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喂，大毛。」
边擤着鼻涕，小男孩边开口问着一旁堆沙塔的同伴。
「我跟你说哦，我妈妈要我去学英文哦。」他拾起下巴，脸上显得有些得意。「是英文哦，阿斗仔讲的话耶！」
「那有什么。」蹲在一旁玩沙的小男孩回答，「我爸爸他昨天说要让我去学钢琴，以后要做钢琴家呢。」
「哼，有什么了不起，我早就在学芭蕾了啦。」另一旁的小女孩也跟着开口。
这年纪的小孩，其实学什么都是父母决定，有时候就像是一种传染病一样，看见别人家的小孩去补习、上才艺班，就赶紧也让自己的小孩去学点什么。
「咦？」此时，三个小孩有默契地同时转头，看向一旁都没开口的小男孩，「那你呢？语凡。」
「对啊，小凡，你妈让你去学什么了？」小女孩期待地问。
「我……」小男孩迟疑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说嘛，叶语凡。」
「快说嘛。」
「我……」
被逼问的叶语凡二话不说，转头就跑回不远处的家中。
「妈咪～～」他一跑回家中便扑进刚从厨房走出的母亲怀中。「呜呜……」
「怎么了啊？」母亲不明就里，只好搂着他，轻拍他的肩膀。「我们家小凡被欺负了吗？」
「妈咪，为什么人家大毛他们都去学英文、钢琴、芭蕾……可是、可是我……」叶语凡扁着嘴，悬在眼角的眼泪像是快喷了出来，「我要去学那个……」
「我的小语凡啊。」母亲闻言不禁笑道：「那是因为我们家的语凡很特别啊。」她摸着他的头轻声安抚。
这温柔的举动，让叶语凡感觉似乎只要在母亲的怀中就可以安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母亲都会保护着他。
抱了他一会儿后，母亲温柔地笑道：「小凡都快三十岁了，不可以再撒娇了哦。」
「什么？」他拾起头，稚气的脸上布满着疑惑。
「还有，小凡你好像迟到了哦。」
「嗄？」
叶语凡从床上惊醒，倏地坐起身子。
「怎么又梦到这件事了……」他用手理着一头鸟窝，摇摇头后，砰的一声又呈现大字状地平躺回床上。
摆动着头环视房间，左侧的书柜上放着跟计算机程序有关的书籍，然而房间右侧的书柜上则是摆着命理堪舆、地理风水、奇门遁甲，甚至是西洋占星和塔罗牌的书籍也都应有尽有。
他，叶语凡，一名计算机工程师，现在市面上贩卖着多套由他完成的计算机软件，只不过全都是跟命理占卜有关。
九岁的时候，他被发现在某方面有特殊的天赋，不是当时连286都不到的电脑，而是堪舆之术。因此在其它小孩被送去才艺班的时候，他却成为了某山中、某某大师的破例入门弟子。
同年纪的小孩看的是三字经，他却得读易经；人家念的是儿歌，他却得背诵刘伯温的烧饼歌，或许这对某些人来讲可能感到新奇，但对叶语凡本人来说，则是相当的排斥。
之后，他试着抛开这一切，去学习计算机等新世代的事物，尽可能地避开跟他天赋有关的事，不过到头来，他还是把所学跟天赋结合在一起，这也是当初本人所始料未及的。
「嗯……现在几点了？」他转头看向闹钟所在的位置。
自己成立工作室的他，工作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常需要熬夜或者长时间的工作，因此作息十分不正常。
只是这天对他来讲，除了不正常以外，还外加十分的倒霉。
先是出门买泡面莫名其妙的遇到车祸，严格来说是他目睹了一起车祸，送车主到医院急救后又被带到警局做笔录，搞得直到破晓鸡啼才回到家，本以为可以好好的睡一觉，又发现原先承包的Case写错，连忙更改，最后弄得日上三竿才能阖眼。
「咦，闹钟呢？」本应待在床头柜上的闹钟早已不见踪影。
依照窗外照进的街灯判断，现在时间可能不早，叶语凡只好下床试着寻找它的踪迹，不久，他在一公尺外发现了那因为太尽忠职守而被袭击的闹钟。
「到底几点了？」边打哈欠的他拾起闹钟一看，瞳孔瞬间扩大，连嘴都忘了阖拢，「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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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区，一间咖啡厅内。
「先生，请问一位吗？」门口的服务生有礼地向来者询问。
「呃，我是来找人的，谢谢。」他回答的时候头不时左右摆动，寻找着熟悉的脸孔。
发现对方后，他向侍者点点头，便走到咖啡厅内一个靠窗的位置。
「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吗？」叶语凡脸上挂着尴尬的微笑，拉开椅子坐下，「对不起，我睡过头了，昨天实在是有够不顺……」
「没关系。」座位上的女子摇首微笑。「只是我没想到你会约我出来，上次请你完成的案子不是已经做完了吗，还是你有其它的事情呢？」
「实际上……」他神色显得有点不安，又或者该说是紧张，「呃……那个……」
「怎么了吗？」女子带着微笑注视他。
而在靠近叶语凡餐桌不远的位置——
「喂！你带我来这儿看这个俗又有力的矬蛋干么？」乔嘉琪双手环胸，转头问着身旁的男人。
「会带妳来这儿自然是有原因的。」一旁穿着白衣的男人回答。
「哈。」她干笑一声，「就好像你弄错了，害我变成这副德行一样的原因吗？」她斜瞪着他。
「我……我都说那是个意外了嘛。」男人回答的时候显得心虚。
「意外？」乔嘉琪挑起眉毛，「你是指让我因为心脏停止，大脑缺氧超过五分钟，变成植物人躺在医院里面动都不能动这叫做意外，还是我的灵魂得跟着一个把白色床单包在身上的家伙，出现在这家没格调的咖啡厅中看着一个矬蛋叫做意外？」装满弹药的机关枪连发，要是一般人早已被扫射成蜂窝。
「这不是床单好不好，还有我要抗议，如果不是因为妳改过名字，怎么会弄出这起意外——」
「我改过名字也算是意外的一种吗？这种事情你们应该要先查证好吧！还有啊……」不给他说完的机会，子弹继续扫射。
「讲到名字，其实我也有名字啊，是妳从来没问过我的。」
「你还真会转话题啊！」斜睨了男人一眼，她冷冷地开口，「谁管你叫什么。」
「基本上呢，我们不用名字称呼，都用编号来代称。」
「编号？统一编号？还是商品上的条纹编码？」
「是数字编号，什么统一编号的。」
「哦，那你打算告诉我，还是要让我一直叫你喂啊喂的？」
男人犹豫了一下，撇过头看向窗外淡淡地开口，「5……520，1314。」
「嗄？这是什么怪名字？为什么不干脆叫7-ELEVEN，叫什么5201314？你还真浪漫啊！」
显然男人早就知道会得到这阵数落，因此才在开口前犹豫了一下。
「那是因为名字对我们没有意义，我们是用编号来称呼的。」男人为自己的编号发声，「总比叫做什么5978来的好吧。」
「我肯定那比较适合你的身份。」乔嘉琪扯着他那一身白袍，「总之我不管你是78还是87！」
「用不着拐着弯来骂人吧。」
「是你自个儿说名字对你没有意义的吧。」她挑眉看着他，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
「我再次声明，我叫作520131——」
「好、好、好，那我就叫你拿铁好了。」眼睛瞄到邻桌上的饮料，她顺口说，「这样可以了吧，还是要我叫你文蚬眼我也不反对。」
「嘘！」拿铁用食指比着嘴唇，「小声一点，会被听见的。」
「谁会听见灵魂跟鬼的对话啊！」乔嘉琪高分贝地叫道。
「拜托，我可不是鬼好不好，好歹我也是有身分地位的——」
「的什么！我管你是什么鬼！」
那天，我应该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的她身上，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被那高声呼嚷的女人给吸引过去……
一旁的叶语凡皱着眉试着找到吵杂的来源，不过随即因眼前的呼唤而转头。
「语凡你今天怎么了，好像怪怪的？」眼前的女子问道。
「哦，没、没什么。」他转头回来正视着眼前的女子，随即脸上又变成一副腼觍的模样。
「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今天约我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我……实际上我今天约、约妳出来是……」
叶语凡突然觉得喉咙干得说不出话来，喝了一口水后，他试着调整呼吸。
「是什么呢？」女子礼貌地为他的杯子倒水。
「其实我……」餐桌下的双手紧握成拳，试着缓和颤抖的身体，「我喜欢妳很久了，如、如果可以的话，请、请……请妳跟我交往！」
「语凡，你……」女子显然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到，微笑的唇忘了收回，露出洁白的贝齿，就连杯子中的水都满出来还毫不自觉。
「我是认真的，请妳跟我交往好吗？」叶语凡认真的眼神说明了他的决心。「啊，杯子的水都满出来了。」他从口袋中拿出手帕擦拭桌面。
好一会儿，女子的思绪才回过神来，低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缓缓开口，「语凡，谢谢你……你是一个好人，但是……对不起，我实在没有办法……」
「可是……那天……」他皱着眉。「妳不是说过，我……」
「语凡，对不起……我先回去了。」女子没有给他二度开口的机会，拎起包包便快步走向门口。
叶语凡半站起身，还没来得及挽留，女子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
「又……当了一次的好人吗？」
硬直的身子僵了半天，方才挺起的胸膛如今像泄了气的皮球，蓦地无力坐下。
「我实在搞不懂你。」在旁目睹一切的乔嘉琪开口对拿铁问道：「你不处理我的问题，却带我来这看那个『好人』被拒绝，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因为就如妳说的。」拿铁转头望着她，给了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他是一个好人啊。」
「拜托。」
她来到叶语凡的身旁，用手指比向拿铁口中的好人。
「我相信你的好人跟我的好人定义是不一样的。女孩子在拒绝别人的时候，因为怕伤了对方的心，才不得不说你是个好人，礼貌性地婉拒对方，实际上这个好人的意思呢，客气一点的叫对不起，我们不适合．实际一点的呢，是你很糟糕，本小姐对你没兴趣，是你自作多情或者是会错意的意思，还有一种是属于经典的……」
身为灵魂状态的乔嘉琪知道没人会看见她、听见她，因此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走近叶语凡，并且还对他指指点点起来。
「干么？你嘴抽筋啊？」她望向拿铁，却发现他脸上的神情似乎有点紧张，不停往右下角勾勒的嘴彷佛在暗示什么。「你那什么表情，我有说错吗？」
一想到不会被看到，她接着更肆无忌惮地坐在餐桌上，仔细打量好人的样貌，品头论足一番。
「还有啊，这家伙不是我要说，你看看，他的造型还真不是普通失败，要跟女孩子约会也不懂得先梳理好再出门，头发又多又杂，梳好了前面后面都翘起来也不知道，靠近他的脸看还可以看到胡碴。」她像是说上瘾了，边说还边露出厌恶的神情，「再来是他穿的衣服，没有人这样配格子衬衫的好不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Cosplayer扮电车男真人版咧！不只这样——」
「说够了没有，小姐！妳实在太过分了！」
一声怒吼中断了咖啡厅内所有人的动作，也包含了数落中的乔嘉琪。
她睇着发出斥责的叶语凡，两人的视线正好对成两道并行线。
瞬间，她只是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一方面是因为错愕，又或许是因为这愤怒中的目光带着似曾相识的温柔……难道她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吗？
「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就近的服务生闻声立刻赶到叶语凡身边关心，还以为他是刚被抛弃而受不了打击。
「不是我，是这位小姐，她太过分了！」他指着乔嘉琪，「对，每次被拒绝大家都说我是好人，我是不懂穿着、不懂打扮，那又怎么样，又关她什么事！」
「先生、先生。」服务生拉着他的手，「这位置……除了你以外就没有别人了。」强忍着笑意的服务生道：「刚说你是好人——哦，不，是刚跟你在一起的小姐早就已经离开了。」
「我说的不是刚刚那位，是现在在我面前的——」叶语凡手指着乔嘉琪，接着他忽地转头看着整间咖啡厅，不难发现包含眼前的服务生在内，咖啡厅里的每个人纷纷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这些人的表情他并不陌生，还记得当他第一次告诉别人他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人」的时候，大家也是带着这表情望着他的。
可能是因为天赋的关系，他从小就可以看见这些寻常人所看不见的，看久了之后，其实不难分辨他们跟正常人之间的不同。
可是这一次当他看见乔嘉琪的时候，却完全没有发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纯粹当她是咖啡厅内的客人而已，再加上她的那些话实在让自己一时气不过，这才出言制止。
「对不起，我……」
脸上挂着一丝尴尬，叶语凡匆匆地离开咖啡厅，在带上门前还皱着眉，带着不解的表情看向还在呆滞中的女人。
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像鬼的……鬼呢？
「喂、喂，拿铁！」乔嘉琪招手喊，「那个人……刚那个人为什么可以看到我？」
「是5201314，不是什么拿铁的。」他没好气地回话，「还有，他能看见妳是因为他本来就能够看见，就是你们常说的什么阴阳眼、通灵之类的，有的时候有些小孩子也可以看见就是。」
「你不会早一点告诉我啊！害我还在他的面前讲那些话！」变成灵魂的乔嘉琪想脸红也红不了，只好一脸尴尬地望着他。
「我刚一直在警告妳啊，只是妳完全没理会我而已。」他脸上又摆出刚刚所做的抽筋表情给她看。
「那种表情叫做警告，鬼才看得懂！」她转过头去，「还有，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到底要我来这里干么，该不会是为了那个好人吧？」
「嗯。」拿铁颔首。
「什么！」
「他，就是妳回到身体里的关键。」
「把话说清楚。」她带着质疑的表情望向他。
「技术上来说，我不是你们口中所说的死神啊、带路人啦、勾魂使者这类专门负责来接灵魂的，那天我只是碰巧来代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