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石伯乐!我该有怎样的命运,我自己去承担!人又不是我推下去的,我自会跟官府说明白,就算被冤枉砍头,我也会找阎王伸冤,我曲柔有权决定我的命运,不需要你们这样摆布!”
“可是……我只是想保护你……我……”
“我死掉就死掉了,还要你保护吗……你尽可回山里做大神仙!”
“不,做大神仙不好玩,留在人间热闹有趣多了。”
“我早晚会死,你自个儿去玩吧。”
“你若死去,我跟你下黄泉,你去哪儿投胎,我就跟着去。”
“万一我下辈子变成男的呢?你要跟我玩断袖之癖啊……”
“你变男的,我就变女的。”
“我去当和尚呢?”
“那么……我就变成你寺庙树上的小鸟,每天唱歌给你听。”
仿佛周遭变成了灵山古刹的一隅,阳光和煦,风吹树动,小鸟儿吱啾吱啾唱着悦耳的曲儿,一切是那么的美好恬静……
这只执拗的傻小狐狸!望着那深黝黑眸,曲柔泪如泉涌,分不清是方才的气恼还是现在的心动,她还有好多话要说、好多心事要哭诉出来。
“你干嘛不早点跟我说明事实?害我提心吊胆,每天好像踩在冰块上面,想着办法应付你,企图改变你……我好像是个傻瓜,卖力演戏,你却冷眼旁观,看我的好戏……呜!”
“不,柔儿,我绝对没有看好戏的意思。”石伯乐冒出冷汗,急得搓手。“我不敢说,是怕吓着你,我一直在想办法送你回去,可总是阴错阳差,最后还是让你知道实情了。”
他的用心,曲柔早已了解,但她就是有满腔的情绪要发泄。
“我一个人闷得好难受,只好跟小狐狸说话,呜呜,你一定在偷偷笑我,我什么心事都让你听走了……”
“柔儿,我没笑你,你想帮我盖被子,我很欢喜。”
“还说!”瞪大泪眸,脸蛋却染上了层层红晕。
“我也喜欢和你睡觉,好舒服喔。”他绽开一个憨笑。
“不理你了!”曲柔恼得抓起枕头往他丢去,几片树叶随之飞散而出,飘落地面,令她想起他保护她不受群鬼围攻而受伤之事。
“讨厌!讨厌!你最讨厌了!”泪水喷出,无法止住了。
“你还是讨厌我呀?”他失望地低下头,感觉眼睛好像有水要流出来,他很用力地将那酸涩的热水眨了回去,扯开笑容道;“柔儿,别哭啦,既然你讨厌我,那就不该哭,将眼睛哭肿了多难看……哎唷,我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回去!回去!不听话啊?小心我剪了你,刚好给柔儿做一个软绵绵的大枕头。”
只见他右手抓着从袍摆下头冒出来的一大团白色尾毛,左手作势拍打,又忙着将这条不安分的大尾巴塞回衣袍里面,可是大尾巴好像有自己的个性,马上钻出来和他作对,他只好又卖力地和大尾巴互相拉扯。
曲柔瞠大泪眸,就看这个大胖婴儿自说自唱,演得不亦乐乎。
他被讨厌了还是要逗她开心,他到底是笨还是真的……喜欢她?
“相公!你很讨厌!没事干嘛长那条尾巴!”
“你不喜欢?”他圆圆黑眸更加黯淡,双手慢慢将尾巴挤回衣服里,语气黯然地道;“说的也是。吓到你了?那我收起来了……”
“相公!”曲柔扑进他的怀抱里,紧紧拥住他圆滚滚的身躯,再将脸颊偎进他的胸膛,用力吸闻他独有的憨奶味。
管他是狐狸还是人,她不怕、不怀疑、不多想,现在想做的就是实实在在偎依在这个给予她快乐、平安、温暖的怀抱。
那突如其来的拥抱令他愣住了,一时之间,只能呆呆地站立着。
柔儿主动抱他?柔儿不会怕他?柔儿真的不怕他这只狐狸精?他再也不怕失去柔儿了……
啊呵!哇哈!太好了!他圆圆黑眸绽出光彩,明亮如星。
她的头脸在他胸部蹭着,蹭得他一阵酥痒,但他忍住了,因为柔儿的芳郁馨香更让他迷醉,那是任何花香都比不上的。
他张开胖胖的双臂,用力搂住她娇弱的身子,将脸埋进了她的头颈之间,全心全意感受拥抱着柔儿的满足和喜悦。
“柔儿,你这三天都不跟我说话,我好怕。”忍不住撒娇了。
“傻瓜,我哪有不跟你说话。”曲柔抑住泪水,只想好好珍惜和他相处的每一个时刻。
“可你只是问我事情,或是叫我办事,其它时候都不理我。”
“这不是理你了吗!”她抬起脸,露出相识以来最灿烂的笑容,再踮起脚尖,往他白胖胖的嫩脸颊印上柔情的一吻。
“啊……”花开了,日出了,彩蝶破茧了,他也醉倒了。
“你不是周处,可我就是要亲你一下。”曲柔说完,便红着脸埋在他怀里,再也不敢抬头看他。
“呵呵。”他憨憨地绽开傻笑,双手更是拥紧了她。
夜阑人静,在彼此相拥的体温里,心,暂时安定下来了。
第七章
应该离开石家的他们,好像忘记了这回事,每天就是结伴出门,一起为石家庞大的产业而忙碌。
往石家码头的路上,杨西坡紧跟在后;已经升格为管事的四大随从还是忠心耿耿地亦步亦趋,保护他们的少爷和少奶奶。
“哇哈哈,我又发财了!”石伯乐笑逐颜开,拍手道;“买下陶家的房子田地,连今年的农作收成也一并拿了,真是一举两得。杨西坡,听说他家还有很多值钱的古董?”
“是啊,陶家不识货,古董不是蒙了灰尘就是拿来盛汤装饭,应该找个人整理一下。”杨西坡眼睛放亮,涎着脸笑道;“这个嘛,我……”
“大虎,陶家房子就交给你清理了。”石伯乐笑眯眯地交代,“陶家那个不肖子喔,赌输了钱就卖祖产,这样不大好;他逃了就逃了,却害他爹娘没人照顾。既然古董没啥用处,你全部拿去变卖,所得的钱再交给陶家老爹。对了,顺便先帮他们找个地方住。”
“是的,少爷!”石大虎中气十足地接下命令。
“这……少爷呀,”杨西坡皱着眉头道;“大虎年纪轻,没见过世面,你叫他去卖古董,万一给人骗了,你岂不亏大了?”
“不会啦,只要搬出石伯乐的名号,嘿嘿,谁敢骗我,谁就倒霉!”
石伯乐挤眼睛,歪嘴巴,摆出一个“邪恶”的笑脸,身旁的曲柔见了,忙拿起帕子掩住她明灿灿的笑意。
“少爷,一定得告诉你一件重大的事情。”石大龙脸色凝重地道;“我去监造新船,那造船工头坚持要给我一千两回扣。”
“既是惯例,你收下来呀。”
“不,少爷对大龙恩重如山,委以重任,让我学到了好多本事,他拿少爷的钱转回给我,我绝不能收。”
“好样的!”石伯乐抚掌笑道;“一千两还给他吧。还有呀,就说我石伯乐说的,他做得好,以后自然会再找他;做不好,送再多的钱也没用。赚钱不容易啊,别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推。”
“是!”石大龙精神抖擞地回答。
“哎呀,柔儿你脸上有墨汁。”石伯乐转过身子,伸出胖胖的指头帮曲柔抹脸。“刚刚在账房写字写到脸上了,来,帕子给我。”
“别,你忙,我自己擦就好了。”曲柔笑着推开他。
杨西坡越看越气!这小两口子成日在他眼前恩爱也就算了,还不断减少他中间赚钱的机会。瞧瞧那四只小龙小虎小狮小豹,比起他杨大掌柜来,哪能成什么气候!
石伯乐又吩咐道;“大豹,你下午去库房清点现银,我想知道我到底多有钱……”
“呜!好痛!别打了!”江边突然传来男人的哀号声。
“发生什么事了?”石伯乐皱起眉头,加快脚步赶往正在进行修筑工程的石家码头。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坐在江边茶寮的魁梧男人飞身而起,转眼就来到码头,他右手疾电般地伸出,立刻攫住一条挥下的鞭子。
胡不离?曲柔心头一跳,随即又用力眨眼,再往那人看去。
“是裴迁!”石伯乐看得很清楚。
“你做什么……放开!”打人的孙十恶狠狠地瞪向来人,用力扯回鞭子,却是怎样也扯不回来。
也许是在茶寮休息,裴迁很难得地没有背着长剑和包袱,他目光沉静,语气平稳却带着怒意。“我看得很清楚,这位老爹生病了,动作慢了些,你从刚才就一直骂他,现在竟然当他是牛马一样驱使鞭打……”
“不行吗……他是石家的工人,就是石家的奴才,干起活儿来又笨又慢,我不能骂、不能打吗……”孙十回首示意,后面又来了五、六个大汉,个个不怀好意地瞪视裴迁。
“奴才也是人!”裴迁右手一挥,鞭子就像一条蛇也似地抖动,一股强劲力道震得孙十松开了鞭子,倒退好几步,一跤坐倒在地。
“好耶!”围观的工人立刻有人叫好,随即闭了嘴,躲了起来。
“老大!有没有受伤?”几个大汉忙过去扶孙十,有的在搜寻众人,怒骂道;“谁在叫好……老子立刻叫你滚蛋!你不想做工,外头可是还有几百个人等着补缺!”
“那个老头子也辞了,我不用他了!”孙十抚着发疼的虎口,怒不可遏地站了起来,挑衅也似地对着裴迁发号施令。
裴迁无视于他的存在,将鞭子甩落地面,上前双手扶起那个挨打的老头子,沉声道;“老人家,我帮您裹伤,再为您讨回公道。”
“大爷,呜呜,谢谢你的好意……”老头子不肯起身,抱着裴迁的大腿哭道;“呜,我挨打没关系,我需要这份工,我家婆子病歪歪地躺在床上,我要赚钱买药,呜呜……”
裴迁脸色凝重,仍然扶起老头子,将他护在身后,直视孙十道;“原来石家财大气粗,尽干没良心的勾当,这里谁是主事者?”
“我!”孙十和他的喽啰捋起袖子,握住拳头,一步步往前逼视裴迁,才不信他们一群人打不过这个流浪汉!
“我啦!”
“少爷……”孙十听到声音,凶脸立刻变笑脸,忙放下袖子,转头迎向主子,笑得口水快要滴了下来。“这地面坑坑巴巴的,你小心走。”
石伯乐笑眯眯地看他。“既然这是我石家的码头,我就是主事者,怎么变成你了?”
“小的不敢,因为少爷不在,我是这边工事的总管,当然要为少爷担起责任!”孙十哈腰鞠躬,前倨后恭,简直判若两人。
“总管呀?你辛苦了。”石伯乐不再理会他,朝着裴迁拱拱手,笑道;“裴大哥,你还记得我吗?咱们见过面的。”
“我记得。”裴迁直视着他,冷冷地道;“我还听说石家的小恶魔成了小弥勒,可今日裴某所见,发现江汉百姓言过其实了。”
“就是说嘛,怎能说我是小弥勒,真是僭越了。”石伯乐双手合十,慌慌张张地朝天空拜了几拜,接着咧开一个大笑容。“喂,码头总管,你在这里一个月拿多少工钱?”
“少爷,五两。”孙十兴奋地回答,是准备加薪了吗?
“大豹,给他五十两。”石伯乐挥挥手。“叫他从此在江汉城消失,以后不得再进入石家的任一产业谋差事。”
“少爷……”孙十震惊不已,笑容僵在脸上,一时之间仍难以相信他所听到的话。“这我做得好好的,你你……”
“你是做得很好呀。柔儿帮我估算了一下,发现修砌码头一块一尺见方的石头就要价十两银子,哇!”石伯乐摸摸身边的石块堆,不可思议地睁大圆圆黑眸,笑道;“所以呀,我特地带她过来瞧瞧,看这石头是包金箔呢?还是洒银粉?若能转卖出去,又可大赚一笔喽。”
孙十胆颤地道;“少爷,石头从山里挖出来,要切割,要运送,还有这里的工钱,样样都要钱……”
“是啊,工人一天只拿五十文,还得挨打,也不知是我和柔儿的算术不好,算来算去,一块石头成本顶多值一两,一万两银子可以盖好的码头,硬是跟我拿了十万两银子。嗯,杨西坡,当初怎么沽价的?”
“我被孙十蒙了。”杨西坡不胜唏嘘地叹道;“枉我信赖他这么多年,想不到他竟敢诓骗少爷。”
“杨大掌柜啊……”孙十惊恐地道;“那时你……”
“回去!回去!”杨西坡不断摇头,拼命向孙十使眼色。“这儿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快走,别杵在这儿碍少爷的眼了。”
石伯乐转向老头子,鞠个躬道;“老人家,对不住,让您受惊了。”
“不,少爷,我不敢……”老头子受宠若惊,不知如何是好。
“您年纪这么大了还来当苦力,小心折断老骨头了。这样吧,您要不要到我的清香素菜馆帮忙洗菜、拣菜?”
“呜,少爷,谢谢……”老头子喜出望外,老泪纵横地道谢。
“不用客气啦。大龙,你带老人家找大夫疗伤,顺便去看看老婆婆的病,所有医药费由我出,以示我的歉意。咦!杨西坡,你要不要一起去看大夫?我看你眼睛好像抽筋了。”
“不去。”杨西坡铁青着脸道。
“大狮,这座码头的工事交给你了。”石伯乐继续交代道;“有什么疏失的地方立刻改进。还有,记得供应三餐给大家吃。”
“谢谢少爷!”江边数十个工人欢喜道谢,声音响彻云霄。
“石少爷处理事情果然明快,裴某心服。”裴迁缓下脸色,郑重地朝石伯乐打个揖。
“裴大哥见义勇为,你刚刚露那一手才厉害呢。”石伯乐说着便模仿裴迁抓鞭子的手势,笑道;“说了这么半天的话,我嘴也干了,我们去那边喝口茶……”
“石伯乐!石伯乐在哪里?”人群中传来一个急促的喊叫声。
“是曲家大少爷!”有人喊道。
“石伯乐,你真难找……”曲复绷着一张俊脸,双手拨开众人,一路寻来,第一眼却看到身形高大魁梧的裴迁,他的神色立即转为惊喜。“啊!胡兄,是你!太好了!我找你很久了。”
“这位兄台,你认错人了。”裴迁忙道。
“我不会认错的。”曲复用力摇着裴迁的臂膀,就像见到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不由分说地道;“你治好我爹的病,我爹一直想当面向你道谢。你等等,千万别走,等我办好事情,就请你上我曲家做客!”
“兄台,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那个姓胡的……”
裴迁还在说话,曲复早已换回一张冷脸,大踏步地往石伯乐走去。
啪!他用力将一张银票贴到石伯乐胸前,义正辞严地道;“最后的二万两了,还你!”一转头找到了曲柔,他脚步不停,急急地走过去拉她。“柔儿,跟大哥回家。”
“大哥!”曲柔心慌喊道。