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她每天都在烦恼衣着打扮,总觉得怎么穿都不对。
「看来我也是个庸俗之人啊。」她有些自嘲的道。
以前没刻意妆扮,是因为没有令她想打扮的人,而今她只盼能在靖甫面前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她挑挑拣拣了半天,最后总算从盒里翻出一支玉簪。这玉簪埋在盒底不知多久了,久到她都不记得究竟当初是怎么得来的。
她将簪子看了又看,隐约觉得样式有些眼熟,却又实在想不起它的来历。
不过这玉簪倒是雅致,还算配她这身淡青色的衣裳,于是她取下头饰,重新盘发,改用玉簪固定。
「夫人。」屋外突然传来小翠迟疑的声音。
「怎么了?」柳嫣重新照了照镜子,觉得这模样顺眼多了。
「赵大哥人在前厅,说有要事求见夫人。」
赵侍卫要见她?柳嫣停下手中的动作。
小翠口中的赵大哥是府上的侍卫,不上战场,专门保护将军府的安全,同时也听从府里的调派。
她前阵子让赵侍卫暗中调查关于林叔的事,迟迟未有回应,现在却突然有要事求见,难不成是查到什么了?
「请他稍候,我马上过去。」
「是。」
柳嫣这时也顾不得再仔细打扮了,匆匆将首饰盒盖上,起身理了理衣裳,便朝前厅步去。
第7章(2)
当她一走进前厅,赵侍卫立刻朝她抱拳,也没多说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夫人,您上次吩咐卑职去查的事,今已有眉目。」
柳嫣见他神色凝重,知事关重大,立刻对一旁的佣仆下令,「你们先下去。」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她才缓缓在椅子上坐下,朝赵侍卫开口道:「说说你都查到了什么。」
「这是卑职这几日查得的讯息,请夫人过目。」
柳嫣自他手中接过信,读了起来。
「林叔居然失踪了?」她才看到开头便忍不住皱眉。
「若仅为失踪,还是小事……」赵侍卫苦笑。
柳嫣则越看越是心惊。
虽然并无直接证据证明林叔便是细作,可他数次与夷人秘密约见,又在夏国军打了场大胜仗后消失,再加上当初外泄的军情都是军中极少数人才知的机密,偏偏那些韩靖甫都知情……要不怀疑他实在太难了。
她本不愿如此猜测,然而一想到那晚林叔瞧向自己的阴冷目光,又觉得恐怕实情便是如此了。
她沉默了许久,「倘若林叔是奸细,你觉得韩副将……」
柳嫣没把话说完,其实她根本不愿怀疑韩靖甫和夷人是否有勾结,但现实却逼得她不得不思考这个可能。
赵侍卫沉默了会儿,才道:「韩副将跟随将军多年,卑职不敢妄加猜测,只是如果林叔真是奸细,那何以韩副将会将重要军情告诉他?而林叔战后离奇失踪,韩副将又为何未告诉任何人?」
这番话很实在,与柳嫣心中的疑惑不谋而合。
如果真的是林叔将重要军机泄露给夷军,只怕韩靖甫也脱不了干系。
柳嫣心头沉甸甸的,脑海里掠过这十年来与韩靖甫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是说过自己的身分不寻常,但……怎么会是奸细呢?她不相信。
可她又忽然想到那天他突然跑到桐山,救了差点被夷兵捉住的自己。
她之前去过桐山那么多次,他从没担心过,为何那天会突然赶去?当时她没有多想,然而如今回忆起来,他会不会早就知道有夷兵埋伏在桐山?
想得越多,心越冰冷,她不敢再思索下去,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去找他问个清楚。」
她希望靖甫能够告诉她,这些事不是他做的,就算……真的是他,她也相信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只要他肯说,她就愿意相信。
赵侍卫一惊,忙劝道:「夫人,若这一切真的是韩副将所为,您当面质问他,岂不是太危险了?」
「不。」她摇头,笃定的道:「他不会伤害我的。」
她忘不了那男人望向自己时的温柔神情,更忘不了当他听到她与可清并非真正夫妻时,眼中那藏不住的惊喜。
不会,那些不会是假的……
她不断说服自己,却无法克制自内心深处不断涌出的慌乱。
她不相信那些只是他用来哄骗她的甜言蜜语,她一定要亲耳听听他怎么说。
「韩副将此刻应该在营中……」赵侍卫还想劝她。
「没关系,我就去那里找他。」她等不到晚上了。
知道劝不住她,赵侍卫只得道:「既然如此,请让卑职陪您去。」
柳嫣也知自己若冒冒失失的闯进军营不妥,因此颔首同意,「那你去准备吧。」
「是。」赵侍卫得了吩咐,很快便退下。
柳嫣轻抚着手中的翡翠镯子,喃喃自语,「靖甫,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他对她承诺的那些未来……会实现的吧?
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以略快的速度在奔驰着。
柳嫣时不时拉开车窗朝外看去,觉得速度仍是太慢。她心里着急,恨不得能生了翅膀立时飞到韩靖甫面前。
然而如今还在城里,若再驶得更快些,很有可能会不小心伤到行人,因此她只得勉强抑下满心焦虑。
没多久,她突然感觉到马车速度慢了下来。
「外面怎么了?」柳嫣扬声问道。
「夫人,」车外的赵侍卫有些迟疑的道:「我似乎看到韩副将府上那位林叔了。」
「什么?」她立刻坐直身子,打开窗,「他在哪?」
「卑职也不是很确定,那人影刚出现了一会儿便又消失在人群里……」
「快让人去追。」她立刻道。
若能找到林叔,很多疑问就能马上得到解答。
「是。」赵侍卫手一扬,便有几道人影奔了出去,接着他又回到马车旁向柳嫣请示,「夫人还要去军营吗?」
「当然。」她毫不犹豫的回答。
别说那些人未必能追到林叔,就算找到人,她也还是想和靖甫谈谈。
于是马车继续行进,慢慢驶离热闹的街市,朝偏僻的军营前进。
走了好一会儿,马车又突然再度停住。
这次马车煞得急,柳嫣正想着心事,一个不留神便整个人往前摔。
幸好她下意识避开了头部,最后是肩膀重重撞在木板上,痛得半身都发麻了。
她还没来得及抗议车夫的驾车技巧怎么这么差,就听到外面赵侍卫沉声开口。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当街拦路,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柳嫣一怔,原想骂人的话就这么梗在喉间。
「赵侍卫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只是奉主之命,想请穆夫人去坐坐罢了。」对方语气轻浮的道。
此话一出,柳嫣这边的人脸色都变了。
先前那辆特制的马车坏了,如今她搭乘的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马车,那人竟还能知道她的身分,显然是她一出将军府就盯上他们了。
她忍着肩膀的疼痛,偷偷从车窗缝隙朝外看去,惊愕的发现对方人数不少,二十几个人将她的马车团团包围住。
柳嫣呆了,她这趟出门明明是临时起意,对方怎么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安排人马拦截她?
除非……他们早就算准了她会出门。
但对方为何确信她会出门呢?她寻思着。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这次之所以会出门,是对方刻意诱她出来的。
比如说,透露一些关于林叔的事给赵侍卫,让他带话给她,算准她性情急躁,听到消息后一定会迫不及待去军营找靖甫。
而且他们在她分了人手出去追林叔后才出现,如今她身边只有六名将军府的侍卫。
这难道也是算计好的吗?
想到自己很可能在不知不觉中中了别人的圈套,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就在她思考的同时,外面也已经打了起来。
听着外头传来刀剑相交的声响,柳嫣的心狂跳着,不安和恐惧盈满胸口。
倒不是怕死,但她很怕敌人捉了自己去威胁可清。
这些年可清战无不胜,唯一的弱点就只有她。
一个女人落入敌人手里,就算侥幸没遇到什么事,名声也已全毁了,她个人名节事小,然而如今既还顶着「穆夫人」的头衔,往大来说,她的清白甚至关系着穆可清的威望,因此她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忽然「砰」的一声,有东西撞上了马车,柳嫣强忍惧意的朝外望了望,发现一名将军府的侍卫倒在马车旁没了气息。
她深吸了口气,趁着周遭的敌人暂时还近不了身时果断跳下马车,捡起那侍卫手中的剑,之后又迅速爬回车上。
她虽不懂武功,但有武器在身边总比没有好。
渐渐的,外面打斗的声音歇了,而柳嫣的心也沉了下来。
六名侍卫对上二十几个敌人,即使赵侍卫能以一挡十,也终究不是那些明显有备而来的敌人的对手。
「将军夫人,还不愿下车吗?」外面一个陌生而轻佻的声音响起,也宣布了最后的战果。
柳嫣没有出声,只是更加握紧了手中的剑。
当马车车门被人从外打开时,她立刻毫不犹豫的提剑往外刺去。
外头的人显然没料到会被车内他们以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攻击,因此一时不察便被那一剑直透咽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柳嫣推着那男人,企图拔出长剑自刎,可惜她力弱,先前刺那一剑已耗尽了勇气和力气。
另一人抢上前,将已断气的同伴连人带剑的推开,此时柳嫣手中已没了武器。
「夫人好气魄,不愧是穆可清的妻子。」对方冷笑,那语调一听便知是夷人。
柳嫣瞪着他,犹豫着该不该咬舌自尽,以免落入他们手里会更惨。
不料对方似是看穿了她的意图,突然伸手扣住她的下颚,「你若敢寻死,我必会将你的屍体赤裸高悬在众人都看得到的地方,你自己好好想想。」
「你……」柳嫣气极,却又无可奈何。
夷人凶残,她相信他说得出做得到,她若自杀,他真的会这么羞辱她和可清。
「那么,就请将军夫人和我们走一趟吧。」
「林叔?」柳嫣一颤,缓缓转头望向车外那发话的人。
那苍老的男人,正得意扬扬的瞧着她,眼底满是兴奋。
「果然是你……」心中的怀疑终于得到证实,她却不知自己该有什么反应。
「是,是我。」林叔爽快的认了。
「为什么?」她不甘心的咬牙。
不管林叔通敌是他本人或是靖甫的意思,她自认待他们都不薄。
「为什么?」他偏过头,似觉得她的问题十分可笑,「我家主子乃汉国皇族之后,你觉得他如何能心甘情愿为夏国戍守国土?」
「你说……什么?!」他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中了她,「什么汉国皇族?」
然而林叔却不愿再多说,只是朝那擒住她的夷人微微欠身,「多谢贵国相助,日后待大事成,必将回报。」竟已以国相称。
不意那夷人却冷冷一笑,「先生客气了,咱们也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罢了,待日后我族灭了夏国,自会取而代之,无须你回报。」语气中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
林叔也不以为意,只要能灭了夏国或是杀了李东廷,为韩家人报仇,他压根不在意其他。
「一切依您所言便是。」
夷人得意一笑,显是很满意他的识相。
「来人,请穆夫人同我们回去。」他放开柳嫣,转身大步离开。
第8章(1)
这日韩靖甫不知为何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
他同往常般处理公务,却频频恍神,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花了比往常多一倍的时间,好不容易处理完公务后,他迫切的想去见柳嫣。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亲兵匆匆跑了进来,脸色苍白。
「怎么了?」韩靖甫皱眉,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韩、韩副将,属下刚收到京城那儿传来的消息……」
京城的事与他们何干?韩靖甫一阵疑惑,还没想出答案,又听见那名亲兵续道:「有人通报穆将军勾结夷人,意图栽赃陷害卫王。」
他想也不想的冷笑。「怎么可能?」
谁都可能和夷人勾结,就是穆可清最不可能。
亲兵急切的道:「属下听闻消息时,也觉得荒谬,然而当今圣上一向多虑……」
什么多虑,是多疑吧?韩靖甫在心底暗讽。
也难怪李东廷如此忌惮,凭穆可清的能耐和声望,要在边关占地为王不是什么难事。
其实他过去不是没想过怂恿穆可清造反,可惜他心底只有百姓,对当皇帝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么这次是谁想害他?是卫王?夷人?还是……
韩靖甫没再想下去,因又有另个浑身是血的男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他身后还跟了一小群人。
「这是怎么回事?」他急忙站起身,心中的不祥预感更深了,「你不是将军府中的侍卫吗?」
如今将军府中的主人只有嫣嫣,这侍卫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赵侍卫没有回答,只是一脸憎恨的看着他,接着突然拔出剑,毫不犹豫的朝他刺去。
韩靖甫本能的侧头避开那一剑,听见对方恨恨的骂了句,「叛徒!」
「你……」那两个字狠狠扎进韩靖甫心头,勾出这阵子以来他心头最大的隐忧,「柳嫣呢?」
他如今在景城是何等身分,能让这侍卫不惜以下犯上做出如此严厉的指责,必然是出了大事。
可他唯一关心的,就是她的安危。
「夫人的下落,你应当比谁都清楚,不是吗?」赵侍卫恨恨的道:「你在军中潜伏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把话说清楚。」韩靖甫沉下脸。
「林叔是你府上的家仆吧?咱们才刚查出林叔与夷人有往来,显然便是奸细,夫人立刻就被捉走,韩副将不觉得该对此有什么解释吗?」
此话一出,其他人也纷纷拔出兵刃,满脸戒备。
韩靖甫心下一片混乱。
其实凭自己的机智与在军中的威望,只要他愿意,想临时编个令人信服的谎言也并非难事,可他实在厌倦了这样的日子,再加上万分担心嫣嫣的安危,因此只是抿唇不语,快速的想着她可能被带到哪里去。
见他竟未反驳,原先还不信的士兵们心也慢慢沉了下来。
「抱歉了,韩副将,不管实情如何,如今恐怕只能先请你至牢中待着,直到将军回来……」
等穆可清回来?不,他等不到那时候了,李东廷既怀疑穆可清与夷人勾结,怎么可能轻易放人?
而他也不能期望夷人或林叔会善待嫣嫣,晚一刻找到人,她就多几分危险。
现在想来,从林叔消失、穆可清被召回京后又遭控与夷人勾结、同时间有人发现林叔不对、乃至嫣嫣被捉,这一连串的事件都是精心安排的计谋。
这也是林叔的目的吧,逼着他别无选择,只能承认身分,尽快与他们会合,以守在嫣嫣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