间,我握在手中的刀便被他夺过扔到地下。我还来不及恼怒他的卑鄙,便被他狠狠地吻住。他似乎真怕我再有所反抗,两手再加身体便将我牢牢固在他怀中。
如狂风肆虐,我的舌似乎快被他狂热的气息灼焦烧透。他却不肯放过我。我气闷得紧,心里却有些悲哀。到了今时今日,我仍然逃离不了他的掌控,他想吻便吻,想抱便抱,司希啊,你何其可悲!
“希,你别怪我,我要见不着你,碰不着你,我真要疯了。”
他狂热的吻似乎要将我吸干才肯罢休,吻渐渐下移,我的脖子被他吮吻得生痛。他竟然不顾这是在公寓大门口,手伸进我衣内抚摸。
“宁扬,你还想再强暴我一次吗?”
我冰凉的声音僵住了他的手,几秒后他抬起我的脸逼我直视他的眼睛,进而也看清了他眼里浓浓的不安:“希,对不起,我刚刚是有点失控。看着两年多来朝思暮想的你就在我眼前,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根本就想不了别的。”
宁扬不再吻我,却仍然紧搂住我不放,“希,我知道我对你所做的事让你很难原谅,可你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不要一点机会也不留给我。我说过我所做的一切不奢求你的原谅,可我会以加倍的爱来偿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