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妈客气了,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彭聿伦谦虚地颔首。
“听见没?这话听起来多舒服。”
“是是是,你女儿我就是不会讲话,不然老爸怎会给我取这名字?”白惠灵?一点都不灵!真是有够白目的了,呿~~
“你现在是怪我喽?”白元轩一脸无奈。“你们是惠字辈,为了给你们取好听的名字,我可是绞尽脑汁啊!”
“这点我可以做证,那时我跟他几乎翻遍了国语辞典,我还记得当时满地都是纸团,你可要好好感谢你爸。”白家小姑姑为自家哥哥说话了。
“所以小姑姑你是站在老爸那边的?”白惠灵眯了眯眼,当场成为弱势团体。
小姑姑和小姑丈率先笑了出来,笑意很快地感染了餐桌上的所有人,小姑姑怜悯地拍了拍她的手,整个餐聚的气氛霎时融洽许多。
接下来白妈似乎没有再刻意推销彭聿伦的优点,彭聿伦看起来也没对她特别殷勤,总算让白惠灵稍稍放下戒心,与大伙儿一同说说笑笑,时间便很快地流逝而去。
大约一个小时后,众人纷纷有了饱足感,长辈们饭后自然地开始话家常,白家大哥、大嫂和彭聿伦三人窝到沙发看电视去了,落下白惠灵一人无聊,她遂离开餐桌,到鞋柜上拿了钥匙就要出门。
“出去喔?”当她晃过电视前时,白惠刚不经意地问。
“嗯。”她应了一声便走出家门。
春天还没完全到来,夜晚的气温尚低,她沿着住家的巷道往河堤边散步。
她还记得小时候大人们管这叫“大水沟”,那时候不懂这么大条河怎会叫水沟,长大后再看果然不过是条较大的水沟而已。
小时候的河堤比较阳春,不像现在河道经过整治,腐臭的水沟味已被消除,河边加了栏杆,走道也铺上碎瓷砖,焕然一新成了清爽宜人的河堤步道,适合全家老小到这里散步、玩耍。
她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欣赏着河面上反射的粼粼波光,在这柔和的月光下倒也显得清静,挺适合沈淀紊乱的心情,一如现下的她。
她不愿再去想昨晚发生的任何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人要向前看才会有前途。
不过爸妈虽然都没再提昨天吵架的事,但她还是担心他们哪天神经又秀逗,再次逼她去相亲,那她干脆跑来这条大水沟跳河……不,跳沟好了。
清风徐徐地吹拂在她脸上,她微醺地眯起双眼享受这宛如与月对话的惬意,不料天际的朗月倏地被头上一方阴影遮住一大块,她本能地抬头寻找遮去美好月光的阻碍物——
“彭先生?”看清来者,她讶然地张大小嘴。“你怎么也到这边来了?”
“吃饱饭散步有益身心健康。”彭聿伦轻笑,拉了拉裤管在她身边坐下。“你呢?怎么跑出来了?”
“吃饱了没事做,大人讲话又插不上嘴,不如出来走一走。”她耸耸肩,右手手掌搓了搓左手手臂。
“冷吗?”彭聿伦眼尖地发现她的小动作,说话的同时已然脱下外套覆盖在她肩上,并顺势坐到她侧旁一块较小的石头上。
“这……”她吓一跳,一股男人味随着他外套的暖意,笼罩她所有感官。
“我是男人,皮厚肉粗不怕冷,你就穿着吧。”他没有收回的打算。
“那就谢谢喽~~”既然人家那么有诚意,她怎么好意思推辞?自然是心悦诚服地收下喽!“对了,我听我哥说,你们设计工程师都很忙,怎么你今天有空来?”
“我能假设你这个问题有别的涵义吗?”彭聿伦嘴角微勾,学她盯着河面,只是目光更加深沉,视线集中在远方的某个点上,记忆缓缓回溯到几个月前的尾牙宴当晚——
将刚绘制好的工程图加密存档,彭聿伦顺手抓起搁在椅背上的外套,边注意时间边搭电梯下楼,来到公司地下室停车场,解开汽车中控锁,打开车门后坐上驾驶座。
很显然他已经迟到了,但全公司员工加上工人及家眷,少说也有两、三百人,在那么多人的场合,光是呼吸就头晕了,应该不会有人发现他迟到才对。
为了举办如此大型的尾牙宴,建设公司特地包下整个饭店的地下一楼权充会场。他花了二十分钟抵达饭店,才走出电梯就听见会场里人声鼎沸,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声讲话的吵杂声,加上公司不知打哪儿请来的表演团队,台上、台下彷佛在相互较劲,整个吵到他耳膜犯疼,令他不禁苦笑。
他并不喜欢这类吵杂的聚会,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再怎么说他都是总工程师,这种场合至少也该露个脸,否则光是回答“怎么没来”、“不够意思”、“不配合公司活动”等烦人问题就足以使人抓狂。
向穿梭在会场走道的服务生A了杯酒,他突然感到些许懊恼。
他不应该开车来的,他完全忘了这种场合免不了得喝点酒。但开都开来了,现在也来不及了,哎~~
拿着酒杯,他先找到建设公司老板及高层,一一向他们敬酒表示他人在现场。尽到礼数的他差不多想闪人了,谁知道才放下酒杯,立即被眼尖的白惠刚逮住。
“兄弟!是兄弟就不能不陪我喝几杯,来来来!”软硬兼施地将他拉到位子旁,白惠刚帮他倒酒之际,顺便向他介绍自己的家人。“呐,我旁边这是我老婆白苏媛,再旁边那个是我妹白惠灵。你们两个,这位是我们总工程师彭聿伦。”
白苏媛对他含笑点头,倒是白惠灵显然喝多了,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直冲着他傻笑,他好笑地多看了白惠灵一眼,觉得她微醺的模样憨傻得可爱。
“你喝酒啦?晚点怎么回家?”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别提酒驾抓得紧,安全才是重点。
“而且你怎么让你妹喝那么多?”彭聿伦微蹙眉心质疑道。
“我没开车来,来回都靠计程车。刚刚我跟我老婆顾着看台上的表演,没注意到她喝多了。”白惠刚可没那么笨,他很清楚这种场合想滴酒不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一开始就计量好了,唯有小妹喝太多这点,远远超乎他的预料。
没关系啦!反正坐小黄嘛,晚点再把她当包裹扛上车就是了。
白惠刚心思底定,便开始拿着酒杯劝酒。“至少要喝三杯,不然不准走。”
拗不过好友,彭聿伦盛情难却地和白惠刚干了三杯,还来不及起身告辞,一阵浓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的香水味直扑而来——
“达令~~终于找到你了!”浓妆艳抹的范华芝像只花蝴蝶,由不远处直飞而来。
“啊贺!李害啊李!”白惠刚一看清那招摇的身影,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得发音都不标准了。“‘花枝’来了。”
花枝?我还鱿鱼咧!彭聿伦翻了翻白眼,迅速跳离座位。
“是兄弟就帮我一把,我先闪。”他在白惠刚耳边低语了句,便火速离开。
“欸?人咧?”范华芝翩然来到,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已不见她的“达令”。气死人,都怪人那么多,害她一不注意就没看到她的达令跑哪儿去了!
她抓着白惠刚逼问。“我的达令呢?刚才明明看到他在这里的。”
“你的达令是哪位啊?”好友有难当然要帮,白惠刚很够意思地装傻。
“少装蒜了!我的聿伦咧?”范华芝娇嗔跺脚,可怜了她脚上那双细跟高跟鞋,差点没让她的举动给跺断。
“总工程师吗?他去洗手间了。”此时不用尿遁更待何时?
要掰说彭聿伦到哪去,洗手间绝对是目前最合理的去处。而且因为饭店大,所以洗手间也多,还每层楼都有,范华芝光找也得费些力气。
“你要是敢骗我,你就死定了!哼!”范华芝伸出食指指着他的鼻子,大大地威胁一番,这才扭腰摆臀地往洗手间的方向追去。
白惠刚摇头苦笑,一转头才发现老妹竟不在位子上了!
“惠灵呢?”他抓着老婆追问。
“咦?她不在吗?”白苏媛只顾着吃,没注意到小姑已离开座位。“我不知道啊!”
“昏倒,快找人啦!”
夫妻俩双双扔下筷子,火烧屁股地开始在会场内到处寻人……
离开会场的彭聿伦顺着楼梯往一楼跑,正准备招辆计程车回家,不意突然被人拉住。
“……白惠灵?!”不会吧!不久前她明明还坐在白苏媛身边啊!“你怎么在这里?”
“我去了趟洗手间,也不知怎么的晃到这儿来,就看到你了啊!”白惠灵的眼睛在暗夜里特别明亮,闪闪地像两颗发亮的名钻。
她看他跑得匆忙,才好奇地抓住他。“嘿嘿~~你在这里干么?玩躲猫猫吗?我陪你玩好不好?”
“呃……我不是在玩。”他头疼地闭了闭眼,不晓得该怎么跟她解释目前混乱的状况。
倒是她,适才在席间微醺的模样看来一脸娇憨可爱,不过此刻的她,倒像个俏皮的大女孩。
女人都像她这般拥有许多样貌,还是只有她比较特别?他的好奇心被挑起,令他不由自主地想将她再仔细端详一番。
她有一张柔和的瓜子脸,五官立体而秀丽,尤其是那双大眼,像是在对他说什么似的吸引着他,他感觉心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骚动……
“那你在干么?”她一脸好奇地直问。
“我……”
“彭聿伦!达令~~你在哪里?快出来啊!”
突地,范华芝的声音由远处传来,立即令他全身的神经绷紧。
“吼~~你在躲那个女人齁!”白惠灵虽然因酒精麻痹神经而不甚清醒,但还不至于到丧失神智的地步,聪慧的她很快就明白其中的奥妙,指着他的鼻子直发笑。
“欸……欸!”当场被拆穿实在是挺糗的,况且还是躲女人这回事,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他对范华芝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才不得不躲着她。
“呐、呐!”白惠灵似乎全然无法理解他火烧屁股的尴尬,还一迳拉着他的手臂。“要不要我帮你啊?”
“帮我?你怎么帮我?”他傻眼,一边得应付她,一边还得注意范华芝追来了没,一根蜡蠋两头烧,他都快疯了。
“来!”她突然用力拉着他,彭聿伦本能地拒绝,不肯轻移脚步。“来啦!”
他好不容易才要脱离战场,她偏偏要把他往饭店里拉,他怎么会肯?
但喝醉的人不只不可理喻,更恐怖的是还力大如牛。白惠灵发挥她熊般的爆发力,不由分说地硬将他拖回饭店,大大方方地在“敌方”面前现身。
“啊~~找到你了,达令!”果然范华芝一见到他便欣喜地直扑而来。
“等等!你想对我男朋友做什么!”突地白惠灵一声娇斥,硬生生阻断范华芝的举动。
“你是谁?干么黏着我的达令?”范华芝眯起眼,那凶狠的寒光像是在警告着,只要她一说错话,她就会上前撕了她似的。
“我是他的女朋友啊!不信的话我证明给你看。”
白惠灵笑得一点危险性都没有,接着只见她突然勾住彭聿伦的脖子,大剌剌地将自己的红唇用力地贴到他嘴上——
“啊~~”
电光石火之间,彭聿伦错愕地瞪大双眸,伴随着范华芝的尖叫声,白惠灵那甜美且微憨的俏颜,如同贴在他唇上的那个吻一般,以绝对强势之姿侵入他的心海,从此再难以任何形式拔除……
第2章(1)
“彭先生?”白惠灵见他一直没再开口,感到莫名其妙而出声唤他。
“啊?”他霍然回神,眼前的景象由饭店跳回河堤边,他心口一凛,无奈地扯开一抹苦笑。
“白小姐,我叫彭聿伦,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好啊,聿伦,那你也叫我惠灵就好。”年轻人不拘小节,虽然她不算太年轻,但她仍以此自居并乐此不疲,遂从善如流地直唤他的名。
“你有心事?”
“为何这么问?”他不解。
“我看你一直没讲话啊!”就她一个人对着河面说话,感觉很白痴。“我们继续前一个话题好了,我说我问你怎么有空到我家来吃饭,并没有其他涵义,我只是
以为你们工程师很忙。”
“再忙还是会有自己的时间啊!”他笑,凝睇着她姣美的秀颜。“你这样问我,我会以为你不欢迎我到你家做客。”
“没有啦!你不要乱说!”这个罪名可大了,她万万担不起。
“我爸妈好客啊,我朋友也常来我家吃饭玩耍,你既然是我哥的朋友,自然也欢迎你常来。”
“真的?”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真、真的啊!”欸?现在的气氛怎么好像怪怪的?他干么一直盯着人家看啦!瞧得人家浑身不自在的说。
“即使你家人有心把我们俩凑成对,你也欢迎我吗?”他的眸心突地闪过一丝诡谲光芒,快得教她来不及捕捉。
“嗄?”她瞠大水眸,果然还是被设计了吗?“那你还来?!”
“为什么不?”这可是他好不容易盼来的机会,当然不能任它由指缝间溜走。
“呃……呃……”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好像他觊觎她很久了似的……她脸上蓦地一热,呐呐地挤不出话来。
“我、我怎么知道!”
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他将脸转向她,以再认真不过的表情向她表白。
“我很喜欢你,请你跟我交往。”
“……”她呆住,脑袋一片空白。“可是我们在今天之前才见过一次面啊!”
她可不相信世上有一见钟情这种事,况且根据老哥的说法,她曾在数月前老哥公司的尾牙宴上见过他,要钟情早就钟情了,不会等到今天晚上才突然煞到她。
不过她当时喝了酒,记忆超级模糊,对尾牙那天和他的交集根本完全没有印象。
“就你的记忆,我们确实在今天之前只见过一次面没错。”他轻笑,没多加反驳。
“什么意思?”怎么听起来好像大有文章?她头皮发麻地瞪着他。
“昨晚,你人在哪里?”
他突地没头没脑的提了个问题,却让她感到一阵心惊胆跳。
“我、我在家啊!”见鬼!听他的意思好像知道她昨晚没回家似的,莫非……
不,不可能!
他不会是那个野男人,应该……呃,大概不会是……
在汽车旅馆里醒来时,她匆忙到只偷顾了那个男人一眼,根本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导致现在无法确定彭聿伦是否就是那个男人啊!
“你确定?”他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白惠灵快要坐不住了,她像只虫一样动来动去,一张小脸都快变苦瓜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天啊!她应该更理直气壮的反驳他,但她却心虚地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