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融岂会听不懂对方的这点女儿心?于是笑笑,「我来得冒昧鲁莽,你们两人若是有话要私下说,我就不打扰了。这间房子布置得井井有条,比我在王府中住的厢房只强不弱,于姑娘也不必妄自菲薄,我心中还是很佩服你的。」
这两句话回应得得体又不失身份,最重要的是,话语里冷冷的也有对于香香的嘲讽。
于香香一愣,忍不住咬紧唇角,「王爷,这种烟花之地不是王妃这种尊贵身份可以来的,您是男人,来这里找乐子自然没人管,但王妃的清誉您也不替人家顾全一下?」
瑾元惬意地打趣道:「你这话的口气倒是和雁融之前的口气挺像的,什么清誉、名声,不过这些东西我都不在乎,你们又何必替我在乎?」
于香香笑着点头,「是啊、是啊,王爷您做多了惊世骇俗的事情,的确没人会管您了。但我们说的是王妃的清誉,枉您自命风流,其实一点也不懂女孩子的心。这种烟花之地,什么人和事都有,王妃……可还是清白之身吧?怎么能见得了那些荤的素的?若是无意间撞到什么,吓到王妃,岂不是罪过了?」
这番话,算是嘲笑雁融嘲笑到露了骨,明明白白在笑话她虽然已经过门却还是处子之身。
雁融知道她是想激得自己翻脸,但她只是微笑着回应道:「无妨的,这种事情圣人早就说过,好色性也,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我既然嫁给了王爷,也知道他的为人,刀山火海都能去得,何况是这座小小的青楼?」
她从容不迫地对瑾元微微一笑,「王爷若是没有别的让我看,那我还是先回马车上等您了。」
她施然转身,轻巧地下了楼。
于香香一顿足,嗔道:「王爷,您到底在想什么?干么要带王妃来我这里?」
瑾元目视着雁融的背影,眼中流露过的不知道是讶异还是激赏。他勾了勾唇角,「你真的很在意她?」
她不悦地说:「这里好歹是我的地方吧?您从来没有带别的女人来过。再说了,哪有带自己老婆到青楼来的?若是来示威或教训我,也该她一个人来才对,您来,是来给她保驾吗?」
他眯着眼睛瞥着她,「你好像很怕我会对她动了心,所以刚才每句话都故意给她难堪?」
「我哪有?」于香香面露紧张之色,尴尬地把脸别到一边去。
他淡冷地笑笑,「香香,我喜欢你的聪明,但是不喜欢你的锋芒毕露。她再是我不愿意娶的妻,也已经是我的妻了,人前人后,该有的尊重我都会给她,所以你也不要想藉她来试探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心事被揭穿,她恼羞成怒地说:「王爷这样说的意思是威胁我了?王爷若是对我厌烦了,大可把我赶出清音楼。」
「这些年你在我身边做了不少事,你的辛苦我当然会记得,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赶你定。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太高估了自己,也不要低估了别人。」他将话题一转,「这两天你还要小心,难保不会有人再有什么行动,若是有什么不放心的,就通知三王爷,让他派些人来看守。」
她追问一句,「若是我不安全呢?王爷会不会接我到府里住?」
瑾元正要走,听到她这问题,哑然失笑似的反问:「你到我府里去做什么?一不是我的妻,二不是我的妾。」
余香香花容变色,一转身,闷声道:「好了,我记得自己的身份了,王爷以后也不必再费心提醒。」
「我说过,你是个聪明人。」他点点头,下了楼。
马车上,雁融的头靠着车厢休憩,微微闭着眼,像是已经睡着了似的。
瑾元进入车内,沉吟片刻,问道:「刚才是不是生气了?」
她幽幽开口,「怎么会?我要多谢你这样大方地把她先介绍给我认识,免得我以后必须要从旁人嘴里听到关于她的事情。」
他笑道:「不过我没想到你的嘴巴也这么厉害,和于香香斗嘴,很少有人不落下风的。」
「那是因为她有你给她撑腰,所以没人敢真的和她争执。」雁融睁开眼,不动声色地改变话题,「王爷,田庄那边……」
「那边的事情已经交由你全权负责了,不必和我说。」他笑着靠在她身边,将她的头扶到自己的肩上,「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要不要先靠着我小憩一下?」
雁融的头枕着他的肩膀,一瞬间有些失神,他总是在她全无准备的时候,忽然与她如此亲密。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男人的身上都会有如他一样的味道——说不出是怎样的味道,却……暖暖的,浓郁得像一片雾,可以将她包裹住,让她倍感安心。她喜欢这种味道,喜欢被人留意和关照。可皇上所说的那句话又像乌云一样压在她的心头——
你若是不救他,他会死得很惨。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吗?
瑾元有危险?这危险从何而来?她要怎样救他?
不知何时,她轻轻抓紧他的衣角,一双手将衣角捏得发皱。
瑾元有所察觉地低下头,笑道:「怎么又像个孩子似的?」他的大手盖在她的手背上,将她的手拉开,在自己的掌心里把玩着。
「你的手指很漂亮,」他端详着,「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别人说女人的手之美,会十指如葱。这样细白鲜嫩的皮肤颜色,会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说着,他竟然真的将她的手捧到口边,轻轻咬了一下。
她呆呆地看着他的动作,竟然没有呼痛。
他伸出左手在她眼前晃晃,「又在出神。」
她轻叹道:「我听说过『啮臂之盟』,你刚才……以后,还是不要和女孩家做这样的动作。」
「为什么?」
「若你不能给予许诺,何必又给予别人幻想?」她轻轻抽开手,虽然神情很淡,但声音里却有着难以掩饰的忧伤。
这让瑾元一愣,他本想像往常一样潇洒地打趣几句,但是望着她唇边眼底的那抹忧伤,忽然一股青涩的味道从她的脸上流入了自己的心里。
又一次,因为心疼而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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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融本想藉着回家省亲三日的机会暂时缓一缓她和瑾元的关系,也藉着这三天想清楚,到底自己在承德王府该扮演怎样的角色,同时,也是为了对瑾元那夜丢下她寻欢清音楼做以回报。
没想到,她的计划被瑾元在母亲面前三言两语就破坏了,只得跟着回王府。
月亮初上的时候,她正在屋内练字,这是她每天必做的功课之一,自小到大,因为天天练字,她的书法一直是兄弟姊妹中最好的,连身为一品大学士的父亲都对她的字赞不绝口,有时候连给皇帝的奏本都由她代笔写成。
她写字的时候一定要清静,尤其在万籁俱寂之时,摒除一切私心杂念,写出来的字最精纯优美。
但今日她不过刚刚写了几个宇,房门就被人敲开。
只见荷香抱着一床锦被站在门口笑说:「王妃,奴婢来给您换新被褥。」
「不必换了,还是新的。」她下明就里。
荷香眨着眼说:「那怎么行,万一王爷今天要过来呢?」
「王爷?」她苦笑道:「他怎么会来?」白天他又没有交代过。
「我为何不能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荷香机灵的抱着锦被离开,将空间留给两人。
瑾元站在门口,对她微微笑着,「不欢迎我来?」
「怎么会?」她垂下眼,侧过身,「王爷请进。」
他迈步走入房内,一眼看到她摊在桌上的宣纸,好奇地问道:「在写什么?」
「只是练练字而已。」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抓起一本书,想将纸上的字迹盖住。
但是瑾元手更快,一下子将那张纸拉到自己手边,然后吟诵起来,「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我没想到你心中竟然如此惦念着我。」
雁融尴尬地辩解说,「只是随手摘录的一首词,没有什么意义,你不要乱想。」
「哦,不要乱想?你的意思是,你思念的人其实不是我,是吗?」他戏谑起人来胡搅蛮缠的本事岂是雁融可以抵挡的?
见她被说得手足无措、满面通红,瑾元大笑着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
「手都是冰的?」他讶异地将她的手环在自己的双手中,「叫人多给你添个暖手炉吧。」
她嗫嚅道:「不用了,我怕暖炉中香炭的味道。」
「那……就让我来为你捂暖好了。」他笑着将她拉入怀内,吻住她同样冰凉的芳唇。
不同于他第一次对她所表现得那样轻狂,这一吻轻柔而缝继,让她原本有些轻颤的身体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在他来到她门前的那一刻,雁融就意识到今夜会发生什么事了。昨晚错过的那一夜,会在今夜重新开始。昨夜她曾经那样满怀期待地做足准备迎候他,结果他走了,而今夜……她还没有任何关于这件事的念头闪过,他却这样突然而至的来了。
这个人,总是给她无数的意料之外。
皇上说过——这个人,不是你可以在几日内就可以掌控住的。
这句话让她骤然痛醒过来,一下子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是泪眼蒙胧。
「不习惯,是吗?」他的笑脸就在她的头上,眸中映照着她迷乱的眼神。他没放开她,让她因寒意而泛起寒栗的肌肤因为紧贴着他而慢慢暖了起来。
她轻轻喘息着,又或许是在叹息着,将头埋进他的胸膛。他笑着又将她的肩膀拉开,迫使她的眼睛和自己对视着,然后再度衔住了她的唇瓣,将火热的气息注入她的唇齿之中。
这样震撼人心的抚触,让雁融忘记了自己身为大家闺秀的矜持,慢慢地,在他的引领下,开始一点一点的绽放自己的美丽。
即使是他再大胆地撩拨她身体的火焰,或是怎样激狂的律动,她都可以保持清醒,不再怯懦或流泪了。
这让瑾元很是惊奇,忍不住赞许道:「雁融,你真是一个奇妙的女人。」
她的唇角向上翘起了一下,呻吟道:「但我不是王爷喜欢的女人。」
他挑着眉问:「你很在乎这一点吗?」
她苦笑,「有哪个妻子不在乎这一点呢?女人存在的原因,不就是为了取悦你们男人吗?」
他诡笑着,「那你现在已经开始学着取悦我了?」
「如果这就是取悦,那么……学起来并不难。」
她大胆的回应再度让瑾元笑出声,「你很有自信……不,你向来都很有自信。这样最好,我不喜欢故作矜持的女人,在床上我们都应该给对方看一个毫无遮掩的自己。」
她睁大美眸望着他,没有遮掩的自己?要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此时此刻的他又岂是毫无遮掩的?每个人在面对别人时都要戴着一张面具,而这张面具,即使是在裸裎相对时,依然坚固得摘不下。
毫无遮掩的只是身体,不是心。因为这是床上,因为直到这样亲密地相拥之时,他们对彼此依然还很陌生。
她很想打开他的心,看清里面的内容,那里是否有一隅是留给她的?或是装着于香香?更或许,什么人都没有,他的心中其实只有他自己……
要怎样,才能打开他的心,看个清楚明白?
第5章
「清音楼也许已经暴露了。」瑾元神情冷峻,「这次这件事大有玄机,我到现在还想不出那幕后主使人,到底想在楼子里找什么?」
「不是说他可能在找传说中的遗诏吗?」瑾荣笑道。
他蹙着眉,「如果那个人是老二派来的,那……就不是。但老二会这么故弄玄虚吗?」
「二哥做事不是向来古怪,又不按牌理出牌,上次他突然跑到江雁融的家里去,不就是一个例子?」
瑾元瞟他一眼,「那是你大嫂,不要叫得没大没小。」
瑾荣古怪地看着他,笑了,「你倒是挺护着她的,是不是已经圆了房了?」
瑾元淡淡道:「她是我妻子,做这种事还要提前和你报备吗?」
「当然不用。只是我的这位大嫂应该是个聪明人吧?你做的事情都要瞒着她吗?若她是二哥派来的……」
「她……应该不是。」瑾元迟疑了一下,「陛下把她指婚给我的目的我虽然还不知道,但是,真正的目的也许并非我之前所设想的那样。」
瑾荣啧啧赞道:「这才几天啊,你怎么对她的态度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这女人真的很有手腕,能把我心思像野马一样的大哥握在手中。」
瑾元的脸色陡然沉了下去,「老三,在我面前你最好不要说她的坏话。」
「大哥心疼了?」
「若你心中有我这个大哥,记得,也要尊重她这位大嫂。」
瑾元的郑重其事让一直歪坐着身子的瑾荣不禁地坐直了身体,尴尬地咳了一声,问道:「那,我这位值得尊重的大嫂,一天到晚都只是关在家中,相夫教子?」
瑾元倏然起身,丢下一句,「你若是闲到开始关心别人家的家长里短,不如我向陛下请命,调你去戍守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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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元已经很久没有冲瑾荣发过火了,上一次他们兄弟之间起争执,是在父皇刚刚去世、瑾阳被宣布为皇位继承人的时候。
瑾荣当时满面震惊地冲到王府来,大叫着,「凭什么是他聂瑾阳当皇帝?怎么算也是大哥你来坐这个位置啊!我不服!大哥,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带人动王护驾!」
瑾元当时就翻脸,甩了他一记耳光,「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在我的王府里说出来,是想陷害我不忠不孝吗?既然父皇选了他,那就是他坐这个位置了,我都没有抱怨一句,你是来替我发什么威、出什么头?」
瑾荣当时捂着有点红肿的脸,愣愣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大怒之下拂袖而去。
后来,是藉着瑾荣过寿的机会,瑾元给他送了一匹宝马,才终于把这份兄弟之情重新连上。
这一次,是为了雁融。
如果说上次皇位之事是为了顾全大局,那么这次为了她,则是为了什么?私情吗?
瑾元每天从外面回到家时,总是看到雁融很认真地和那些钱庄、田庄的老板、佃户们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