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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线 page 13 作者:花茜茜

  他知道她是因为与卢有睿分手,还有母亲过世所以才变成这样,他不点破,想等她自己走出伤痛,可是女儿总是看着院子里那棵樱花树发呆,这让他愈想愈气,气她怎么会如此感情用事?怎会如此不懂得往前看?

  白湘芸停下脚步,回视着父亲,悲哀地想着:野兽受伤了都能躲回自己的巢穴里舔伤口了,为什么她不行?

  “又怎么了?难道又要我卑躬屈膝地说‘是的’?”白湘芸仰高下巴,过大的悲伤让她萌生出反抗的勇气,她一反常态,一脸倨傲反骨地看着父亲,什么家教、什么礼貌全不在乎了。

  啪!好大一声巴掌声响起。

  白震挥手打了白湘芸一耳光,他因为气极,力道没控制好,白湘芸被打得跌倒在地,白皙的脸颊马上浮起红红的五爪印。

  打完之后,白震自己也骇到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真的出手打女儿。

  这个女儿他明明很疼的啊!或许他教育她的方式严厉了点,但他从没少爱她一分,他还记得在白湘芸还没上幼稚园前,总是不坐椅子,只爱坐在他的大腿上。

  白湘芸抚着辣痛的脸颊,她没有哭,但是眼神很冷漠。

  她摇晃着身子站起身来,头好晕,地板像是在转圈。

  但她仍挺直背杆,缓缓往楼梯口走去。

  “你再这样下去,我就把那棵樱花树砍了!”白震威胁她、激她,不想她再这么消沉下去。

  白湘芸的脚步顿了一下,接着不带感情地说:“随便你。”

  说完,继续走回她房里。

  关上门,她跌躺在床上,眩晕不已,但是很可惜,还不够晕,否则她就能闭上眼沉沉睡去,什么都不用去想。

  半晌后,院子里传来嘈杂声,白湘芸从床上爬起身,来到窗户旁探看。

  她看见负责帮父亲驾车的司机正拿着一把电锯,一把梯子架在樱花树旁,司机爬上梯子开始锯断樱花树的树干。

  很快地,原本就已枯黄的樱花树被锯成一堆木头堆在院子里,接着一辆小货车开进来,载走了那堆曾经让她感到欢笑幸福的樱花树。

  她冷眼看着,觉得受够了,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人生啊?

  老天爷这样整她?非得搞得她万念俱灰不可吗?

  白湘芸木然地看着,没有冲下楼去阻止,反正她的心已死,怎样都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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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吗?

  清晨四点钟,白湘芸无论如何都无法合眼入睡。

  她盯着天花板,自问:如果真的都无所谓了,为什么胸口会那么痛呢?痛得比脸颊被甩巴掌的痛还来得剧烈。

  她躺在床上,双臂交叉抱住自己,却抱不住一丝温暖。

  她还以为自己心已死了呢,怎么还会如此有感觉呢?感觉到心酸与怨恨、愤怒与仇恨。

  一个疑问蓦地跃上脑海——这一切是谁害的呢?

  她自问又自答,答案是——卢有睿。

  没错,是他给了她满满的希望,让她以为找到了豁达的天堂,以为可以放任自己沉溺在他的温柔里时,他却狠心抽身离开。

  她哀怨地想着:她已经失去了卢有睿、失去了母亲、失去了仔仔、现在又失去了樱花树,到底,她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既然没有,那么……还有什么事不敢做的呢?

  她仿佛回到了十六岁那一年,冲动与叛逆的情绪蜂拥而上。

  白湘芸霍地从床上起身,她跳下床,目光忽然变得坚定狂傲,她先取出纸笔写了一封信,写完信后再随意套上牛仔裤、毛衣、穿上布鞋,又拿出行李袋,塞进一些轻便的衣服,抓起车钥匙,冲下楼去。经过父亲书房时,她将刚刚写的信黏贴在书房门上,那封信是这样写的——

  爸,对不起,你或许觉得我很不孝,叛逆、不受教,不懂得把握人生往前看,我很抱歉让你这么失望,我知道你一定气极了,但是我没办法,原谅我不够坚强勇敢。

  今天仔仔车祸死了,我没讲,因为心太痛了,讲不出来。你砍了樱花树,无疑是把我推向更深的痛苦当中,我并不埋怨怪你,我明白你是想打醒我,想刺激我过回正常的日子,我何尝不想无忧无虑地活着?但是,先决条件是有一件事我必须去做个了断,我要去阿里山找卢有睿,我要他给个交代。虽然我不敢保证这样做能改变些什么,但是要我什么都不做地停留在这里,陷入悲苦的情绪中茫然地自转,我觉得很苦、很难捱。

  爸,请别找我,拜托给我一点时间和空间,我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来,我保证!

  确定信贴好后,白湘芸头也不回地往车库走去,一会儿后,她开着轿车,在清晨森冷的微光中行驶着,目的地是阿里山的茶园。

  第9章(1)

  卢有睿正在吃早餐,自从他必须靠轮椅行动之后,咖啡机、烤面包机、微波炉、电磁炉、饮水机,全都从高高的流理台被移到较矮的餐桌上来,以方便他使用。

  这天早上他烦闷得没什么胃口,脑海里一直出现昨天白湘芸含恨的眼神。

  他自问:难道他做错了吗?

  因为心疼白湘芸吃苦、担心自己的行动不便拖累了她的幸福,所以他忍痛选择离开,以为这样对她最好,可是昨天见到湘芸后,他发现,她似乎过得很不快乐。

  她像一朵孤独的白玫瑰,眉宇间锁着忧郁,看起来一身傲骨却又带着刺,仿佛想将身边的人全都给刺伤似的。

  卢有睿边喝牛奶边想着关于白湘芸的事,突然,一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跑来敞开的门边。

  “米稣。”卢有睿一见是隔壁邻居的原住民小男孩,便对他招手。“要不要进来吃烤吐司?叔叔这里有巧克力酱可以涂。”

  小男孩走到餐桌旁,腼腆一笑,接过卢有睿递给他的烤吐司,然后拿起巧克力酱在吐司上涂了厚厚一层,一口咬下,一脸满足。

  卢有睿控制电动轮椅扶手上的操控杆来到冰箱旁,打开冰箱,倒了一杯柳橙汁给米稣,问道:

  “你来找我有事?”

  米稣边吃边点头,口齿不清地说:“好像有人要来找你。”

  “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找我?是谁?”

  米稣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是谁,可是刚才我坐在货车后面跟爸爸去下面的果园采柿子的时候,看到很远的山路那边有一辆黄色的车子往我们山上来,我记得以前也有看过一模一样的车子停在你家门口。”

  米稣的话让卢有睿大为震惊,他忐忑不安,不由得要去猜想那会不会是白湘芸?

  卢有睿急急地问:“你在什么时候看过一样的车子?”

  “第一次是大姊姊和大狗狗一起来的时候,第二次是那个大姊姊自己来,可是你不在家。”

  卢有睿听了冷汗直冒,着急不已。

  没错,是白湘芸!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立刻拨给住在隔三间房子远的阿辉。

  “阿辉!”卢有睿难得失去冷静,慌乱地吼着。“快过来!”

  “唔……干么?”阿辉还在赖床,声音懒洋洋的。

  “快过来帮我把轮椅藏好!”他不想让白湘芸看到他坐轮椅的落魄模样,他承认自己这样很幼稚,但是,他就是想在她面前维持昂藏稳重的形象。

  “干么要藏轮椅?”阿辉没有要移动身躯下床的打算。

  “湘芸她要来了!”

  “嗄?谁啊?”

  卢有睿咬牙解释着。“就是昨天我们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女人!”

  吓!闻言,阿辉的瞌睡虫全吓跑了,倏地冲下床,穿上拖鞋赶往卢有睿家里。

  关于那位白小姐的事,昨天在回程的车上他全听卢大哥说了,听完之后,他好难过,替卢大哥和白小姐觉得惋惜不已。为何命运要这样捉弄人呢?如果白大哥没有因为腰椎手术而行动不便的话,他们早该是一对幸福的夫妻了。

  当阿辉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来时,卢有睿已经靠着手臂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从轮椅移至椅子上。

  “阿辉,快!”卢有睿催促着他。

  “好好好,别急,我来了。”阿辉推着轮椅,手忙脚乱地在屋里头转着,一会儿推到房间、一会儿推到厨房,完全拿不定主意。“天啊!到底要藏哪儿啊?”

  “藏在楼梯下方,然后再去找一张帆布盖起来。”卢有睿指挥着他。

  终于,一阵慌乱后,阿辉把轮椅藏好盖住,他这才吁了一口气,问卢有睿。“接下来呢?”

  是啊,接下来呢?怎么做呢?白湘芸这么一大清早上山来找他做什么?他毫无头绪。

  他拧眉说:“静观其变,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你们先回去。阿辉,你的手机要开着,有什么事我才能随时call你。”

  阿辉猜测着问:“她会不会是为了狗的事情来找你算帐?”

  “她要找我算帐的事恐怕不只这一件,是我欠她的,不管她想要怎么算帐,我都会依她的。”卢有睿苦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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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湘芸把车停在卢有睿家门口,她从车窗往屋里头看去。

  门没关,卢有睿坐在餐桌前,手里拿着报纸,那模样像是很悠闲地在吃早餐。

  白湘芸看得怒火中烧,她气恼他怎么可以过得这么惬意自在,而她却是黯然神伤地过日子。

  她提着行李下车,砰地关上车门,挺直腰杆,目光犀利地往屋里头走去。

  卢有睿早就知道她来了,他强自镇定,假装没发现她,很专心地低头看报纸,天晓得,报纸上到底写些什么他完全没看进去。他心乱如麻,默默数着白湘芸的脚步,直到她在门口站定。

  “早,还真有闲情逸致啊!”白湘芸道了声早,然后潇洒地把行李抛到一旁的藤椅上,双手交叉环胸,双腿分开与肩同宽。她背着光,光线在她身体周围形成一圈光晕,使得她的姿态骄傲得像是……来讨债的。

  “湘芸?”卢有睿愕然抬头,本来是设定好想要假装不知道她会来而刻意摆出吃惊的表情,但是现在他不需要假装便觉得吃惊,因为此刻的白湘芸看起来像一团火,只不过不是热情的火,而是一团蓝色的冰火。

  “怎么那么突然?”

  他心疼地看着她眼底下的阴影、浮肿的眼皮、布满血丝的眼球,看起来像是哭了一整夜似的。

  还有,那行李是怎么回事?她打算住下来吗?

  “是很突然没错,我只是想来问你一件事。”她走到餐桌前,自顾自地坐下来,目光无惧地看着他。

  “你说。”他觉得很心痛,明明在他眼前的白湘芸看起来那么骄傲,但是……他看得出她正极力用骄傲掩饰脆弱,他感觉她像是随时会崩溃大哭似的。

  “你曾经委托萧律师,说愿意过户给我任何我想要的东西,这件事还算不算数?”

  “当然。”他点头。只要是给得起的,他绝不手软。

  “当时我只要了一棵樱花树,现在,我后悔了。”

  “嗄?”卢有睿愈听愈不明白。

  她宣告道:“我要这间房子。”

  “你要房子?”他很吃惊。

  “后悔了?给不起?”她挑眉,一副存心找麻烦的模样。

  “不,我只是很意外。”卢有睿摇头。“既然你想要,那便给你。我会尽快联络萧律师来办理过户,过户费和赠与税从我这里支出,等我找到落脚处之后,我会搬走,到时你再搬来吧,这里全交给你处理。”他不争不辩,任由她索求。

  一听到卢有睿居然那么轻易就答应她的胡闹要求,白湘芸忽地喉头一酸。她咬牙瞪他,气他为何还是那么样的温柔,居然连过户费和赠与税都帮她设想好了。更气的是,他说要搬走!

  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奢想他的任何财产,她只是想报复他的不告而别,才故意这样任性胡闹,可是他却什么都无所谓。

  “湘芸?你……还好吧?”她隐忍着委屈的模样让他的手情不自禁地覆住她搁在餐桌上的手,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白湘芸低头,迷惘地看着被卢有睿覆住的手,接着又抬头,目光询问地看向他,她被他弄得好混乱喔!

  他到底是爱她?还是不爱?

  分手得那么突然,现在却又关心得那么温柔,但是又说要离开,他到底是想怎么样?

  白湘芸察觉他的手心在冒汗,她看着他,想在他眼里读出一点端倪。

  因为实在太想弄清楚了,所以她忽然开口说:“我只说我想要房子,但我没说你必须搬走。”

  “呃?”这下子换卢有睿迷惘了。

  “我要房子,从今天开始我会住下来,但你不必因此离开,你可以留下来。”

  卢有睿张口结舌,想说些什么,但舌头竞像是打了结似的,说不出话来。

  半晌之后,他确认地问:“你的意思是……你要跟我一起住在山上?”

  他的反应让白湘芸疑窦满腹。搞什么?为何露出这么惊讶担心的表情?莫非……这房子里藏了什么秘密?是关于他突然分手的秘密吗?还是,他说没有劈腿另交女友是骗她的?他其实在这儿金屋藏娇?

  “不行吗?”她逼问,急于弄清楚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反正离家前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了,当失去了一切后,她也就不在乎无谓的自尊了。

  是的,她愿意抛弃自尊,承认她还深深爱着他,那种又爱又恨的情绪紧咬着她不放,让她好苦好苦。

  当然不行!卢有睿在心里喊着。

  如果他和白湘芸同住一个屋檐下,那么她便会知道他行动不便的秘密!

  “湘芸……”他哑着声,企图说服她。“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搬出去了,房子的产权也过户清楚后,你再搬进来,届时,这房子随你爱怎么弄都行。”他何尝不想与她同屋共处、朝夕相对,但是,若是让她知道真相后,她可能会怪他不该隐瞒事实真相,然后执意要照顾他,那么一来,岂不是枉费了他当初狠心使计逼她离开的用意?

  卢有睿愈是推托,白湘芸愈是怀疑。

  她眯眼观察他脸上的变化,忽然,她倏地站起来,一脸杀气腾腾的表情。

  “湘芸?”卢有睿吓了一跳。

  白湘芸二话不说,冲进一楼的浴室。

  “你想上厕所?肚子痛吗?”他不能移动,只能坐在原处关心地问。

  “不是!”她吼回去。

  她朝浴室里探头,发现洗脸台上的牙刷只有一根。

  白湘芸又打开一楼的房门,发现里头的用物齐全,像是有人常睡在此,她愣了一下,跑出来客厅问卢有睿。“一楼的房间不是你父母以前住的吗?现在谁睡在那儿?”

  “我。”他行动不便,无法上二楼,自然改睡在一楼。

  “你?”OK,既然他睡那儿,那么那个房间的嫌疑最大!

  白湘芸于是又跑回一楼房间里仔细搜寻,尤其留意床单上是否有遗留下来的长发丝,衣橱里是否有其他女人的衣物,可是……没有,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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