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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夫人有官威 page 19 作者:寄秋

  “嗯,你抱着我,闻着你的味道我比较好入睡,阿轩,我跟着你,你到哪去我就去哪里,你不要丢下我。”她微闭上眼,小手始终不放的握住他厚实手心,紧紧的。

  “好,天上人间,我们都会在一起,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生同衾,死同穴,生死不离。他在心里承诺着。

  前方的路越走越狭隘,马车也因为路况不佳而左右摇晃,王秀轩面上泛着温柔的凝视睡得不平稳的妻子,双臂环抱着她细腰,抱在怀中不放开,以自己的身体为屏障减缓车行的颠簸,让她睡着的眉心能松开。

  走走停停的赶了几天路,总算进入青江县县境,青江县幅员辽阔,但人口比想象中稀少,境内几乎是高山丘陵少有平原,因此无地可耕种,大多数的青壮男子都选择到外地打工。

  虽是进了青江县境,但离县城其实还远得很,大约要半日路程,这几日半睡半醒的朱小蝉大概是知道快到目的地,原本萎靡的精神突然振奋了许多,晕车的情形大为改善。

  既然近在眼前,那就不必急着赶路了。

  为了让妻子有气力应付接下来的事,王秀轩他们便以游玩的心态半走半休息的看看青江县的景致,同时探访风土人文,了解一下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靠什么维生,百姓的生活过得如何,一个地方官能做什么。

  但是他们稍微逛了一逛,越逛越心凉,也对未来越不确定,未来几年真要定居在此处吗?

  “这里是青江县?”朱小蝉问得有几分怀疑。

  王秀轩很是迟疑地扶着发疼的额头。“我想是的。”

  “山明水秀,寻秘探幽的好地方?”山,嗯!很高,水,从山壁间涧出,一踏入山里绝对会迷路,的确是耐人寻味的秘境,人一进去就出不来了。

  “有山有水,还算不错,记不记得你七岁时背着小箩筐到山上摘野菜、摘香菇,设陷阱捕山鸡、野兔?”只要有一条活路走,百姓们就能走出属于他们的康庄大道。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她很想瞪人却没力气。“你要我上山挖人参,采灵芝,捉雪蛤贴补家用吗?这座大山看起来有很多宝物。

  听妻子说起反话的埋怨,王秀轩笑开了。“为夫还没穷到养不起妻子。”

  “你瞧这地方看来像什么?”她指着荒凉的一片,草木不兴所以黄沙居多,两旁的树木枯黄。

  现在才入夏,还不到秋天。

  “什么?”

  “穷乡僻壤。”她的第一印象。

  “……”很贴切的形容。

  “你知道下一句要接什么吗?”她可以肯定这里的日子很难过。

  他笑而不答。

  “是穷乡僻壤出刁民,王大人,你真挑了个好地头。”他运气真差,一当官就走霉运。

  “也不一定是刁民,说不定是和睦热情的良民,人要往好的一面去想。”既然不能再糟了,那就顺其自然。

  朱小蝉不想打击丈夫,但是……

  “这一路走来你有看到几个和我们打招呼的人?个个面无笑容,没点朝气,眼神漠然得好像我们是路边一棵快枯死的老树,不值得多看一眼。”

  冷漠,他们根本不与人打交道。

  “会好的,要有信心,你靠着几粒棉籽就能种出一片棉田,眼前的情形还不到绝望的地步。”他相信只要用心,石头也能变黄金,路是人走出来的。

  她一脸惊恐的瞠大眼。“你不会想指望我吧!”

  看她错愕的表情,他先是不解,而后了然的失笑,牵起她微凉小手。“娘子,你想多了。”

  “你保证不算计我?”她觉得自己像块肥肉。

  王秀轩顿了一下,面色讪然。“官是我在当的,与你何关,在我辖内的百姓我会自己顾全,给他们一口饭吃。”

  “你不把我扯进这个看不见底的漩涡里最好,这几年我要当个闲时看书,睡卧花间的清雅夫人,凡事不操心,前几年太累了,我得休息休息。”她规划着美好的蓝图。

  赚钱太累?她明明乐在其中。“好。”

  朱小蝉一听他的承诺,乐得露出八颗雪白贝齿,好不愉快的依偎丈夫怀中。

  只是,她能允许自己不劳碌吗?

  此时的朱小蝉因为又坐车又坐船,身心俱疲,累得什么都不想动,放任自个儿有怠惰之心,可是等她缓过气来,发现处处要用到银子的时候,怕是那股和银子誓不两立的冲劲又起来,谁来阻拦都不行。

  “咦!田里蔫蔫的作物是什么?”有点眼熟。

  王秀轩眯起眼眺望远处的田地。“是小麦。”

  “小麦?”她惊讶万分。

  “大概是少数能种活的作物。”这里地太旱了,土壤不肥,砾石多过黄土,水量不足。

  “你在说笑吧,那是麦子?怎么比去了稻谷的白米还干瘪,你是不是看走眼了。”麦子扁成这样哪辗得出粉。

  “没错,是小麦。”他再一次肯定。

  朱小蝉愕然,久久不语……“青江县真的很穷。”

  “穷不穷我不晓得,还得再瞧瞧。”也许城里当地的百姓有别的谋生法,人不会任自己陷入绝境。

  她已经不抱希望了。“辛苦了,王大人。”

  “不辛苦,你是我的妻子,我们同甘共苦。”他相信有妻子在一旁支持,他们没有做不起来的事。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我不要。”她大声的说。

  王秀轩笑着将妻子拥入怀中。“我们先到县衙再说,或许没有我们想象的糟,全是庸人自扰。”

  鬼话能信吗?她第一个请张天师来斩妖除魔,收服恶鬼。

  两人是走着进城门,后头跟着小厮、丫头、几个腿脚利索的婆子,马车载着行囊,一行人缓步进入城中心。

  城里的情形比城外好多了,还有商业往来及市集交易,说起来还算是热闹,几个孩子在街道上跑来跑去,玩着草编蚱蜢,至少有几张面容是带着笑的,并未刁难外地人。

  只是一行人看到破烂的县衙大门时,傻眼是在所难免的,还有一只看似刚生过小羊的母羊正滴着乳汁,被丢弃在县衙门口。

  这时代的人不喝羊乳,他们觉得腥,难以入口,殊不知羊奶最滋补,养颜又养胃,对气喘极有疗效。

  “这……”也未免太惨了,掉了漆的门居然还破成这样。

  朱小蝉不是吓到,而是惊悚,前任县令是怎么管理的,能让代表朝廷的官府败坏到惨不忍睹的地步。

  “走走走,不能站在这里,这几天会有县太爷来上任,你们走远点,不要挡路。”穿着邋遢的衙役出来赶人。

  “我们是……”王秀轩正想说自己就是要来上任的县太爷,可是他话还没说完,手上已多了一条绳子。

  “这只羊是你们的吧!又干又瘦没三两肉,牵走牵走,不要来捣乱,拉了羊屎在门口就罚你们银子。”没肉的羊吃了也嗑牙,又刚生过小羊,一定腥得很,宰了也麻烦。

  第10章(2)

  看着丈夫牵了只羊站在大街上,朱小蝉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得他好生无奈,大感尴尬。

  “阿轩,我们当养羊大户也不错,把羊养肥了肉能卖,羊皮能做羊毛大衣、羊皮靴、羊皮筏、羊皮帽,羊毛煮烂了再晒干能捻成线,织成暖和的毛衣,羊奶加工变成奶粉,热水冲泡即可饮用……”羊的一身用处甚大,连羊角都能制成手工艺品贩卖,羊骨煮熟了曝晒几天再敲碎磨成粉,是很好的磷粉,与草料混和是饲料,撒在田里是磷肥。

  虽然听不懂什么是毛衣,什么是加工成奶粉,可是看到她神采奕奕的说起赚钱大计,王秀轩的心窝暖起来,眼神如妻子一般的明亮,笑睨她比谁都耀眼的明媚娇颜。

  “啊!我怎么又想闷头赚大钱了,你肯定又要笑我小财迷了。”她懊恼自己太热衷于攒金赚银,才说要当闲散夫人的,立时就忘了。

  王秀轩眼露柔情的轻抚妻子嫩白如玉的面颊。“我很喜欢这样的小财迷,你比前几日有精神多了。”

  她微羞的轻吐丁香舌。“就你会赞我,不嫌我市侩,满身铜臭,你呀!中了我的情蛊,这辈子只能死心塌地的守着我。”

  “我愿意。”为她中蛊,心甘情愿。

  她吃吃的笑着,满眼的感动。“你说我们要一直站在县衙门口吗?人来人往像是傻子。”

  他把眉一挑,轻勾唇角。“把咱们的羊顾好,这可是你的生财本钱,待为夫前去敲打敲打衙役。”

  朱小蝉怔了怔,她手里牵着绳子,母羊朝她咩咩叫,叫得好不凄楚,让她很……闷啊。

  “喂!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过……”刚才的衙役很不耐烦,语气带着三分嫌弃,认为他没事找事做。

  “我是新上任的知县。”王秀轩面如温玉,润泽生辉。

  “你是县太爷……”他愣了一下,但是……“哈哈——别逗了,哪有这么年幼的县太爷,你年纪看起来比我家小儿大不了多少……”

  一张就任的公文往衙役面前一晃,他笑声戛然而止。

  “你……你真是县太爷?”

  “我是县太爷。”他不厌烦的重申自己的身份。

  “啊!县太爷来了,县太爷来了,大家快出来迎接县太爷,我们青江县终于有县太爷了,等了三年多了……”

  三年多?王秀轩眼皮一抽,有着不太好的预感。

  县衙内涌出若干人影,看他们身上穿的陈旧衣物,有些洗得泛白了,他心里顿时飘来一片乌云,涌现不祥,而那片乌云在慢慢扩大,有点沉的往他心头压,重得让人很心寒。

  穷乡僻壤出刁民。

  其实不然。

  青江县虽然穷了点,但民风纯朴,少有争乱,百姓们之所以少有笑容是因为饿的,因为饿得说不出话来,因此也少了热情,少说点话能保存体力,多活几日。

  穷,真的很穷,王秀轩没见过比青江县更穷的地方,上一任知县便是被青江县的穷给吓跑的,干不到三个月便不知所踪了,留下空荡荡无人主事的县衙。

  这一走就是快四年了,还没一个官员肯到青江县上任,他们一听是穷县便打退堂鼓,不是告病请辞便是想办法调任,县官的空职一直悬着,直到某个自告奋勇的傻瓜。

  抚着额的王秀轩头痛不已,苦笑的看着历年来的账册,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青江县辖内有十三个乡镇,四十三座村落,人口上万,可每年的税收不到一千两。

  而这还不包括上缴朝廷的税金,零零总总扣一扣,能用在县衙的银两最多不超过二百两,还得发给县衙内做事的人薪饷、补贴。

  重要的是,县内的三座粮仓是空的,若有重大灾情发生,青江县饿死的百姓将会不计其数。

  “成主簿,你说说县衙内还剩下多少银子能支使?”他总得知晓青江县到底有多穷。

  成主簿是名瘦小的中年男子,年约四十岁。“启禀大人,还有五十两,不过……”

  “不过什么?”还真不错,能有剩余,不过这一年才过了一半,另外半年的开销要从何取得?

  税收分春税和秋税,青江县缴的是秋税,每年秋天一收成后,便卖了粮食缴税,然后缴交国库再拨款下来。

  县衙大概会在年前收到朝廷拨下的银两,皇上的美意是底下的官员和百姓过个好年,有钱好办事。

  可是收来的税金就那么多,发下的肯定更少,别说铺桥造路,造福乡里,光是县衙的嚼用就不够用。

  “这个月的银钱还没发下,不少人等着这笔银子。”从典史、主簿、捕快到衙役,甚至厨房的烧柴丫头,整个县衙上上下下不多不少二十五名,包含打杂工的杂役。

  其实县衙还欠缺一些人手,但青江县实在太穷了,又少有重大刑案和天然灾情,所以遇缺不补,目前资历最浅的也有五、六年,混着混着过日子。

  王秀轩的感慨含在喉头,面上不显。“你只管报上实际数目,其它我再来琢磨,不会拖欠你们。”

  “不足二十两。”他硬着头皮说起。

  “啊!”他啊了一声。

  本朝县官的俸银一年约一百二十两左右,白米四石,衣着、用度琐碎开支自行处理,除了收点孝敬再无收入,但糟的是这笔俸银别想等朝廷发,大多是由县衙收入自个儿扣除,若有不足便有办事不力之嫌,因此也没人敢向朝廷要,算是心照不宣的事。

  换言之,他接下来的几个月是做白工,得了个官名却是入不敷出的穷酸县官,若想改变现状就得另谋财源。

  “大……大人,你没事吧!”成主簿面色惶惶,忧心年轻的县太爷承受不了,上任没几日又要走了。

  没了主心骨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呀!日子越过越糟,糟到他们已经不敢期待能变好,只要别再更糟。

  王秀轩力求镇定,不让苦笑显露于脸上。“本县百姓以何维生?可有特殊生产,像是产玉石或是岩盐。”

  高山通常蕴含着未曾开采的宝物,只是民识闭塞,不知站在宝山上。

  “未曾听闻,青江县的地层贫瘠,早年朝廷也派人来探勘过,但一无所获。”

  缺水还导致土地干枯,难以种植。

  “没想过种些旱作吗?我看山腰以下至山脚这块可以开辟成梯田,不能种稻也能栽些蔬果,或者改辟为菜园。”山上多雾,很适合茶树的生长,茶叶也能成为地方特产。

  他想得很理想,充满抱负,却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大人,我们县里没钱呀!要雇人开垦需要银子,买树种也是一笔很大的款项,而且茶树一种下不能马上采收,起码要三年以上才能开采茶叶,而且这几年的茶农要吃喝什么,他们是完全没有进项,只能守着不能吃的茶叶。”

  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

  听着成主簿越说越绝望,王秀轩的耳朵嗡嗡作响,他觉得前路难行。“没有解决方案吗?”他忍不住喃喃自语。

  “大人,你说什么?”这位县太爷看来很沉稳,至今尚未被穷困的财政吓走,应该会留下来……吧?

  他挥着手,努力压下心中的无奈。“没什么,本官在想着如何增广财源,这个月的薪饷过几日再发下去,本官想想办法怎么赚钱……”

  赚钱的事他不在行,恐怕还得劳烦小财迷夫人。

  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坐困愁城。成主簿在心里嘀咕,并未宣之于口。“是的,大人。”

  “不用担心,会变好的。”他这话不知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自我安慰。

  原本也想要有一番作为的,以己所能为地方上做点贡献,不敢说留下千古贤名,至少无愧于心,他一直认为只要肯用心付出,回收的成果就会是甜美的,起码受人尊重。

  可是说得容易,做得困难,等到真正接手了才知道自己还是太稚嫩了,全没考虑到现实面。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万事起头难,他就边做边学着吧!人总要遇到了才会成长,这也是他的课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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