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时画的……无聊时能画得像名家手笔,果然厉害。她心更沉了些。
本以为出身武林必是性格粗犷,但显然不是如此,人家毫无疑问是大家闺秀。
“哎呀,这不是东方公子的衣裳吗?”琼芳眼尖地见到有件男性袍子挂在一角。
东方清平的衣裳?义明日忙将眼珠子转过去,果然看见那银白袍子,这件衣袍自己见他穿过,确实是东方清平的,但怎会在程湘姬这儿?思及此,她胸口马上像万箭钻心。
“喔,这是上回默君哥哥来时与我比划剑术时,我的剑不小心划破了他的袖子,我让他留下这袍子修补,如今袍子已补好,既然武雄过来了,就顺道帮我带回去给默君哥哥吧。”程湘姬笑着将衣袍取来交给武雄,义明日瞥见那袖口多绣了株幽兰,晓得那破处被一双巧手绣上兰花遮盖住,一点也瞧不出曾经损毁过。
霎时她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当日东方清平与程湘姬两人舞剑时的身影,那画面必定十分唯美,姿态绝艳……
这程湘姬能文能武,将来两人舞文弄剑,倒真与他绝配……
“公主想必与默君哥哥是朋友吧?”程湘姬笑问。
义明日略微恍惚的点头。
“那您当知下个月十九是我与默君哥哥的喜日,您会来喝喜酒吗?”
义明日闻言恍若丢失了呼吸,双目散发冷意,武雄见了手脚发凉,就怕她被刺激得即将发作。
“公、公主日理万机,忙得很,那日应当没空过去!”他忙替她回答。
“那多可惜,默君哥哥那日与我还要共同舞剑飨客,公主无缘见到了。”程湘姬一脸惋惜。
义明日倏地站起来,琼芳心想公主终于忍无可忍了,这名女子恐怕要遭殃了,武雄更是吓得赶紧挡在程湘姬身前,就怕惨事发生。
程湘姬见武雄突然站到自己面前,不解他在做什么。“武雄,你挡了我与公主了。”她推了推武雄。
武雄死活不肯移动。“程姑娘要聊就这样聊,见……见不到脸也没关系。”他声音轻颤。
“你这是——”
“你让开!”某人发出怒声了。
武雄吓得跪下去了。“求您不要啊!”
程湘姬见他胆颤心惊的样子,这才察觉有异。“武雄发生什么事了吗?”
琼芳当然是站在主子这边,既是公主的情敌,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该怎样就怎样,公主就算想要她的命,那也是她命该绝!“武雄没发生什么事,要出事的是——”
“没事,武雄方才没规矩的在我之前先喝了茶,这是自知有错所以下跪向我请罪。”义明日双眼冒火的瞪着武雄。
武雄一听赶忙磕头抹汗道:“是是是,是我平日在东方府懒散惯了,不知规矩,见茶香扑鼻就忍不住先尝了,请公主恕罪!”他跟着演了一场。
“嗯,这次就饶了你,回去让东方公子自己教训你,还不起来?”
“多谢公主不计较,回去我定自己向公子领罪。”武雄慌忙爬起身。
“琼芳,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该回宫了。”义明日僵硬的道。
琼芳一愕,就这样回去了吗?公主甚至还未向对方说一句重话,这样如何让程湘姬知难而退,自动让贤?
“公主难道不对程姑娘再多说些什么吗?”琼芳眼珠直转,心急的问。
“不必了,咱们走吧。”义明日面无血色的转身出了小筑。
程湘姬见她不知何故神色骤变,便追了出去,在她上马车前再次邀请,“多谢公主驾临寒舍,若能够还是希望当日您能上东方府,喝一杯我与默君哥哥的喜酒!”
义明日面容彻底刷白,低喘了几声后捏紧衣裙,没回头,闭上眼咬牙道:“好的,我会考虑,不过在此先祝你们俩成亲后百年好合、鹣鲽情深!”
“会的,多谢公主金言!”程湘姬喜道。
“你与东方公子大婚,我也没备上什么好礼,这是当日我代后册封时,二世帝赠我的凤钗,上头镶有珍贵的东珠,就算给你当作新婚贺礼了。”她原是来逼退情敌的,哪里有带什么贺礼过来,只好低头拔下自己头上镶有东珠的凤钗,回身塞进程湘姬手里。
程湘姬捧着她强塞给自己之物,还来不及说什么,她已进到马车里了,琼芳跟着很快拉下帘子,不让人见到她死白的面孔,武雄更是动作极快的跳上驾座,马鞭一挥,连对程湘姬说声再会的时间都没有,驾着车火烧屁股似的离开了。
天空瑞雪纷飞,一株株的梅树上沾染片片雪花。
义明日手抱着件东西站在琉璃暖阁外,望着里头品茗的男子,那男子衣衫考究,举止有度,整个人流荡着温雅的神采。
瞧了一会后,她蓦然低下首来,神情落寞。
“今日特寒,你怎站在这吹寒风?”不知何时,坐在里头的人走出来了,锦衣博带,玉树临风地望着她。
一阵风吹过,她头上的青丝随风舞动,发出属于她的清香,东方清平静静闻香,眉宇之间有了舒爽之气。
她才抬起眼,手已教他轻轻牵住,拉着往暖阁里去,一进暖阁,寒气立刻散去不少。
而她即使眷念他手中的温暖,也只能悄悄将自己的手自他掌心抽回。
见她这小动作,东方清平微微一怔,正待说些什么,她已先开口,“我受人所托,是来送东西给东方公子的,在外头时忽然想起一件朝堂上的事,想得出神了,这才站着忘了进来。”她说。
东方公子?怎么今天显得特别的与他疏远?不若平日那股亲昵,他轻轻皱了眉。
再瞧眼前的她,似乎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宁静,这令他的心丝丝紧拧。
“代何人送什么给我呢?”他盯着她问。
她将紧抱怀里的衣袍递出去给他,他见了这东西,面色迅速沉下。“你见过湘姬了?”
她轻点下颚。“是啊,昨日去巡北麓的人参田,恰巧得知程姑娘就住那,所以去拜访了。”她和颜悦色的说。
“你……”
“这衣袍经过程姑娘的巧手缝补,袖上多了株幽兰,那幽兰栩栩如生,正好般配你的风骨。”她声音轻快的对他道,所有哽咽都隐在自己胸口内。
他凝视着她半晌,沉默的将那衣袍放置一旁。
“程姑娘沉鱼落雁,蕙质兰心,文武皆通,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女子,你能觅得如此良缘,我很替你欣喜。”她一口气说完,可藏在袖里的小手已是微微发颤。
“你真为我欣喜吗?”他神色复杂的问。
她望着这令自己怦然心动的男人,明明心如刀割,脸上却仍挂着笑。“是的,我恭喜你与程姑娘。”
“你不怨我?”
她脸色一僵。“怨?”
“是,怨。”
义明日一窒。她当然怨,但她有何资格怨?
他原本就是别人的男人,当日她厚着脸皮的想去教情敌知难而退,可到后头知难而退的却是自己!
见过程湘姬后,她当场被对方的才貌双全打败,更惊觉自己厚颜无耻!自己再蛇蝎也不该打着强夺人家丈夫的主意。
即便自己再喜欢东方清平,也绝不能干出伤人之事,她不能对不起程湘姬,那女人何其无辜。
她绽出一抹傲然的笑。“你我本来就没什么,既然你成婚在即,该先回东方府好好准备才是,而我也会送上大礼,收回之前商税的刁难,重新订出合理的抽成,让咱们的合作能顺利进行。”
听她语气平静的说出这些话,东方清平眼眸深处轻怜痛惜的盯着她,一眨也不眨。
她总是在他的注视下乱了手脚,多想求他不要再这么温柔的看她,这只会加速她竭尽所能维持住的笑颜崩溃。
“你……救过我的性命,是我义明日的救命恩人,将来若有机会,我定会回报你。”她忍住颤抖继续说。
他双目深眯。“你决心只让我做你的救命恩人吗?”
“是!”泪珠已在她明亮的眸中转动,怕再藏不住情绪,吐了一个字,她转身匆匆要走。
他迅速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走。“我虽有婚约在身,但木牌为聘,你不懂我的心意吗?”他忽然道。
“木牌?什么木牌?”她茫然不解。
“你没有见到我留在枕旁的——”
“公主,臣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里——东方清平,你竟敢对公主无礼!”卢鸿雁闯进琉璃暖阁,见他攫着义明日不放,立刻上前怒喝。
东方清平神色凛冽如冰。“你出去,在下还有话对小日说。”
“她不需要听你说什么,公主,咱们走!”卢鸿雁拽过她的另一只手,摆明抢人。
此刻两人各拉住她一只手,谁也不放,义明日脸色苍白,扭动自己的手腕,挣脱的是东方清平的手,他不由得脸色一黯。
“小日?”她真要跟卢鸿雁走?
“请放手吧,我想随鸿雁去。”
东方清平面色铁青,卢鸿雁则是立刻欢喜的推开东方清平,让他松了手。
她一获自由,卢鸿雁马上如获至宝的将她带至自己身边。“东方清平,你即将迎娶他人之事已经传开,既是如此就该自重,从今以后不要再纠缠公主了!”
东方清平眼底酝酿暴风。“卢将军的话在下记住了,但小日是我心上的人,在下一日未娶,就能一日爱她,这你管不着!”
这话令义明日无比惊愕,他说她是他的心上人,还说一日未娶便一日爱着她?!
他说这话时的眼神竟如此坚定……她像是要教这些话给吞没了。
“东方清平,你厚颜无耻!”卢鸿雁见义明日听见他所言后失神的样子,忍不住斥骂。
他冷笑。“是,在下一生从没这么不君子过,以有婚约之身爱上另一个女人,在下是无耻,可在下有苦衷,待这苦衷解决,我便不负一人!”
义明日怔忡。不负一人?那是也不负她吗……
“哼,口蜜腹剑之徒,公主,此人绝非善类,你且随臣走吧!”卢鸿雁害怕了,他受不了东方清平的狂言,更害怕见义明日心震的模样,他猛地一扯,将怔然无措的她带离琉璃暖阁。
东方清平没再上前拦人,只是轻轻阖上双目。他对小日的爱无庸置疑,该说的也都说了,如今该做的是先解决危及她性命之事……
第8章(1)
日落西山之时,天色逐渐由灿烂转为灰暗。
义明日不畏寒冷躺在梅花树下,手中一瓶玫瑰酿酒,双眼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整颗心空洞寂寞。
她一口口喝着酒,失意、怅然之感油然而生。
这当是失恋的心情吧,原来她义明日也有为情伤风的时候。
远处,一名银白装束的男子眉眼间染上无尽忧郁,怜惜的望着她,若能够,他愿成为她身下的雪,与她共枕共寒,甚至愿意为她化成雪水,永世消失。
蓦然,有人吻上了她的唇,那样的缠绵渴望,义明日紧闭双眼,眼角渗出了泪。
远处的东方清平见状身子一震,面容瞬间毫无血色。
“臣爱慕着公主多年,那东方清平不过是个骗子,他给不了你专心一志的爱,你要的全心全意只有臣给得起,唯有臣能帮你共治江山、护卫国土,也唯有臣配得上艳冠四方、心高气傲的你,请将你的未来交到臣手中吧!”卢鸿雁吻完她后激动的说。
她缓缓睁开眼眸,心下一片凄凉。真好,老天眷顾,她义明日还不算没人要,想那招亲会上无人求亲,喜欢上的人又即将为人夫君,如今,总算出现一个肯要她的人,还承诺她至死不渝的爱情。
那……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东方清平没听她的回答,僵硬的转过身离开,脚步不稳,心神已然飘忽。
片刻后,卢鸿雁也离开了。
这下真剩下她一人,又喝了几口酒,她真要醉了吧?
“王姊。”义明宇突然出现,小脸离得极近的唤她。
“宇儿,你来得正好,陪王姊喝酒吧……呵呵,不行,宇儿还小,不适合喝酒,咱们还是聊聊天就好。”
“聊天好,宇儿最爱与王姊聊天。”他坐到她身旁。
“可老实说,王姊有些怕与你聊心头话呢。”她苦笑。
“王姊这是情伤了吧?”
“欸.”她不否认了。
“王姊当真很喜欢东方大哥是吗?”
“大概是这样吧。”她醉眼疲惫,再度轻阖。
“不抢吗?”
“不抢了。”
“为什么呢?”
“人家又不差,若差了些我还有理由抢,如此完美,硬抢的话是作恶,我怕将来下地狱。”
“那就只能寂寞了吗?”
“欸……”
“那卢将军如何,要不就嫁他了?”
她未回答,像是真醉过去了。
“王姊?王姊?”
回应他的只有义明日轻浅的呼吸声。
“这可不行,睡在这会冻死的,瞧,王姊手多冰冷,呵呵,宇儿想办法让王姊暖和暖和吧。”
射日王宫内的温泉池内,义明宇与东方清平这一大一小一起泡在其中。
“天冷,泡温泉最是舒服!”义明宇满足的道。
东方清平微笑颔首。“可不是吗。”
“东方大哥近日可要离开了?”义明宇突然问起。
“是的。”东方清平脸庞有了些许黯然。
“东方大哥是花心之人吗?”
“不是。”
“那你可爱自己未过门的妻子?”
“并不。”
“那为何要娶?”
“因为承诺。”
“对谁的承诺呢?”
“恩人的。”
义明宇讶然。“此话怎讲?”
“恩人遗愿,本以为自己此生对爱没有深刻欲望,依诺娶亲便是,哪知会爱上你王姊,当真老天作弄。”他无奈至极的苦笑。
义明宇眼珠亮了亮。“所以你爱的是王姊?”
“这还能假得了吗?”他轻叹。
“东方大哥,你知我是极喜欢你的,若是你能做我姊夫,那便是太好了,但你是重诺之人,这承诺不可能不去履行,那对我王姊又该如何交代呢?”
“虽非易事,但我必不负她!”
“你有把握?”
“自是有,否则我又怎可能放任自己去爱她,亦让她爱上我?”
义明宇稚气的脸庞欢喜的笑了。“东方大哥的话宇儿记住了……”忽听见不知打哪传来轻微的呻吟声,义明宇神色一紧。“呃……今日这泉水似乎比平常热了些,我有些受不住,就先走了,东方大哥继续泡吧,若饿了,池子另一头备有点心,可尝尝再走。”他才走出水池,仅与水池相隔一墙供浴者休憩的小室中,忽然有人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宇儿,你在哪里?嗝,你怎带王姊来这……我可没闲情泡温泉……只想再喝几杯玫瑰酒醸……”
池中的东方清平见她竟然由内室走出,大为惊愕。
只见义明日醉得厉害,踉踉跄跄地伸手拽住正要从她面前溜走的义明宇。“宇儿,你这是要上哪去?怎不陪王姊喝一杯。”
“王姊忘了?小孩不能喝酒的,宇儿带你来这是怕你在梅树下饮酒受寒,所以来此取暖的,呵呵,既然你这么快醒了,就自己离开吧,我也刚好要走,王姊自便。”义明宇贼兮兮的赶紧要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