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在圆通寺失踪,可把我和石叔给吓死了,连夜赶到天龙城通知大少爷,大少爷急得脸都黑了。平时看大少爷对你总是疾言厉色,没想到一听到你出事,大少爷会那么着急,看来大少爷也是很关心你的。”喜鹊手里拿着象牙篦,为小姐梳理那一头柔滑青丝,想起大少爷盛怒的模样,心底仍有余悸。
“你说话当心点,小心被大哥听到了,剥去你一层皮。”姚芝颖提醒一向嘴快的丫鬟。“大哥对我是严厉了
点,但我知道他心底还是很疼我的。”只是,比起大哥,她跟温和的二哥更为亲近,面对大哥总令她心生敬畏;而且她明显感受到大哥似不愿与她过于亲近,至于其中原因她就不清楚了。
喜鹊吐了吐舌头,替小姐梳好发髻,插上白玉梅花簪,这才满意地停手。
“小姐,你冒充六爷的未婚妻,听说六爷对此事不会轻易放过你,大少爷和红莲小姐都叮嘱你在面对六爷时可得谨慎小心。”谁教小姐谁不冒充,偏偏冒充六爷的未婚妻,而她们如今又寄住在勤王府,还真是为难啊。
“这事你就别再提了。”姚芝颖头痛地抚额,她也为此不止一次懊恼后悔。
叩叩。房门外突然响起叩门声,伴随着高峰的话声。
“姚姑娘,六爷邀你共进早膳。”闻言,房内主仆二人面露惊愕,姚芝颖沉吟了会,粉唇轻启:
“好的。请转告六爷,我一会就过去。”
“高峰就在门外等候姚姑娘。”高峰并未离去,守在房门外候着。
“小姐,快换上这件紫纱罗裙。”喜鹊急得从衣柜里拿出这次出门替小姐准备的衣物中,最好的一套衣裙,务必要让小姐在六爷面前不失礼。
姚芝颖叹了口气,认命地脱下刚穿好的粉衫襦裙,换上紫纱罗裙;喜鹊重新将她打扮好,这才满意地将她推出房门。
“高大哥,请带路吧。”姚芝颖嘴甜地轻唤,再配上一抹灿笑。
大哥是勤王府的总管,而她如今寄住在勤王府,跟勤王府的众人打好关系是绝对必要的。
高峰扬唇一笑,朝她颔首,率先举步在前头带路。
很快地两人便来到月泉阁内的风月亭,亭内一道高大身影正背对着她负手而立。高峰不再前进,守在亭外,示意她入亭。
姚芝颖款步踏上白玉石阶,甫入亭内,乔誉适巧转过身。
一双精锐黑眸打量着眼前人儿,一如记忆中的清丽无瑕,令人一眼难忘,尤其那双晶灿含倔的水眸,更是令人印象深刻。一身紫纱罗裙迎风而立,裙摆飘飞,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令他有股冲动想将她捉住。
“民女姚芝颖拜见六爷。”姚芝颖无视他打量的目光,朝他欠身行礼。
“怎么这回不敢再叫恶狼了?人座吧。”乔誉淡瞥了她一眼,率先落座石椅上。
“谢六爷。”姚芝颖在心底腹诽了他一回,这才在他对面落座。
“身上的伤好些了吗?”乔誉端起碗,低头喝了口清粥,夹菜的同时,瞥了眼她仍有些苍白的脸。
“好多了。谢六爷关心。”水眸微敛,客气回道。
“快吃吧,粥都快凉了。”瞧她一副拘谨的模样,乔誉眉目微沉。
“谢六爷。”姚芝颖端起碗,正准备举箸夹菜对面陡然传来重重放下碗筷的声音,她愕然抬眸,对上一双沉怒的黑眸。
“够了!不准再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瞧你这畏怯小老鼠模样真是碍眼极了。半个月前,在桐花林中,那只生气勃勃的小猴子可是令本王印象深刻。”
“谁是小猴子!你这只恶狼!”姚芝颖被他的话给激到了,气得重重放下碗筷。这只恶狼现在是怎样?对他客气反倒不知好歹。这一刻,她早把大哥和红莲的警告抛在脑后。
乔誉不怒反笑,仰首大笑出声,这一幕瞧得亭外的高峰和喜鹊都忍不住替姚芝颖捏一把冷汗。
“好,不叫小猴子,叫小颖儿。还有,本王最后一次警告你,不准再叫本王恶狼。”乔誉见她恢复本性,心情大好,笑着重新端起碗筷。
半个月前,桐花林中,他对她的直言无畏印象深刻,若不是当时姨娘病况危急,他准备在第三次见面时问出她的名字。等处理完姨娘的后事,他再回到桐花林,却未再遇见她,当时心下莫名有股失落。
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要缉捕沈贵的地方,还胆敢冒充是他的未婚妻,威胁沈贵放了被掳的姑娘们。他素来会记恨,就休怪他找她麻烦了,谁叫她不知死活,自动送上门来供他解闷,他自是不会客气。
“小颖儿,你大哥说你会暂住在府里一段时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若非有事,她不会突然来到天龙城投靠她大哥;而姚承宽在王府担任总管一职多年,姚家人从未来探视过,每年皆是他回梧桐城探望家人,现在却突然冒出一个小妹来投靠他,想来必是事出有因。
“哪有什么事,是我在梧桐城待闷了,想出城走走,又想念大哥,才决定来天龙城。”姚芝颖眉眼未抬,夹了几颗咸花生入口,无视对面男人打量的目光。经过方才的争吵,她在他面前再也不用
辛苦假装,直接展露真性情,吃相自是不掩饰了。
乔誉注意到她对石桌上的每道菜都有夹一些,唯独避过炒茄子。筷子停留最多次的该是她面前的一小碟咸花生,瞧她吃得津津有味,看来这丫头很喜欢吃。
她当他是愚笨之人吗?
他最好会相信她的鬼话啦!瞧她见着自己大哥时那副敬畏拘谨的模样,他会相信她想念姚承宽才有鬼。
“沈贵至今尚未就逮,你在他面前自称是本王的未婚妻,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出王府,以免他趁机对你下手。”乔誉难得好心地提醒她。
“知道了。”姚芝颖随口漫应,完全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继续吃她面前的咸花生,一小碟咸花生已快见底,可见她有多爱吃。
乔誉瞧她漫不经心的回应,剑眉不由得紧蹙。
此时,亭外一名丫鬟端着颜色鲜黄的香蕉走进,朝乔誉欠身行礼,恭敬道:“六爷,您吩咐的香蕉送来了。”乔誉轻哼了声,目光仅只淡瞥丫鬟一眼,丫鬟立即将香蕉端上石桌,随即退下。
“小颖儿,喜欢吃香蕉吗?”乔誉笑得邪肆,折下一根香蕉,慢慢剥下香蕉皮,在她面前大口吃了起来,黑眸中带着一丝恶意。
他方才就已发觉,她自看到香蕉后,手上筷子就不动了,就只盯着香蕉移动。
果真被他猜中了,这只小猴子喜欢吃香蕉。
姚芝颖自是看出了他的逗弄之心,本想赌气不吃,但转念一想,何必委屈自己。她放下筷子,在他兴味加深的眸光注视下,折下一根香蕉,用力剥着皮,想像着那是某人的肉,大口咬下。
乔誉俊脸上笑意加深,黑眸含笑注视着她每咬一口香蕉,水眸就狠瞪他一眼。
这丫头逗弄起来真是有趣极了啊!
石亭外的高峰瞧着亭内这一幕,双眼里有抹同情。
第3章(1)
这一日,风和日丽,晴空朗朗。
风月亭内,一抹娉婷身影斜倚亭栏,双手端着白玉瓷盘,上头摆放着一串黄澄澄的香蕉,清丽小脸含笑,一双晶莹水眸注视着亭外的花丛,随着徐风轻拂,身后的青丝飞扬,远看是一幅很美的画,但若是近看“小颖儿,唇角的笑意再大一些,你的笑看起来像是苦笑,这样要本王如何作画。”石桌上摊着绢白画纸,乔誉手拿画笔,黑眸专注凝视面前的人。
姚芝颖秀眉几不可察地轻皱了下,依言将唇角笑意扩大,乔誉这才满意地低头继续作画。
石亭外,已有人看不下去,频频跺脚,却又不敢出声,只敢低头碎念。
“我说高大人,六爷这不是存心找我家小姐麻烦吗?说是要作画,要我家小姐端着一盘香蕉站着不动,都已经大半个时辰了,小姐的手都发抖了,到底要不要让我家小姐休息啊!”喜鹊气呼呼地啐骂,心疼小姐的委屈,却没胆上前阻止,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高峰双臂环胸,无奈地看着身旁沉不住气的丫鬟,目光移向亭内。他早知道六爷不可能轻易放过姚姑娘,六爷整人的手段千奇百怪,每一种皆教人永生难忘,就不知道这一回六爷打算何时才放过人家了。
“小颖儿,本王知道你喜欢吃香蕉,可再怎么喜欢也得忍住,等本王画完这幅画,就把那串香蕉赏给你。”乔誉戏谑的话才说完,黑眸一抬,注意到那双端着白玉瓷盘的小手抖个不停,唇角轻颤,额上泌出一层薄汗,不禁剑眉紧蹙,放下手中画笔。
“休息一会吧。”姚芝颖在心里反复咒骂乔誉千百回,清丽脸上却极力维持着笑容,但双手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抖个不停。
就在她打算开口,却听到有人良心发现,恩赐她休息的话,令她惊讶地转首注视着他。
“还不快过来坐下休息,以免本王下一刻改变主意。”乔誉一手支在颅侧,黑眸笑望她满是讶异的水眸,语调佣懒地提醒。
姚芝颖在他话落的同时,动作迅速地来到他面前的石椅上落座,将手上的香蕉随意摆放在石桌一角,小手互揉着酸痛的手臂。
“喝杯茶吧,能让本王亲自为他倒茶的人可不多,可别说本王欺负你一个姑娘家。”乔誉替她斟了杯茶,摆放在她面前。
“谢六爷。”姚芝颖低眉敛目,双手微抖,捧着那杯茶,慢条斯理喝完一杯,一抬头即对上他深邃的黑眸,心中陡然一惊。
“小颖儿,这几日在府里可还住得习惯?”乔誉刚毅的俊脸扬笑,黑眸底有抹兴味,不知为何,一见着她;若不逗弄戏耍她,就觉浑身不对劲。喜欢看
她在面对他时,从一开始的拘谨守礼,到最后被他逼得展露真性情的气恼模样。
“谢六爷关心,芝颖在王府里一切安好。”只要你这个六爷不要时常来找我麻烦,相信我在勤王府会住得更开心,姚芝颖在心里无奈地暗忖。
“那就好。再怎么说你都是承宽的小妹,本王与承宽可是多年好友,自是不会亏待你的。看来你也休息够了,本王要继续作画了。”扬手示意她站回原来的位置,在看到她瞬间垮下的小脸时,俊脸上笑容不觉加深。
姚芝颖认命地重新端起香蕉走向亭栏,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接下来,乔誉只要发现她支撑不住时,就会让她休息一会。一幅画画了大半日,随着乔誉的一笔一划,一幅美人凭栏手端香蕉的画栩栩如生,跃然于纸上。
乔誉搁下手中画笔,黑眸锐利审视着完成的画,唇角满意地勾起。
“小颖儿,本王画好了,辛苦你了。”姚芝颖一听,如蒙大赦,松了口气;亭外的喜鹊在外头站了半天,一听到这话,忙不迭地冲进亭内,接过小姐手中的白玉瓷盘,随意放在地上,再扶着她走向石亭内唯一有石椅的地方,也就是在乔誉对面落座。
“看来你有个忠心的丫鬟。”乔誉可没错过喜鹊抬头偷瞪他一眼,又赶紧垂下头来,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
“六爷,小姐累了半天,如果可以的话,奴婢想先带小姐回房休息了。”喜鹊鼓起勇气开口,只想尽快将小姐带走,以免六爷又想出什么整人的手段来欺负小姐。
乔誉黑眸注视着姚芝颖额上的薄汗,还有那微蹙的秀眉。这丫头明明累了,却没听她抱怨一句,性子可真是倔。
“小颖儿,有没有兴趣瞧瞧本王将你画成什么模样?”乔誉主动将画纸转个方向,让她得以看清。
姚芝颖目光移向画纸,水眸瞬间一亮,忍不住一再细瞧画中人,没想到乔誉贵为王爷,画工竟如此精湛,将她的神韵画得十分传神,尤其是她眼底的无奈,更是尽现。
“哇,小姐,没想到六爷把你画得这么好,实在是太像了。”喜鹊惊叹,一时找不到词汇来形容,只能将心中的感受直接说出来。
“看来你是很满意本王的画,那也就不枉你辛苦半日了。你可以回房休息了,免得你的丫鬟说本王欺负你。”乔誉扬手赶人,收起画纸。
姚芝颖目光不舍地从画纸上收回,在喜鹊的搀扶下,朝乔誉欠身行礼后,走下白玉石阶时,忽地脚一软,眼看就要跌下石阶,喜鹊反应不及,惊呼出声-下一刻,一道迅如闪电的身影在她跌下石阶那一刹那,揽住她的纤腰,在半空中身形一转,再翩然落地。
姚芝颖惊吓到小脸发白,回神后才惊觉自个儿被人搂抱在怀里,水眸一抬,对上一双深邃黑眸,那眸底的关心,令她无来由地胸口一颤。
“没事吧?”乔誉看着她受惊的小脸,锐利黑眸不悦地扫向身后的喜鹊,口气严厉地问:“你是怎么扶你家小姐的?!”
“不关喜鹊的事,是我一时腿软,多谢六爷相救。”姚芝颖在他怀中站好,双手轻推他胸膛,乔誉并未阻止,顺势放开环抱住她娇躯的双臂。
姚芝颖再次向他欠身行礼,喜鹊快步走到她身旁,这回十分小心地扶着她,注意着她的脚步,再不敢轻忽。
乔誉凝望那抹逐渐远去的身影,久久不曾移开;始终站在一旁的高峰,则是一脸若有所思。
主仆二人离开月泉阁后,一路经过曲折回廊来到雨花阁,她目前暂住的地方。
一踏进月洞门,即看到一抹熟悉的修长身影在她房门外来回走着。
“大哥。”姚芝颖快步上前,讶异地轻唤。
“回来啦。先进房,我叫人准备了几道你爱吃的菜,咱们兄妹今晚一块用膳吧。”姚承宽瞥了她一眼,率先推开房门踏进,姚芝颖尾随在后,在瞧见桌上摆满她爱吃的菜肴时,眸底不禁泛红,喉咙紧缩,她没想到大哥竟会记得她爱吃的几道菜。
“还不快坐下。喜鹊,这里没有外人,一起坐下吃吧。”姚承宽撩袍落座,招呼着呆立在门边的丫鬟。
姚芝颖略显局促地在大哥身旁落座,喜鹊低声道谢,紧挨在小姐身旁。
“快吃吧,难不成还要大哥喂你?”姚承宽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坐在他身旁、拘谨不安的小妹。
这丫头到底有多怕他啊?据他这几天暗地里的观察,这丫头在面对六爷时都比面对他要来得从容自在,看来他这个当大哥的确实该检讨了。
姚芝颖忙不迭地端起碗棋低头吃了起来,身旁的喜鹊也低头默默地夹菜,两人大气不敢喘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