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年前的天下一分为三,分别为弦月、宿星以及射日,然而经过当年那场风起云涌的争霸战后,由弦月王冶泠逍称帝,宿星因顽强抵抗,王族几乎全数被灭,所幸遗留下一位公主曹默默,此女与冶泠逍的儿子,也就是现今的弦月二世帝冶策相恋,成为弦月的二世后。
射日在三朝中国势最为孱弱,当年的射日王义先被冶泠逍一刀砍下头颅后,射日即遭弦月并吞,而这反而让射日王族存活下来,没有像宿星王族一样几乎灭亡。
自此之后,射日成了弦月属地,受弦月统治,而弦月的两任君主均待射日王族不薄,封射日王义先遗孤为王孙,享王族所有尊贵的待遇,甚至充分授权让他们自治领地,只要定期向弦月帝汇报国政以及缴纳粮税即可。因而在弦月的统治下,射日仍保有一个小朝廷,能独立自主。
而目前的射日王为仅九岁的义明宇,他因年幼尚无能力打理国政,遂由其二十三岁的王姊义明日摄政。
第1章(1)
射日地处北方,虽然国号为炙,但却是四季偏寒,九月天都可能下雪。
而今是一月天,天空虽未降下瑞雪,但天寒地冻的,也让人难受。
在这样的天候里,射日王宫红焰门前的广场上却是接踵摩肩、连衽成帷的挤满了人潮,没人肯窝在家里避寒取暖,大家都想出来看热闹。
只是照理说,这大批人聚集之处铁定吵杂不休,可意外的,四周竟是鸦雀无声,无人敢发出一丁点声音来惹出事端,而众人之所以如此噤若寒蝉,实是因为今日是射日公主义明日的招亲之日。
然而,招亲是喜事,何故令百姓这般惴惴不安?这全归功于红焰门正前方高台上的人儿。
只见镀金打造的金灿长榻上横卧着一名女子,射日以红为尊,此女一袭似火的红衣裹身,一头青丝用蝴蝶金簪挽起,仅留一缕垂在胸前。
她面上不施粉黛,却更显肤色剔透,尤其额前贴着一枚耀眼滴状的红宝石,衬得她红颜无双,清艳无比。
这般风华绝代、当世无人能及的美女,即是射日的摄政公主义明日。
义明日号称天下第一美人,地位又尊贵,理应受到各方抢亲,然而,结果却是……连一个报名的也没有!
公主芳龄二十有三,已趋大龄,却迟迟未出嫁,臣民关切,怕终日忙于国政的她会因而牺牲幸福,就此孤老一生,这才“苦心”安排了这场招亲,期盼赶紧将这位大龄公主嫁出去,不要再继续残害……不不不,是不要再过度致力于国事而耽误了自己的青春,忘了自己其实是个女人,而女人最好的归宿就是嫁人一途,可是,谁晓得今日的场面居然如此难看……
唉!众人忍不住在心里咳声叹气,难道在这世上真的没有人敢娶这位公主了吗?
大伙不禁细数起这位公主的“丰功伟业”,自家公主虽然是位娇滴滴的大美人,但其性情却是比男人还要刚强冷酷,处世手段又狠又烈,在射日是出了名的铁血。
虽说她将射日治理得有条不紊,让弦月二世帝对射日的国政非常放心满意,但射日的臣民却叫苦连天,因为这位公主的个性说一不二,政策推行往往要求十成十的效果,在她摄政的五年里,不知血腥的砍杀了多少人的脑袋,这才让她博得了“蛇蝎代后”之名。
而说起这个,又要从三年前提起,当年弦月二世帝的王后在册封前夕出了点意外,公主受弦月帝所托,做了代嫁王后,替二世后上殿接受册封,一个当过二世后分身的人,身分自是比一般亡国公主更加高贵,只是,这虽然看似更尊贵,然而实际上,她根本就是弦月帝的下堂妇,如此,谁敢来求亲?
而这还不是最最最主要令她乏人问津的原因,真正教人不寒而栗的是她在弦月的作为。
她以代嫁王后的身分去到弦月,短短时间内就宰杀了大批的弦月大臣,这般雷霆凌厉的手段真真切切震惊四野,让天下人都知晓也见识到了射日公主有多恐怖。
因此,以她蛇蝎的名声再加上曾为代后的身分,唉,想找到男人娶她,根本是困难重重。
众人虽明知如此,却还是怀抱着希望,想利用招亲瞧瞧能不能出现敢死的家伙,可惜,居然连一个不怕死的人都没有。
呜呜……无人送死,那该死的就是他们了!
尤其是这些劝她答应接受招亲安排的射日大臣们,这些人个个脸色惶然,只因这场面实在太尴尬了,堂堂的射日公主竟没人要,别说臣民没脸,公主自己都……众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瞧高台上那该是明媚的双眸正散发出万丈的恼怒光芒,朱唇让贝齿咬得几乎见血,教众人越见心越慌,生怕弄巧成拙,会遭公主迁怒。
“来人啊!”义明日咬牙喝了一声。
左右的人立刻如惊弓之鸟的上前。“公……公主?”
“可是还要本公主继续在这里吹寒风吗?”
“这……”
“这什么这,这脸丢得还不够吗?走!”大美人忍无可忍,一怒之下甩袖回宫去了。
百姓们看得心惊胆跳,怕生气的公主回头颁下什么怒旨,让大家一起受罪,而朝臣们则个个黑着脸孔,赶忙跟在她身后,在她回到自己的寝殿朝凤宫时,战战兢兢的自动跪在外头请罪。
“臣等未做好安排,让公主受窘,臣等该死,请公主降罪!”七、八个跪地的臣子中,负责开口请罪的是射日的首辅宋炎,此人今年三十有五,在义明日摄政后,由她一手拔擢上来,在一批前朝遗下的老臣中算是年轻的。
“你们确实罪该万死,硬是要本公主招亲,这下证明本公主没人要,搞得我颜面尽失,你们可都高兴了?”寝殿内传出义明日切齿的声音。
“臣……臣等……臣等……”
“闭嘴!”
这一喝,众人吓得立刻头颅叩地,一丝声音也不敢再发。
“宋大人,前阵子我让你定出一套法来,严惩不肖之徒走私人参和宝马,怎么多日过去了,你还提不出个办法来?若真无法可想,照我说的,就把敢偷盗走私的恶徒抓来后全给斩了再说!”
宋炎一听,颈子一阵冰凉。“先、先别斩,臣回头就给您提出办法来了。”
射日的土壤与气候十分适合种植人参以及养育宝马,因此产出的人参品质居全国之冠,射日宝马也因强健能跑而闻名于世,因此这两样在射日被列为国宝,未免国宝外流,除了进贡弦月帝宫外,不得对外贩售,义明日更明令要求射日百姓不可盗售,但私售人参与宝马的利润惊人,还是有许多人愿意冒险将这两样东西私运出射日牟利。
“不用了,以后只要盗卖国宝的一律问斩!”等不及他提的办法,她直接发话了。
“是……”宋炎苦下脸来应声。
公主本就主张用严刑峻法才能遏止百姓盗取宝物图利,自己好不容易才劝阻下来,并且保证会有一套办法让百姓不再犯法,公主原则上同意,但今天心情大坏,所以……唉。
“另外,廖大人,许大人,你们是礼官,今天招亲办事不力,回去也好好给本公主检讨一下,就罚你们停俸三个月!”她又批示下来。
两位被点名的礼官脸皮一颤,欲哭无泪。
找不到敢死的他们也没办法啊,只能说自己蠢,不该抱着试试的侥幸心态,以为说不定会有不怕死的出现,可事实证明是自己异想天开了,才会鼓吹办什么招亲会,这下自食苦果,也怨不得谁了。
“其他人也给本公主回去闭门思过,这会全滚,不用再跪在外头惹我生厌!”她怒声轰人。
眨眼间,外头的人悲催的转身全逃了。
关中一处绿瓦白墙的大宅子,朱红大门上头挂着写有“八方海里东方”的烫金牌匾,大门的左右摆放两尊镇宅的石狮子,两旁高墙绵延,几乎看不见尽头,此刻庄严的大宅子内,梨木椅上坐了个银衣男子。
此人年纪约莫在二十五岁上下,手上是一杯刚刚才斟的温热香茗,他慢条斯理地揭开盖子,饮茶、阖盖,唇边浮出一个惬意的笑容,举止文雅,自然散发矜贵的气度。
这人星眸熠熠,身姿高雅,风度翩翩,一袭银白长衫衬得他品淡如菊,纤尘不染,而他正是这个宅子的主人,东方清平。
此刻在他的下首站了个仆役打扮的人,名唤武雄,在对主子禀报完一些事后,东方清平露出讶然以及同情的神色。
“你说的是真的,那射日公主义明日的招亲会上没人前去求亲?”东方清平问。
“千真万确,招亲那日可是万人空巷,人人都等着看谁敢娶这位恶名昭彰的公主,结果不出所料,那位公主在宫门前枯坐了两个时辰,最后难堪的拂袖而去!”武雄说得幸灾乐祸,一副大快人心的模样。
东方清平睨了他一眼。“瞧你这德行,恨不得她没人要,她与你有仇吗?”
“嘿,我就是恨不得她没人要,谁教她老不让咱们商旗进到射日领地,说咱们是豺狼虎豹,进到射日会吞了他们的财富,尤其会图谋人参以及宝马的生意,百般刁难,让咱们在射日吃瘪。”武雄忿忿不满的说。
“这有什么,射日积弱多年,又地处寒冷的北方,人参与宝马是他们唯一生财的宝贝,也是他们的经济命脉,更是射日国宝,基于保护国宝的立场,他们当然会防范咱们,这也是理所当然。”东方清平在情在理的道。
“公子就是这般大度大量,咱们可是在帮射日赚钱啊,明明是这位摄政公主心胸狭窄,目光如豆,才会将咱们当成噬人猛兽,可您偏还帮着她说话。”公子就是好脾气,凡事讲理,但这位公主是讲理之人吗?显然不是,否则怎会蛮横的老是阻挠八方海里东方的商旗进入射日。
东方清平笑出来了。“在射日踢到铁板受到损失的又不是只有咱们八方海里东方一家,其他商旗不也在那吃足苦头?”
“公子真豁达,要您讨厌一个人还真难,可我武雄不同,这位公主是真让人恨上了。”武雄不认同的撇嘴。
“再令人头痛的人物,也总有与之沟通的方法,我打算亲自前往射日一趟。”东方清平微笑告知。
“招亲会无人问亲,她遭到奇耻大辱,心情正恶劣,恐怕更难沟通了,您这时候去只会碰壁。”武雄拚命摇首阻止他去。
“我这时候去见的不是她,而是射日王义明宇,我与他谈的也不是生意,而是交朋友。”
武雄见自家公子别有深意的眼神后,猛地点点头,公子虽然是“好人”,但也不是纯吃素的滥好人,该坏的时候比谁都坏,要不然,这八方海里东方家大江南北数以千计的生意是怎么做到的?
说起八方海里东方,人云:“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又道:“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而今的东方家,也堪称巨贾中的巨贾,年年缴的税占了国赋的三成,当真可说富可敌国,不下当年的金陵四大家。
而射日之事若有公子出马,那还担心什么,这块未能插旗的商地,就等着他们拿下了。
“公主,您不说一声就出来散心,这样好吗?”一辆马车由车夫驾驭,不疾不徐的行走在官道上,马车里坐着义明日以及她的贴身宫女琼芳,琼芳缩坐在她脚边,不安的问主子。
“没什么不好的,反正那些官员个个巴不得我消失,这回正好让他们如愿,瞧没我在,他们能快活到哪去!”义明日优雅华贵的横卧着,秀眉一拧,脸有愠色。
“那些官员们不晓得公主的用心,射日要不是您苦心摄政,以咱们积贫的国势,百姓早就只能啃树根了,哪里像现在,虽然不富,但至少安乐。”公主行事是铁腕了点,但都是对射日百姓好,怎么大家就不知感恩呢?琼芳为主子抱不平的说。
“哼,这些人不知好歹,处处与我作对,我早懒得理,随他们去!”
“幸亏公主好度量,不与他们计较,这些不明事理的官员们您可以不去理会,可是王上会担心您,这可怎么办?”
义明日眉心蹙起,纤纤十指轻捏,说起这个弟弟,确实让她有几丝的不放心。
唉,自己一看到宋炎这批人心情就好不起来,这些人压根就想看她笑话,才会安排招亲会让她颜面尽失,自己若不出宫走走,恐怕又会大开杀戒,这才出走的,只是自己连宇儿也没支会一声就离宫,他应该会紧张的派人四处寻她吧?
“晚些我写封信送回去,让宇儿不用担心,过几日我便回去了。”既然出来了,就随遇而安吧,且国事都已上轨道,才几天的工夫应该不致出什么乱子。
“敢问公主,那咱们这几天上哪去好呢?”琼芳小心的问。公主一声令下出宫,也没个目标,走官道都大半天了,再走下去就出了射日领地,这到底是要去哪啊?
义明日咬咬唇,这可问倒了她,想自己一辈子待在宫中,有朝一日出外散心,居然发现天下之大却无处可去,不禁自省起来,贵为摄政公主,平日除了忙于朝政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竟然让自己一出宫就成了迷途羔羊。
“这……先离开官道吧,万一让百姓认出我来,恐会造成麻烦,咱们到郊外找间客栈住下再说。”她打算先找个地方安顿后再仔细思考要往哪去。
“是。”琼芳应声,探头出去朝车夫吩咐了一声,车夫立刻避开人群往左侧的林子里去。
才进到林子不久,忽然听见“咻”的一声,马车一震,接着传来马儿嘶鸣的声音,猛地,马车停下来了。
马车里的义明日和琼芳让这突发状况惊了惊。“公主,您没事吧?!”琼芳被摔得七荤八素,但更担心自己主子金贵的身子受伤与否?
“我没事,你出去瞧瞧外头是怎么回事?”义明日沉着脸道。
“是。”琼芳见主子没事,便安了心,心想这车夫不要命了,敢这么驾车,万一伤了公主,十颗脑袋都不够砍。
她气呼呼的掀开车帘打算教训人,但头才刚伸出去,蓦地脸色大变,又缩了回来。
义明日见她脸色有异,立即眯起眼,“外头出了什么事?”
琼芳容色惨白。“公主,不、不好了,咱,咱们遇强、强盗了!”她吓得口齿不清。
义明日神色也变,立刻掀起车帘一角往外瞄去,果然看见马车四周围了十多名的蒙面大汉,这些人手中有箭,皆瞄准马车,而马车横梁上赫然就有一枝箭,她马上明了,方才的微震原来是被箭射中了,而自己的车夫坐在位上不敢动,连声音也不敢发,因为只要一动,恐怕就会有箭射穿他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