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大眼睛,「我怎么会知道?那个贼还差点杀了我呢!这一点王爷您是知道的。」
「贼入楼的时候我们谁也没看见,你说什么都是你一面之词。」他冷笑,「你深知楼里各处机关,当然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可你当时却不应该表现得那样惊惶失措。香香,你知道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吗?」
她辩解,「深更半夜,我一个女人的屋子里摸进来一个贼,即使我再胆大,总要吓个半死……」
「香香,你该知道,现在是我在给你机会。」瑾元冷冷地打断她,「你不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可你最近却总想着进入王府,跟我要名份、要地位,正式做我的女人,这非常的反常。」
「王爷,您毕竟还是不了解女人,女人……其实都想有个家,希望有人疼、有个相公,给他操劳做饭养孩子……」
于香香说着,眼泪在眼眶里盈盈打转,她的语调甚是动情,让瑾元有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怪她了。
但是无意间一低头,看到她的双脚在裙摆下不断地交叠,不由得又冷笑一声,
「香香,也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有个毛病,就是每次一说谎,你的小动作就开始多起来。看样子你是不想和我说实话了,好吧,如果有一天我拿真凭实据放在你面前,希望到时你不要后悔。」
瑾元甩门而去,临走前,眼角余光瞥到她也同时站起,嘴唇蠕动了一下,像是有话要说,但终究没有出声来。
他刚走出这座小院,就见自己的奶娘卫夫人正急匆匆地定过来,不禁展颜一笑,「老夫人今天这么有兴致出来晒太阳?」
「瑾元,我听说雁融走了?」卫夫人板着脸,劈头就是数落,「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不起你媳妇?像雁融这么贤慧的老婆你不要,却摆个狐狸精在家里?」
瑾元向来尊重这位奶娘,待她犹如母亲一般,而卫夫人出身不高,平日和他说话也很谦和,这一次却一反常态地大动肝火,也让瑾元有些吃惊。只是他和雁融的事情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只好苦笑道:「这件事也惊动到您了?」
「你不让家里的人传这件事,难道我就会不知道吗?雁融那孩子以前每天无论多忙,都会过来和我请安,难得人家出身官宦,却知书达礼,没把我这个低贱的人看低,于香香呢?入府都这么多日了,连面我都没见到一次,她还等着我去参拜她呢,我正奇怪雁融怎么这么多天都没来看我,以为她病了,结果找来荷香一问,那丫头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说是王妃丢了,吓得我三魂六魄都吓没了。」
瑾元现在满怀心事,真是不想多听她碎叨,只好陪笑说:「您放心,早晚我会把雁融接回家的,只是最近我比较忙……」
「忙?再忙能有老婆重要吗?瑾元,你别怪我多话,这世上的人再多,也比不了你妻子和你贴心。你看你风光时,多少人巴结你,等你倒楣了,守在你身边的还有谁?」
他心头一动,忽然想起雁融昨夜的泪水,她为什么会喊着他的名字从梦中惊醒,是因为她其实还在担心他吧,那些写了改,改了丢,丢了又重写的纸笺,虽然最终没有送给他,但上面的字字句句,都是她矛盾而复杂的关切。
她丢不开他,就像他不可能放了她一样。
所以,他绝不再这样被动地被人算计下去。哼,他不是那种束手就毙的人,雁融是她的,而那个幕后人,他也绝不会再躲避退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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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雁融在广德楼正和手下人安排更换新的菜牌,江府的家奴忽然来了,说是她的父母叫她回府一趟。
她想,该来的总是躲不过,反正她不会回娘家住,去做个交代也是应该的。
但回到江府时,府内人的笑脸却让她狐疑。
「小姐,您怎么这才回来?姑爷都等了您好久了。」
一个老家奴还和她开起了玩笑。
瑾元也在这里?为什么?来告状吗?
她步履迟滞地走进内府,听到花厅里到处是笑声。这笑声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刺耳又古怪。
紧接着,王蕙娘迎了出来,笑着拉住她的手,小声说道:「雁融,你的架子比王爷还大了,都是王爷把你宠坏了,怎么能妻子没回娘家,让丈夫先过门的?」
「我……」她张开口,还没有说话,就听到瑾元懒洋洋的笑声响起,「母亲就别怪雁融了,做丈夫的若是不宠妻子一点,怎显得我们男人的体贴温柔?雁融,别光站在那里,你不过来坐下,我也只好站着陪你了。」
她的目光和他对视,他笑咪咪的模样,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她不明白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看着满屋的亲戚都在瞧着自己,她只好走到瑾元身边,屈膝一礼,「王爷。」
「在自家人面前,还来这种紧文耨节做什么?」瑾元大笑着将她拉起,拉住了就不放。
雁融面无表情地抽出手,转过脸,对母亲说:「娘,有件事女儿还没有来得及禀告您,我和王爷——」
「雁融。」瑾元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他靠在她耳畔悄声道:「你要是敢说什么,我保证,会让江府鸡犬不宁。」
他的话威胁意味十足,让她震惊得瞪着他,暗暗咬牙,「你……这是无赖之举。」
「随你怎么想,不信的话,尽管试试。」他的笑脸在别人眼中是令人护羡的深情款款,但在雁融的眼中却是可恶之极。
「各位,我和雁融还有点私事要谈,先告辞一下。」瑾元笑着和花厅内的人打了声招呼,就扯着雁融来到外面僻静的花径深处。
「放手!」雁融挣扎着,「你我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没有关系』是你说的,自古只有丈夫休妻子,没有妻子休丈夫的。」他狠狠地说:「雁融,你让我丢尽面子,而我向来是个睚眥必报的人。」
「你想怎样?」她愤怒地道。「我已经把王妃的位置让给于香香,让你们有情人双宿双栖,一家三口幸福圆满,你还想要什么?」
「要你。」他将她拽到一处假山之后,不由分说的覆住了她的唇。
雁融起初紧紧闭着双唇,不给他任何可趁之机,但是他用手轻轻托住她的后颈,在她的耳畔呢喃了一句——
「雁融……我爱你。」
她顿时像是被什么仙术点中了似的,全身僵住,怔怔地看着他,刚刚张开口,就被他狡猾地封住了唇舌。
「雁融,我爱你。」这五个字就此被吞咽进了她的身体内,融到她的心底。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唇上有压力的热度又让她不得不相信自己不是在梦中。
「瑾元,不要为了面子而欺骗我。」她挣扎喘息着,思忖他是不是为了大男人的颜面而不肯接受被「休」的事实。
瑾元叹息道:「你知道我不是在乎面子的人。」
「我不信。」她苦笑,「你我成亲不是为了情,成亲之后你也没有和我说过这样的话,前几天你还为了别的女人而怀疑我,现在却说你爱我?可笑!你爱我什么?爱我这样勇敢地抛弃你吗?」
「或许……是的。」他抚摸着她的脖颈,这样轻柔的安抚可以让她的情绪平静下来,「雁融,我娶你是迫不得已,但是我不会因为迫不得已而对一个女人说我爱她。原谅我,我做错了一些事。」
「做错事?你指什么?」
「我……不该先怀疑你来到我身边的目的,更不该私自决定许多事而将你隐瞒其中。若是你肯给我时间听我解释,我可以把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讲得清楚明白。」
雁融在他的怀中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目光澄澈,诚恳得没有一丝杂质。这不像她认识的瑾元,她想,她该给这个自称爱她的丈夫一次机会。
「你要讲什么,就说吧。」
他看看四周,「这里人多,我们出去谈。」
第10章
「该从哪里说起呢?从那份遗诏开始说吧。」
马车上,瑾元缓缓地开了口,雁融很认真地聆听,生怕漏掉一个宇。
他望着她,「你认为那份遗诏是怎么回事?」
她思付着,「是好事之人编出的谎言吧?」
「为了什么呢?」
「为了挑拨皇上对你的信任。」
瑾元古怪地笑,「不,那是一个事实。」
她不禁愣住。
「的确有那样一份遗诏,遗诏上即位人的名字的确是我,不过,遗诏也的的确确被人篡改成了瑾阳,而且这份遗诏现在其实是在我手里。」
雁融下解,「那……是谁……」
「你问是谁改的?我想你一定和所有人一样,都认为是老二改的,不过,你们也都错了,做这件事的人是——我。」
「你?」她大吃一惊,「你改的?为什么?」
「因为皇帝这个位置太过束缚,而我,你该了解我,我不是一个愿意被束缚的人,甚至很多时候我会很自私,为了自己的利益,不管别人的死活。所以,我并不是一个适合做皇帝的人,只不过父皇锺爱我母亲,也疼爱我,所以执意要把皇位传给我,即使我百般推辞,也推辞不掉。」
瑾元回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一天——
「当父皇病危的时候,他召我入宫,将举国江山托付给我,但还没有来得及让臣子宣布遗诏,就驾崩了。当时屋内只有我们两父子,遗诏就放在我手边,我跪在父皇的床榻前,立刻闪现一个念头——既然我不适合,不如让真正适合的人来坐这个皇位,岂不是很好?
「兄弟中,瑾荣性子火爆,而瑾阳年纪不大,却是比狐狸还要精明,做事持重有分寸,面面俱到且从不得罪人,他才是最好的皇帝人选。于是我拿起笔墨,改了遗诏。
「走出大殿时,外面站满了等候见驾的皇亲国戚和王公大臣,我就冷冷地举起遗诏说:『陛下已经留了遗诏在此,由我宣读。』」
他忽然笑了,「雁融,你能想像当时的情景吗?所有人都猜测和认定我必定黄袍加身,完全没料到从我的口中念出的却是瑾阳的名字,连瑾阳自己都莫名其妙。我把圣旨宣读完,交到瑾阳手里,不冷不热地对他说了句恭喜,然后就离开了。出宫之后,我仰天大笑,从此以后自己终于可以将这个重重的包袱甩掉了,只是,可惜了瑾荣……」
「他怎么了?」
「那天他刚从京外赈灾回来,听到这个消息,和我感情极好的他怎么受得了,一下子跑到我的王府来,跳着脚的说要带兵给我勤王护驾。我生怕他惹出麻烦,就狠下心给了他一记耳光,从此他再也没有提这个念头。」
「那,陛下一定知道遗诏被篡改的事情。他知道是你所为吗?」
「当然,因为那么明显的涂改,我这个宣读人不可能视而不见。若不是我改的,我也绝不可能当众宣读完之后还面无表情。他看我向来看得很透彻,知道我厌倦这个皇位厌倦到了极点。」
「那他……」
「只能吃哑巴亏,因为他无法公开这个秘密,如果公开了,满朝上下必然是一场轩然大波。」
「那现在那份遗诏……」
「留在老二手里是个把柄,我不放心,后来趁着一次入宫的机会,把它偷出来,藏起来了。」
这么说来,传闻都是真的?可是这些流言又是怎么流传出来的?
雁融必须要想一想,才能将瑾元所说的一切厘清楚。一直以来她认定的事情都是错的?
她以为遗诏之事只是谣言,但瑾元说这是事实。
她以为瑾元会厌恶皇上,是因为皇上抢了本应属于他的皇位,结果却是瑾元暗中篡改了遗诏,将皇位让了出去。
她以为瑾元是一个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负责的风流浪荡子,结果他的心中竟然有着家国天下。
她以为瑾元对她无真情,结果……他居然说他爱她……
她托住头,无奈地叹息,「我太自以为聪明,结果我却是最笨的人。」
「对,笨到不要我。」瑾元轻轻拥着她,「以你的聪颖,不该让于香香成为你的心结。」
雁融听到这个名字,眉头又皱了起来,她慢吞吞地说:「如果我和别人有个孩子,你能平静接受吗?」
他嘴角一扯,「这种玩笑很不好笑。」
她淡淡地说:「但你却让它在你身上变成现实。」
「那是你认定的现实,我没承认。」
她倏然一转身,胳膊差点撞到他的鼻子,他急忙叫了一声——
「你要谋杀亲夫啊?」
她一只手紧紧捏住他的手臂,「说清楚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瑾元戏谑道:「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现在就像个利牙利爪的母老虎,看来我的王府将来真的要有河东狮吼之灾了。」
「别东拉西扯。」她不耐烦地警告他,「聂瑾元,你今天最好把所有的事情源源本本的和我说明白,否则,我就跳车。」
按住她的双手怕她真的做了,「你知不知道就是皇帝也别想威胁我。」
「那是他让着你。」雁融蔑笑,「他现在既然是一国之君,要动你其实是易如反掌。」
「不要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瑾元不满地蹙眉,「你的丈夫是我,妻子难道不该以夫为天?」
「如果这是一面让我不能依靠的天,我宁可不要。」
她坚决的神情让瑾元收敛了玩笑心态,十指一用力,将她密密实实地扫入怀中,「你这个女人,是不是生来克我的?」他叹息着,「我还是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心神不宁,看来以后几十年,我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他这番话好像在对她许下什么诺言,一个绵延几十年的诺言,她不禁心里一甜。
「于香香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不是我的。」他坦白解释。
「不是你的?怎么会?」她不敢相信。
「我知道你不信,但是我可以以我的性命发誓。」瑾元认真地举起手,「于香香如果怀的是我的骨肉,就让我……」他眨了眨眼,「永远失去你。」
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打了他一下,「这算什么誓言?」
「最诚恳的誓言。」他微笑的再度拥住她,「在我心中,没有任何事比失去你更让我恐惧。」
马车已回到王府门前,雁融迟疑着没有下车,瑾元先下车站在车门口对她笑着,「是不好意思回来,还是故作矜持,要我抱你下车?」
「没一句正经。」她咬着唇,心中也的确矛盾。
当初那样义无反顾地出走,不知道王府内有多少人知晓了这件事,要她如今若无其事地再走入这道门,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而她的心结,又岂是瑾元几句话就可以轻易化解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