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一听到声音,就立刻想从段辰的怀里挣扎出来,她还没作好心里准备,不管是哪一方。
段辰在听到那童声的时候,身子一僵,却固执地没有动,继续禁锢着萧何。
霄儿一看,还得了,他着急地起来,但是刚刚睡醒,还在牛车上的小孩子却无可奈何,牛车离地面有点高,他根本下不去,却一次次试图想下去打坏蛋。
萧何看得触目惊心,生怕霄儿从上面跌下来。看了眼还在犯倔的段辰,萧何顾不得,一个屈膝,狠狠地顶在段辰的肚子上。
段辰吃痛,手却没松开,只是改抱为拉,拉着她的手,转身看着在牛车上急得走动的小孩。面熟,这是段辰对小孩的第一印象。
霄儿见段辰看他,一脸气鼓鼓地举着小手对段辰打去,却因为手短,还没碰到段辰,就因为一个趔趄,身子不稳地晃起来。
「霄儿!」萧何被吓得大喊一声,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顾一切地想冲过去。
却有一道身影更快的冲过去,单手稳稳地抱住了身体不稳的霄儿。
霄儿懵着一张包子一般的小脸,吓坏了地看了看抱着他的段辰,又看了看也冲到牛车身边的娘亲。小嘴瘪了瘪,委屈得想哭又不愿意哭地忍着,大概是看到身边还有个「坏蛋」在。
萧何被他那小眼神看得心都化了,她上前张开手。
霄儿立刻从段辰的胳膊弯里挣扎出来,投到萧何的怀抱。在感受到娘亲温暖的怀抱后,小家伙才一抽一抽地耸着秀气的鼻子。
萧何一边轻拍着他的背,一边哄着。结果,哄着哄着,霄儿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一边哭一边委屈地抓着萧何的衣服喊:「娘,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呜呜……」
萧何一愣,她怎么会丢下她的命呢,「不会,娘不会丢下霄儿的。娘会永远陪着霄儿,乖,不哭了。」萧何将霄儿放在牛车上让他站好,掏出手绢打算拭去儿子脸上的泪痕,结果掏半天,也没掏出手绢。
这时候,一只大手拿着手绢递到萧何面前。
萧何惊讶地看着段辰,自己的手绢怎么会在他的手上?
段辰见状,上前拿着手绢要去擦拭霄儿脸上的泪珠。霄儿别过头,不让段辰碰他,同时偷偷探眼看萧何。
萧何见状,接过手帕,轻轻地帮霄儿擦去泪水,「霄儿肚子饿了吧,娘去给你做饭。」说完,将他从车上抱下来。
脚一沾地,霄儿瞬间就跑起来,冲进屋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他似的。跑进屋子后,立刻吃力地要关门,嘴里还着急得直喊:「娘,快进来,有坏蛋。」
萧何头疼地看了看儿子,又看着段辰道:「你走吧,我们母子俩在这里,很好。」说完,不顾段辰再次拉着她的手不放,对着霄儿道:「欸,娘这就来。」撇了眼依旧拉着自己的段辰,走了过去。
段辰默默地放开萧何的手,看着她走进院子,在霄儿的拉扯下进了屋子,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段辰的手紧紧握着,眼睛用力盯着被关上的门,似乎这样就能看见屋子里的母子俩在干什么了。
虽然已经猜到这孩子必定是他的了,但是一想到那时萧何一个人,带着肚子还要吃力地逃避敌方人马的搜寻,心里就一阵揪疼。酸疼的感觉顺着心口传到四肢,瞬间就出了一身汗,整个人都觉得脱力了。
他粗喘几口气,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结果说不出口。眼前又是一阵黑,段辰看了眼紧紧闭着的小木门,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第6章(1)
正在交流的段泉和张哲同时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循声望过去。就见段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段泉大惊,立刻跑了过去,「王爷……」
他上前一探鼻息,还好,有呼吸。当下什么也不顾了,将段辰抱起来放在追风身上,他刚要翻身上马,追风却使起性子来。段泉没时间跟一匹马讲道理,只好再次将段辰放到自己的马背上,翻身上马,往鄯阐急速而去。
张哲无措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犹豫着要不要跟萧何说一声。
纠结半天,张哲还是上前敲响了木门,开门的是霄儿。霄儿戒备地打开门,见是张哲,才露出一个笑脸。
张哲伸手摸了摸霄儿的脑袋,本来想要说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变成了,「那什么,跟你娘亲说一声,我、我回去了。」
霄儿乖巧地点头,跟张哲挥手告别。
张哲带着沉重的脸色驾着牛车离开了。
萧何坐在桌前发呆,听见一声大力的关门声才回过神来,她愣了愣,四处看了看,没看见霄儿,便喊了一声。
霄儿的应答声从卧室那边传来。确定儿子在后,萧何站起来,看着根本没动的面条,笑了下,笑容有些自嘲。她快速地收拾着,可总是心不在焉,在打碎第二个碗的时候,萧何放弃继续收拾,脚步不受控制地走到院子外面。
空荡荡的地方,除了一匹甩着尾巴,自在地吃草的马儿外,哪里还有一人。
说不出的失望加委屈朝萧何袭来,她抬头,逼退眼中的泪意后,失落地回到屋里,也无暇顾虑为何段辰他们的马会丢在这里。
段泉抱着陷入昏迷的段辰一路风驰电掣般回到王府,直奔荷圜的脚步顿了下,最后还是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昏迷中的自家主子,往荷园去了。
管家早已经在接到通知的时候就去宫中请太医了。
皇帝听到消息,将自己的御用太医跟之前给段辰诊断过的太医一起派了过去,还有身边的大太监长顺,可见皇帝对自家这个弟弟的在乎。撇开别的不说,段辰还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弟弟、尽责的臣子的。
等众人风风火火地赶到的时候,段辰已经醒了过来。
看到这些人兴师动众的样子,段辰不在乎地挥手,「本王的身体自己知道,你们下去吧。」太医哪敢下去。
段泉和管家在一旁劝着。段泉知道自家主子这是伤心了,那是他心心念念找了那么久的人,当成宝一样疼,心尖上的人。
段泉不知道两人最后说了什么,但既然能让王爷晕倒,对方都视若无睹的话,肯定是不愉快的。
众人僵持着。段辰一副不愿意配合的样子让大家都很无措。
最后还是皇帝身边的长顺出马,说是陛下很担心,王爷不让太医们瞧瞧,他们回去都不好交代等等。
段辰脸色极差地瞥了眼长顺,最后还是妥协了。
太医诊断后,结果还是跟上次差不多,加上这次有点风寒入体,结果比上次严重,太医再一次劝段辰多休息,情绪切勿大起大落。
结果出来后,太医开了方子,跟着辰顺回宫覆命。方子在段泉和管家的示意下,加了些帮助睡眠的药材。
段泉知道,王爷啊,肯定是睡不着,也休息不好的。
结果证明段泉不愧是段辰身边的左膀右臂,太医们前脚刚走,段辰后脚就让人备马。好说歹说,段辰同意喝了药再去,结果这药一喝下去,多日来的疲劳加风寒入体,终于让他沉沉地睡去。
再说萧何,眼瞅着天都要黑了,段辰还是没出现。
萧何自己给自己辩解,她才不是想看到那个人,她是着急那匹马好不好。
看着远处的马不知愁滋味的悠闲,萧何只好无奈地上前,打算去牵马。好在那马似乎不排斥萧何的接近,老老实实地跟在她后面。她将马栓在院子里,又怕马半夜饿着,趁着天尚未黑透,交代霄儿几句后,匆匆地去割青草了。
等萧何回家后,天已经黑透了。疲惫的她放下不多的青草后,关上门,开始洗手做晚饭。
等霄儿入睡后,萧何睁着眼睛,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那人似乎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太好。他是没好好吃饭吗?他身边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但似乎力气还是那么大,攥得她手生疼,那火辣辣的感觉似乎现在还能感受到。还有,他抱紧她的时候……一想到那双结实有力的臂膀紧紧抱着自己,感受到他炙热的体温,萧何就忍不住红了脸。
想着想着,似乎看到段辰出现在她身边,柔声唤着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那么温柔,那么的情真意切,还有那轻柔的唇,轻轻地覆上她的,开始攻城掠地。
「段郎、段郎……」萧何热切地回应着。
「娘、娘,醒醒,天亮了。」霄儿奇怪地看着娘亲,一边摇晃着娘亲的胳膊。
萧何正热情地回应段辰的吻,忽然听到有人喊娘亲,似乎是霄儿的声音,吓得她一身激灵,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一看,天热早已经大亮,霄儿也醒了,跑腿坐在床上玩着她给他折的竹蜻蜓。
似乎察觉到萧何的眼神,霄儿猛地抬头看了眼自己的娘亲,咧出一个笑脸,然后丢下手中的竹蜻蜓,趴在萧何的身边,笑嘻嘻地道:「娘亲羞羞,天亮了。」
萧何尴尬地看了眼儿子,似乎这才从意识到刚才那是作梦,自己还……
就算此刻没有其他人,萧何也觉得自己是疯了。在儿子笑嘻嘻的眼神中,萧何火速地起床做早饭。
吃完早饭的霄儿被院子里的大家伙吸引了目光。他看着悠闲自得的大家伙,好奇又害怕。
端着一盆衣裳出来的萧何好笑地看着儿子的反应,道:「霄儿认识它吗?」
霄儿摇头,然后又不确定地道:「这是大黑的哥哥吗?」大黑是张哲家拉车的牛。
萧何噗嗤一下笑出声,「这是马,比大黑跑得快多了。」
闻言,霄儿的眼睛都亮了。马,是张博文的爹爹回来骑的那个马吗?张博文说,他爹爹是大英雄,回来都骑大马。
听张博文说的时候,霄儿可羡慕了。可是张博文让别的小朋友去他们家看马,却不让他去,还嘲笑他是个没爹的娃。快三岁的霄儿,已经能分辨别人对自己是否友好了。
这下他不用羡慕张博文了,他们家也有马了。那么是他爹爹回来了吗?
「娘,是爹爹回来了吗?所以才有马吗?」说到这里,霄儿四处看了看,似乎没发现还有别人,小家伙本来高昂的情绪有点失落。
萧何看着儿子,心里酸酸的,这是段辰的马,算是他爹爹回来了吧。
「嗯,这是你爹的马。」萧何放下盆子,摸了摸儿子的头。孩子都这样了,她怎么忍心让他再次失望呢。
听到萧何肯定的回答,失落的霄儿立刻又精神了,「我爹呢?怎么不来看我?」
这下,萧何也失落了。那人似乎走了,估计很生气很生气,短时间不会再来了吧,「爹爹有事又走了,昨天霄儿睡着了,所以娘亲就没喊霄儿了。」
「这样啊。」霄儿又不高兴了,「那下次爹爹回来,不管霄儿睡得多沉,娘亲一定要喊醒霄儿好吗?霄儿想爹爹了。」说到这里,尔儿的眼眶红红的,他低着头,伤心了。
「好。」萧何心里也不好受。为了哄儿子开心,萧何问道:「霄儿想骑大马吗?」
「咦!我可以吗?」霄儿期待地看着萧何。
「当然。」
于是,在追风并没有怎么排斥霄儿的情况下,萧何将霄儿抱到马背上。
感觉视线高了不少的霄儿兴奋地大喊大叫:「骑大马了、骑大马了!娘,我们出去走走吧。」
萧何猜到儿子的心思,看着他一脸开心的样子,萧何红着眼眶,点头,「好,娘带霄儿骑大马。」说完一个翻身。
上了马后,轻轻催促追风。萧何想起她还在王府的时候,追风还是一匹小马驹。母子两人骑着追风出了院门,绕着张家凹奔跑了起来。
「啊、啊……」霄儿惊喜的声音,惹来不少村民的注视。
娘俩不管别人投来好奇的眼光,只管骑马奔腾。青草的味道夹杂着泥土的芬芳迎面吹来,这个早晨快乐极了。
第6章(2)
于是自这天后,追风身后多了个跟屁虫,霄儿奶声奶气地跟萧何说他要放马,就跟放牛那样的。
萧何看着儿子开心的样子,点了点头,自己到时候也跟着就没什么大事了。
现在让萧何忧虑的是段辰,这都过去四五天了,段辰连头都没冒,王府里的下人也一个没见着。
说不失望肯定是假的,天知道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是怎么过来的。曾经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让霄儿饿着、冻着,以为这就是她未来的日子了。可自从重新见到段辰的时候,被她禁锢在心底的巨兽就像是被施法了似的,开始咆哮,想见他,想被他拥抱,贪恋他的温度,他的呼吸,他一切的一切……
要是,他明天还不来的话……她看了眼追风,霄儿手上拿着长长的草正在喂食。
萧何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脸红,不管了,反正这马喂养的都是好料子,她养不起,送回去也是合理的吧。
只是还没等萧何想接着送马回去,顺便看看他,半夜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
萧何快速地穿好衣服,拿起一旁防卫用的柴刀,来到门前,警惕地问:「是谁?」
敲了半天门的段泉忍着自己的情绪,冷冰冰地道:「属下段泉,求见侧妃。」
侧妃两个字,让萧何一愣,然后不着痕迹地深呼吸,没感情地道:「段侍卫有礼了,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听着萧何冷冰冰的语气,段泉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怒火,甚至有点大逆不道地觉得王爷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很不值。
不管以上犯下的后果,段泉气呼呼地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能如此狠心,王爷为了你做了多少事,受了多少委屈?就算王爷有错,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够吗?非要折磨他,看他为你伤心、为你憔悴你就高兴了?连他病了这么多天都不闻不问,怪不得说蛇蠍女人,果然如此。」说完,气愤得一脚踹在门上。
破破的门在黑夜里晃了晃。
萧何顾不得其他,满脑子里都是他病了,这几个字像大山一样朝她压过来,令她喘不过气。
「他怎么样了,要不要紧?」萧何回神,一边着急开门,越着急门栓越打不开。
段泉在门外听着门内的动静,心情好了点,「王爷不顾身体不好,想来找您也不听劝阻,我、我就……然后王爷知道后,特别生气,不肯吃药,我这才来找您。」
门砰的一声打开,萧何一脸泪水地出现在门口,见到段泉,又是一顿询问后开始自责。怪不得,怪不得他这几天都没出现,呜呜,自己真是该死。
「我要去见他。」萧何说要就要走,忽然还想到卧室里还有个小的。当下又回到卧室,喊醒霄儿,来不及解释,用自己的披风裹着霄儿,抱着他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