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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王征月 page 9 作者:夏乔恩

  “我要见族长。”她波澜不兴的看着四人。

  “族长正在忙。”

  “我有话要跟他说。”

  “回去,这儿不是你可以来的地方。”虽然不明白她是如何得知族长的行踪,但四人还是不打算让她见到人。

  谁知道塔克干族长却忽然自一座沙丘上现身。“无妨,让她过来。”

  “族长?”四人不禁一愣。

  扎库司挥挥手,命令四人退下,四人虽然疑惑,却不敢不从。

  拿着弯刀,月魄越过四人,轻易的走上沙丘顶端。

  “多亏你能找到这个地方,你找我什么事?”扎库司低声问,一双眼却是紧盯着天空,仿佛是在等待什么消息。

  “南朝边境可有动静?”她开门见山的问,眼角余光却瞥了眼隐藏在沙丘另一头的军营。

  沙漠炙热风大,军队大都驻扎在岩石或是沙丘后头,一来可以挡风蔽日,遮阴纳凉,二来可以隐密行踪,进行突击。

  “你问这做什么?”握着木杖,扎库司回头看她。

  “太安静了。”她言简意赅。

  北国内战爆发一个多月,加上边境部分军队调到腾格里帮忙作战,就算南朝军队再散漫,也早该发现了。

  如此大好时机,若是边境也一如往常的风平浪静,岂不诡异?

  “边境有我和腾格里上万大军驻守,南朝军队就算要落井下石,也得先掂掂自己的斤两,何况两任边疆将军先后被你刺杀,南朝军队群龙无首不过是一盘散沙,能发挥什么作用?”扎库司冷哼一声,语气中不乏对南朝军队的轻蔑。

  月魄点头,并没有因为他轻蔑的语气而动怒,仍是平淡如水。

  “就我所知,从营地往西走上三日的路,另外还有一块水源地,那里兵力大概多少?”她又问。

  “你连这个都知道?”扎库司眯起眼,深深看着月魄。

  自从王走后,她就更少回到营地,根据各处岗哨观察,这几日她几乎都在南方的沙漠间徘徊,也不知究竟在做什么,却似乎对周遭的地理形势十分了解,甚至极有可能找到了到南朝的安全路径。

  从营地到南朝边境的路程不到两百里,中间横隔一片大沙漠,只要跨越沙漠就能抵达两国地界科罗沁草原,唯有塔克干人清楚安全的路径,她却可以轻易避开各处流沙陷阱,实在令人费解。

  当岗哨紧急将消息回报时,他还以为她打算乘机潜逃回到南朝,正在思考该不该派人将她追回来,她却出乎意料的突然折回军营,在营地四处兜绕,让人完全摸不透她究竟在盘算什么。

  然而直到今日,她依然安分的留在塔克干,多少证实了王离去前所说的话,她可以让人信任。

  “那里兵力大概多少?”她面无表情,重复相同的问题。

  扎库司沉默了会儿,才回答:“不到五百。”为了让牛羊四季都有水草可食,族民唯有秋冬两季会待在西方的水源地,但入春后,所有族民便会赶着牛羊来到此地,如今所有族民都在这儿,西方水源地自然不需留下太多兵力。

  月魄眸光一闪,不禁垂下眼睫,轻声提醒:“若是敌军采迂回战术,自西方水源地进攻,岂不危险?”

  “不可能。”扎库司斩钉截铁的回答。“自王都传来消息,已经确定巴丹族派出八成兵力前往古尔斑通,就算巴丹族采迂回战术先占领西方水源地,再通过西方水源地进攻而来,两成兵力也绝对构不成威胁。”

  “但,倘若再加上南朝的军队呢?”月魄低语。

  扎库司瞬间一瞬。“你这什么意思?”

  “东方水源地以南是沙漠,西方水源地以南却是绵延山脉,若是巴丹族占领西方水源地之后,直接往南方山脉前进,与南朝军队南北夹击驻守在隘口的边军,那么后果就不是我方兵力能够应付。”一顿,她抬眸望向远方,敏锐捕捉到一抹苍鹰的影子。“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也许是我多虑了。”

  扎库司握紧木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推翻她的说法,因为她提出的战略却是可行,而且效果惊人,若是成功,那么他将西方水源地的一半兵力调到此处,无疑是正中巴丹族的下怀。

  难道巴丹族始终没有自北方正面进攻,当真就如她所言,是打算采取迂回战术?

  扎库司面色凝重的望向西方,思忖该不该立刻派兵到西方探查,却不得不对月魄另眼相看,看来传言果真不假,她确实不是普通的刺客,莫怪王坚持要留下她,只是——

  “王临走之前要我试着相信你,但你真的能不辜负王的信任,效忠于王,与我塔克干一族并肩作战吗?”

  月魄正打算走下沙丘,谁知后方扎库司语重心长的喊住她的脚步。阵阵强风从两人间扑刮而过,不断动摇她冷漠的身影,也动摇着她的心,她敛下长睫,却是冷漠无情的出声纠正。

  “我从不效忠于谁,我只是和他做了笔交易,仅此而已。”

  “承诺也好,交易也罢。”望着她冷漠的背影,扎库司瞬间加重语气。“你都应该要知道十二年内战我国死伤惨重,王甚至因此失去了双亲和所有手足,却始终不放弃太平之梦,甚至在如此关键时刻对你深信不疑,为了实现天下太平,王已经失去了太多,身为臣子,我由衷希望王这一次不用再失去。”

  听着扎库司意有所指的一番话,月魄心弦一震,不由得动摇得更加厉害,她却依旧面无表情,不发一语的举步离去。

  强风依然飚戾,黄沙依然飞扬,似乎要将她的发,她的衣,她的心,她的灵魂全都吹到远方……

  就如同他离开的那一日。

  握紧腰间匕首,她不禁转身望向古尔斑通的方向,忽然想起这是他离去的第四十三日,也是她将匕首留在身边的第四十三日。

  内战才刚开始,她却开始感觉到漫长,而眼前的沙漠是如此的空洞荒凉,仿佛就像是她此刻的心。

  第7章(1)

  没有人料想到,月魄竟是一语成谶!

  当塔克干族长紧急调派人马赶往西方水源地时,西方的天空却已是是烽火连天,大批人马就在半路上亲眼瞧见一处处烽火在天地间蔓延,混着炽艳的晚霞,仿佛要将天空燃烧殆尽。

  没多久,就连南方一处隘口也燃起了烽火。

  巴丹族越过西方水源地一路直冲南方一处隘口,和南朝军队无预警南北夹攻,杀得所有驻军完全是措手不及,虽然所有人死命抵抗,却还是因为兵力相差悬殊而沦陷,在各方援军赶来之前,南朝军队已有两千人马通过隘口。

  赶来的援军只能紧急包围住隘口,与潮水般涌来的南朝军队搏命厮杀,阻挡更多人马入侵,压根儿无力追回南朝的两千大军。

  烽火。

  狼烟。

  号角声。

  当落日燃着烽火缓缓自天边沉下,所有人的心也跟着重重下沉。

  南朝两千大军加上巴丹族的三千大军,兵力几乎比塔克干族多了一倍,加上南方边境出现漏洞,各个南朝军队蠢蠢欲动,为加强边境防守,阻止更多南朝军队乘隙入侵,所有边军全都进入紧急状态,压根儿无法派兵增援塔克干。

  五千大军势如破竹,一路自西方水源地长驱直入,纵然塔克干紧急派出军队阻拦,却仍然不敌五千大军的势力,被打得节节败退。

  不过十日,大军已迫在眼前,而以塔克干目前仅存的兵力,已是毫无胜算。

  趁着夜深入境,南朝军队和巴丹族的军队在远方起灶歇息的时候,塔克干族长领着一小队人马紧急回到营地,并召集族里所有的老弱伤残,作出这一生中最沉痛的决定——

  “从现在起,所有人立刻收拾行囊包袱,骑上族里所有的马儿骆驼,马上往腾格里逃!”拄着木杖,扎库司大声宣布。

  “什么?”所有人狠狠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

  “不,我们不走!”下一瞬间,一半以上的族民全都高声抗议。

  “我们要死守塔克干,我们绝不抛弃自己的族民和家乡,我们可以战,我们不怕死,就算真的注定要死,我们也不分开!”

  “不错,我们绝对不逃!”

  面对塔克干族长的命令,族里的老弱妇残纷纷呐喊抗议,突如其来的喧嚣声吓坏妇女怀中沉睡着的婴孩们,婴孩们个个张嘴哭喊,让被唤醒的幼儿们也害怕得落泪啜泣,所有人全都紧紧捉着母亲的衣摆不放。

  在大军节节逼近的这十日里,即使三岁大的幼儿,也已深刻感受到那生离死别的悲凉气氛。

  他们已经失去太多浴血奋战的战士,如今就连家乡也要失去了。

  “全都不许抗令!”塔克干族长将手中木杖用力朝地上一敲,厉声斥喝所有人的抗议。“这是我最后的命令,我没能为王保住塔克干,至少要保住你们全部,我已紧急传讯给腾格里族长,一到边界就会有人保护你们,所有人各自珍重。”

  “族长,我们不走!”妇孺们呐喊得更大声了。

  “族长,请让我们留下来帮忙,这里是我们的家乡,是孩子们的将来,没了塔克干,苟活又有何意义?何况我们早已答应过王,誓死也要守护塔克干,我们绝对不走!”老人和伤残者也跟着悲伤大喊。

  看着族民们凄怆不舍的神情,塔克干族长握紧木杖,心里又何尝好过,却仍得狠下心。

  “鄂尔多,让所有人马上回毡帐收拾行囊,半个时辰后护送所有人离开!”

  语毕,塔克干族长立刻转身,打算赶回前线做最后的搏斗,族民哀戚大喊,谁知远方却忽然射来一枝燃火弩箭,弩箭精准钉在一方空地之上,惊得塔克干族长瞬间停下脚步,所有族民也停下抗议,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所有人全都不许走。”月魄自远处迅速奔来,手中就拿着一把弩弓。

  “月魄,你想做什么?”话语声未落,塔克干族长已移身来到月魄身前,手中木杖瞬间一分为二,竟是长刀和刀鞘,而由鄂尔多所带领的人马也在眨眼间迅速护到所有族民身前。

  面对塔克干族长杀气腾腾的抵挡,月魄却只是波澜不兴的将弩弓扔至地面,指着所有受保护的塔克干族民。

  “塔克干一旦沦陷,腾格里势必跟着遭殃,就算全军覆没也要挡下巴丹族和南朝大军,这些人也不例外。”

  塔克干族长瞳眸紧缩,凛声驳斥:“就算让他们上战场,也只是白白牺牲。”

  “人留下,也未必会死。”月魄神情冷漠的说道。

  塔克干族长眯起眼。“什么意思?”

  “半个时辰后我会潜进敌方阵营,发动突袭,将部分兵力诱至南方沙漠,一旦巴丹族和南朝军队分散,我方军队立刻进攻,届时族民立刻将负载行囊的所有马羊骆驼赶往腾格里方向,制造出东逃的假象,但事实上,族民却是往北方逃。”

  “金蝉脱壳?”鄂尔多一愣,所有塔克干族民也是满脸错愕。

  “巴丹族和南朝军队不是傻子,他们迟早都会发现那只是个幌子。”塔克干族长一语道破此计的缺失。

  “等到他们发现,族中老弱早已躲到北方岩地,岩地不易留下足迹,又有大小岩缝岩洞可以躲藏,足以安全栖身。”月魄直视着塔克干族长的黑眸。“巴丹、南朝大军兵力庞大,唯有将其兵力分散,我方才有胜算。”

  塔克干族长同样直视月魄的冷眸,瞬间明白她的打算。

  南方沙漠有多处流沙,倘若利用得宜,必定能歼灭不少兵力,但无论是潜入敌方阵营,还是引兵至南方沙漠,注定都是条不归路。

  放下长刀,他不禁语重心长的提醒她。

  “月魄,你该明白巴丹、南朝大军如今还有三千兵力,我方却剩下不到两千,你要闯入军营将部分敌军引入南方沙漠,此计无论成败,我军都无法再有多余的兵力赶至沙漠援助你,你——”

  “你们的责任是保住塔克干,而非援助我。”她冷声断话。

  “可是你……”

  “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有希望。”她低声呢喃,忽然想起拓跋勃烈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不禁转头一一凝望族中的老老小小。

  战争无情,烽火连天,但只要坚持下去结局就不会永远相同,这一次,她不会再让血流成河的景象发生。

  总有一天,这天下终会太平,她相信他,她愿意相信他。

  握紧腰间的匕首,她倏地转身冲向前线,完全不顾塔克干族长的叫唤。

  “族长,月魄真的打算一个人潜入敌方军营吗?”看着月魄头也不回的离去,塔克干族民不禁纷纷错愕的睁大眼,完全不敢相信她会为了塔克干的存亡,如此拼命搏斗。

  一旦身赴战场便是九死一生,更遑论是只身深入敌军阵营,莫非她早已做好丧命的觉悟?

  塔克干族长喉头一阵紧缩,却只能逼自己收回目光,看向所有族民。

  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有希望……

  不错,她说得对,同生共死,荣辱与共,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

  “我扎库司生在塔克干,魂在塔克干,即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守住塔克干,我只问一次,你们是否愿意和塔克干同生共死,荣辱与共?”

  “我们是塔克干族民,无论生与死;永远与塔克干同在!”面对塔克干族长的发问,所有族民异口同声的说出答案,语气皆是铿锵有力,坚定无悔。

  “快追,全都给我追!绝对不准让那女人给逃了!”

  暗夜中,激愤的咆哮声陡地自北方传来,接着是奔腾如雷的马蹄声,听声音,约莫是一千的兵马。

  弦月下,就见点点火光伴着漫天黄沙,宛如汹涌浪涛似的自远方沙丘顶端席卷而来,所有兵马全是十日前攻进隘口的南朝军队,此刻所有人都目标一致的追着远方一抹身影,就着微弱的月光,依稀还能瞧见那人手中提着一颗淌血的人头。

  那人头,正是此次带领南朝大军作战的校尉首级!

  不过区区一名女人,竟在半夜时刻无声无息潜入南朝军营,不但放火烧了粮帐,还当着所有大军砍下校尉的头颅,实在是罪该万死!他们一定要讨回校尉的头颅,并将那女人碎尸万段!

  “南朝副校尉!”黄沙飞扬间,几名巴丹族战士拿着火把策马疾驰,越过千百兵马来到领兵的南朝副校尉旁,大声斥喝:“我族将军早已下令不能分散兵力,你竟敢领头抗令,快随我返回军营!”

  “那女人杀了我朝领军校尉,我南朝大军怎能忍气吞声?”南朝副校尉扭头怒咆,早已被仇恨蒙蔽了理智。“何况那女人可是我南朝头号重犯——刺客月魄,她先后刺杀我南朝两任边境将军,亡我无数手下,如今竟还投靠北国人杀我领军校尉,处处与我军作对,简直罪无可赦、罪大恶极,此仇不报,有辱我朝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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