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咱们先在这休息一会吧。”苓儿走得额冒薄汗,从怀里取出缇帕正欲拭汗,陡然一道凉风吹来,竟将她手中绢帕给吹走。
“啊!我的手绢!”苓儿惊呼出声,看着绢帕被风吹到后院的树上。“小姐,你在这坐一会,奴婢去叫人来帮忙。”话一说完,即匆忙离开。
姚芝颖见四下无人,身形一跃,轻易将挂在树枝上的绢帕拿下,重新坐回椅上。
一刻钟后,苓儿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名手拿长竿的仆人。
“阿成,麻烦你了,我的手绢被风给吹到--”苓儿话说到一半,双目大睁,发现原本挂在树上的绢帕竟然不见了。
“手绢在这里。刚才一阵风吹来,把手绢吹落树下,我帮你捡起来了。”姚芝颖轻执苓儿的绢帕,浅笑盈盈。
“多谢小姐!”苓儿开心道谢,回头对身后仆人道:“阿成,不用麻烦了,多谢你了。”阿成笑着朝两人颔首,拿着长竿离开。
“小姐,你头上的伤势未愈,咱们还是回房休息吧。”
苓儿说着就要扶她回房,姚芝颖也没拒绝。
两人一离开,长廊转角处走出一道瘦长身影,精锐双眼注视着那道离去的身影。
一抹纤柔身影伫立窗下,阳光照在她白晰姣美的脸上,仿若镀上一层金光。
抬首仰望着湛蓝弯苍,看那云卷云舒,恨不得化身为白云,飞到她所悬念的人身边。
一个月了,她头上的伤已痊愈,却苦无机会离开蒋府。
不知是否她多心,这几天与蒋太师一同用膳,总觉得他看她的目光透着不寻常,还一直叫人做些以前蒋馨喜欢吃的食物给她吃,可偏偏那些食物都不合她胃口;甚至要苓儿看顾好她……这种种迹象,令她莫名不安。该不会是看出什么了吧?
“小姐,老爷这回亲自去买了咸糕给你吃,你快来尝尝吧。”苓儿笑着端了一盘咸糕进房,轻唤站在窗下兀自出神的小姐。
又是咸糕!姚芝颖兴致缺缺,但仍是旋身走向她。
“小姐,奴婢有一事想要麻烦小姐帮忙。”苓儿替她倒了杯茶,将咸糕放到她面前。
“什么事?”姚芝颖举杯啜饮了口茶,对放在面前的咸糕却视而不见。
“奴婢不识字,想写信托人送回家,之前都是麻烦小姐帮忙写的,这次也想请小姐帮忙。”
“好,你准备笔墨吧。”姚芝颖一口答应,看着开心准备笔墨的小丫鬟。
苓儿动作迅速地将笔墨准备好,姚芝颖将笔蘸了些墨,听着苓儿问候家人的琐事,一一写在纸上。
“好了。苓儿,你家是住在哪里,为何会来府里工作?”姚芝.颖将写好的信交给她。
“苓儿家住如意城,这工作是相识的伯伯介绍的。小姐,奴婢赶紧托人送信去了。”苓儿双眼微敛,道谢完即急忙离开。
姚芝颖笑看她匆忙离去的身影,心情陡起一股郁闷,因她也想写封家书问候在梧桐城的双亲。
没多久,蒋伯符神色沉凝地踏入房里,双眼如炬地盯视着女儿。
“爹,您怎么了?”姚芝颖见他神色有异,讶异地问。
“说!你到底是谁?”蒋伯符将手上信笺丢在桌上,脸色严峻地逼问。
姚芝颖低头一看,小脸愀变,这不是她刚帮苓儿写的信吗?
“爹,女儿不明白您的话何意,这信不是苓儿托女儿……”姚芝颖话说到一半,心中一凛,明白了这一切原来都是蒋伯符的授意。
“你绝对不是老夫的馨儿。一个人就算失忆,也不可能连性子、口味全变,还从一个弱女子变成能一跃到树上,甚至连字迹都变了。你到底是谁?”蒋伯符每说一句,姚芝颖的心便冷下一分。原来她当日施展轻功替苓儿捡手绢蒋伯符曾目睹。所以这几天他都是在试探她,也才会有今日她帮苓儿写家书一事--用笔迹来做最后的确认,确认她并非真正的蒋馨。
姚芝颖深吸一口气,心想既然瞒不过,她也就无须再瞒了。
“蒋太师,我的确并非您女儿。”姚芝颖一口承认,杏眸直视着蒋伯符。
蒋伯符听她承认,身形一震!果真被他猜着了,疾声再问:
“你到底是谁?馨儿如今又在哪里?”
“姚芝颖是我的名字,我刚经历一场死劫,等我再清醒时,就已附身在蒋姑娘身上了。蒋姑娘……她应该已死,魂魄早已离开她的身体了。”姚芝颖说完,再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蒋伯符。
此话无异晴天霹雳打在蒋伯符头上,他身形一晃,姚芝颖眼明手快地扶住他,让他坐到椅上。
“蒋太师,我很抱歉,未经允许附身在蒋姑娘身上,但这亦非我所愿。”姚芝颖看着眼前一脸悲痛的老人,莫名地心中有愧,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才好。
蒋伯符泪眼瞧着眼前的人;明明是女儿的模样,可是身体里的灵魂却已不是他的馨儿了,这种光怪陆离的事竟真让他给遇上了,却又由不得他不信。
“把有关你的事情仔细给老夫说清楚。”蒋伯符在痛失爱女之后,只想知道附身在女儿身上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姚芝颖于是将自身从出生到死前所发生的事大略说上一遍。
蒋伯符听完,沉吟许久,面容悲凄、身形微晃地起身,挥开姚芝颖想要扶持的手,像是在瞬间苍老了十岁,脚步蹒跚地走出房。
“小姐,老爷这几天心情不太好,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里,王总管十分担心,小姐你可知老爷是怎么了吗?”苓儿一面帮小姐梳头,一面不安地问。
那天她骗小姐代写家书,已向小姐请过罪了。她的确不识字,但家人却是全住在天龙城,虽不明白老爷为何
要她骗小姐,但她仍是听从吩咐;只是自那天后,老爷就变了。
姚芝颖垂眸不语。看来她该主动找蒋太师谈谈了,如果他愿意的话,她希望能还他一个女儿。
“苓儿,陪我去找爹吧。”
“小姐,可是大夫一再交代,说你头上的伤不宜走动,必须躺在床上养伤才行啊。”苓儿可没忘大夫的叮嘱。
“不碍事的。你小心扶着我,我去找爹说几句话就回房休息。”姚芝颖执意出门,苓儿只好扶着她缓步走出房。
两人来到蒋伯符房门前,姚芝颖示意她在房外等候。
“爹,我能进去和您谈谈吗?”房内没有任何声响,姚芝颖径自推开木门入内,甫踏入,即见蒋伯符独坐床缘,手里拿着一个锦囊,双眼布满思念和哀痛。
“谁准你进来的?!”蒋伯符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她,这个占据女儿身体的人,即使明知错不在她,一切皆是天命,但仍是无法不怨、无法不恨。
“蒋太师,我能跟您谈谈吗?”
“我们之间无话可谈,请你出去。”
蒋伯符毫不留情地出口赶人。原先他怀疑她时,是因听过江湖上有种易容术,原以为女儿还活着,没想到实情却是如此令人难以接受。
“蒋太师,事已至此,蒋姑娘的死虽与我无关,但如今我的重生是附在她身上,所以我希望您能同意一件事。”姚芝颖无视他冰冷的语气,径自走到他面前,毫无预警地跪了下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蒋伯符一双锐眼直视着跪在面前的人。
“蒋太师,如果您不嫌弃的话,芝颖愿代替蒋姑娘承欢膝下,代替她在往后的日子里陪在您身边,视您如亲爹。”这是她重生在蒋馨身上,唯一能替蒋馨做的事。
“你……说什么……”蒋伯符双眼泛着泪光,心情激动,语气微颤。
“蒋太师,我或许有许多不足的地方,无法与蒋姑娘相比,可我愿代替蒋姑娘做您的女儿,尽为人子女的责任,陪伴在您身旁,只要您不嫌弃.,我想认您作义父。”姚芝颖抬起头,眸底含泪,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好好好!快起来,老夫今日又重获女儿了。”蒋伯符忙不迭地上前扶起她,落下欢喜的泪水。他虽失去一个女儿,可今日却得到了另一个女儿,老天终究待他不薄啊!
“爹。”姚芝颖笑中带泪地轻唤了声。
“馨儿,不……”蒋伯符犹豫着今后该如何唤她较好。
“爹,您还是叫我馨儿吧。”姚芝颖笑道,表明自己不介意。
“不,以后叫你丫头好了。”蒋伯符明白她的善良,可毕竟馨儿已死,就让女儿永远留在自己心中吧,眼前的是他的另一个女儿,并非馨儿的替身。
“都好,只要爹喜欢就好。”蒋伯符眼底泛泪,轻握她双肩。“丫头,今后也别再委屈自己了,想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谢谢爹。”姚芝颖同样眸底含泪,笑着道谢。
“去吧!去见你一直想见的人吧。”蒋伯符看着她说。
蒋馨感激地朝他颔首道谢。她一走,蒋伯符低头瞧着手中的锦囊,那是馨儿生前亲手做的,如今他也只能睹物思人了。
第8章(2)
东门大街上,几名身着蓝色劲装的精卫军正全力在缉捕一名大汉,大汉身手不凡,飞檐走壁,眼看就快要逃出东门大街了。
一道紫袍身影迅如闪电,在最后一刻拦住大汉,双掌齐发,硬是逼得大汉在空中接掌。几招过后,大汉不敌由空中被打落下来,精卫军立即将他团团围住。
那紫袍身影正是乔誉;他负手缓步走来,精卫军自动让开一条路。
乔誉冷厉地看着被制伏在地的狼狈大汉,唇角勾起一弧冷笑。
“易安,你接连在凤凰城、梧桐城、如意城杀人犯案,仗着自己轻功了得,数次逃过衙门的追捕,逃到天龙
城来。既然你有胆踏人天龙城,本王就要你有命来无命回。”易安奋力扭动,仍挣不开精卫军的制伏。乔誉嫉恶如仇,他如今落在乔誉手里,绝无活命机会,但只要有机会,他必奋力一搏。
易安双掌紧握住被制伏前握在手心的烟雾弹,使力往旁一丢,烟雾弹一触地,瞬间爆开,霎时烟雾弥漫,他趁此机会挣脱精卫军的压制。
只是逃没几步,身后一股强大的掌气袭来,逼得他不得不旋身接掌,一看是乔誉,不禁惊恐地瞪大双眼。
“既然你那么想死,本王现在就成全你。”乔誉连发数掌击中他胸口,最后一掌拍向他天灵盖,易安当场毙命。
精卫军赶到,正好目睹这一幕,众人脸色不变,似是早已习惯主子未审先杀,相信也无人敢有意见。
围观百姓个个一脸惊骇,纷纷倒退。乔誉黑眸扫过群众惊惧的神色,最后落在人群中一双清澈无惧的杏眸里,短暂停留后即大步离开。
精卫军一走,群众再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小姐,这个勤王,下手还真是狠厉不留情啊!听说以前他虽然喜怒无常、恣意妄为,但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出手狠绝。据说是因为一个月前他未婚妻遭凶徒所杀才性子大变,变得更难以亲近、更加狠厉,凶徒如果敢逃走,皆会未审先杀。看他刚才那双眼冰冷得令人胆寒,好在太师在被勤王拒婚两次后,对此婚事已死心了,不然小姐嫁给这么可怕的人岂不吓死。”苓儿对着身旁向来柔弱的主子道,庆幸主子逃过一劫。
“不!我一定要嫁给他,此生我非嫁勤王乔誉不可。”
姚芝颖目光复杂地追逐那远去的高大背影,眼神坚定。
苓儿惊愕得瞠目结舌,这才回想起小姐自从受伤后似乎变了一个人。看着已先行离开的小姐,连忙拔腿追上。
春来客栈二楼角落,一名模样俊秀、身着白袍的男人独坐,木桌上只点了一壶酒,还有几样小菜。
店小二对近日常出现的这名客官总是独坐一、二个时辰才离去,所以即使是用膳时间,客人太多位子不够,仍是贴心地不去打扰。
“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一道轻柔嗓音落下的同时,一抹姣美身影落座在男人对面。
姚承宽拧眉不悦地抬头,双目直视擅自坐在对座的女子;女子容貌姣美温婉,一身粉衫襦裙更是衬得她身形纤柔,一双注视着他的晶莹杏眸,眸底闪着他不明的异彩。目光掠过她,环视周遭仍有许多空位,加上此时并非用膳时间,所以这名女子分明是针对他而来?
“姑娘找在下有何事?在下并不认识姑娘。”姚承宽话里透着明显被打扰的不悦,不管这名女子找他何事,他都不愿在他想一人静静独坐时被打扰。
姣美女子朝他扬唇一笑,丝毫未被他的冷漠所伤。
“我现在名唤蒋馨。”姚承宽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想起六爷提过皇上、太后曾想将蒋太师之女赐婚予他,而蒋太师的女儿,若是他没记错的话,正是名唤蒋馨。
“蒋姑娘莫非是蒋太师之女?”
“正是。”姚承宽举杯喝了口酒,揣测着她找上自己是何因,莫非是为了六爷?
“蒋姑娘可是为了与六爷的婚事才找上在下?如果是的话,只怕在下无能为力。”看来她必是知道小妹已死,这才想趁机再谈与六爷的婚事……瞧着她的目光变得更冰冷。
姚芝颖唇角的笑意加深,瞧见桌上并没有多出的筷子,于是伸手从小碟中拿了颗咸花生吃了起来,完全无视对座男人惊愕的目光。
“乔誉我自会找上他,但在找他之前,我想先跟你谈谈。”
“在下与蒋姑娘无话可谈。”姚承宽话说得冷硬。
传言蒋太师之女容貌姣美秀丽、性情温婉娴雅、知书达礼,是难得一见才貌兼具的女子,但现下看坐在他面前大胆不知分寸的女子,想来传言有假。
“从小我就怕你,你每回见到我,总是板着一张严肃的脸,不像爹娘和二哥那般宠我。直到一个月前,你对我坦承心底的话,我这才知道大哥你是疼我的,只是你用你自己的方式在关心我。在我想好好与你培养兄妹感情时,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姚芝颖低垂着小脸,手里拿着几颗咸花生,语声有丝哽咽。
闻言,姚承宽浑身一震,双目大睁,直瞪着眼前女子,语气激动:“你……为何会说出这种话?!”
“二哥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咱们梧桐城内那一大片桐花林,若是我哪一天死了,我的骨灰一定要葬在那里,大哥你可有做到?”姚芝颖缓缓抬起头来,杏眸含泪,直视他震惊的眼底。
“不可能,你不可能是芝颖!芝颖已死,可你为何又会知道这些事?”
姚承宽直瞪着眼前女子,不明白这些事她怎会知道,因那全是属于他们兄妹之间私下的对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姚芝颖瞧他激动震惊的神情,委屈地抿唇,抬手轻拭脸上不停落下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