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孤意妄为,连累各位了。”玄武叹着。
“公子请别如此。我等职责所在,仅于保护公子安全,公于欲往何方,欲做何事,皆非我等所能置喙。”另外一人说着。
“只怕此行消息已然走漏。”生得最为儒雅的一位,低声说着。
像是要验证他的话似的,此时,那要去探探的卫士已经拎了个人过来。
那被拎在手上的人,形容猥琐,此时更像是被猫叼在嘴里的老鼠一样,用着战战兢兢的眼神看着几人。
“不晓得是哪里泄漏的消息,现在整个江湖不晓得御驾南下的人,只怕少了。”心里有着懊恼,那人把他丢下地的力道就不轻了。
而耳边听着那人的哀鸣,几个人却是愁容以对。此趟关系重大,折了几人性命事小,若是伤了龙体,可是万死不辞其咎。
“……公子,小贼尚好对付,若是……”
“……朕晓得,等朕到了杭州,就折返吧。”玄武叹着。
“我也赞成,此地离杭州轻近,况且多了个青城派接应。等我三十人在杭州聚集,再加上青城派护住,较为妥当。”
“那就这样决定吧。”玄武说着。
然而,明明只剩下不到十天的路,玄武却在路上扭了脚。
众人没有办法,只得在路上找了个农家,把屋子买了下来,让玄武休息。
由岳将军先去杭州城送消息,剩下的人则也待在屋里陪着皇帝。
这一来一往的,只怕也得十来天。然而,玄武帝不急,剩余的几人自然也没有说话。
只见玄武躺在床上,看起来并不肿的脚踝也许是因为照料得妥当。
而等了恰好十天,一个晚上,众人在农舍里闲话家常,玄武帝脚上也敷着草药,就这么地在一旁静静听着。
听着那些人闯荡江湖的经历,对一些江期事的评断,本也是一硬乐事。
然而,听着听着,玄武的头却是不自觉地转向了窗。窗外依旧是荒凉的山间,可是……
“皇上?”
看着玄武站丁起来,一拐一拐走着,几十卫士就要来扶,然而却让玄武挥开了。
玄武打开了门,屋外果真只有阴冷的夜风。
“皇上,夜深露重……”
“灵儿!”玄武却是朝着那无尽的黑暗喊着。“灵儿!你出来,我晓得是你!”
这……
“皇上……”
“灵儿?”玄武却是根本不理舍身后卫士的关心,就自己走向了那黑夜。
“皇上?……”那人往门内一个眼色,所有的卫士就连忙抬起了兵器随行。
此地虽说荒凉,难保不会有人对玄武帝不利。
然而,尽管那山里只有玄武一十人的回音,玄武却还是执傲地一直走着。
就这么地在夜风里走了两个时辰,那身后的农舍早就连影子都见不到了。然而,玄武却还是继续走着。
皇上不会是痴了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有着相同的担忧,然而那玄武的眼神是如此的清亮,怎么看都不像是疯人。
“圣上,外头风大,是不是回头先穿件衣裳?”一个卫士问着。
他们在江湖闯荡惯了,这点寒意自是不算什么,然而玄武帝是九五之尊,身娇肉贵,怎好在野外吹风?
然而,玄武却还是固执地继续走着。一直走到终于冷得发抖了,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之后,在那夜里,才传出了声叹息。
一个清灵俊秀的少年莫可奈何地从黑夜里走了出泉,而当他的容貌显现的时候,不正是玄武苦寻不着的萧子灵?
“灵儿……”玄武真是欢喜极了,然而,接连的好几个喷嚏跟发疼的喉咙却没办法让他尽情一诉相思之苦。
“现在江湖里人人都觊觎着你呢,玄武。”萧子灵站在了玄武面前,低声说着。“快回去京里吧,这江湖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我会回去的,跟你一起回去。”玄武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你的声音?”萧子灵连忙摸丁摸玄武的脸颊,那体温是高得吓人。
而他的手,却是很快地就让玄武握在了手里。玄武不仅是脸上热度吓人,就连那掌心也是炽烫的温度。
“跟我回去。”玄武还是执傲地说着。
“你……现在还说这些?你还不快进屋去,你发烧了!”萧子灵既气又急。
“跟我回去。”没有听到萧子灵的回答之前,玄武仿佛就只会说这句话。
“你……这些事情我们晚点再说,你先……”
“跟我回去。”
“你……等你病死了我可不会伤心!”说是这么说的,他的脸上却不是这样的表情。
轻轻吻了脸颊上的、萧子灵的手,玄武只是用着他那沙哑得让人担心的声音,继续说着。
“……若你不跟我回去,即使死了我也不会瞑目。”
“你……”萧子灵既气又急,然而对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跟我回去。”
“……那你还不跟我走!”萧子灵一把拉过了他,就往那农舍的方向走去.而被他拉着的玄武.则是笑得既安心、又平静。
岳长老的智谋,真可比古时请葛亮。萧子灵心软,不可能放任他成了特宰的羔羊。
他总会寻上自己,总会守着白己,总会回来自己身边。然而,这点可千万不能让灵儿知道了。
◇ ◇ ◇ ◇ ◇
夏日的南方,那草是翠绿的,那云是纯白的。
炎炎热风,若是在山间,若是在旷野,就只剩百花的芳香。而如果身旁有着自己心爱的人,就更是天地间的美景。
从杭州来的轿子终于到了,于是他们扭伤了脚的皇帝就在军队里被护送了回去。而那萧子灵坚决着不坐轿,至多只答应走在御轿边。
江湖中的萧子灵,自然不会去那繁琐华丽的官服。一袭布衣,一对绑靴,行动方便就好。
唯一留下的却只有那价值连城的金玉带,系在了发上,别是雅致。
“你那个婢女呢?”存着一丝希望,玄武隔着轿帘问着。
“喔,嫣红啊,我让她在杭州城等,山路对女孩子来说太不方便了。”萧子灵随口答着。
听着那亲密的称呼,玄武心理登时有不快。然而,却也远远比不上相逢的喜悦。
“……你手伸进来给我摸摸可好?”忍不住相思,玄武就是低声问着。
“乱来。”萧子灵登时涨红了脸,却是没有理他。
重重一叹,玄武倒是没有强求,然而轿帘不能拉开的他,隔着一层帘子却又见不到萧子灵的脸,也让他心情郁闷至极了。
“……趁着回杭州的路上,你好好休息吧。”萧子灵听着他的叹息,也是有些不忍心。“受了风寒,就该好好歇歇。”
“我想见你……”靠在轿子里,玄武低声说着。
“……休息的时候不都见得着?”萧子灵低声笑着。
“我总想着下次当我掀开轿帘的时候,你还在不在那里。”玄武说着。
闻言,萧子灵真是静默了。
然而,对着一个伤风受寒的病人,有些话是该晚些再说的。
“别乱想了,先睡吧。”萧子灵闷闷说着。
离开的这个月,他想着玄武的时候,只怕不比玄武想他的少。但是,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就这么拖着,还不如早些了断的好。
但是,说要了断,却哪如此容易。反而,因为分离造成的寂寞,让他更忘不了力量。
回山庄的路,他多少还记得,可山庄的门会为了他打开吗?
而他,回到了山庄之后,就真的在那儿终老一生,不再涉足江湖,不再见任何人了吗?
……玄武,万里,在他不晓得的时候,会不会更忆情一样,竟悄悄地死了。虽说江湖里人命的殒灭本就没有道理可言,然而,他所在意的人,真的就不能平安终老?为什么,这江湖会是这么的凶险呢?
玄武也是啊,打从消息一走漏,有多少人觊觎着他?生擒,暗杀,低底下的行情炽手可热,让他即使只是略有听闻,都是心惊肉颤。
太子年幼,若是玄武真有什么万一,难保这天下不会再乱。而若真是他有个万一,也许自己第一个不原谅的就是自己。
……他为什么要是一个皇帝呢,如果他不是的话,该有多好……
“罪臣接驾!”
打从那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到了杭州城,又是同样浩大的阵仗。大小官员战觇兢兢地跪在城门口,连同着十几个穿着藏青色服饰的江湖人。为首的老人,一双眼睛精光炽炽,正是当日萧子灵在华山上见到的苍浩然。
青城派怎么来了?萧子灵有些诧然,然而却已经来不及闪避。
而那青城掌门一见到了萧子灵,那眼神却是在一瞬间变了几变,接着才妥善地隐藏了起来。
“众卿平身。”玄武低声说着。
而在众人一个一个起身的时候,玄武却是隔着轿子对萧子灵说着悄悄话。
“那个老头子真是你们的武林盟主?”
“对啊。”虽说里头还有许多曲折,萧子灵还是应着。
“这人老得只怕连刀都拿不动了,不然我封你做盟主可好?”
闻言,萧子灵却是忍不住笑着,捶了轿子一下。“别乱说,我可不想当什么盟主。”
“当盟主不好?我当皇帝,你当盟主,帮我管天下。”
玄武的话,意思其实比表面上的更深。而里头的情意,却是让萧子灵忍不住痴了。
轻轻叹了气,他却是没有回话。为什么,这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多的无奈?
玄武与萧子灵之问的谈话,虽说听不清,那份亲密跟信任却是表露无疑。而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场的人却早已多少有些听闻。
而苍浩然却是耳力好到听得一清二楚,脸上的颜色也是微微变了几变。
打从萧子灵在华山上露了脸之后,那声势是压倒性地比自己强了。华清江向着他,皇帝也向着他,比起他自己这个有名无实的盟主,不晓得要威风多少。
那种酸苦的屈辱,他何曾有过。好不容易熬到玄真退位,半路却杀出了个萧子灵。
“圣上请人府歇息,罪臣已然请来名医等侯。”那杭州知府连忙说着。
不得了,龙体微恙,若有个什么万一,他哪担得起?
“成,那就走吧,朕也累了。”
“是!……”那头从来也不敢提起的知府,连忙就是把这些贵客请到了自家大宅。
而跟在队伍最后头的苍浩然,只是继续用精亮的眼神看着萧子灵的背影。
一石二鸟,倒是想不到。
杭州风水如画,在杭州城养病、养伤的玄武,就着过夏日的时光,就总是拉着萧子灵游赏山水。
两人不再提起阮嫣红这个女子,也不再提起杨万里这个男子,那静谧而亲密的时光,是属于两个人的。
随身的卫士远远跟着,看着这两人相依相偎。半是无奈,半是无法认同。然而,就如同他们先前所说,他们的职责只有守着皇上,皇上要做什么事、想做什么事。他们既是管不了多半也是不想管。
如果亲近萧子灵可以让这皇帝的心定下来,百姓就安乐了,以着这点想去,仿佛至少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苍浩然跟杭州知府都说九曲洞好,我们不如就挑一天去?”言武轻声与萧子灵说着。
“……洞穴地上湿滑,你的脚不是才好?”萧子灵说着。
“可那儿阴幽隐蔽,我们就可以不用避那悠悠之口……”说着说着,玄武就低下了头,仿佛想趁着萧子灵泣有回神的时候一亲芳泽,然而却是让萧子灵手脚利落地挡住了。
一只细滑的手掌就这么捂住了自己的嘴,玄武却是没有动怒,只是趁机亲了那掌心一口,惹得萧子灵连忙又把手收了回来,红了脸。
“要不要脸啊,在人前做这种事情。”
“有谁敢多说一句,我就割了他的舌头。多看一眼,我就剐了他的跟睛。挡着我们,我就把他凌迟处死。”
“说得轻松,到头来这些帐还不是算在我头上。”萧子灵只是叹着。
“又是谁跟你多嘴了?”玄武真是有些生气了。
不用谁提醒,他就骁得。不信的话翻翻史书,那些历史的罪名,多半是算在他们这些“狐狸精”头上的。
“……你要真不喜欢,我以后就注意点。好不好?”看那萧子灵脸色有些阴郁,玄武就低声说着。“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不喜欢什么,我都改……只别再闷不吭声地离开我,再来几次,我八成会死……”
那细滑的手又捂着自己的嘴了,萧子灵的脸上有着一点责备。
“那种事情可以随便说的吗?”
“……我说过,君无戏言,在你面前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于是,萧子灵还是痴了。尽管晓得这段情终如镜花水月,却依旧美得可以媚惑心神。
萧子灵轻叹一声,就走近了,轻轻靠在了他的怀里。而玄武也是轻轻接着他。
在那百花之间,在那流水之旁,在那风光明媚的地方,两人只有彼此。
◇ ◇ ◇ ◇ ◇
所谓的九曲洞,就在杭州城南,一处隐藏的山间。那儿本是游客如织,却因为皇帝的即将亲临而封锁了起来。
为丁避免刺客藏身在那蜿蜒而曲折的大大小小洞穴里,官府跟青城派的人马整整搜了三天三夜才罢手,也因此,这日当玄武跟萧子灵一起来到之时,那九曲洞已经是静无人声了。
也就这样,玄武跟萧子灵领头先走,而那七个卫士则是随后。
一进了那闻名的九曲洞,湿冷的空气就迎面而束,萧子灵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而玄武则是搂住了他的肩膀。
这儿也还有别人呢。
想着后头紧紧跟着的七个人,萧子灵总觉得有些别扭。然而,玄武根本不理他暗示性的挣扎,反而把他搂得更紧。
“你是我的皇后,就该待在我的怀里。”玄武低声说着。
“……我才不想当皇后,整天光吃醋就好了。”萧子灵低声说着。
“……那我可以把你之所以不想待在我身边的理由,当成是因为吃醋?”
萧子灵瞪了玄武一眼,而玄武只是爽朗地笑着。
那笑声,还真有点像是杨万里。萧子灵在心里叹了一叹,却还是让玄武搂着自己了。
反正,至少也是几天、至多也是几年,他总会有新的爱人想要,而那时候在他怀里的人只怕也不是自己了。
所以,至少这半天的光景,就由得他吧。
两人越走越深,那路也是越来越狭窄。到了后头,只容得两人亲密并行,然而里头融洞、奇石,更是奇观。地下的水泉更是静谧地流着。
“真是奇景。”萧子灵忍不住叹着,而玄武则是把他接得更紧。
“你若喜欢,我们就在这附近建座行宫。每当寒冬,休想要南下避寒的时候,我们就相约并行。”
“……为我大兴土木,真要让我当祸国殃免的狐狸精?”萧子灵忍不住苦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