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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好月圆 page 12 作者:乌拉米

  白冬蕴的一番心意,就是要她把身子养好,乖乖嫁给白春留吧?这份心意她是注定要辜负了,但大娘声音听起来很热心,她不忍浇她冷水,只好应道:「大娘的话,我记下了。」

  「记下就好记不就好……夫人,我厨房里还煎着药,你跟乌公子慢用,我去煎药了。」笑眯眯地说完,临走前,顺手关上房门。

  跟乌公子慢用?她满面疑惑地端着托盘转身,有人一把抢走托盘,拉着她到桌前坐定。

  「……」原来他醒了,故意不出声是什么意思?欺负她看不见吗?

  「你很惯假装看得见?」一开口就像在质问什么。

  「骗得过去就骗,省得旁人问东问西的;若是被发现,我也无所谓。」她随口答着,跟着又道:「大娘说,这几天都是乌公子在照顾我的,这跟四公子昨晚说的话,有些出入呢。」

  白冬蕴一脸平静,声音也很平静,道:「乡野村妇的话,你也不必太认真。」他帮她舀一碗野菜粥,拉着她的手贴上粥碗。「你将就点先喝这个,路上我再帮你买馒头。」

  她脸颊微红,轻道:「别说得好像我只要有馒头,就什么都好似的。」

  他没有应声,帮自己舀了一碗,一口气喝掉一大半。

  她听着他的动作,暗自羡慕他的好胃口,嘴里说道:「这些天来,真是谢谢你了。」两手捧着粥碗,实在不是很想喝。

  「你这一声谢,听起来真敷衍。」他忽然抢过她的碗,豌沿抵在她嘴边,冷道:「你是要自己喝,还是我帮你灌?由我帮你灌食,可不保证不会呛死你。」

  这人,真是那大娘口中那个「她一天不醒,就无法入睡」的乌公子吗?是那大娘眼睛有问题看错了吧!她微往后仰,很坚决地抢回碗自己喝。

  白冬蕴见她乖乖喝粥了,才又帮自己再添一碗,一口喝光。

  「我以为你累坏了,想让你多睡一点。」绝对不是故意不叫醒他。

  他瞪她。

  「等我送你回到白庄,要我睡多久都行。」

  她闷闷地再喝一口粥,听见他走离桌子,然后她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

  这么大刺刺地在她身边换衣服,就不怕她说看不见是骗他的吗?她专注闻着粥香,不让声音促使她在黑暗里胡思乱想,总觉得经过昨天晚上,他对她的态度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说话的口气更差了,还会对她动手动脚的?

  对了,先前除了替她把脉之外,他绝不会主动碰她,连她要帮他包扎背上伤口,他还扭扭捏捏的,一直叫她把眼睛蒙上。

  现在他这么大方,是不是他背痛到全身都不对劲了?

  「你很想要我喂你是吗?」偏冷又不耐烦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没有没有……」她吓一跳,赶紧捧起碗,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光光,她也不过是分神想点事,不用这么吓她吧!

  「再喝一碗?」

  「不要了,我不饿。」她把空碗轻轻往前推,充分表现不想再喝的决心。

  她又听见奇怪的。向声,忍不住问道:「四公子,你在忙什么?」

  他没有回答,迳自道:「你站起来,往后转。」

  这又是在做什么?她才迟疑了下,那个没耐心的男人一把扶起她,一手搭在她肩上逼她转身,她愣愣地任凭摆布,随即感到某个软软暖暖的东西罩在她头上,跟着,另一个软软暖暖的东西披在她肩上。

  这是……软帽和披肩吧?没事把她的头脸遮起来做什么?

  「这些是我向大娘买来的,质料不算太好,你就凑合着用吧。」他说。

  若是跟白庄比,这种小户人家用的衣料自然不算好,但和她的旧衣相比,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她伸手摸摸披风,有点厚,但绝对够保暖,她想像这东西披在自己身上的怪模样,又听见他说道:「中秋过后,天气转凉,你的身子再也受不了一丝损害了,能多穿一件挡风就多穿吧!要不是为了收买这一家子人,把我身上银两用得差不多了,我还真想雇一辆马车,让你回家的路轻松一点。」

  白冬蕴说得理所当然,但这帽缘极低,几乎盖住她整张脸了,虽然现在她是看不见,可一般情形下,总要留个缝让她看路吧?

  她勉强压下心里的疑惑,应道:「只是走几天路,我想,没什么大问题的,那大娘是好心人,四公子何必花心思收买他们?」

  「我天性多疑,连自家人都不能尽信了,何况是才认识不久的陌生人,至少得放个饵食吸引他们的注意,省得他们恶念一起,趁我虚弱谋财害命。」并不是施了恩就不会被反咬,但,被反咬的机率总是小了点。

  她想起自己正是被最信赖的「自家人」下毒了,心情极为复杂,却仍是忍不住说道:「白庄主是个值得信赖的好人。」她宁愿相信,她爹还是很疼她的。

  「你这么夸他,我听了实在高兴。」他嘴里这么说,晤气却是死硬平板的。

  他的气息又逼近,她不自觉屏住气,察觉他仔细帮她拉好衣襟袖子,还帮她把腰带的结重新打好。

  她没记错的活,有句话叫「男女授受不亲」吧?昨晚他抱她睡一晚,她可以当他神智不清,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但现在他分明是清醒的,这样不避嫌地亲手帮她打理门面,实在是……帽子和披风果然很保暖,害她脸颊都热呼呼的。

  有个东西被套进她的手臂,她伸手一摸,是她的包袱。

  「好了,走吧!」他道,大手搂着她的肩,押着她往外走去。

  她只觉得一头雾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傻傻被他半推着走。

  当她感觉到透进软帽里的寒意时,同时也听见数人的惊呼声。

  「乌大嫂包得这般密实,难道是不想被我看见?」这家的独子哀怨地道,几天前他帮忙扶人回家,曾有幸觎到乌丈人的美貌,但也就那么几眼,一进他家,乌大哥就把他老婆藏在房间里,谁也不给见的,害得他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现在他们要走了,还是不给他多瞧一眼,这让他很难不多想啊!

  白冬蕴微微一笑,应逆:「天冷了,我怕她受寒,才让她多穿几件。」

  「既然如此,怎不多留几天,等夫人身子好了再走呢?」大娘关心问着。

  「留着做什么?你有钱养他们啊!」一之主的大叔破口骂道:「他想走就让他走啊!咱们这破烂屋子,谁人看得得上!」

  「爹,你少说两句吧!」

  「我哪里说错了,啊?我一开口你们就有意见,就只会叫我闭嘴,就只有你们能说话,我不能多说两句是吧?那一家之主你来当啊!毛头小子插什么嘴!」

  白冬蕴笑颜迷人,像是永远不会发脾气,只有站在他身边的徐望未知道这人心底冒火了,连忙出声道:「多谢大叔和大娘好心,愿意收留我们。」

  「乌大嫂,你身子还没全好吧?不要理我爹了,你尽管住下,要住多久都可以,他要再乱说话,我帮你打他!」

  「臭小子,你只会跟我唱反调是不是?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一老一少互骂着追赶跑跳,留下大娘一脸尴尬地笑道:「乌公子、夫人,他爷儿俩一向如此,让你们见笑了。」

  白冬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道:「大娘,这里是我一点心意,大叔的腰伤药还得吃上,一阵子,记得让他按时服药,完全康复之前,不要太过劳动了。」

  「这怎么好意思……」一看也知道里面装的是碎银,她想收下又不敢,满脸写着为难。

  「你就收下吧!我们还要赶路,告辞了。」他扶着身旁的「妻子」,慢慢慢慢地走着,有风自巷口方向吹来,他立刻往前一站,为「爱妻」挡住冷风。

  妇人看在眼里,既羡慕又感到高兴,衷心祈盼这两人能如愿找到名医,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第7章(2)

  「臭小子,你别跑!」另一头,中年大叔气喘吁吁地追着儿子跑。

  「臭老头,你这么爱生气,难怪头发一直掉,我看不出两年,你就会变成大光头了!」儿子年轻力壮,还有余力回过头对着父亲叫嚣。

  「老子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生气会掉头发的,我这头黑发可是祖宗三代托保证,到老都是乌黑亮丽,绝对不会……」边说边搔着头发,一缕头发竟轻易被他搔断了,他愣愣地看着手上一把黑发,百思不得其解。

  儿子发觉爹亲没再追上,跟着停下脚步,凑到他爹旁边,吓道:「哇,真的掉头发了!爹,你头顶秃一片了耶!」

  「这怎么可能……」又抓抓头,毫不费力抓下另一撮黑发。

  「又掉了又掉了!娘,爹掉头发了,爹要变成大光头了!」

  「怎么回事?老头子,你的头发……」

  一家三口紧张地围成一圈研究大叔的头顶,愈研究光滑的部分就愈多,那大叔吓得抱住头,差点没哭出来。

  被扶着走的徐望未,把那三人的鬼哭神号听得一清二楚,刚出巷口,立即低声问道:「那是你搞的鬼?」

  「什么?」白冬蕴装傻反问。

  「你开给大叔的腰伤药,掺了会让他掉头发的药材?」

  「我没那么蠢,万一他拿药单去问,马上就知道是谁搞的鬼了。」

  「不然,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说呢?」他皮皮笑着,道:「我这人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恩怨分明绝不错待。「我帮他治腰伤,还帮他出药钱,这也算仁至义尽了。」

  「好歹他也收留我们好几天,就算他说话难听了点,你也不必如此。」

  他冷哼一声。「等哪天你成了白庄的庄主夫人,再来过问我的行事吧!」

  她闷着气,照例不予回应。

  以为白冬蕴一心要到她家寻找能治好她身子的方法,必定是急忙赶路,没想到三天的路程花了五天才走完,这之间,仅剩的两颗药丸又少一颗,她是不怎么烦恼,但总觉得身边这人开始紧张了。

  「丽城与关城交界处的小荒村……的哪里?」

  这声音,就在她的头顶上,换句话说,问话的这个人,此刻正搂着她。

  再确切一点来说,这五天,除了入夜休息之外,都是这样的。

  她原想,这个性格恶劣的男人,终于逮着机会整她了,趁她变成瞎子,故意对她动手动脚的,初时她出声抗议,他还会稍微退开,只牵着她的手走……她眼睛看不见,牵她的手是不得不为之举,他说的,但他走的速度奇慢,乍似体贴她身子虚弱,配合她的慢步,直到他开始不客气地把重量分一部分压在她肩上,她才发现,他的身体根本没全好,她睡足了六天,精神饱满,他守了她六天,夜不安枕,流失的体力几乎没补回来。

  虽然他硬撑着不肯明说,但身体的反应极其明显,若不是撑不住了,又怎会无视男女之防这样压着她。

  「徐望未,你发什么呆!」头顶上的声音骂道,「你家在小荒村的哪儿?」

  她回过神,答道:「沿着这条路走到底右转,走到尽头那间老庙再往右看,就能看见我家了。」

  白冬蕴依着她说的方向看过去,小荒村的人口已经够少了,她家还在村里最偏僻之处,她那没良心的混蛋爹是存心要他女儿死在家里就是了!

  万一她没有走一趟白庄,傻傻在家里过着日子,哪天药吃完了、病发了,等到村里人想起庙旁还有一户人家,她的尸身也早就腐烂了。

  「哼。」有他看着,她想要变成尸体,可有得等了。

  徐望未不知他的心思百转,听他冷哼一声,以为他嫌路远,笑道:「四公子若是腿酸了,我记得村口有座小亭子,不如先去那里坐一会儿?」

  他瞟一眼遮不了日头、挡不了雨的小破亭,再度哼了一声。

  她出不以为意,由着他半扶半压地往前走。

  走着走着,细白的耳轮微颤,好像听到很耳熟的声音,她脚步一顿,侧耳细听着,眉头不觉皱起。

  「你听到什么?」压在她身上的男人,立刻察觉她不对劲,问道。

  「……大概是我听错了吧,这种地方,怎么可能……」

  「你这顺风耳哪可能听错!怎么,是胜火帮还是千铭门的混蛋追上来了?」

  「都不是,真奇怪,不可能的……」

  他听她一直说着不可能,却没说出一个答案来,心头一阵烦躁,正要开骂,路旁一间小破屋里跑出一名妇人,对着他俩迟疑问道:「是阿梅吗?」

  徐望未听见这声音,一震,抬眼笑喊了声:「胡大嫂。」

  胡大嫂快步走到小路上,哽咽道:「还好你没事……我担心死了啊!」

  白冬蕴押着徐望未退开半步,让企图奔前抱住她的胡大嫂扑了个空,同时附在她耳边低问了声:「那是谁?」

  「小荒村的寡妇,我爹带我进城买药路过,曾跟她说过几句活,她丈夫病重时,是我爹帮他看病的。」徐望未简洁说完,挣开他的怀抱,取下软帽,露出那张苍白但美丽的脸。「胡大嫂,好久不见了。」朝那小妇人微笑招呼着。

  头脸都包得密实,只看身形就能猜出是何人……这小荒村简直是卧虎藏龙、专出奇人啊!白冬蕴别开脸冷笑着,怀里的拐杖弃他跑了,他只好自力救济,找棵枯木倚着,任由那根「拐杖」欢喜会故人。

  胡大嫂哭得梨花带雨,摸摸她的脸、碰碰她的肩,颤着声音道:「好久不见,我上你家去看,旁边多了一座坟,屋子里却没半个人……就算石大夫走了,你也可以来找我啊,怎么就不见了,也没跟我说一声?」

  「胡大嫂,你别哭了,旁人看了,以为我欺负你呢。」

  「我怎能不哭啊!石大夫是我的大恩人,我却连他何时走的都不知情……你回来了就好,干脆你搬到我家,陪我作伴吧……呃,阿梅,那个人是?」哭声立时止住,那高瘦的男人正瞪着她,让她下意识往前站,把阿梅护在背后。

  徐望未连转头看都没有,就知道胡大嫂问的是何人,她想了想,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这次多亏有他,我才能平安回来,嗯,他叫……」

  叫什么好呢?

  白冬蕴一直专注瞪着那来路不明的女人,适时丢过去一句:「敝姓白。」

  「白公子,多谢你救我们阿梅一命。」胡大嫂诚心说着,没有注意到阿梅在听见那个「白」字时,表情有点古怪。「我瞧白公子的脸色好像不太好,阿梅,他是不是病了?小荒村现在没有大夫能帮他治病啊!」

  「白公子为了救我受了点伤,伤口已经包扎过了,我想,不碍事的。」

  「原来是英雄救美……」胡大嫂还漾着泪光的眼瞬间亮了起来,鼻音里带点兴奋地问过:「白公子,你娶妻了吗?」

  突兀的问活,让白冬蕴差点一头撞上枯木,他瞄着徐望未有点傻愣的表情,勉强勾笑道:「还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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